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蔓当真没去管他是死是活了。
午后她躺在美人榻上小憩,睡得比平日里还要安稳一些,就连空中传来的那“轰隆隆”的雷声也没能把她吵醒。
梦里她看到那桃花眼被咬得头破血流,狼狈地跪在地上不住地向她讨饶:“姑奶奶,我渣我不是人,求放过……”
头狼温顺地舔着她的手,她踩在高处的石头,十分威风,她控制不住地仰天大笑:“哈!哈!哈!”
“老大?老大?”
突然她被人拽了一下,以狗啃泥的姿势从高高的石头上掉了下来,姥姥的,要丢人丢大发了……
瞬间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苏乙那张大脸,锦蔓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揪着他的耳朵,“又是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了?”
苏乙捧着自己的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老大,出事了。”
“出事出事,一天到晚就是出事出事,我养你们干什么了?出了啥事都得我来操心,你们没有主见的么?”锦蔓恨铁不成钢。
一开始她当上这周隐寨的大当家,还以为老大是个便宜掌柜,四大皆空,吃吃喝喝等着下头的人养就行了,结果一个个的确实是唯她马首是瞻,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竟连今日加个餐买个米,明日几点起,后天出个门都要她拿主意,俨然把她当成小皇帝了。她烦不胜烦,将他们集合起来破口大骂了一顿,骂得口干舌燥,回来喝了好几壶的茶水,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土匪也要有人格,土匪也要有思想,这等子破小事不要来烦我了,实在要烦,找二当家去。
她松了手,躺回了榻上,打了个呵欠望向窗外,乌云已经黑压压的聚成了一大片,随时都会暴雨倾盆。
苏乙“哦”了一句,去拿了帕子递给她,好擦了那身上因闷热而沁出的汗,随即又给她扬起扇子,老半天支支吾吾地道:“我们觉着吧,这事还是你亲自拿主意的好……”顿了顿,他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你们没有拜堂连半路夫妻也算不上,但是弄出人命总是不好吧。”
锦蔓边擦着脖子边走着神,等回过神来就捕捉到两个字,“人命?”
她又想起梦中那浑身是血的模样。
“对啊,老大先前吩咐过谁也不许管这事,方才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寨子门口,怕是只有一口气了,但大家都不敢动,只好请老大拿个主意。”
出乎苏乙的意料,锦蔓只是眉头挑了挑,“这么巧”
“你,你不去看看吗?”苏乙疑惑了,往常但凡涉及到人命,老大总是十分重视,经常叮嘱他们人命无贵无贱,一定要珍视每一个生命。可如今,多浪费一秒,外头躺着的那人或许就踏进阎王殿了,老大竟还无动于衷,这人究竟怎么得罪老大了?
锦蔓笑了笑,他可没那么容易死。“这不还有一口气么,去叫陈老头看一眼,死不了就把他丢到山下镇子去。”
她翘着二郎腿,脖子上的汗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完,空气似乎也越来越闷热了,闷得她满心烦躁。
苏乙去了片刻又回来了,“他说要你亲自去,否则他便是血尽人亡也不挪地儿。还说,死了也要,咳。”他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八卦,“死了也要变鬼缠着你,跟你做阴阳夫妻。”
“不要脸!”锦蔓将帕子往地上一丢,她倒要看看这货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锦蔓到时,寨门口正围着一群吃瓜群众。
“合该他倒霉,老大最讨厌被威胁,要不要打个赌,按老规矩,堵他等会儿是被抬着走还是拖着走。”
苏甲信心十足,“不不不,信不信老大会难敌美色,最后抱得美男入寨。”
“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锦蔓走近他身旁阴恻恻地威胁道。
苏甲被口水呛了一下,立马怂了,“我去看看晚上吃些啥,我去厨房。”
吃瓜群众很识相地让出一条路,对于老大的八卦他们一向是冲在最前头的,此刻恨不得两个眼珠子都黏在他们二人身上,但锦蔓只是定定地向他们瞪了一眼,众人便一哄而散,“要下雨了,收衣服咯”、“搬凳子咯”、“看好戏去咯”……
只留下个挎着医药箱的年迈男子,望着天做忧郁状,实则支棱着两只耳朵。
锦蔓这才看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那人,红衣被撕扯了几个大口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白色的底衣,却被血水浸透,呈现出淡淡的红色来,再往上挪,原本一笑醉人的一张脸,如今也沾满了血和泥土的混合物,他的双眼紧闭着,若不是胸口处那微微的起伏,真以为他是死人无疑了。但,她还是不认为几头狼能把他怎么样,“陈老头,你确定他身上的血不是假的?”
