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正想着入神,外衫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差点惊得跳起来,还以为他们又折返回来了,但他的手只是轻轻地压了压,将她又按回了凳上。
盛尧收回了手,虚虚地背靠在了亭子的石柱上,“不过才一月,看到我这就怕了?”
他身上圈着一件白毛披风,他惯常用的玉扇斜插在腰间,愈发显得他身姿颀长。此刻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似乎早就想揪着个点嘲笑她。
“谁怕谁是狗。”常宁咬紧了牙关,撸起袖子打算继续干。
盛尧长手一捞,但她冲得急,将她拉回来的时候用的力大了些,她便直接撞上了他的胸口,直撞得他一声闷吭。
常宁也听到了,忙七手八脚地给他抚摸着胸口,“没撞疼吧?”
她完全是借此机会摸他的胸口,即便冬日里穿的衣服厚了些,可是还是能摸出来他的胸肌轮廓,有些硬邦邦的,一声胜似一声的心跳强而有力,原来男子是这个样子的。她心下正暗喜着,双手就被挟制住了。
他皱着眉放开了她,又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她额头上将她推得头后仰开去,“我深觉得你练个铁头功应该很适合你。”
“啊!”她就势捂着额头□□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干嚎道:“哎呦,我的脑袋也撞得很疼的,是我比较吃亏好吧,我额头上肯定都红了,你是练了铁胸功吗?”
盛尧静静地看她演,等她演得够了,他这才把左手伸出来,一柄雪白的长剑就这样横亘在二人之间,“今日我们开始练剑。”
常宁将手从脸上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上了那剑,剑鞘通体雪白,雕刻着展翅的玄鸟间以云雷纹饰,凹凸有感,极为精致。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亦很是轻巧,不似那些男人使的剑啊矛啊什么的重得使不上劲。
“这剑生得秀气,与女子相配正适宜。你拔剑同我比划比划。”
她抽出剑身,看到其狭长而锐利,便在石桌上划拉了一下,剑过留痕。她不免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地反问道:“真的要比划吗?我怕它伤着你。”
盛尧露出一个浅笑。
常宁举着剑,心底里还以为他是当初选驸马时在梨花垇的文弱书生,“你、你躲着点啊。”
他提脚走出亭子,示意她尽管放马过来。
她冲了出去,不到一个回合,她甚至没看清楚盛尧动了没有,她就一个狗啃泥摔到了距离亭子几米远的地上。
她拍了拍脸上的灰,回过头看到,盛尧还站在原处,只是脚下微挪了一挪。她这才想起他的功夫根本不差啊!
“习远都教了你什么?怎连最基本的招式都不会。”盛尧觉得难以置信。
说起来常宁也是惭愧,师父教她的时候,她只是对这剑术感兴趣,可是并没有认真去学,将之当做是女红一样的东西,只让师父捡漂亮的招式教她。师父也许也发现了,一开始对她严厉,后面也慢慢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来。”她快速的爬起来,斗志被激发了,她将剑对准他,“这回我认真了。”
第二次,常宁败。盛尧:“再来。”
第三次,败。
第四次……都是败。
常宁开始了迂回战术,师父说,当打不过别人的时候,玩心理战术也能反败为胜,“书生,你是我夫君,你该让着我讨我开心,我一生气你就不好过,对吧?”
盛尧思考了两秒,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常宁以为他领悟到了,会放一放水,但等着她的又是毫不留情的被抛了出去。
她总算明白了,跟盛尧比划的下场就是找虐,老古板,也不会变通。来回如此十几二十次后,她被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骨头散架。
最后一次,她坐在地上,被虐得彻底怀疑人生了。
“盛尧!”她大喊道,“你就不会放水吗!”
盛尧理了理衣袖,“敌人可不会给你放水,我这是为你好。你瞧,我还没用任何武器,赤手空拳的你都没占着任何便宜,啧啧。”
“你个老古板!”常宁将剑一丢,“老子不打了。”
她气呼呼地站起身,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恶声恶气地道:“盛尧,你没媳妇了!”
“在下求之不得。”盛尧不过点点头,面不改色。
“你!!”常宁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心下突觉凄凉,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盛尧去将剑捡起,插入剑鞘。
沈风悄然从旁出现,幽幽/道:“公子,你让我大老远的去取了这剑来,就是为了出口气?”
