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瑾这三天都是在昏昏睡睡中度过的,突然醒了就有点睡不着了。
他看着神情疲惫,眼下有些发青的俞督主,这古代消息传递可不比现代,就算是快马加鞭,他家督主能这么快赶来也累坏了吧?
“你要不要上来歇一会儿?这床挺大的,你去里面也挤不到我。”萧弘瑾心疼地提议。
为了方便上药,他一直都躺的床外侧,这会儿不方便挪动,干脆就让他家督主进里面去了。
俞督主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在意这点疲累。可他刚刚差点失去瑾王,不忍心拒绝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想用这种方式靠着对方,安抚心底的后怕。
俞督主点了点头,脱了自己的靴子,小心地跨过瑾王脚边,爬进了里侧。
萧弘瑾已经把脑袋换过来了,闻到督主身上清爽的兰花香味,笑眯眯地道:“督主肯定早就想爬床了吧,来之前就已经沐浴过了?”
他是故意拿话逗督主的,他家督主喜洁,每次外出回来必定从头到脚梳洗干净,根本不是为他。但出乎意料,当他说完这句调侃后,他家督主狭长凤目倏地扬起又落下,黑瞳幽深,似乎带着被说中的羞恼?
这是当然的了,谁都想在心爱的人面前拿出最好的一面。就算俞督主忧心瑾王的伤势,在得知他伤情稳定之后,也免不了沐浴过后才来见他。
俞督主早就知道瑾王的德性,他要是哪天不调戏他一番……不说远了,就像刚才那样,着急的就该换成他了。
因此他也不是真的生气。
萧弘瑾继续口花花:“其实我也想爬督主的床,但之前督主不是不让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却只能趴着,可惜了。”
俞督主:“……”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货?
但是没办法,自己选的小狼狗,再孟浪也只能宠着。
俞督主努力忽略瑾王勾搭到他腰间,暗戳戳抚摸揉捏的狗爪子,但这家伙越来越过分,都开始解他裤腰带了!
他只能伸手慌忙按住,想了想,说起了正事:“我听徐前说,誉王要行刺的消息是王爷透露给太子和陛下的,王爷怎么知道誉王的下一步行动?”
不是俞督主觉得他和瑾王有了特殊关系,就有权利过问瑾王的事,而是徐前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多想,还特地交代是瑾王吩咐的,他的任何事都可以告诉督主。
俞督主当时就怔住了,他把徐前四人送给瑾王,就没指望他们还听自己的,叫来徐前也只问了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是徐前说了这番话,他心里又开始酸涩柔软起来。就是这样,别看瑾王不正经,喜欢口花花,每次都在这种细节处给足了他信任,叫他怎么能不认栽?
既然瑾王都坦诚以待,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干脆问了出来——他对瑾王背后的消息网好奇很久了!
萧弘瑾捏着俞督主的手指:“因为我是后世的人,你们现在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历史。督主一定很好奇我怎么一来就这么喜欢你吧?当然是因为我看史书的时候,最崇拜的就是督主你了!我原本还担心书上写的和真人不一样,但督主一点没让我失望,从性格到长相都让我心折……”
萧弘瑾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说督主你们都活在一本话本子里,那也太毁三观了,干脆改成“历史”好了。
而且他还怕督主误会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他,特意解释了一番。
俞督主一开始还有些震惊,但是听完瑾王的后话,他已经麻木了:“……”
难怪他觉得瑾王知道很多事,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却不甚了解,他这会儿再回想自己在瑾王面前推测他是一体双魂,就有些脸红。
瑾王那时候不确定他能不能信任,顺着他的说法承认,他也怪不得对方……其实瑾王直接据实已告,俞督主都挺惊讶的。
正常人要是借尸还魂,肯定会极力瞒着吧,瑾王真的不怕他吓得反悔?
俞督主脑子里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但最后问出口的却是:“那王爷出生的时候,我,我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作古了?
还有,他留给后世的名声是怎么样的?应该逃不过作恶多端的阉党头目,野狗食尸、遗臭万年吧?
俞督主想到这个,俊脸就有些发青,他实在无法想象他这样的名声,瑾郎怎么会喜欢他!
就在他浑身发冷的时候,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督主再遇到那些不好的。何况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到时候让那些史官都听督主的,督主让他们写什么,他们就写什么,好不好?”
瑾王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俞督主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深吸了口气,问:“那王爷知道我净身入宫,是为了报仇?”
