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璎尝试使用时空穿梭技能， 进入屏障后面触碰怪物，但技能失效了。
怪物的骨架在污浊的湖水中浮沉，一声声呼唤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眼前的邪神智商似乎不太高， 也可能是太久没和人交流过， 它现在有点不太会说话。
蒋璎尝试和它沟通，它翻来覆去只会说那么几句话。
“我奉命守卫在此， 外来者不得入内。”
“母神，妈妈。”
邪神的嗓音是清冷的成年男声， 可蒋璎越听眼神越温柔。
他像对待小孩一样， 一遍遍耐心地和邪神沟通。
蒋璎的神态语气， 让秦霍想起自己伪装成四岁孩子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小璎， 也喜欢一脸宠溺地看着小秦，温温柔柔地陪他说话。
秦霍一边怀念曾经的幸福时光，一边慈爱地看向污水中的邪神。
蒋璎刚才跟他说， 怪物管他叫妈妈。
小璎是怪物的妈妈，而他是小璎的爱人。
所以……
他就是怪物的爸爸。
虽然怪物不是亲生的，但他们都是靠着时空领主培育出来的，体内都流着时空领主的血。
这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鱼儿子。
秦霍脑海里闪过一堆等式，突然有种初为人父的幸福感。
看着满身伤痕的鱼儿子，他金色的蛇瞳中，升起强烈的杀意。
和平议事会和三大阵营那群人， 杀死他父母屠。杀他的族人， 把他囚禁在实验室里，折磨他的伴侣， 还将他的儿子伤成这样。
秦霍深深地吸了口气， 狰狞的表情逐渐消失。
他隔着屏障摸摸鱼头， 对它嘶嘶地叫了几声。
这边巨蟒一声不吭地给自己认了个儿子，那边蒋璎的沟通也有了成效。
邪神似乎对蒋璎血液的气味很熟悉，在他将血液涂抹在无形屏障后，它变得更加配合。
它说它曾经是生活在深海中的一条怪鱼。
母神发现它后，给它取名深海邪神，将它带回古代遗迹。
在主城下方，凭空给它出一大片海洋。又将三个神明，介绍给了它。
从此之后，它就在时空领主给它创造的海洋里安了家。
蒋璎问它在这里待了多久，邪神说很久，从妈妈离开后，它就一直待在这里。
他又问它，古代遗迹里的人和神，死的死走的走。它受伤这么严重，为什么一直不离开，还要在这个小池子里泡着。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蒋璎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邪神性子单纯，大概是被和平议事会那帮人骗了。
或者这些笼罩住城市废墟的无形屏障，不仅挡住了外来的闯入者，也困住了这只邪神。
清冷的男声停顿许久，才缓缓地道：“我奉命守卫在此。”
蒋璎以为邪神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又死机了。
可不管他询问几次，邪神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一句话。
蒋璎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他迟疑地问：“只要我还没有命令你离开，你就永远守在这片废墟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
他抬头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一片荒芜。
城市被雕像捧在手上，雕像矗立在沙漠之中。
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无尽的黄沙，这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景象。
蒋璎手指用力地点了点四周，不可置信地低声问：“你就一个人，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这么一个小水沟里，待了几百年？”
邪神没有回答。
蒋璎戳着屏障骂它，“死神跑去地狱，审判之主在平行世界到处，那帮混账超人类，甚至都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阵营。别人都跑了，就你不跑，你这个脑子怎么不知道变通！”
邪神依旧不吭声。
“你总该有个名字，过去我是怎么称呼你的？你身上这些伤是谁弄出来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邪神似乎在思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璎隐约听到了一阵怪声。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那是什么，秦霍俯身凑到他耳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湖水。
“那些黑色的长棍，上面印有光明协会的武器编号。在湖底，还散落着神乐园的吊坠，和带有动物特征的骸骨。”
他顿了顿，缓缓眯起眼睛，“以及审判邪神最常用的细线。”
蒋璎：……？
“你说什么？”
————
小火车停靠的地方实在太高，柳当燃不仅害怕，还有些喘不过气。
眼见两条巨蟒都忙着查看尸体，没时间照顾他。柳当燃咬咬牙，趴在车头一点点往车厢里爬。
这地方实在太高了，他综合评分太低，身体强度不够。现在冻得浑身直哆嗦，脸色越来越苍白。