他挑了挑眉,诧异道:“你公子我像是那种记仇的人吗?”
“是。”沈风点点头。
盛尧一本正经地道:“想要练剑,必须得学会吃苦,指望着敌人的宽容那是愚不可及。”
沈风憋了又憋,最后实在憋不住,“公子,姑娘家不是这么教的!你懂不懂夫妻情趣啊!”
“你个单身狗会了?”盛尧眼斜他,然后高傲地提着剑,“公子不用你教。”
“我瞧着公主最后那神情是真的伤到了。”
盛尧道:“哪用看神情,她来来回回被我敲打得这么多次,有伤是必然的。”
以前沈风也没觉得公子有多不解风情,可如今他不得不认同公子身边多年未着一女人,不是被姑娘们逼的,而是他理应如此,如果不是公主,公子大概能单身一万年。
他心累地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心受伤了啊!”
盛尧再未着一字,只抿着唇走了。
沈风无语凝噎,但瞧着他又是追着公主的方向去了,心下了然,“公子这是要去哄人吧?”
“想多了,我是去送剑。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都仔细着些,别落了死角……”胡安正指使着下人打扫院子,一抬头瞧见常宁泪眼婆娑地拉着脸冲进来,不由拍着双腿喊道:“天爷啊!公主脸上这是怎么了?!”
常宁一头闷地冲进了东屋。
转过头,侍女呆呆地在一旁立着,他拍了拍掌心,痛心疾首地提醒道:“愣着干啥,快去拿药给公主敷上啊!这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儿。”
常宁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一动不动地瘫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狠狠地擦着眼泪,对自己说:“哭什么哭,这点小苦也值得你哭一哭?”
但她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她为了多与他相处,她去学他会的东西,为了和他能多说一说话,整日腻在他身旁。
芦雪推门进来,“公主,我来给你上药吧。”
常宁闷闷地道:“芦雪,把门关了吧,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芦雪没有回应,但过了一会儿,门就被关上了,接着坐在她旁边。
常宁不愿她看到自己的脸,便将脸向到窗外,撩起袖子,往旁伸出右掌给她,上面有些地方擦破了皮,还有一些肉里嵌了些地上的锋利小石子。
芦雪便托着她的掌,小心的用针挑着石子。
“芦雪,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我最讨厌哭哭啼啼了,不能解决屁事。可是今天我并不是为着那一遍又一遍的摔在地上而感到难过。”她哽咽了一下。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又继续道:“我也是个姑娘家,也会想夫君宠爱。可盛尧他半点不通情理,他哪怕说一句好话我也就开开心心地扛揍了,可他竟然说求之不得。他是对我有多讨厌,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她等了等,芦雪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挑完了石子,给她开始慢慢地摸上凉凉的药膏,空气中弥漫着药的清香。
“芦雪,你是我的好姐妹,你也说句话啊?难道你也认为我错了吗……我X!”她不耐地转过头,惊得她右手直接反打了上药之人的手一巴掌,疼得她缩回来。
上药之人早就不知何时从芦雪换成了盛尧。常宁想起刚刚她叨叨的一番话,恨不能当场撞在墙上晕过去的好,好不容易矫情一次,还被发现了,她心底有些难堪。
“出去。”她撇开头。
盛尧反而将她的手抓过来。
常宁挣扎着,盛尧轻轻道:“别动,好好上药。”
她当真就没动了,只是沉默了下来,再不肯说话。
他仔细且轻柔地上完两只手上的药,又将她的脸掰过来,开始抹上了脸上的青了的地方,用指腹轻轻地揉着。
“我们扯平了。”他道。
“爱平不平。”常宁没好气地回。
盛尧手上停了一停,“这几日不练了,歇息几日吧。”
“别啊,本公主皮糙肉厚,绝对禁得起摔打,尽管放马过来。”
伤口都上药完毕,他收起了瓶瓶罐罐,默了默,又生硬地道:“我明日裁新衣,你、一同去吗?”
常宁狐疑地望向他,“谁跟你说新衣的事了……”
她还未说完,盛尧已经飞快地离开了,留下了那一桌的瓶瓶罐罐和一柄雪白的剑。
常宁转过弯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并不是他真的是要裁新衣,而是借着裁新衣这个由头哄她呢,榆木脑袋终于知晓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