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觞睡着了,风遇雪双手抱胸,靠在宫殿院子里的围栏旁。
叶瑾施施然落下,瞧着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笑道:“你今日怎一副要与我算账的模样?”
在仙界,风遇雪素来是负责开疆辟土的,而妖王叶瑾,则负责运筹帷幄,二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但风遇雪近来对叶瑾却越发不信任起来。
“花神像中,有湮的一魄,此事你敢说你不知道?”风遇雪瞪着叶瑾。
“我确实知道。”叶瑾无奈道,“只是我又不知你们会来此处,韩千觞又恰好这么倒霉。风神殿下拿此事来与我兴师问罪,实在是好没道理。”
风遇雪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怒火。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韩千觞如今这样子,确实叫她很有些恼怒。
上古时期,湮被灭后,三魂七魄散于四方,如今两魂加上眼睛和左臂已占据了月晓的身体,而韩千觞体内则有两魄。
三魂执掌精神,七魄则主导力量。
月晓得到了湮的两魂,他的性格便会越发接近湮的暴力和残忍狡诈,而韩千觞虽吸收了湮两魄,心性却不曾变,只是韩千觞体内多出一魄,两股力量相互牵制,反倒让他显出各种不适出来。
他精神十分不好,每日总要睡七八个时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魂魄之中的仙力也日渐稀薄。
这并不是风遇雪起先期待的状态,她本意只是想靠韩千觞将湮的魂灵和四肢引出来,而后各个击破。但于韩千觞,风遇雪并不想欠他什么。
他帮她渡劫,她让他飞升成仙。
二人至此,再无瓜葛才对。如今韩千觞总这样一幅奄奄一息的模样,反倒叫风遇雪有种错觉,倒好像是自己欠了他一般。
她如今才终于明白,当年韩千觞待她,或许也是这般的心境吧。他一心一意要攀附陈氏,做人上人,杀韩静烟以自保,彼时的小哑巴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细微的小插曲。
这个插曲脆弱而渺小,他舍不得放下,又没法担起来,便只能整日煎熬,不知该将她如何?安置。
叶瑾瞧着风遇雪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他想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也不是没有旁的办法,只是过于凶险,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风遇雪看向叶瑾,淡淡道:“说说看。”
“万年之前,传闻花神生来便有一仙器,乃是一朵莲花,莲心可净万物,涤荡魂灵。”叶瑾淡淡道。
风遇雪挑眉:“那东西不是在前任妖王手中?”
叶瑾点点头,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嘲讽。
“老东西抠门的很,把东西藏得严实,想要弄到手,并不容易。”
风遇雪眯了眯眼睛:“那莲心能灭湮这两魄?”
叶瑾摇摇头:“我不确定。这世上到底何?物能灭湮,也没有人知道,只能试试看。”
风遇雪沉吟片刻,才慢慢点点头。
“好。”
叶瑾将她的神色瞧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只若此事成了,我却有个条件。韩千觞的无论生死,肉身要归我妖界所有。”
风遇雪很快明白过来:“你要的是轮回镜?”
韩千觞将轮回镜中,湮的一魄融入体内,便也将轮回镜与自身融为一体。此物于妖界十分重要,当初老妖王因大战输给?仙界,才不得不出借轮回镜万年。
叶瑾微微一笑:“你我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风遇雪白了叶瑾一眼,道:“我去你的。”
而后她感?到寝宫内,韩千觞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似是要悠悠转醒。
叶瑾也感?觉到了。
“过两日,花神像前见。”他说完,轻挥衣袖,消失在院子里。
风遇雪感到韩千觞的魂魄似又有波动,她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间,发现韩千觞已坐了起来,他一脸茫然地扶着额头,眼底红色的光芒闪过。
风遇雪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灵力注入韩千觞的体内。
韩千觞刹那间头疼的不能自已,几乎坐不稳。
风遇雪收回灵力,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
韩千觞摇摇头,他蹙眉道:“不知为何?,近来总是头疼欲裂,似是忘记了些什么。”
他有些茫然,然而下一刻,韩千觞又眉目舒朗,朝风遇雪懒懒一笑,他伸手攥住风遇雪的手,轻声道:小哑巴,别担心,我在。”
他说这话时,俊美的脸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带着些许调侃和撩拨,眼角眉梢都好看的要命。
风遇雪的神色微微一怔,她已许久不见韩千觞这神色的。
那大约还是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时候,风遇雪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韩千觞也是这般,轻松自在的。
风遇雪被韩千觞按在怀里,记忆倒退回到蜀州的韩千觞,正是最腻歪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回苍州和风遇雪成亲。