就在柳当燃犹豫要不要开口，麻烦秦霍将他带回车厢的时候，他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的一尊巨大雕像，似乎动了动。
柳当燃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也不管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立刻高声叫喊：“璎哥！东北方向的泥状雕像，好像在动！”
蒋璎正想给夏诗宁打电话，好好问问审判邪神到底干了什么。
听到动静，他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看向那尊雕像。
不断有淤泥从雕像身上滴落，雕像不规则的身体上裂开一道口，如同张开一张血盆大嘴。
呼啸的风声在几人耳边回荡，大风吹得小火车不住摇晃。
蒋璎下意识看向实力最弱的柳当燃。
见他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摇摇欲坠，蒋璎快速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丢到车厢里。
原本蒋璎以为眼前的泥巴怪物，有可能是藏匿在沙漠中的邪神，还尝试着和它沟通。
但泥巴怪物的智商很低，它不会说话，只会嗷嗷叫。
这么笨，肯定不是他培养出来的孩子。
泥巴怪物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它怒吼几声钻进地底，最终消失不见。
怪物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蒋璎眯起眼睛，精神力逐渐在沙漠中蔓延。
他看见十几个女精英组成的小队，在沙漠里奋力挖地，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边陲小镇的一家餐厅里，苏昕柔带着队员和邹昕玉对峙，双方发生争执。
与此同时，一个户外爱好者打扮的人，迈步走进这座小镇。
最后蒋璎在沙漠东侧，发现泥塑巨人的影子。
它正在驱逐几个机甲。
那是光明协会的机甲。
见不是什么大事，蒋璎又转过头，继续追问深海邪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许久，他脑海中才再次传来虚弱的男声。
“神之子说母神毫无节制地操纵时间，已经导致数十个平行世界发生变异，出现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诅咒和低级邪神。”
邪神的声音不含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在提到母神时，语气才会变得温柔。
“为了保护其他生命，也为了保证各个时空能够平稳运行，不让母神亲手毁灭掉这个世界。神之子建议母神先进入无意识状态，等他们处理掉小世界里的异常，再将母神唤醒。”
“我那段时间我生病了，一直在海底睡觉。等我苏醒后，母神已经陷入沉睡。”
蒋璎错愕地挑挑眉，“生病？”
“阿尔沙说时空混乱，也影响到了我。它说我受到‘诅咒·退化’的影响，随时会退化变异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到时候我会像其他怪物一样，伤害城市里的人类，攻击我的母神。”
“阿尔沙？那是谁？”
“是沙漠领主，我们的哥哥，母神最喜爱的孩子。”
深海邪神本就有气无力的声音，此时变得更加虚弱。
“我苏醒后，城市里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人。他们疯狂搜刮着城市里的东西，将属于母神的宝物，搬出他的宫殿。”
“这是母神的东西，我想阻止，但阿尔沙说，这是他们应得的。母神这么喜爱他的孩子，他不会介意孩子拿走他的东西。后来抢东西的人越来越多，母神制作的玩具、穿过的衣物、用过的家具。”
蒋璎：……
他养的到底是神之子，还是蝗虫精？
————
深海邪神比秦霍还要老实耿直。
阿尔沙不让它管，它真的就没有管，全程傻呵呵地看着那群人偷家。
期间它还会跑到母神被洗劫过的住所，好奇地围观睡着的母神。
它原以为母神只是沉睡，凑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时空领主变成了一团金色的光球。
阿尔沙说，这是母神休眠时特有的状态。
领主家的傻儿子，信了它的鬼话。
直到家底被掏空，那群神之子和穿着防护服的人，将算盘打到时空领主身上时，深海邪神才慢慢回过味来。
不管阿尔沙说什么，它坚决不同意他们带走母神。
为了保护母神，深海邪神和这群人打了一架。
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常年不回家的审判之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到古代遗迹。
还和沙漠领主一起打它。
不过深海邪神很强，它打赢了。
虽然受得伤很重，但它守住了它的妈妈。
在它沉睡养病前，母神和它交代过。
他说他最近很忙，要它好好养病，回来帮他守护这些庇护所。
深海邪神不知道未来联盟，早就趁乱带走了时空领主。
它伤的太重，没力气回到宫殿里看看母神。
邪神以为并不存在的母神，还在上面沉睡。
以为这片被人遗弃的废墟，还需要它守护。
所以它一直留在这里，不知道等了多少年。
————
蒋璎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阿尔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它背叛时空领主的目的是什么。