史书不会专门为他一个太监写生平,但是民间野史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还会胡编乱造。
“知道。”萧弘瑾的声音很平静:“太子已经完了,荣国公府肯定也逃不掉,督主若是想亲眼看着他们的下场,回京之后可以争取让东厂主持抄家。”
萧弘瑾并不觉得荣国公府都倒了,俞督主就不该再去落井下石。荣国公府倒台是因为参与谋反,跟俞督主报仇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俞督主要手刃仇人都是应该的。
当初荣国公府为了替太子敛财,看上卫氏族人的良田和土地,他们以势压人没能让卫家放弃世代耕种的族地。最后干脆派出杀手,卫家没人了,他们自然可以不花一分银子占有大批土地和农庄。
俞督主想到惨死的族人,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他以为自己还需筹谋很久,说不定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没想到瑾王转眼就帮他实现了。
而且他之前设想过,他杀了太子,瑾王就算不念兄弟之情,肯定也会怕他了。但现在,这些担忧好像都消失了……
“那王爷知道是谁杀了我义父吗?”他暗中调查了许久,只知道是宫里人动的手,而且他义父死的时候口鼻出血,像是有中毒症状,但他没查到毒物来源。
萧弘瑾面露尴尬,摇头,他每次看到督主死了就气得上火,后面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萧弘瑾没法说那个,只能换了个话题:“其实督主想没想过,你义父收养你的动机……”他斟酌着用词:“可能也不是那么纯粹?”
毕竟“怀恩怀恩”,俞敬给他家督主取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要他感念他的恩德。
“我知道,义父收养我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俞督主的声音很平静,他义父并没有骗他,尽管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义父也把跟他走的坏处一一说了,让他自己选。
义父说太监老了都没有好下场,他不想横尸荒野,也不想到了地下都没个烧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后来义父惨死的结局应验,他脑中突然就冒出了这句话,也生出了一股自己同样逃不掉这宿命的惶恐。
萧弘瑾又开始心疼他家督主了:“好吧,无论你想报恩还是报仇,我都陪你一起。”
“谢谢。”俞督主心里有些高兴,轻轻把脑袋靠到了瑾王没受伤的一侧肩膀上。
“跟我说什么谢。”萧弘瑾在他头顶亲了亲:“睡吧,你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俞督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成帝要回京了,俞督主作为东厂代表,肯定是要随行护送的。
于是萧弘瑾念念不舍地告别了督主,临走前还没忘了让他答应很多不合理要求,最后才放人离开。
成帝走后,西山行宫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不过晖王没有走,作为萧弘瑾受伤的罪魁祸首,他主动向成帝申请留下来照顾弟弟。
“五弟,你说父皇是不是也在怀疑我?”晖王一脸失落地放下念到一半的《山水志》,成帝最后那个眼神,让他很在意。
弟弟清醒之后,他就在他面前道歉澄清,甚至赌咒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弟弟说相信他,可是父皇似乎并不信……
萧弘瑾别扭地用左手插着梨子,好不容易插起一块,慢吞吞咬了一口才道:“皇兄想没想过,太子和誉王都出局了,现在只剩我们俩。以父皇喜欢平衡之术的行事风格,我们俩因为这件事反目再好不过了。他可以扶持一方,打压另一方,如果扶持的一方太过强势,当然也可以反过来。”
晖王瞠目结舌,说话都结巴了:“五,五弟,我不会跟你反目的……”
“是吗,那若是我要跟你争呢?若是你那怀孕的王妃出了事,你会不会怀疑是我?还有,皇兄知道我对杏仁严重过敏吧,若是我去你府里喝茶,不小心误服了杏仁,我会怀疑皇兄还是父皇?”
晖王无言以对,突然沉默了下来。
萧弘瑾也没想从他口中得出答案,他只是给晖王打个预防针,免得一不小心自己又多了个仇人。
在西山的七八天时间,晖王一天比一天沉默。就在太医宣布瑾王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回京的前一天,晖王突然找到萧弘瑾,开口就道:“五弟,皇兄不会跟你争的,皇兄向你保证。”
他想通了,就当他还谢皇后的养育之恩吧,还有弟弟,他差点就害死他了。
而且他弟弟比他想象的敏锐,如果不是在昆仑山有奇遇,就是他从小就在藏拙。想想疯狂的太子,“病弱”誉王,还有藏拙的弟弟……不得不说晖王被吓到了,他觉得之前的二十多年他都白活了,迟钝成这样,哪里来的勇气跟弟弟争?
萧弘瑾勾唇:“行,皇兄记得你说过的话。”
萧显晖要是反悔了,他用这个承诺换他和督主远走高飞应该不难吧?
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子和誉王同时因为谋反下狱,牵连的勋贵和大臣肯定不少。京城里人人自危,也只有皇叔萧连安、晖王和谢家三方的官员能够淡定了。
不过这三方也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未免招了成帝的眼,私下都让下属官员和家族子弟老实了不少。
萧弘瑾的马车路过金玉楼,发现一向热闹的京城第一楼也冷清了下来。街道上五城兵马司的士兵维持着秩序,加上秋风萧瑟,席卷着落叶,一派清冷肃杀景象。
萧弘瑾莫名有点伤感,但转头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裹着黑底红暗纹披风,满身煞气的督主,他瞬间就不伤感了。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四目相对,瑾王虽然长得剑眉星眸、俊美非凡,但那苍白的脸颊和因为惧怕隐隐颤抖的睫毛,在督主还带着血腥味的煞气衬托下,似乎显得有些弱势了。
俞督主:“……”
只有他才知道,瑾王那眼神哪是因为怕?他不怕死地挑着桃花眼,是在提醒他下山之前答应他的事!
俞督主很想扶额,这人身子都没养好呢,满脑子里尽想着那些不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