他懒懒地把下巴搁在风遇雪的肩膀上,轻笑道:“小哑巴,我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许多。”
“你只是病了,要多休息。”风遇雪敷衍道,她不动声色地推开他,让他重新躺好。
但韩千觞却并不想躺着,他日日躺着,多少?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坐着。”韩千觞吃力得说着,他面色苍白,呼吸声急促,听着叫人十分不忍。
他紧紧握着风遇雪的手:“小哑巴,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风遇雪道。
韩千觞摩挲着风遇雪的手,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虎口处有薄薄的茧子,韩千觞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也早已不想追究。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若我哪一天真的死了,我总归是要为你安排些后路的。”
风遇雪微微一愣,不经意间和韩千觞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眼里都是缱绻的深情,看的风遇雪下意识的避其锋芒。
韩千觞竟是要交代后事的意思。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这外头与我的处境不对劲。”韩千觞吃力的说道,“我接连传讯两日,韩烈都不曾出现,整个韩氏的影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哑巴,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风遇雪微微一愣。韩千觞这些日子实在过于没精打采,以至于她以为他不会有精力注意这些。
“你和涠洲那些人可还有联系?”韩千觞问道,“若我死了,去投奔他们倒也是个选择。小哑巴,如今世道正乱着,我总得给?你留条后路。”
韩千觞的话近乎叹息,他压低声音,手指穿过风遇雪的发丝:“后面的话你都要一五一十答我,叫我有个准备。”
韩千觞的声音压得越发低了,几乎贴在风遇雪的耳朵上。她甚至能感到韩千觞喷到耳边的热气。风遇雪眉头微微蹙了蹙,侧开身子。
韩千觞这才松开了她。
“如今蜀王宫到底是谁说了算?我每日的饭菜都是谁来送,谁来接?蜀州人善投毒,阴险下作,不得不防。”
“如今是老子?说的算。”宁羽檬从屋外大步流星得走进屋内,他嚣张跋扈,满头的红毛格外扎眼,“我供你们吃喝,可不就叫你们来给我提意见的。”
风遇雪一时气结,她本想循序渐进,告诉韩千觞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宁羽檬不请自来,叫她很是为难。
果然,韩千觞看到宁羽檬,面上更白了二分,他嘶声道:“涠洲已占领蜀州?”
风遇雪见此,只得硬着头皮编起故事来。
韩千觞本身便含有湮的两魄,若心绪不稳,再出问题,只怕就不会如此轻巧了。
“韩千觞,你已昏迷两年。”风遇雪在宁羽檬说话之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如今蜀州全境已被涠洲所占。陈元和楚晋都已病故,局面是乱了些。”
韩千觞迎上风遇雪的目光,他身体无力,面色苍白如纸,只有一双眼睛,森然至极,仿佛刹那间便看穿了风遇雪的谎言。
“两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那我是为何?而昏迷的?”韩千觞道。
“你昏迷,自然是因为受伤过重。”风遇雪的话十分敷衍。
而韩千觞只是摇了摇头。
他揉着额角,轻声呢喃道:“受再重的伤,也不该是这样。”
他忍不住看向宁羽檬:
一炷香之前,宁羽檬坐在书房里,捏着一张纸,仔仔细细的看着。
那是朱青窈给?他的回信。早在风遇雪和韩千觞出现的头一日,宁羽檬便忍不住给朱青窈去了封信。
任他们来去,不要与之冲突,可适当拉拢之。
朱青窈来信,向来简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楚晋在位时,因夺嫡的缘故,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楚氏皇族便死伤大半。他走之后,云裳又飞升而去,整个朝局只有朱青窈和宁羽檬两个人,虽然楚晋铺垫多年,于二人来说终究是手忙脚乱的。
而后,新王登基,朱青窈奉命辅国,越发聚少?离多。
朱青窈不但是涠洲朱氏的族长,本身性格更是沉稳,如今乃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宁羽檬心里酸涩,回信道:“知道了,我何?时能归?心中念你。”
然而不等他把回信寄出。朱青窈的第二封信便到了。
这一封信内容颇有些长,信中提到,两日后乃是阴时阴月,韩千觞若有离魂之症,可于此日,到花神像前祭拜,或可痊愈。
最后,朱青窈似是情不自禁,又跟上了两句相思之语。
然而正是这相思之语叫宁羽檬回过神来。
他这才捏着那信件,面色阴沉,头也不回的往风遇雪身边冲。
“我与姐姐早有约定,在这信中加了许多暗号。若有一日她说想我,便是因为遇到十分棘手之事。”宁羽檬解释道,他眉头微微蹙起,“可涠洲近来并无战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怕是遇到麻烦了。”
而此事,涠洲城内,朱青窈看着坐在一旁的云裳,幽幽得叹了口气。
“幸亏楚晋不知道这些,若不然不知要如何?罚你呢。”朱青窈气道。
云裳微微一笑,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若能回来,便是叫我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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