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久没有从深海里出来， 在离开海面看见天空的瞬间，深海领主明显愣了一瞬。
但它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天空，转移到蒋璎身上。
那双腐烂发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蒋璎半晌， 确定母神还在自己身边， 深海领主发出一声雀跃的鸣叫。
蒋璎交代过它，不要大声说话。
深海领主叫的很小声， 只有它和母神能听见。
被大鱼拱了拱身子，蒋璎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正在卧沙的丽雅， 从沙滩里爬出来， 将自己重新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她跟蒋璎汇报自己卧沙的时候， 观察到的外界情报。
在蒋璎和秦霍下海不久， 有两个和平议事会高层来到海滩寻找线索。
卧沙的丽雅早就抽出时间，将蒋璎留下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还往沙滩里塞了一些小海鲜，伪造出近期没人来过的假象。
和平议事会高层没有发现异常， 他们以为蒋璎还没过来，开始商量怎么在这里盯梢。
丽雅的耳朵就藏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沙堆里，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阿尔沙大人这回伤得可真重，我看它的几个手下，已经开始动用母神的血袋给它疗伤了。”
“啧，真是浪费。母神还真是可怜，亲手制造出这么一个狗东西， 还把它当成宝贝疼着。说实话， 如果我是阿尔沙，我就老老实实做母神的孩子。”
“注意言辞。”
“怕什么？它伤得那么厉害， 哪还有精力监视我们。我还是不理解阿尔沙到底怎么想的， 你说它会不会是故意联合母神设局， 摆了咱们一道？”
“没，它是认真的。你没听说那件事？”
“哪件？”
“是一百多年前的陈年老八卦，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宫殿里的仆人传出来的，八成没跑。”
男人口中的八卦似乎涉及到神明的隐私，他声音瞬间压得极低。
丽雅的耳朵顶着猫眼螺一点点往前蹭，蹭到他们脚边才勉强听清男人的话。
“那些仆人说，阿尔沙迷恋母神，它曾经爬过母神的床，但被赶了出来。这回它和我们合作，就是为了趁着母神失忆，把母神养大，再把他……你懂的。”
“我不信，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情啊爱啊这种事，冒这么大的风险，它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我也不信，所以我觉得另一个说法更靠谱。”
男高层深吸口烟，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同伴。
“有传言称，阿尔沙想成为下一任时空领主，它跟母神申请过很多次，母神都没同意。有一次母神喝醉酒，无意间说出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制作出阿尔沙。等阿尔沙活到一千岁，他就让阿尔沙消失。”
“嘶——”
“据说当时阿尔沙的脸都绿了，啧啧啧。要是我爱慕敬仰的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估计做的比阿尔沙还绝。”
“先干后杀？”
“哈哈哈！你可真懂我！”
丽雅在转述这段时，浑身都在冒冷汗。
母神的男朋友全程冷着脸，本就阴柔的长相，此时看着更加不像好人。
在他被气到嘶嘶叫之前，丽雅快速跳到下一个话题。
“他们还没在海边布置好人手，手机就同时震动起来。这些高层的手机都有防偷窥功能，我看不见他们的屏幕。那两人看完消息，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沙滩。”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秦霍蹙眉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丽雅摇摇头，“应该是很紧急的事，他们走得很匆忙，全程没有交流。”
秦霍深吸口气，表情重新缓和下来。
他对着丽雅伸出手。
丽雅一脸懵逼地握住。
紧接着，她就看见对面长得十分阴险的男人，露出腼腆礼貌的笑容，很诚恳地对她表达感谢。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来说很有意义。很高兴认识你，丽雅。”
他像老电影里的角色一样，握着丽雅的手上下晃了晃。
丽雅懵逼地看着他，“啊？没事，不客气。”
直到秦霍离开，丽雅都没从茫然中走出来。
她在原地呆愣一阵，匆忙跑到海边。
“对了，我刚想起来，在那两个男人离开之前，我好像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就是哐当哐当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正在给深海领主疗伤的蒋璎，诧异地抬起头。
他解开防护服，从夹层里掏出玩具小火车。
在他的操纵下，小火车在沙滩上跑了两步。
丽雅立刻惊呼，“对对对，就是这个声。”
蒋璎收起火车，抬头看着秦霍，若有所思。
秦霍仰头对着天空嘶嘶叫了两声，昏暗的天空中瞬间出现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他蹙眉问：“你有没有看见小火车？”
审判之主眨眨眼睛，又摇晃几下细线。上面挂着它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未来联盟战士尸体。
秦霍收回目光，对蒋璎摇摇头。
他们下海之后，审判之主又跑出去野了。它只顾着玩手办，把监视海滩动向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有阿尔沙和审判之主做对比，秦霍越看深海领主，越觉得顺眼。
最后还是丽雅绞尽脑汁，根据声音远近和风向，大致推测出一个模糊的方位。
“那个哐当哐当的东西，应该是飞向了群星环城。我不确定，我猜的。”
秦霍略微思索，脑海里大概有了头绪。
他转头看向蒋璎，“小璎，我们是不是要绕过那了？”
蒋璎眉头微蹙，“嗯，不能过去。虽然还不确定丽雅听到的声音，是不是我们猜测的那个。开车过来的人和车上的乘客，和我们猜想的相不相同，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时空领主的族人不是说过，未来过去的人不要产生太多交集么？况且前往群星环城，本来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负责那片区域的，应该是阿力卡他族的人。”
秦霍和他想的差不多。
丽雅听见的声音，很可能是小火车发出的。
蒋璎的小火车还在他身上，阿尔沙大跨度穿越时空的能力。
如果丽雅没有听错，那基本可以确定，是未来的蒋璎开着小火车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里。
