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常宁回到碧落湖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栗苏蹲在地上,正一遍又一遍地搓着浑身挂满泡泡的小黑,几个小厮也辛勤地抬着一桶又一桶的水,以供冲洗。

而盛尧则坐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正倚着桌子,手执一书,悠闲地监督。

“书生,我回来啦!”她朝着盛尧挥舞着双手打招呼。

盛尧的眼神从书上挪开,对着她微微弯了弯嘴角。

但常宁没注意到,因为她已经飞快地奔到了小黑身旁,却发现小黑眼神呆滞地躺在木板之上,整条狗任人揉搓没有一丝生气,恍若狗魂出窍,蔫了吧唧的。

她伸手戳了戳小黑,小黑身上连个泡泡都不曾抖动。

想起一洗澡就鸡飞狗跳的小白,她不由露出羡慕之色,也跟着搓毛搓了起来,“狗狗洗澡都这么温顺的吗?”

栗苏抬起头来,神情也是哀哀怨怨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她的后方,“大概吧……其实它可能只是被搓麻木了。”

常宁觉得奇怪,往后一看,盛尧正专心地看着书,似乎半点不关心这边是个怎么样,“你干嘛老瞟他?你眼睛抽筋了?”

栗苏的左眼还真抽了一下,心里留下了如同碧落湖水这样多的心酸泪。

还不是你的好夫君,非得来来回回地折腾他和狗!这泥个腿腿的都洗第六回了!每回他高高兴兴地替小黑冲洗干净,给它擦干毛发,师兄就在一旁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重洗”,他只好又蹲回去搓狗……哪里有卖师兄的,不要钱!

“是抽了吧。”栗苏麻木地点头回道,他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洗狗机器。

常宁扬起手中的泡泡,突然恶从胆边生,鞠了一把泡沫,背着手就要朝盛尧走去。

栗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心有余悸地道:“公主可别去逗师兄,他会杀人的。”

“无妨,我知道他爱干净,我就吓唬吓唬他。”她给了栗苏一个淡定的眼神,就悄悄地走近盛尧身旁。

盛尧看似很专注地盯着书看,未曾理会她。

“唔,我瞧瞧你在看什么书。”她歪过头,俯身凑到他书的后面,“《心数论》,这什么玩意?”

常宁看向书的正通篇之乎者也,看得她头疼,“你是不是也看不懂?我看你好像一直没有翻页。”

盛尧面色不改地将书略往回收了一收,答道:“这书甚是有趣,我只是在领悟其中道理。”

“哦?”她尾声上扬,“那我给你个很好玩的东西吧!”

说着,她的手便从身后朝着他挥洒过去,但他速度更快,似乎猜到她要捉弄他,他大袖一挥,反手在凳子上运力一推,连人带凳便往后撤了五米远。

他安安稳稳,一派淡然的连个衣角也不曾翻起,而她却被那一袖挡回的泡沫全部散落在了自己脸上,头发上。

这还能不能一起玩了!?

盛尧将书收起,施施然地走了。

她跺着脚回到小黑身旁,却见栗苏着急忙慌的指着小厮舀水直接快、准、狠地冲洗小黑,不过片刻便把小黑冲得干干净净,又几个人暴风用一块长型大布给它擦干,一时间狗毛纷飞,小黑吐着舌头,两眼翻白。

最后栗苏一拍小黑的狗屁/股,怒吼一声,“去吧!”

小黑忙站起来,扯开四只狗腿逃也似的跑了。小厮也迅速地打理现场,扛着木桶、木板作鸟兽散。

前后不到半刻钟。

常宁一脸茫然地站着,身上粘满了狗毛,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公主,赶紧走吧,师兄要是再回来,狗都快洗没命了。”栗苏留下话来,也面目狰狞地飞奔离开了。

她转而走向疏林院,结果被小乙拦在了院门口,小乙为难地道:“大人说公主一身的毛禁止入内,需沐浴更衣后才能进去。热水已经备好,请公主移步隔壁小院。”