比如这些城市，为什么叫做庇护所。
又比如时空领主口中的‘忙’，具体是在忙什么。
种种疑问压在蒋璎心底，卡在他的嘴边。
最终他双手按住屏障，张张嘴声音沙哑地道：“好了，现在我睡醒了。你快从屏障后面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没人回应他的话，蒋璎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在听深海邪神讲述过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一个矛盾点。
直到现在，深海邪神都以为母神还在宫殿里。
这说明这么多年过去，它从没爬到上方的城市去过。它的伤口没有自愈，甚至还可能恶化了。
既然如此，它又哪来的力气，在城市废墟上制造出这么多个屏障？
湖水中的巨型骨架虽然会轻微晃动，但仔细看去，那更像是被水流带着摇晃。
再加上脑海里的声音，只能回答特定的问题。
重重异常让蒋璎怀疑，深海邪神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在讲述完自己知道的一切后，那个清冷的男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蒋璎试着呼唤几声，又咬破指尖，尝试往屏障上涂抹鲜血。
就在这时，湖水中巨大怪物的身体，忽然彻底变成了一具骷髅。
庞大的伤痕累累的骨架散开，骨头落入湖底，沉入淤泥。
一直阻挡蒋璎进入废墟的屏障，也随之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蒋璎听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呢喃声。
“我奉命守卫……”
呢喃到此，声音戛然而止。
蒋璎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想的没错，深海邪神早就死了。
它可能是死于病痛，可能是没能熬过无尽的孤独。
也可能是知道自己没办法坚持到母神醒来的那一天。
于是索性用最后一丝力气，为这些荒废的城市加了一道保护屏障，为母神留下一段早已录好的话。
这样母神就能平平安安地苏醒。
醒来后，就可以通过和它对话，想起过去的事情，了解他熟睡期间发生了什么。
蒋璎深深地吸口气。
他想起在第一次听到深海领主发出的声音时，秦霍说他除了鲸鱼和海豚声外，还听见了机械零件的声响。
现在一切异常，都有了解释。
蒋璎有些茫然地站在火车头上，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湖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秦霍安抚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化成巨蟒钻进湖水中。
等他再出来时，他手中已经多出一个机械制成的心脏。
金属外壳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鱼形图案。
看到这颗巴掌大的心脏瞬间，蒋璎忍不住轻笑一声。
“那么大一个怪物，就按了这么小的一颗心。怪不得它比其他邪神都笨，一点都不会耍心眼。”
他低垂着头，快速眨动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
等状态稍微恢复后，蒋璎伸手接过机械之心。
指尖上残留的尚未干涸的血滴，黏在机械之心的外壳上。
心脏中央闪起微弱的光，早已录制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播放出来。
“母……神……”
————
柳当燃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等了许久，两条巨蟒才缓缓爬回来。
秦霍一言不发，本就阴柔的脸，此时更加阴沉可怕。
蒋璎红着眼眶，脸上还有些潮湿。
他拿着一颗机械心脏，不时地摩擦几下。动作温柔到，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柳当燃看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不敢问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当背景板。
蒋璎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将机械之心装到里面。
顺便掏出一包烟，叼起一根点燃抽了起来。
他心情不好，他不想戒烟。
秦霍看了他几眼，没有上去阻止。
他一边启动火车，一边冷冷地问：“屏障打开的瞬间，审判之主就逃离了这个世界。要不要把它抓回来，问清当年它为什么帮着阿尔沙？”
蒋璎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急什么，它那么能跑，找它要花不少时间。刚才那个泥塑巨人，不是跑出去驱逐光明协会了吗？先去把那几个机甲处理掉，再去沙漠之下的城市找死神。”
“不知道死神能不能找到深海邪神的灵魂，如果死神没办法复活它，那我就回到过去，回到它死亡之前。”
蒋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凭什么那帮神之子可以到处惹事，他这个时空领主就不能任性一次。
去他妈的大局，他要把他的鱼儿子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