老陈头结束望天,“确实是血不假,他身上也的的确确有伤口,且挺严重的!”最后几个字,他特地加重了语气。
他似乎是听到了锦蔓的声音,慢慢睁开眼,朝着她的方向笑了,“阿蛮,你、你还愿意来见我。”
“我是怕你死在我周隐寨,破坏我寨子的名声。”她不冷不热的回道,不待他反应过来,她便上前扒了他领口的衣服,肩膀处赫然是狼爪的痕迹,她愣了。
一只沾满泥巴的手覆上她的手,“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抬头正撞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脸,她看到了他的笑,看到了他眼角划过的泪珠,她一晃神,松开了他的衣服。
他忙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她的手,哽咽着,“阿蛮,别抛下我,好不好?”许是情绪波动较大,扯着了伤,竟吐出一口血来,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老陈头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好叹息道:“大当家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快下大暴雨了,再这么耽搁下去,他可就真没命了。”
锦蔓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苏甲,给我滚出来。”
苏甲嘴上说着去厨房,其实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猫着腰在不远处时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所以锦蔓一吼,他就麻利地出现了。
“叫几个人,把他抬去陈老头的医舍。”
这是要放他进寨的意思,苏甲想起自己的赌,赶紧叫了几个人将盛尧飞也似的抬走了,惹得老陈头在后头踉踉跄跄地挥着手直追。
锦蔓眼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默默道:“阿蛮早就已经死了。”
积压已久的雨势,终于是乒乒乓乓地落了下来。
第二日,锦蔓就出门押送货物去了,在外头浪了七日才回周隐山。远远地就瞧见一个人在山门口倚着根拐杖,靠着墙一动不动地立着。
“这姿势有些许娘炮啊?是谁啊?”苏乙与其他人笑着道。
那人见着他们,眼睛一亮,马上挺直了身板,笑意盈盈地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大当家的,你回来啦!”
锦蔓的右眼皮跳了跳,像没看见他一样,策马从他身旁经过,但瘸子虽瘸,手脚却很利索,丢了拐杖上手就拽着马头的缰绳,硬是将她拦了下来,“我给大当家的牵马。”
“你是欠骂吧?你怎么还不滚?”
“救命之人还未见,恩还没报,怎能说走就走。再则,我的伤也实在是不允许我滚啊,滚不动……”他捂着胸口悲悲切切得很。
锦蔓斜眼看他,“呵,你怕是脑子被狼给吓傻了吧?救你命的是老陈头,我是要你命的阎王爷。”
盛尧的那双桃花眼又弯了起来,“你若是阎王爷,那我做鬼也值了。”
“闭上你的嘴吧,我要进寨,没瞧见我的马都烦你了么。”马儿的鼻子不停地哼哧着,倒是极随主人脾性。
盛尧弯腰捡起拐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牵着马,慢慢悠悠地进了山门。
苏乙见状驾着马并排行在锦蔓身侧,悄声道:“老大老大,这有点像小媳妇的样子啊,以后我们是不是该当他是老大的人了?”
“爱谁谁的人,反正不会是我的人。”
盛尧牵着锦蔓的马出现时,大家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盛尧被老陈头拉去喝药的空隙,老陈头的孙子狗蛋给锦蔓的马给送到马厩,并对他说:“姐,大叔昏迷了两天,剩下的五天里他天天都去大门口等你,都快等成望妻石了。不过望妻石是一种什么石头,我能在山里头找到吗”
锦蔓摸着他的头,严肃地教育他:“你才六岁,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你的智商了,好好念书才是正经事。还有,离那个怪叔叔远一点,听见了没?”
狗蛋点点头,“好吧。”
锦蔓回房翻出自己珍藏的小本本,《霸道女公子之虐你千百遍》、《虐夫三十六计》……露出阴恻恻地笑来,我来看看你该怎么虐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