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夜战

一炷香之?前。

寝宫内外,一片平和。

宫女们伺候王上和王后梳洗后,也尽数退了出去。

韩静烟放下满头的青丝,她坐在铜镜前,心不在焉地梳着头发。

陈元站在她身后,神色十分平静。

人人都道,苍州帝后感情?甚笃,陈元纵有佳丽三千,一个月里倒是有二十日,仍是宿在发妻这儿的。

今夜,王女出嫁,也不例外。

陈元看着镜子里的妻子,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开口道:“你我成婚二十六载。”

韩静烟放下木梳,道:“是。”

“当年我还只是个王子,兄弟们争夺储位,我非嫡非长,是靠着韩家的鼎力相助,才?披荆斩棘,到这一步。”陈元继续说。

韩静烟沉默下来。

“你生枫儿那一年,正好又是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你身怀六甲,却差点遭人刺杀,是我害了你们。”陈元口气淡淡,听不出其中有什么旁的情?绪。

而韩静烟胸膛起伏,眼中已有了泪光。

那一年群敌环伺,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为陈元多方筹划,心力憔悴,之?后又遇到刺杀。韩静烟纵然修为了得,却也受了重伤,孩子因此早产,还被人重创,疗伤数月才?捡回一条小命。

而她自己,血崩得厉害,后来,大夫说她再不能生育了。

“都过去了,别说了。”韩静烟哽咽道,她闭了闭眼睛,手指紧紧捏着衣角,肩头颤抖不已。

然而陈元并不准备停下,他继续道:“后来,弟妹也难产而亡。你弟弟思念成狂,几乎走火入魔,你我放心不下,便将觞儿接到膝下抚养。你视他如己出,直到枫儿渐渐长大,我们发现他根本无法结丹。”

“一边是枫儿无法结丹,一边却是觞儿因生母是赤珠血脉,而天生就有半神修为,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倒也能理解。”陈元上前一步,手指按在韩静烟的肩头。

他看着铜镜中的妻子,神色间很是感慨地悲伤,但这悲伤有些过?于疏离,他看着韩静烟的神色,不像是看自己的发妻,倒像是个陌生人。

“你别说了。”韩静烟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落下,砸在陈元的手上。

“你伤觞儿那一次,他是真的伤了心。”陈元低笑道,“你这女人,自诩惊才?绝艳,过?于自负,怎会想出,把觞儿的内丹给枫儿这种事。”

韩静烟愤怒地站起来,她看向陈元,怒道:“那日,若不是你阻我,我便成功了!”

六年前,十四岁的韩千觞被骗进宫里,韩静烟屏退左右,对他动了手。

彼时的韩千觞尚无还手之?力,他捂着腹部,惊恐地倒在地上,一遍遍问:“姑姑,为什么?”

若不是陈元恰好赶到,韩千觞已是她琴下亡魂。

“融丹之术,你不是也试过?了吗?成功了吗?”陈元冷声道,“朱雀镇是谁动的手脚,你以为我不知道?”

韩静烟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向陈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道:“我十六岁嫁给你,自此为你披荆斩棘,扫除障碍!就算如今,手段狠辣一些,又如何?枫儿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他是嫡长子,是嫡长子!”

陈元的神色渐渐冷了:“我不需要一个废物的嫡长子。苍州也不需要。而你最不应该的,是为了一个废物,便去伤我苍州第一名将。”

“觞儿十四岁那是一次,两年前与涠洲大战又是一次,而朱雀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陈元缓缓道,“静烟,你过?分了。”

韩静烟冷笑一声:“那你待如何?”

陈元似笑非笑:“却是要看你,还有你的盟友们要如何?”

