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雕花木门上突然响起两声轻响,然后是墨砚略显尖细的声音:“王爷,夜宵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小太监一起看向瑾王。
“拿进来吧。”萧弘瑾道,正好他也觉得差不多了。别看他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少,其实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再长就不合适了。
于是墨竹过去打开了房门,就在他准备接过墨砚手里的托盘时,墨砚狠狠剐了他一眼。墨竹身子一抖,低头敛眉的间隙让墨砚找到了机会,身子一侧挤开他,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王爷,奴才为您准备了蒸糟鲥鱼、鸡汁捞面、凉拌王瓜丝、酸笋酿鸡胗、碧粳粥,都是您喜欢的。”墨砚扬起笑脸,谄媚地道。
他明显有了危机感,知道经过先前的两件小事,自家王爷开始不待见他了,因此准备的这份夜宵特别用心,都是夏日解暑开胃的好菜。
进来看见墨竹和墨羽竟然在王爷房里,墨砚的危机感已经上升到了顶峰,连端盘子布菜这种小事都不肯交给给旁人做了。
“王爷,这些菜都是奴才亲眼守着厨房做的,这大热的天一步未曾离开过,保证干净得很……”
可惜墨砚一番讨好都做给瞎子看了,抬起头才发现王爷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旁边两个小太监束手站在一旁,嘴角隐隐有着笑意,似乎是在嘲笑他得罪了主子。
墨砚瞪了他们一眼,这两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凭他们可以代替得了他?
等他哄好了王爷,回了京,早晚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萧弘瑾拉开房门,门外守卫的护卫立马有了反应:“王爷?”
萧弘瑾摆摆手,看向刚刚上楼的俞督主一行,特别是最前面那个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的督主大人,怎么看怎么满意。
之前不知道他是俞督主的时候,他就觉得小白脸长得挺俊,现在的话……不愧是他的俞督主,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们这一行似乎出去过,风尘仆仆中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想到一起消失的刺客,萧弘瑾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大庆朝是有宵禁的,但这并不妨碍东厂和锦衣卫夜间出城办事,随身带一块令牌就够了,没有哪个守备府敢多管闲事。
俞督主的定力是极好的,顶着萧弘瑾一寸寸打量的目光,淡定地拱手行了个礼:“王爷有事?”
萧弘瑾点头:“有事。”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俞督主敛下眉:“如果是因为坐船一事,本督主有皇命在身,恕不能听从王爷的意思。”
至于分道扬镳,派厂卫保护瑾王就更不可能了,有他在还能压制这位殿下的“奇思妙想”。如果指派厂卫给他,那这支护送队伍最终会走到哪里谁也说不准,被乱党绑了都有可能。
皇帝让他把瑾王带回去,那瑾王就是他的责任。别看皇帝不把瑾王当回事,临行的时候轻飘飘的说了句“顺便把瑾王带回来”,他要真的那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坐船。”萧弘瑾摇了摇头:“俞督主先前打了我一掌,总要给个说法吧?”
瑾王这话一出,俞督主身后的左恒等人都变了脸色,显得有些异样。
说实话,他们东厂权势滔天,一般的威胁根本不看在眼里。就算是太子,他也有母族、妻族、依附的官员和门客等等,这些人总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名声,太子见了他们督主都是客客气气的,轻易不会撕破脸。
但这瑾王脑子空空,根本不吃那一套啊,他们就算把国舅府的人都拉下马,这位估计还觉得解气呢。因为他之前还嚷嚷着谢国舅更看重晖王,不把他当回事。
左恒他们:“……”
见过这位上蹿下跳要坐船看花魁那个劲头,谁敢把他当回事?他要是把看花魁那个劲头用在争储上,谢国舅估计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所以现在瑾王要说法,左恒他们才觉得他像块滚刀肉,没法下嘴。
毕竟不敬皇族这事可大可小,任由瑾王大大咧咧告到圣上面前,不止督主,他们所有人都要连坐。
只有俞督主,眼皮都没动一下:“王爷要什么说法?”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其他人都慌了,他还这么淡定。
萧弘瑾勾起嘴角:“不如……就让俞督主过来,伺候本王吃夜宵吧?”
他本来想说陪本王吃夜宵,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觉得换个说词比较好。
至于进了房间是伺候,还是陪,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萧弘瑾:唔,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虽然萧弘瑾的想法很好,但是左恒他们不知道啊,他们就觉得瑾王故意用这种方式折辱他们督主。
“瑾王殿下不要太过分了!”
