哪怕累得要死,洛潮汐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崔公公。
之前洛潮汐拒绝在宴会上见面,洛潮汐用不想见那么多人做借口,皇帝也理解了。但现在可不是宴会,而是单独派了随身的大太监过来邀请,还是在深夜单独前往皇宫中,单独在御书房接见。
这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洛潮汐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他已经拒绝了两次,就不能拒绝第三次。
一次两次是矜持,三次那就是不识好歹。
崔公公准备了一辆很简单的轿子,拉马车的车夫也都是宫里的太监和侍卫,见洛潮汐怀里还抱着猫,还在问洛潮汐:“您这猫……是否要交给咱家保管?宫里忌讳这个,您要是带着进去了也要交给我。”
洛潮汐本就是抱着洛进宝暖手的,还在发愁怎么把洛进宝收回去,听到崔公公这么说,索性掀开了轿帘:“不用了,我这猫自己认识回家的路,他自己就能回去,不劳烦崔公公。”
那只巨大的银灰色皮毛的猫,就这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踩着屋檐,留下了一路梅花脚印,,几个跳跃之后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您这猫可是挺灵性。”
“要是普通的猫,陪我从康州城到京城来,早就吓跑了。”洛潮汐笑笑,夸了自己家的猫一句,而系统也在崔太监他们的视线死角处换掉了洛进宝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洛潮汐的识海当中。
因为对洛潮汐观感还不错,崔太监在前往宫中的路上提点了他几句,告诉洛潮汐皇帝的忌讳,让他不要在说话的时候提这几个事情。
洛潮汐对崔太监的示好全盘接受,还偷偷地递了一袋银子过去,“多谢公公。”
两人的轿子在皇宫外面停下,到了这里他们就不能坐轿子进去了,于是两个人和几个跟着来的太监侍卫一起下来,徒步走进去。
崔太监身上肩负着皇帝的任务,进出的时候都没有受到盘查。皇宫虽大,景色优美,可是秩序森严,红色的高墙林立,入目所及之处,只有宽敞的长廊和行色匆匆的太监宫女。
洛潮汐还是第一次来皇宫,但是来到皇宫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自己完全不喜欢这里。
崔太监特意嘱咐了洛潮汐不要乱看,一路带着洛潮汐,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了御书房外。
作为皇帝最常呆的地方,御书房外围了不少侍卫。
他们在深夜中注视着每一个角落,谨防危险的发生。崔太监和这些侍卫们打着招呼,而侍卫们也客气地回礼,洛潮汐则跟在这太监后面中规中矩地行礼。
大家都是人,可自己商人的身份就是不如这些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侍卫。
所以洛潮汐才不愿意往这种规矩森严的地方凑。
那些侍卫虽看到了洛潮汐,点头示意,甚至还对洛潮汐很是友好地笑了笑,却并没有搭话。侍卫明白洛潮汐为什么来皇宫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经过通传之后,里面传来了一道十分年轻的男人声音:“进来吧,你们都出去候着。”
随后,御书房的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了两个小太监和三个宫女,对洛潮汐以及外面的侍卫一行礼,这才低着头从洛潮汐身边走了出去。
洛潮汐等到里面再没有人出来后才走了进去,按照礼仪给皇帝行礼,全程没抬头看,在即将下跪的时候被皇帝制止了。
“不必行这些虚礼。”庆帝坐在书桌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穿着薄薄春衣的男子。
庆国的规矩森严,普通人能穿的衣服和当官的人能穿的衣服有非常严格的限制,就连发型也有要求。洛潮汐并没有逾越,穿着的衣裳都是不算鲜艳的浅色衣衫,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大半张脸,从庆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洛潮汐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庆帝让洛潮汐坐在一边便说道,“往常我都是从殷爱卿口中听说关于你的事情,那时便对你好奇,后来你来到了京城,朕又是从崔德福口中听到对你的形容,他们对你的评价都还不错,朕越发地好奇了。”
“草民惶恐。”洛潮汐依旧不敢抬头。
“在朕面前不必惶恐,往常跟朋友怎么说话,此时便怎么和我说话。这个时候,你也不必把朕当成皇帝,当成同辈相交的朋友如何?”庆帝说道。
“那便这般。”
庆帝说是这么说,但洛潮汐对真正的同辈朋友可不是这态度。洛潮汐知道,把庆帝当成朋友也仅仅只是庆帝礼贤下士的客套话。
他要当真了,才是傻子。
庆帝换了一个自称:“我其实一直想见你,可你这段时间忙着店里的事情,抽不出空来。我也忙着办我的生辰礼,又赶上过年,宫中事务繁忙,没能抽出空来与你相见。此时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于是冒昧把你叫了过来,也希望你不要责怪,等明天我又要忙着工作了。”
庆帝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和我比起来,反倒是你自由些。”
洛潮汐低着头差点翻起白眼。
这话和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但他忍住了。
庆帝其实很年轻,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眉眼间很是英气,身材挺拔,看上去经常锻炼。
现在是休息时间,对方穿这身看起来挺舒服的衣服,洛潮汐还在常服里面看到了露出的一小节非常眼熟的羊绒打底衫。
“您的忙碌是为了整个国家。”
“你说的是,看到百姓能吃饱肚子我也就满足了。你种的那个土豆收获了,你应该知道吧。”
洛潮汐点头:“是的,我当时在现场。”
“那……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呢?”