听到此,躲在暗处的朱青窈和叶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然而下一刻,陈元的佩剑画影出鞘,剑光暴涨,劈向韩静烟。

电光石火之间,韩静烟悍然发动焦尾琴。

帝后的灵力在寝宫内骤然相撞,寝宫的屋顶裂了一条缝。

朱青窈和叶瑾再没法拖延,跳了出来,早已埋伏好的涠洲暗卫将法器祭出,一道暗红色结界将整个寝宫包围。

陈元与韩静烟已斗在一起。

屋顶上的瓦砾簌簌落下,陈元的画影剑招招刺向韩静烟要害。

韩静烟怀中抱着焦尾琴,琴弦波动之间,如潮水一般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陈元涌过?去。

朱青窈浑身浴火,犹如一只凤凰一般,火焰带着呜咽的怒吼,将不断攻上来的苍州暗卫们一一吞没。

叶瑾的傀儡丝线穿透侍卫的头颅,带着鬼魅的轻笑声,有的人脸色惊恐地把剑刺向自己,有的人突然砍向同伴。

韩静烟愤怒的如一只狮子,目眦欲裂地瞪着陈元。

“你早就知道!你竟早就知道!”

陈元微微一笑:“你是我同甘共苦的发妻,若你不先出手,我实?在不舍得对付你。”

韩静烟心知她与陈元已彻底翻脸,面色越发扭曲,焦尾琴乐声更急,而此时,天边乌云密布,滚滚雷声隐约传来。

“九天奔雷咒?”叶瑾蹙眉道。

朱青窈亦是神色阴冷。

二人对视一眼,都将自己的力量提高到极致。

今夜注定是一场苦战。

韩千觞赶到时,便发现笼罩住寝宫的结界十分精妙,这结界只需很?小的灵力便可发动,发动之后,更难解开。

此时,结界之?内,陈元正与韩静烟、朱青窈和叶瑾打成一片。

韩千觞的九天奔雷咒一道道落下,将结界外的涠洲暗卫一一消灭。

“都杀了,不必留活口。”韩千觞冷冷道。

“是!”暗卫们齐声道。

韩千觞运转灵力,刚要破掉那结界,却突然觉得丹田处一阵钻心似的疼痛,他捂着小腹微微喘息,突然想起风遇雪送来的那一坛酒。

那一刻,韩千觞的脸上略过一丝微妙的疯狂,他嘴角勾着冷笑,心里暗想,他的小哑巴,这是长刺了啊。

***

而此时,王宫之中,云裳背着楚晋一步一步地走下王宫的密道,密道两旁的烛台随着二人的脚步,一一点燃。

云裳瘦削的身躯微微喘息,她一个女孩,要背楚晋这样一个大男人,很?有几分吃力,然而她一声也没吭。

道路的尽头,云裳把楚晋放下,楚晋的手附在石板上,一声轻巧地咔嚓声后,石板慢慢打开,露出一间密室来。

密室中央,紫檀木的盒子散发着强烈的灵力波动。

楚晋紧紧盯着那盒子,轻声道:“慢慢过去,不要着急。”

云裳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灵力自身体里探出来。云裳虽是医修,不曾学过?伤人的法术,但于治疗和奇门遁甲,却技法精湛。她的手中,一团银白色的灵力仿佛云一般的涌动,按着这灵力的指示,她轻巧地躲开机关,将放置在房间中央的盒子拿下来。

云裳回到门口,将盒子交给楚晋。

楚晋打开,只见一颗通体蓝色的宝珠正泛着流光溢彩,其中蕴含着的灵力深不可测。

他仔细端详着这颗宝珠,神色间感慨至极,五味陈杂。

“我们绸缪数年,终于将这宝物拿到了。”

云裳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成功。”

楚晋心情?不错,与云裳相视一笑,而后他将宝珠收进空间戒指中。

云裳背起楚晋往通道外走去。

“也不知道青窈和叶瑾他们怎样。”云裳担心担心地说。

楚晋道:“无妨,便是杀不了陈元,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的。”

他轻声道。

涠洲武将倾巢而出,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帮韩静烟刺杀陈元,而是为了拿走这颗王宫宝库里的灵珠。

那是赤珠血脉的先祖留给后代的宝藏。

只要有这颗珠子,这世间,再无人敢欺辱赤珠血脉。

想到此,楚晋露出一丝笑意。

***

王宫的大火越来越亮,风遇雪跳下屋檐,放心不下她的玉珠仍在院子里站着。

“风姐姐,咱们还是睡吧。”玉珠迟疑片刻道,“别担心,主君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风遇雪轻轻摇了摇头:“他今夜不会回来了。”

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悲伤地短促笑容,哀伤又有些解脱。

玉珠愣愣看着风遇雪。

“风姐姐,你能说话了?”

