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晏赶在晚饭前到了家,大衣外套还沾着冬夜的露水,头顶的乌发微微打湿,像是有水珠从树上掉落下来。
他解下了外套挽在臂间,才接受来自青年柔软的拥抱。
石榴的香气在鼻尖转瞬即逝,柔软的手臂贴合着男人结实的上臂肌肉,沈博晏只在夏舒安发间留下一个短促的吻,很快就放开了他。
“我先上楼换衣服,准备开饭吧。”
“好。”
十来分钟后,夜晚在两个人入座后正式开始。
今天晚上,家里做的是西餐,刀叉和盘子时而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两个人都没有太过在意用餐礼仪,对美食的享受有时候需要一些肆意。
缓慢地咀嚼掉口中汁水充沛的牛肉,沈博晏放下叉子。
“周四晚上,有一个晚宴,要一起去么?
夏舒安神色微顿。
虽然他看似随着夏家的败落不再出现在上流圈子里,但并没有完全消失了,他和沈博晏又没避开谁,像昨天那样被认识的人看到也并不奇怪,就说顾二和季佳音,不也都知道么?
在这个圈子待了这么多年,夏舒安也知道,藏着掖着并不代表对你好。
“去啊。”夏舒安很快道,语气自然地说:
“这周四么?我会注意空出时间的。”
“那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两人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更多意见。
时间很快到了周四。
这是一个荣川市名望颇高的老前辈携他妻子一起举办的慈善晚会,但慈善从来不是这种活动的重点。周四当然,沈博晏在面见了客户后就去了一家离活动中心不远的酒店,夏舒安下了班也直赴酒店,两人先换了一身衣裳。
这两套西装是某品牌著名设计师为两人特别定制的,沈博晏的主色是灰棕色,夏舒安的主色是蓝色,一个稳重一个高贵,沈博晏戴了一条花纹绸缎领带,夏舒安没有系领带,而是在西装上配了一个衔尾蛇胸针。
两人弗一进门,就引起了不小轰动,这轰动自然是因为沈博晏。
沈博晏携文辉入驻荣川市还不到一年,尚属荣川新贵。他年轻,俊美,又是实权人物,自然引得不少目光。但他并不热爱社交,大多数人见他都是在商业场合,一些没进入公司权力中心的二三代们都还没来得及见他。
今日见他赴约,自然是引起热议。
“沈总!”晚会主办方的齐老总上前握住他的手,笑道:
“沈总大驾光临,真让鄙舍蓬荜生辉啊。”
“客气了,齐总的邀约,我怎么可能不来。”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齐老总转向他身边的人:“这位是,好生眼熟......”
夏舒安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夏舒安,我父亲是夏广松。”
“原来是老夏的儿子,那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夏家有难的时候虽然没人出手帮忙,但夏舒安不会觉得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商场而已,就是一个利益关系,就像他,也不可能冒着风险去帮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舒安今天也无聊,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权当是散心。”“是,是,那你们好好玩。”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露骨,单看两人的装扮和亲昵举止,就能推测出彼此关系。沈博晏这么一个态度,至少说明了他没有把夏家的孩子当一个玩物,老齐总自然也不会冷他的场。
两人随着侍者的引导走进场内。这短短两分钟不少人看在眼里。很多三四十岁的家族中坚部位不认识夏舒安,但不少年轻人却一眼看到了他,或是诧异或是鄙夷,也或是遗憾。
“夏舒安怎么跟沈博晏搞在一起了。哎,李二,你从前不是跟夏舒安一个班的么?你去跟他聊会天啊。”
那个叫李二的年轻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夏家有难的时候,他们就见死不救了,现在过去攀关系,他可没这么不要脸。
然而有要脸的人,自然也有厚着脸皮不在乎的人。
“夏舒安!”
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夏舒安转过头,看到一个长相陌生的男人,那人一脸惊喜加亲热表情地走向他,要不是顾及着他身边的沈博晏,说不定还想张开双臂抱一下他。
夏舒安稍稍回忆了下,道:“你是刘邵丰。”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我。”
夏舒安礼节性地笑了笑:“同班过一年。”
同班过一年他自然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只是这个刘邵丰爱玩会来事,惹出过不少事,夏舒安听多了他的事迹,也就记住了这张脸和名字。
“舒安,你最近都不出现,好想你啊。”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夏舒安笑了笑,不说话。
刘邵丰见他不搭话,表情尴尬了下,又笑着转向沈博晏道:
“这是沈总吧,我都不知道你和沈总认识。”
夏家破产的事在他们圈子里人尽皆知,都知道夏舒安不行了。也有不少馋他的脸发表过一些豪言壮语的,都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下文了。现在他看到夏舒安和沈博晏共同出现,就很自然地以为是他搭上了沈博晏,怪不得看不上别人了。
一个没有家世做靠山的金丝雀,应该很需要“朋友”的支撑吧?