要是一个人来的，蒋璎完全不需要使用小火车，他应该是带了其他人一起过来。
至于他带的人是谁，蒋璎心里有几个名字。
夏诗宁，苏昕柔，柳当燃或者柳泉君。
想起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狗狗人，蒋璎嘴角抑制不住微微扬起。
别人他不清楚，他相信夏诗宁一定会来。
这些人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那条大德牧。
她没有苏昕柔聪明，没有柳泉君强大。但她热情友善，忠诚单纯，是个很可靠的朋友。
蒋璎很想去见见夏诗宁，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不过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带人去群星环城？
蒋璎问丽雅，知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丽雅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几个实验室，和几个对母神忠心耿耿的古神守卫族人。他们都是最值得信任的，我们阿力卡他族的战士，准备优先去那里寻找帮手。”
蒋璎垂眸沉思半晌，“你能联系上在群星环城的战士么？”
丽雅点点头。
“你现在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立刻放弃接触那里的族人。”
“具体哪些？”
“所有在群星环城活动的古神守卫族人，都不要解除。让他们放弃那里，去别的地方寻找帮手。”
丽雅是个战士，她服从力和行动力很强。蒋璎的话刚说完，她就将消息群发给几个负责人。
那边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一直安安静静的深海领主，张开嘴发出一道清冷的男声。
“母神你要离开这？你们要去哪？”
经过蒋璎的治疗，他的鱼儿子终于能说人话了，它之前只会嘤嘤叫。
蒋璎还没来得及回答，深海领主忽的探头，小心翼翼地拱了拱他的手。
“母神，我不想回海里，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它这么老实这么乖，蒋璎活蹦乱跳的良心，又狠狠的痛了一下。
他原本打算让审判之主，吊着深海领主走。
但深海领主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小拖油瓶。
在蒋璎诧异的目光中，样貌丑陋的大鱼身型缓缓变化。它身上的鳞片逐渐褪下，露出溃烂发白的人类皮肤。
几分钟后，一个人身鱼尾身材消瘦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长发漆黑如墨，披散在惨白的后背上。过于强烈的黑白对比，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格外诡异。
男人黑色的满是老旧伤疤的鱼尾，吃力地左右摇晃。
直到完全脱离海水，他的鱼尾变成两条修长惨白的腿。
蒋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俯身对着男人伸出手，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男人先是拽过长发，遮住自己半张脸，而后才小心握住眼前瓷白色的手。
冰冷滑腻的触感，从掌心处传来。蒋璎觉得自己握住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而是刚从海里捞出来，还带着腥臭味的鱼。
看着全程不敢抬头的深海领主，蒋璎开启了审判之眼。
在男人布满污泥的胸口前，漂浮着一段文字。
【不能让母神看见我的脸，我太丑了。】
蒋璎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轻叹口气，上前一步将男人用力抱进怀里。
“我这里有面罩，可以给你遮脸。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是你的母神。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自卑也不用害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怀里的高瘦男人没有接过蒋璎递来的面罩，他沉默许久没有动作。
蒋璎抬起手，试探地撩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
男人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很大很漂亮。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柔和，嘴角下还长了一枚小痣。
这本该是张很美的脸，只是现在他的面部皮肤严重溃烂，伤口处长满密密麻麻的藤壶。
蒋璎顾忌着深海领主的感情，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秦霍伸出手，准备跟鱼儿子认识一下。
就在深海领主逐渐放松下来时，天空中忽然传出一个清亮的男声。
“噫，好丑，你还是变回去好了。你这样，我可不带你。”
本就很自卑的深海领主，被这句话打击到。他眼眶微微泛红，拿面罩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蒋璎和秦霍同时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审判之主。
今天不打它一顿，它是不是浑身难受？
就在审判之主即将被混合双打的时候，丽雅忽的掏出手机。
“母神，晚了一步，我们的人两个小时前，已经放出群星环城上，所有被囚禁在实验室里的古神守卫族人。”
蒋璎眉头微蹙，他略微思索，“让他们找个机会脱离队伍，不要引起那些人怀疑。找几个善于跟踪侦查的人，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快速发完消息，丽雅试探地问：“母神，他们……”
“不清楚，但小心为上。古神守卫族人有很多，没必要冒险。”
蒋璎怀疑群星环城上的古神守卫有问题，可能是里面藏着阿尔沙安插的叛徒，也可能是有人感染了致命的诅咒。
不然未来的自己，没必要特意带人穿越时间，前往群星环城。
古神守卫的情况，蒋璎了解的不多。
目前他也猜不出，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危险。
丽雅刚摸到点头绪，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看清新消息，她表情变得特别古怪。
“母神，有一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队，一直在骚扰我们的队伍。他们杀死了两个古神守卫族人，还叫嚣着要他们交出母神。”
蒋璎一愣，“他们怎么叫嚣的？是汪汪叫么？”
丽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