风遇雪朝她微微一笑,她伸手将手腕上的玛瑙手串退下来,戴在玉珠的手上。

那是在朱雀镇的时候,韩千觞送给她的。

“我要走了。”她平静地说,“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玉珠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风遇雪转身走进房间,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背在背上。

“再见,多保重。”这之?后,风遇雪往门外走去,过?了一会儿,玉珠才?仿佛回过?神来似的。

她喊道:“等一下,风姐姐。”

风遇雪站住了,她看着手腕上的手镯,韩家祖传的紫极弓,她不该带走。

她这样想着,刚一转头,却被一根木棍重重地抽在头上。

一阵钻心似的疼痛袭来,她捂着额头,眼前一片模糊,血顺着指缝间落下。

玉珠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风姐姐?风遇雪?”她试探着叫道,而后才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告诉夫人,风姨娘要跑!”

风遇雪强撑着想爬起来,奈何头晕的如灌了水,她拼命瞪大眼睛,可是黑暗仍是袭来,她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风遇雪的头仍是疼的厉害,她蹙着眉头,发现自己被反绑在院子里。

陈嬛儿坐在她面前,穿着嫁衣,风遇雪低着头,看着她脚上那双并蒂莲的绣花鞋。

“我还真小瞧你了,风遇雪。”陈嬛儿冷哼一声,“你早就知道王宫要出事?说,你是不是和涠洲人勾结?”

风遇雪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头,她不看陈嬛儿,却只看向玉珠。

“为什么?”她轻声问道。

玉珠避开眼睛,不去看她。

王女嫁入韩府,她是害怕的。

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她和风遇雪的关系最好,若她做了姨娘,玉珠心知,自己定然是要去伺候风遇雪的。

可是王女跋扈,风遇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以后若有个冲突,她如何能保住身边的丫鬟?前些日子,她已挨了一巴掌,以后呢?会有多少?明枪暗箭,玉珠又能幸运几回?

她是怕了的,所以不得不投靠了陈嬛儿。她本来只是想看着她,却没想到风遇雪胆大包天,竟然敢跑。

“对不起。”玉珠轻声说道。

风遇雪笑了笑。

陈嬛儿自小到大,哪有人敢这般轻慢,她气道:“我在跟你说话!你竟敢不理我!”她大怒,对身边的丫鬟道,“给我掌嘴!”

然而那丫鬟看了看风遇雪,却小声说:“王女,还是等主君回来以后再发落吧。”

她可是见过?韩千觞如何砍了掌嘴姑姑的手。

今夜她打了风遇雪给陈嬛儿出气,可等韩千觞回来追究起来,陈嬛儿可不见得会保她。

陈嬛儿的贴身丫鬟都是从宫里边带出来的,身契都在贵妃那里,她反而拿捏不得,但这府里的丫头就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轻哼一声指着玉珠道:“那你去打!”

玉珠惊讶地看着陈嬛儿。

“你若也不打,我便找个人牙子,把你卖到青楼里!”陈嬛儿冷声道,“你怕主君回来砍你的手,不若就试试看,我卖不卖得了你。”

玉珠害怕地哭了起来,可她没办法,浑身发抖地站到风遇雪面前。

风遇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突然对陈嬛儿说:“我怀孕了。”

陈嬛儿愣住了:“什么?”

“我已经有了身孕,不信你可以找个郎中来诊断。”风遇雪淡淡道,“我若死了或者孩子落了胎,韩千觞会恨你一辈子。”

陈嬛儿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她刚要不管不顾地下令,却只听天边传来一声轰鸣地雷声,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滚滚的乌云密集地在苍州王宫上空涌动。

那是韩千觞的九天奔雷咒。

小院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瑟缩了起来。

陈嬛儿的脸上露出一丝骇然地神色。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如果你撒谎,我就叫人打断你的手脚!”少?女发出尖锐地叫声,恶毒至极。

