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死后,常宁被随之而来的禁卫军急匆匆地带走,大牢外头躺着几个已经气绝身亡的士兵。
禁卫军称那是趁夜摸入城中的大周士兵,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常宁多半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百姓都躲在家中,门窗紧闭,只有士兵们在匆忙地换防。
离得城门口越近,传来的交战声便愈是激烈。
城楼下不断有箭射来,排头的士兵在尽力防守着,可任谁都知道,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也只是在艰难地拖延着城破的时间而已。
苻沧负手站在城楼上的后方,眯着眼眺望着大周黑压压的大军,丝毫没有半分慌乱。
禁卫军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他这才转头看向常宁,嘴角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对她道:“你看,你可真是挑了位好夫婿。”
常宁不解,“皇兄这是何意?”
“方才被软禁在国师府内的国师和栗苏都已经不知所踪,想必是已经被盛尧救走了,只是他对你却是没有半分夫妻情分可言,他没想着救你,却想着杀你。”
“你胡说!”常宁一时语气激动,连敬语也忘了。
苻沧却毫不在意,将手指向城下,“不信?我们来试一试?你瞧他是会为了你这个敌国公主放弃攻城,还是,”他顿了顿,特意要激起常宁心中的犹豫,“牺牲你来成就他的功绩。”
常宁尤自装作镇定,“皇兄说的敌国公主,功绩是何意?”
苻沧但笑不语,“你自小聪慧,该懂得我是什么意思。”
他抬一抬眼神,禁卫军便押着常宁靠近城墙,她被推着,暴露在了大周士兵们的视野之中,火把举在她的身侧,照亮了她整个身子。
箭雨停了。
“这位是盛将军的夫人,如果你们愿意退后五百米,盛夫人将完完整整的奉还,否则便是血溅当场。”禁卫军冲着城下喊道。
“你们东齐真是不要脸,守不了城便把女子推出来挡箭。苻沧,这女子是你的妹妹吧,连亲妹妹都不放过,怪不得心狠手辣……”
有人正骂着,骂了半柱香后,城楼下一人驱马上前,先前楼下那处黝黑看不清脸,如今他上前恰好沐浴在火光之中。
那身形常宁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突然心中茫然起来,他怎么会在大周将领的位置上?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盛尧抬起头来,看到城墙之上被押得半个身子探出外面的常宁,神情不定,他沉声道:“苻沧,你屠我大周百姓,扰得边境不宁,即便常宁公主与我是夫妻,也不能阻止我大周灭东齐的决心。”
他的右手高高扬起,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常宁看着盛尧那坚毅的眼神,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盛尧,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书生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箭带着疾风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被拉了回去。
是一袭铠甲的桓璟。
苻沧对于桓璟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对她道:“你输了。”
“陛下,城下有一群百姓在闹事,正冲着城门口而来。大周势头比方才更为猛烈了些,这里已经守不住了,请陛下移步皇宫。”禁军总管成统领跪地请求苻沧移驾。
苻沧微点点头,“桓璟,你留在这儿退敌。”
说罢,一甩衣袖便从另一处下了城直奔宫内。常宁也被他们一并带走了。
他们刚行至宫门口,就听得一阵欢呼声,那是城门破了。
苻沧没有直奔乾元殿,反而带着一行人朝着比翼宫去了。
比翼宫内宫女们都惴惴不安,可他们的娘娘却很是淡定,尚且有闲情逸致摆了灯在侍弄花草。
苻沧急匆匆而来,恰好看到皇后的手不小心被玫瑰的刺扎到了手,他捧着皇后的手,皱眉道:“来人啊,将这玫瑰给朕尽数拔了砍了。”
皇后阻止了他,“陛下,别拔了臣妾的玫瑰。”
苻沧随意地挥了挥手,小心的给她包扎了,将手指包成了一个球。
皇后这才看到仍旧被押着的浑浑噩噩的常宁,便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快松手。”
苻沧禀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和禁卫军。
皇后拉着常宁坐下,见她这副情形心中也懂了大半。
常宁嘴中发涩,干巴巴地问道:“皇兄可告知我,为何盛尧会出现在那里?”