庆帝很好奇。
他注视着这个坐在一边的年轻人,房间里面光线昏暗,把洛潮汐的脸照得朦朦胧胧的。
这张脸很是精致,皮肤白皙,没有一丝一毫风吹雨淋留下的痕迹。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个商人,随便把他放到国子监,又或者是某个诗会上都毫无违和感。
庆帝甚至觉得,他比那个名满京城的洛家公子都要有气质。
然而这么一个人竟然选择做了商人,对唾手可得的名利毫无所求,能够轻易拒绝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身份和地位。
这可是可以改变命运,青云直上的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洛潮汐的选择,觉得洛潮汐有点不识好歹。
但从另一个方面,庆帝又很欣赏对方,觉得洛潮汐很有自己的坚持,是个很坚定的人。
其实以庆帝的性格并不喜欢这样的人,有坚持就代表非常难操控,不利于自己的统治。要是洛潮汐连钱都不要,那庆帝真的会怀疑洛潮汐是不是有更大的图谋。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除非他想要的比表面上能够拿到的更多。
可现在洛潮汐非常坦然地告诉所有人,他虽然不爱权力,可他喜欢钱。
这在庆帝看来这就是属于洛潮汐的一个弱点,也是一个好拿捏的地方。
钱可比权力好给多了。
如果洛潮汐献上这些东西是为了钱,那么就能够理解了。为了拉拢洛潮汐,不将这些东西送给别国,庆帝也不介意在钱财这个方面满足潮汐的需要。
但在这之前,还是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
“种子是在塞外发现的,我出于好奇尝试了一下,没想到能够得到惊喜。至于其他的,您也知道我是商人,康州城这地方能够遇见从各地来的商人,他们身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我碰见有意思的,我就花钱买下,或者是以物易物。”
洛潮汐的理由听上去很正经,但是根本没办法深究。
凭什么这么多好东西都被你给拿走了,还正好从你手里经过?
可大家无所谓。
说到底只是给洛潮汐一个借口,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借口。
因为现在获利的是晟国,在洛潮汐明白这东西有多重要的情况下,他选择把这些东西献上来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是自己人,那就没问题。
两个人似乎没有说什么,但庆帝已经下了什么决心,往后一仰,在桌子上面成堆的奏折里翻出了一份奏折,递给了洛潮汐,示意他打开看。
这里面,赫然是和陆家有关的报告。
最近皇帝忙着新年和自己的寿辰,京城里的其他官员也在忙着这些事,暂时就把陆家的事情压下,拖到年后处理,但他们并不是没管,而是用冷处理来折磨陆家人的心智。
被关在大牢里的几个陆家人现在还能勉强保持清醒,被留在外面的陆家人却只能每日胆战心惊地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明明名下还有许多财产,可被庆帝的人看着,不能拿来消费,现在只是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他们不是没有想要自救,可他们现在住的院子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又怎么可能联络到外面的人?
在京城的陆家人不少,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下,很快有人坚持不住,主动供出了陆家以前做的不光彩的事。
然而供出了这些事的陆家人也并没有得到释放,而是被带走,关进了大牢当中,等待集中审判。
看起来,这段时间的京城全都在为了皇帝的生辰而忙碌,可私底下皇帝和他身边的人可从来没有放松过。
不只是陆家,和陆家连带的几个交往过深的官员也被皇帝记上了小本子,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
洛潮汐看完了这份简短却明了的报告,似乎有些明白皇帝想干什么了。可他不确定自己猜的是不是真的,只能沉默地看着皇帝。
皇帝对他微微一笑。
洛潮汐合上奏折,站起身给皇帝行礼:“草民将在开春后前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