风遇雪微微一笑,坐在地上,很?好,她又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

她转头看向王宫的方向,眉宇间带着一丝复杂。

也不知,宫里的战况如何了。

此时,寝宫内仍是战事胶着。陈元以一敌三,而韩千觞丹田被秘药凝滞,九天奔雷咒威力大减。

整个寝宫已然变成一堆残垣断壁,尘土飞扬之间,只见韩静烟十指翻飞,杀意铮铮的战曲一刻不停地响着。

朱青窈和叶瑾已近了陈元的身,匕首招招致命,陈元身上已负了伤。

刚刚从陈枫的住处回来的韩烈落在韩千觞身边小声道:“大王子不知去向。”

韩千觞冷声道:“想来也知道,她定然会先把自己的儿子安置妥当。”

他看向韩静烟,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

十四岁之?前,韩千觞把韩静烟当做母亲。

是这个女人将他从疯癫的父亲身边带走,是这个女人养大他,给他爱,给他亲情,给他欢快的童年。

可是随着陈枫的长大,韩静烟越来越疯狂,十四岁那年,她把他骗到寝宫,动手要杀他。

那是一段噩梦一般的记忆,他靠着本能挣扎求生,开始学会如何在陈元和韩静烟的身边游走,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随着韩千觞的年纪越来越长,实?力也越来越强,陈元和韩静烟之?间的矛盾越越发难以调和。

朱雀镇后,陈元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韩静烟。

他知道涠洲人进了城,知道韩静烟帮他们盘下一个酒庄,知道他们会在今夜动手。

从一开始,陈元都在欲擒故纵,而韩千觞则是出谋划策的那一个。

而今夜,最没有生路的人,就是韩静烟了。

韩千觞配合陈元,一起把他们最亲近的人,送上绝路。

“去搜,把陈枫找出来,若是反抗,随你们处置,只要留一口气就行。”韩千觞命令道。

韩烈领命,带着暗卫们再度离开。

寝宫之内,陈元轻轻咳出一口鲜血。

纵然他修为了得,但一打三,还是有些吃力的,何况叶瑾和朱青窈都实战经验丰富,比他并不逊色。

韩静烟满头青丝早已凌乱,她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陈元,手指在琴上一扣。

一根琴弦突然射出去,陈元猝不及防,被穿透了肩膀。

陈元面色一冷,挥剑狠狠斩断琴弦。

弹指间,第二根琴弦已至。

叶瑾将匕首插入地下,黑色的爪骤然从陈元脚下冒出来,带着呜咽的风声,狠狠挠向陈元的小腿。

陈元吃痛,“啊”得一声叫出来。

而后朱青窈的烈火已至。

陈元强忍着疼痛,躲开朱青窈的火焰,手中的画影剑挽了个剑花,他艰难地看向韩千觞,心中恍惚间有一丝惧怕。

他在做什么?为何还不来救他?

难道韩千觞也叛了?

陈元心中升起一丝绝望。

然而下一刻,云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一只灵力凝结的青龙,散发着通体青色的光芒狠狠撞向结界。

整个结界发出一声脆响,一个小小的裂缝出现,而后迅速蔓延在整个结界。

韩千觞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结界渐渐消失。

朱青窈和叶瑾对视一眼。朱青窈飞起,朝韩千觞攻了过?来。

浑身烈火的凤凰从朱青窈身后起飞,发出一声凤鸣,和青龙缠斗在一起。

一条燃着火焰的绸带蛇一般吐着信子,朝韩千觞嘶嘶扭动。

韩千觞的玄天剑劈向火焰,两种灵力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陈元压力骤轻,他冷笑一声,灵力暴涨,原地突然就起了风,风刀一片片刮向叶瑾,叶瑾费力躲开,衣衫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韩静烟的焦尾琴突然红光大亮,乐声骤变,风刀遇到琴弦,骤然散去。

就在这胶着之?际,韩家暗卫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飞了过?来。

韩静烟瞧着那抹身影,心头大乱,她嘶声道:“枫儿!”

趁此时机,陈元的风刀狠狠刺向韩静烟的后背,她狂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叶瑾和朱青窈对视一眼,突然回撤,落在韩静烟身后。

陈枫被韩烈扔在陈元身边。

他不知是被暗卫们从何处弄出来的,浑身狼狈不已,他跪在地上,面容惊恐地看向陈元。

“父王……”

看着陈枫没出息的模样,陈元蹙眉:“这就是你我的好儿子。”

陈枫瑟缩着,他求助般地看向母亲。

韩静烟凄声道:“陈元,虎毒不食子!”