“自然是将领,才会出现在那。他如今可是攻打东齐的副将,大周人人都尊称他一声盛将军。”苻沧冷笑着,“我的傻妹妹啊,你以为南洋十八州若无他的推波助澜,会真的挑这么好的时间反了?可怜你为他入了大狱,他却不曾对你有过半分考量。”
“不对,他在东齐再厉害又如何?大周怎么可能让一个曾在东齐效力的人去做副将!”
“他可不曾为我东齐效过力,他只为他自己效力。更何况,他可并不是东齐人。”
常宁还待要问,可是有灰头土脸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带着哭腔喊道:“陛下,他们、他们冲进宫里了!”
苻沧猛地拍桌,“不可能,朕的禁卫军多少能拦得一时半刻……”
“是、是有宫人偷偷开了宫门,大周军队这才、才畅通无阻的。”
“废物!”苻沧拔剑直接一挥。
又拉着皇后,慈和道:“爱妃与我一同去乾元殿吧。”
乾元殿。
常宁被反手绑着,堵着嘴,藏在了乾元殿的一处角落里。
她眼前的是苻沧、皇后和盛尧。
一柱香之前,大周的人包围了乾元殿,而苻沧提出要单独见一见盛尧。
苻沧拍起手来,赞道:“你倒是隐藏得极深,这么多年了,朕竟不知你竟是大周相爷二公子。难怪你在东齐蛰伏多年,原来竟是打着灭我东齐的主意。”
盛尧神情淡漠,“陛下莫忘记了,攻打大周是陛下下的令,如果陛下能与大周和睦相处,又何来此次战争。”
“呵,成王败寇,朕愿赌服输。”
“那劳烦请陛下交出转元丹。”
“哦?”苻沧挑挑眉,“你答应来见我,竟不是因着关心常宁的安危?而只不过是虹蛇之毒的解药?”
盛尧默了默,“苻沧,你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哈哈哈……”苻沧笑着,“朕真是替三妹妹不值,她满心满眼只有你,可你却在她入大牢之际,灭她的国,攻她的城,逼她的兄,你说,她知道会不会恨你?”
常宁看着他的背影,他穿上了铠甲,浑身都透露着寒气。
苻沧从怀中掏出解药来,“盛尧,你可曾有一分对常宁的真心?”
盛尧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不曾。”
苻沧笑了,把玩着手中的药盒,觑了一眼常宁所在的方向,“盛尧,解药我可以给你,常宁我也可以给你,我的人头也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你若能保紫鸢周全,留她一命放她走,我便皆如你所愿。”
“我大周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草菅人命,只要降了我大周的,自然会好生对待。”
苻沧将解药丢向盛尧,“你走吧。”
盛尧走出乾元殿,便有人来报,“盛将军,找到三公主了。”
他松了口气,忙问,“在哪?快带我去。”
常宁亲耳听到盛尧所说的二字,便一直摇着头不敢相信,她想他的那些笑那些好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她想去质问他,可还没冲上前,她就被身后的一名小太监拉着进了一处密道,出来便到了御花园的一侧。小太监给她松了绑,去了堵着嘴的布条,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坐在地上,浑身发着冷,她蜷着身子,将头埋进膝盖。
许久,有人给她披上了斗篷。
她将头从双膝中抬起来,见周边人举着灯笼将周围照了个透亮,入眼便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阿蛮,你、还好吗?”盛尧踌躇地问道。
“挺好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盛将军。”她努力地想挤出个微笑,可是一想到那个“不曾”,她便笑不大出来。
“对不起,阿蛮,方才在城楼下……”
常宁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终于挤出个难看的笑来,“你不用说了,皇兄残暴无道,灭国势在必行。我也很能理解自己并不值得换取整个大周的退让。”
“阿蛮……”
“我想回兰若宫。”常宁淡淡的道。
“好。”盛尧打横抱起她,许多时日未见,她瘦得可怕,抱在怀中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他将常宁放在榻上,常宁转了一个身,“我困了,你出去吧。”
盛尧默了默,坐在了旁边,“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将军!”有将士进来,“罗姑娘腹痛不止,请将军去看看罗姑娘吧。”
盛尧皱眉,“解药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属下不知。”
“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常宁出声直接将盛尧赶了出去。
“那你好好休息,我、我晚些再来看你。”
常宁没有应他,他对罗姑娘果然是不同的,他的解药原来是为了罗绮而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