常宁十分怀疑这是他赤/裸裸的报复。

她来到隔壁小院,见院中白猫正瘫在桌上睡觉。

自上次白猫在盛尧房内出了一口恶气后,它就被赶出了疏林院,住进了隔壁这小院,每日只由专人看管,不得踏入疏林院。

常宁顿时觉得心下同病相怜,抱着它猛吸了两口。

*

常宁自上次刺杀后,心有余悸,恰好身旁有一位极好的武学师父,便拾起了小时的兴趣,提出让教她练剑。

当时盛尧还讥笑她,“就你?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这可点燃了常宁的斗志,本来一开始是奔着与盛尧多相处的,结果一激动就立下了誓约。

“你等着瞧,我定是会每日坚持的,一年为期,我若是没坚持到底,我就、就再也不晚上爬进你的屋。”

可能条件有些诱人,盛尧便当真的教起她来。

然而不是叫她日日扎马步,还曾将她丢进碧落湖被逼着游十几个来回,恐怖如斯。哪怕每日只练上四个时辰,却日日都叫她累得倒头就睡,如此被折磨了一月有余。

这日,常宁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水沿着碧落湖跑步,便有一记女声言道:“听说你整日同驸马窝在疏林院里,外头都道你和驸马是在培养感情,不成想你俩好好的夫妻给整成了师徒。”

常宁测过头一瞧,又惊又喜,将手中的水桶一放,“紫鸢姐,你来啦!”

宜贵妃褪去繁复的宫装,只着了简单的紫衣衫裙,罩了同色的白毛领氅衣,她走前来,掏出丝帕给常宁擦汗,“瞧你这满头大汗。”

说着又将先前从芦雪手上拿来的外衫,替常宁虚虚地披上了肩头,“虽说你这会身上正热着,可这已经立冬了,等缓下来也不免冷着。”

常宁引宜贵妃入了亭子,又叫芦雪去温了一壶热茶来。

“紫鸢姐怎么今日出宫了?”

宜贵妃道:“我是与陛下一同出宫的。”

闻言,常宁马上探头望了望宜贵妃先前来时的方向。

“不必看了,陛下此刻正与国师说着话。”

常宁这才讪讪道:“哦。”

此时热茶正好上来了,常宁练了些时候,口有些干,便先行喝了一口。

“陛下要封我为皇后,他是特地来找国师选日子的。”

她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她忙抬手擦擦桌子上的水渍,“别误会啊,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宜贵妃低头笑了一笑。

她仔细看了看贵妃脸上的表情,愣是没看出半分欣喜,她迟疑地问道:“紫鸢姐难道、不高兴吗?”

“我本无意皇后,所以也谈不上高兴与否。”

“皇后之位,朝中怕是有不少大臣会反对。”常宁没有直说贵妃的身份,只是委婉地提了一提。

哪知贵妃面露讪笑,“陛下想做的事情何曾看过他人脸色。”

常宁默了,说得对。上回有人因罢朝一事胁迫苻沧废了贵妃,结果苻沧手起刀落,直接眼也不眨地杀了两位大臣,朝中无人敢言。

贵妃同她还没说上半柱香的话,苻沧便来了。

“朕不知原来你们俩的关系竟已如此亲密。”苻沧笑着走进亭内。

常宁和贵妃皆起身拜见,苻沧抢先一步扶住了贵妃,免了她的礼,“事情已与国师谈妥,你不是说想吃西市的馄饨吗?我们这就去吧。”

苻沧这才回过身来看常宁,“听闻皇妹月前曾被刺杀过一场,如今无碍吧?”

这过了月余才迟来的假惺惺,让常宁嗤之以鼻,但还是恭敬回道:“常宁无碍,多谢皇兄关心。”

“驸马为皇妹开了杀戒,想来感情进展得不错。皇妹与驸马夫妻和睦,实乃我朝之大幸。”

苻沧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携贵妃离去。

常宁却觉得他话里有深意,回想起那日册封贵妃时,苻沧在比翼宫对她说的话。

“你要尽快让盛尧爱上你,他对你越是依赖你做得便越好,否则你该知道废物的下场。你也是见过的,不是吗?”

她又想起那场查无所查的刺杀来。以盛尧的名义将她约至梨花垇,又准确地知晓盛尧的返回邺城的时间,那场追逐式的刺杀,他们六个人完全能一剑毙了她的命,可就是由着她跑了一段。

如果这只是一场试探。

想到这里,她不由脊背发凉,跌坐在石凳上,外衫悄然滑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