陈元笑了笑:“抱歉我儿子可不止一个。”

他说着,突然抬脚把陈枫踩倒在地上,画影剑就悬在他脖颈边。

陈枫惊恐地趴着,他看不到陈元的脸,只能感到一把冰冷的剑。

“父王!”

韩静烟近乎咆哮:“陈元!你敢伤他试试!”

她吼得歇斯底里,状若疯癫。

陈元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静烟看看你自己,你已被骨肉亲情蒙了脸。霸业、成仙,哪一样不比他来的要紧,你若能跟得上我,又何至于此?”

说着,画影剑的锋芒已贴上了陈枫的血肉。

韩静烟哭得歇斯底里,她跪在地上,毫无半分王后的雍容,或者是修者的尊严,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耗尽一切,只想保住自己的孩子。

“陈元,我求求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你别杀他好不好?那也是你的枫儿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陈元闭了闭眼,他难得地耐心道:“静烟,事到如今,你怎还会如此天真?你勾结涠洲之时便该想到,这就是你们母子的下场。”

陈枫感受到死亡的临近,他吓得声音颤抖道:“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啊父亲。”

陈元笑了笑,轻声道,“那你可得记住了,下辈子一定别当我的儿子。”

说完,他手腕用力,割开了陈枫的喉咙。

“不——”韩静烟的怒吼声震撤整个夜空。

韩千觞看向陈元,微微蹙了蹙眉。

他把陈枫找出来,是想用他威胁韩静烟,可陈元却干脆利落地给杀了。

如此一来,他反而没有掣肘韩静烟的东西了。

陈元垂着眼睛,嘴角始终含着一丝笑意,许久,他才?对韩静烟道:“你应该谢我,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折磨他,来逼你就范。”

陈枫很快咽了气,他倒在血泊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仍然睁着眼睛,他眼里都是疑惑,为何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无情?。

陈元慢慢蹲下身,合上陈枫的眼睛。

“别担心我的枫儿,我马上让你母亲下去陪你。”他轻声说道。

韩静烟浑身一颤,她凶狠地瞪着陈元,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朝陈元扑来,然而就在这一瞬,叶瑾突然出手。

他挥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落在地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之?亮,将整个苍州城照成白昼。

刹那间,空间似乎变成了凝固,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叶瑾在这一片光亮之中,拎起朱青窈和韩静烟的后颈,往王宫外飞去。

光芒渐渐消失,苍州王宫外的韩府,瑟瑟发抖的郎中跪在地上,对陈嬛儿道:“从脉象上看,这位姑娘确实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风遇雪松了口气。

陈嬛儿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

“有孕,有孕……”她喃喃着,心中升起一阵委屈。

她早就说过,这不是一门好婚事,瞧瞧,进门第一天,夫君没挑她的盖头,而妾室就有了身孕。

这若是女胎也罢了,若是个男胎,那就是庶长子!

一个比自己未来的孩子注定大太多的庶长子。

陈嬛儿的眼底一片模糊,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见陈嬛儿的神色,玉珠咬了咬唇,结结巴巴道:“夫人,这女人留不得,她心怀叵测,里通外敌,还隐瞒自己能说话的事,想来就是仗着有了主君的骨肉,若是如此,日后咱们不是处处受她钳制吗?”

陈嬛儿觉得玉珠说的有道理,今日风遇雪显是早就知道王宫要出事的,打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走。

想到此,陈嬛儿越发生气起来。她并不知宫里面出了什么事,但出嫁之?前,贵妃娘娘便道今夜必有混乱,叮嘱她若是韩千觞不在,要关紧了门户,注意下人们的动向。

她照例做了,倒也没想到,撞进网里的,会是风遇雪。

玉珠再接再厉道:“主君又不知道此事!夫人不若将她料理了,远远地埋了,就说她是趁乱逃走不就好了!”