刘邵丰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伸向夏舒安的肩膀。
“刘公子是么?”
沈博晏冷淡地拍开他的手,目光幽冷:“我和舒安还有朋友要见,就不多聊了。”
沈博晏一只手搭在夏舒安后背,强势地将他推出刘邵丰的视野。刘邵丰脸色瞬间僵硬,他的脸皮抽搐,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不过是榜上了大腿,就自以为了不起了!”
他一脸晦气地转身,忽然旁边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问道:
“刚才那个人,是夏广松的儿子夏舒安?”
“是啊。”刘邵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客气道:“你谁啊?”
“我?我是高祥......”男人拿出名片,刘邵丰看上面一排名头也都是闪闪发光,立刻收起脸上轻视表情,两人笑呵呵地互相吹捧,又是一番言笑晏晏。
......
夏舒安可能听到了四周的声音,也可能没听到,反正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上流社会的聚会还是跟他记忆中的一样,形形色色的人,光鲜亮丽,却没有几个真心的笑容。
他倒是在里面见到了几个明星,长相都不错,也算是宴会唯一有趣的地方吧。
“不好玩?”沈博晏低头轻声道:“那待会早点回去吧。”
前方的慈善拍卖已经进入筹备,夏舒安好奇问道:“你拿出了什么东西?”
“我是买的人。”
正如他所言,沈博晏在拍卖会上一共举了两次牌子,分别拍下了一串红粉珍珠项链和一个翡翠玉雕。
夏舒安指着那串珍珠道:
“你要拿它怎么办?”
拍卖来的东西既不能送外人,也没有内人可以戴——这珍珠也不适合他妈妈,颜色太粉了。
沈博晏淡定道:“拿出来,年会的时候当奖品。”
夏舒安:“这么浮夸么?”那拿到这个奖品的人还不得高兴坏了,一千多万呢。
“嗯。”沈博晏镇定道:“拆开来,一颗一颗送。”
夏舒安忍不住笑了。沈博晏看着他偷笑的样子,目光也闪过一道笑意。
至于那个玉雕,夏舒安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东西很眼熟,他都能想起来它摆放在家里哪个位置了。
拿下两个拍卖品,花出两千多万后,沈博晏的任务也完成了。拍卖进入尾声,会场再次热闹起来。
沈博晏和夏舒安已经离开座位,准备回去。四周发出一阵喧闹声,夏舒安抬起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携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士正朝着他们走来。
女人身着大红色丝绒晚礼服,精致的剪裁衬托着她姣好的身材。她的脸庞并不算非常美丽,但气质突出,自信高贵的模样一看就是出身名门。
男人脸上含笑,而女人的目光则至始至终只放在沈博晏脸上。
几息间,两人已经走近。
“沈总,这是我小侄女,云家的三小姐,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沈博晏目光转向那位三小姐,颔首道:“三小姐,好久不见啊。”
“沈总,好久不见。”
女人语调颇有韵味,如珠落玉盘,每个发音都像是受过严厉教导一般。
她缓缓开口:“自从高平市一别,也快有一年没见了,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时常想起你。”
面对暧昧发言,沈博晏语气不变:
“承蒙三小姐挂念,如您所见,我现在在荣川过得还不错。”
“的确,你以前可没有闲工夫会来参加这样子的晚会。”
她对沈博晏的评价中透着一股熟稔,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沈博晏一语打断了她:
“张总,三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我男朋友不太舒服,要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位被称为张总的男人何等人精,一听就知道这是沈博晏在婉言拒绝云三,他面露遗憾,但他本来就是做个人情,不必要参与这些小年轻的事。
就道:“既然如此,就不耽误沈总时间了,清颐我们先......”
“叔叔——”云清颐打断他道:“我想和沈总单独聊一会。”
她目光一转,首次看向夏舒安,那眼神也并非真的把他看进了眼里,只一秒,她就对准了沈博晏,道: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和你单独聊一聊么?”
沈博晏脸上笑意褪去,眼底只剩下淡漠的疏离,他低头轻轻在夏舒安耳边问了声:
“可以么?”
比起询问他的意见,更像是在大众面前予他尊重。夏舒安也不想为了这样的小事,让沈博晏在商界树立敌人,点点头道:
“好啊。”
沈博晏这才随着云清颐走出几步,两人到了偏厅一个没人的地方,从夏舒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两人对话的身影。
女人表情镇定,张口时的神情和说话速率都让夏舒安想起谈论工作时的沈博晏,她脸上自信而从容,时而眼中展现锋芒,让夏舒安能轻易地想象到她言辞中的犀利。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是什么年轻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在私下说话,倒像是在什么涉及重大利益的会议桌前似的。
过了一会,不知道沈博晏说了什么,女人露出疑惑表情,仿佛很难理解他的话。紧接着,她飞快扭头,朝着夏舒安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充满震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一般。
夏舒安对着她微微点头,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社交笑容。
女人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