“督主只答应带王爷回京,可没答应别的事!”
俞怀恩抬手制止,眼神阴冷地盯着年轻英俊的瑾王殿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唇道:“王爷有令,杂家自然责无旁贷。”
“不过杂家刚才骑马出城,身上不怎么洁净,未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稍等片刻,容杂家先行回房洗漱。”
萧弘瑾:“没问题。”
他知道俞督主最是喜洁,就算可以用满身的血腥味吓退他,以他的骄傲也不屑这么做。
想到下午的时候他也在血腥味里滚了一圈,萧弘瑾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回房又开始折腾墨砚下楼去给他打热水,墨竹和墨羽则代替了墨砚的工作,负责给他梳头换衣服。
墨砚全程忍着气,只在萧弘瑾要赶他们三个出门的时候回头劝了一句:“王爷,奴才知道您是想拿俞督主出气,可是这一路还长着,您别把人得罪地太过了……”
萧弘瑾好笑:“不是你说俞督主故意不让本王坐船,还一掌劈昏本王,撺掇本王报复的嘛?赶紧出去,别耽误本王报仇!”
墨竹和墨羽偷偷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墨砚的大胆,竟然撺掇起主子了。
墨砚也吓得白了脸,连忙解释:“不是,奴才只是把事实告知王爷,没有撺掇王爷报、报仇啊?”
无论是俞督主耽误了皇命,还是瑾王出了事,他到他真正的主子面前都讨不了好。
萧弘瑾狠狠皱眉:“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奴才不敢,可是王爷,奴才真的没那么说过……”
萧弘瑾故作不耐烦:“行了,明日开始你不用到本王身边伺候了。真是,一点小事都不敢承认,本王要你有何用?”
然后不听墨砚解释,叫墨竹和墨羽强行把墨砚拖走了。
但是很不巧,墨竹和墨羽拖墨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杵在门外的俞督主,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萧弘瑾:“……”
看着垂眸竖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俞督主,萧弘瑾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我说刚才是开玩笑的,督主信吗?”
俞督主略微牵唇:“王爷说是就是。”
他好像一点没觉得萧弘瑾的房间是龙潭虎穴,得到允许进来之后,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身上已经换了件深赭色圆领便袍,头上依旧带着乌纱璞头,尽管在炎热的夏日夜晚,浑身也找不出丝毫不规矩的地方,只有微湿的鬓角,能看出刚才洗漱的痕迹。
房间里点了好几根蜡烛,微凉的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烛光摇曳,俞督主俊秀的脸颊也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王爷要杂家怎么伺候?”
萧弘瑾看着俞督主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有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很想说督主坐本王腿上,伺候本王吃夜宵怎么样?
但他很怕下一刻俞督主那双玉手就掐上他的脖子,然后“咔擦”一声将它拧个三百六十度,恍惚中他的头还在脖子上晃了晃……
“不用伺候,坐下陪本王一起吃点吧。”萧弘瑾讪讪地说。
“王爷抬举杂家了。”俞督主站着没动,他之前也以为瑾王要故意折腾他,例如夹的菜不合口味,茶水太烫等等。
这些手段在宫里都属寻常,谁料瑾王竟然学聪明了,先礼后兵,难道是在饭菜里下毒了?
不怪俞怀恩多疑,在他还在义父手底下当厂卫的时候,想要他命的人就不计其数。等他当上了督主,给别人设陷阱的时候也会参考暗器、下毒、美人计等阴邪手段,瑾王还是太单纯了。
别说这是场鸿门宴,就算两人没有矛盾,他也很久之前就不习惯跟人同桌分食了。
俞督主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王爷,砚公公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一路还长着,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像是吴国公,他是元皇后的生父,外出跑马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脖子,最后只有一双眼睛能动,死的时候全身都被褥疮泡烂了,凄惨无比,偏偏一个字都叫不出来;还有□□时候的刘贵妃,得了怪病,从头发开始掉,然后是全身的皮肤,舌头、耳朵、眼睛……”
“……”萧弘瑾看着一桌的美食,突然觉得有点食不下咽。
不是,督主大人,我就是想邀请你吃个宵夜,你用得着这么吓唬我嘛?
可恶,打扰人家享受宵夜是不道德的,强烈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