陈嬛儿渐渐犹豫起来,她的眼底略过一丝杀意,过?去在宫里杖毙把个宫女,她也不是没见过?的。

这一刻,她是动了杀心的。

陈環儿身边的丫鬟十分有眼力,见她动摇便上前一步,给了郎中一些银两,将他打发了。

“玉珠说的有道理。”待人走远了,一个嬷嬷突然开口道。

陈嬛儿抬头看向她。

那是贵妃送给陈嬛儿的陪嫁,一个老嬷嬷,却是个修者,贵妃怕她嫁给韩千觞受委屈,这才?命她跟过?来。

那老嬷嬷上前一步,走到风遇雪面前,突然出手,措了她的关节。

风遇雪闷哼一声,疼的面色苍白,她手指一松,早已被她磨断的绳索慢慢散开了。

“这丫头早就把绳索磨断,却一直不动声色,若老奴不出手,待会儿说不得就要挟持夫人了。”老嬷嬷冷笑一声,“有这样的心机,又有美色,这人留不得。”

陈環儿心知老嬷嬷是贵妃留给她的得力之?人,于是轻声道:“如此就全凭嬷嬷做主。”

风遇雪心中微冷,若院中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并不害怕,可有修者在,她却很难再逃的出去。

老嬷嬷上前一步,神色悲悯地看着风遇雪。

“我过?去从不杀平民,但你却是第一个。”她手心在虚空中一握,一把冰刃渐渐凝结。

那刀就在风遇雪眼前,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侵入皮肤的凉意。

她呼吸急促,心跳的厉害,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突然问道:“你为何在宫中效力?”

这话让老嬷嬷微微一愣。

“你容貌老迈,修为不会太高,是以只能勉强跟在贵妃这样的人身边。”风遇雪抬头,认真盯着老嬷嬷的脸,“你求的是什么呢?孩子的前途吗?”

朝中有势力的修者大多依附于韩千觞这样的强者,混在陈贵妃身边的定然都是末流。这个女人如此老迈,想来也不会是为了自身的野心。

如此,她依附强权,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老嬷嬷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地赞许:“你很?聪明。”她道,“我有个儿子,没有灵根,天生无法修炼,如今在军中效力。贵妃娘娘答应,待王女与韩将军成婚,便将他调回京城。”

没有灵根,那还真是再好不过?。

风遇雪笑了笑:“那你眼下有个立功的机会,还是绝顶的功劳。你可听说过?赤珠血脉?”

听到赤珠血脉四字,老嬷嬷神色一凛,她很有几分犹豫:“你是说你有赤珠血脉?”

风遇雪再接再厉:“把我交给苍州王,你儿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都会有的。”

陈環儿不知什么赤珠血脉,但她看出老嬷嬷的心动摇的十分厉害。她面色一凛道:“嬷嬷想想自己的儿子!”

“她正是在想自己的儿子。”风遇雪轻声说道,“一个贵妃,如何抵得上苍州王?又或者你带着我可以投靠任何一个实力强大的宗族或者修者。”

“我如何信你?”老嬷嬷盯紧了风遇雪。

风遇雪吃力地举起脱臼的右手,翻开衣袖,殷红的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老嬷嬷确认了风遇雪的手腕,神色间已彻底松动。

陈環儿惊慌道:“嬷嬷你要做什么?”

老嬷嬷摇了摇头:“那我可不必呆在苍州。”

说着,她手中冰刃突然挥出。那冰刃在空中盘旋,带着呜咽的声音,闪电般在人群中绕了数圈。

院子里的丫鬟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连惊叫都没有发出一声,便咽了气。

最后,冰刃刺在陈環儿的胸口,她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不甘心的闭上眼睛。

“苍州人薄情?,我老家本就不在这里。”老嬷嬷一边说,一边将风遇雪从地上拎起来,拽着她往外走,“我们去蜀州,把你卖了,我便可以带着儿子和钱逍遥快活,又何必卖这样的命。”

老嬷嬷念念叨叨,拽着风遇雪一路出大门。她的冰刃来去无踪,很?快将遇到的人杀了个精光。

而后她从后厨取出喜宴余下的酒水,将整个韩府付之?一炬。

火势烧的飞快,很?快将整个小院化为一片焦土。

韩千觞从王宫处远远看过?去,只见韩府上空,火光冲天。他面色大变,几乎站不稳,而后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韩府。

连绵的大火已将这三进的院落吞噬,韩千觞站在门前,神色间一片茫然,他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去,却在门前被暗卫们拉住。

“主上!”韩烈面色艰难。

韩淼召开云雨,将大火扑灭。

大雨很快将火熄灭,整个韩府已是一片焦土。四处都是废墟,焦糊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韩千觞踉踉跄跄地冲进风遇雪的小院,只见满地都是焦黑的尸体,早已烧的面目全非,分辨不出身份。

只有半截女子的手臂,因为有法器相护,还保留着白皙的肌肤。

韩千觞走到那半截手臂前,颓然地跪在地上,他面色难看的很?,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那一刻,韩千觞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起一丝剧痛,而后他吐出一口血,喘息着,他喉咙里梗得厉害,仿佛要窒息一般。

韩烈站在韩千觞身边,愕然地看着这满地的狼藉。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暗卫们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千觞。

许久,韩千觞才?声音嘶哑地开口:“我不信,给我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信!我不信!”

一个时辰之?后,韩烈将一个郎中拎到了韩千觞面前,那郎中吓得尿了裤子,浑身颤抖着看着他。

此时的韩千觞就坐在一片废墟之?中,他身上染血,眼神阴郁地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韩烈踹了那郎中一脚:“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郎中声音颤抖道:“启禀将军,小人原本在家,突然被府中的下人叫了门,却原来是王女要我为府中一妾室诊脉。那妾室被绑在院子里,郎中诊过?,是喜脉。”

韩千觞目眦欲裂,他瞪大眼睛,颤抖道:“你说什么!”

郎中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真的只是诊脉,后来王女说要杀那妾室,便把我撵出来了,这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这郎中说的话字字诛心,韩千觞心痛如万箭穿心,他猩红着眼睛看着郎中,不敢相信这短短不过?一个时辰,怎就会变成这样。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白色,这冗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而韩千觞枯坐在废墟之?中,他嘴唇发白,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地上那截断臂。

许久,他才?起身,慢慢走过?去。他身形佝偻地,犹如一个老者,而后再度慢慢跪在地上,将那半截没被烧着的手臂揣进怀里,动作轻柔,如同抚摸一个情人。

韩烈站在韩千觞身后,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而此时,废墟之?外,一匹快马赶到,一个侍卫慌慌张张闯过来。

“将军,宫中秘宝失窃,定是涠洲的贼人们所为。王上身上有伤,不便前往,要您立刻启程,追击贼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回秘宝。”那侍卫焦急道。

韩千觞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并不说话。

侍卫不知发生何事,但见韩千觞神色不对,不好多言,只将王上手谕递给暗卫们,便转身告辞。

自始至终,韩千觞都没动半分。

他只是摸索着那半截手臂,不知在些什么。

这副样子实?在叫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紧。

韩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主上,人死不能复生。”

“谁说她死了?”韩千觞反问,他声音丁点也没有颤抖,反而稳得很?。

“这只是涠洲人做的局,她还活着,说不得已经被涠洲人抓去,做人质了。”他突然站起来,将那半截手臂丢给韩烈。

韩烈微微一愣。

韩千觞喃喃道:“这不是她,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她!她定然是被他们带走了。咱们出发,遵王命,追击涠洲贼人!”

他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目光之?中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韩烈不知如此是好是坏。

暗卫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说出任何一声质疑。他们看得出来,韩千觞整个人都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而此时,风遇雪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浑身上下捆了个结实?。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朝蜀州的方向奔驰而去。

“蜀州有九州里最大的黑市,那儿什么都买的到。”老嬷嬷一边赶车,一边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莫要想逃,你有孕在身,被人买了去也不会马上杀你,若是血统纯正,说不得会被人养起来。可你要是想跑,我只好杀了你。”

“你放心,我不会跑的,荒郊野岭我又能跑到哪去?”风遇雪道,她一边说,一边将一些药粉顺着窗户洒出去。

她心里暗想,叶瑾那厮,怎么如此磨叽?为何还不来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最后竟然写到九千八,四舍五入算一万了吧嘿嘿~感谢在2021-03-1721:49:05~2021-03-1900:0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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