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仪式正式开始， 阵阵整齐而神秘的吟唱声，开始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
作为仪式主持人，苏欣柔站在距离仪式阵法最近的地方， 双手合十握紧吊坠， 眼睛紧紧地盯着躺在阵法中央的蒋璎。
神乐园大部分仪式使用的，都是一种神秘古老的仪式用语。
在此之前， 秦霍也接触过不少神乐园的玩家，他听不懂他们祈祷的时候， 都在说什么。
对亡灵一类的事情， 他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专业不对口， 秦霍帮不上忙。苏欣柔又特意交代过他， 让他不要靠近仪式中心。
他就像医院产房外，等待妻子消息的丈夫一样，拖着粗长的蛇尾， 背着手贴着墙走来走去。
就在秦霍快要将墙壁蹭掉一层灰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住蛇尾，猛地转头看向仪式现场。
刚刚他听到了熟悉的语言，他能大致听懂那些神乐园玩家在说什么。
她们在说，‘疯狂嗜血的君王，重新回到王位。在他的统治下，世间万物皆为奴仆。他的追随者从地狱之中升起，从天空之上降落。隐于沙漠， 藏于海底。他们要让世界重启， 要让时间陷入无尽轮回。’
虽然秦霍对仪式一窍不通，可这咒语的内容， 怎么听都不像是去除恶灵的。
反倒更像是……
召唤邪神才会出现的咒语。
在仪式开始之前， 苏欣柔再三交代不能打扰。秦霍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他尾巴不断轻拍地面，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在苏欣柔带领着十名女精英，念到第二段咒语时，秦霍彻底坐不住了。
“伟大恐怖的时空领主，将会降临于世，残忍暴虐的时空领主，将会……”
苏欣柔还没念完，一个阴柔的男声忽然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念的是什么，你到底在举行什么仪式。”
这种需要用上，古老仪式语言的大型仪式，容不得主持人分心。
苏欣柔咬咬下唇没有动。
距离秦霍最近的一名女精英，抽空对他解释：“是去除人体内恶灵的一种咒语，蒋先生体内的恶灵，有一部分已经和他融合到一起。他情况特殊，寻常的除灵仪式不起作用，要通过血祭，借用古代神明残留在世间的力量。”
秦霍陷入沉思。
苏欣柔下午刚刚耍心思给他传递诉求，她是真心想跟着蒋璎好好干下去，没有害他的理由。
他一个闪身来到女精英的面前，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问：“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吟唱的咒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都是经验老道的乐园前精英。
被秦霍按住的女精英反应很快，她立刻停止口中的吟唱，“时间紧张，我晚些再解释，你直接说你发现了什么。”
两人的交谈声传动其他人耳中，余下的九名女精英和仪式主持苏欣柔，齐齐停下动作看过来。
秦霍将自己听到的，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只是听了几句，女人们就瞬间变了脸色。
女精英仰头怔怔地看着秦霍，“这，这不可能。我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怎么可能同时念错咒语？”
跪坐在她左边的女精英，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邪神本来比亡灵强大，通过召唤邪神，利用邪神的力量杀死人体内的亡灵，不就等于除灵了吗。”
“乐园高层那堆恶心的人渣，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将咒语和仪式，老老实实地教给别人。看看，果然夹带了私货。”
“如果高级点的除灵仪式，都是经过伪装的召唤邪神仪式。那说不准哪一次就会有人在除灵的时候，把时空领主召唤出来。乐园高层算盘打得真响，这他妈不就是广撒网！”
“不过高层之前不是管0号实验体，叫做时空领主？他们这么做能召唤出什么？一个大活人？”
“是灵魂，是灵魂！我们之前不是查看过，发现0号实验体的灵魂残缺不全么。他们估计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将0号丢失的灵魂碎片找回来，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女精英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弄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岔子。
她们用的去除黑气的仪式，神乐园的玩家经常使用。
但在和几名女精英简单商量过后，苏欣柔决定停止仪式。
仪式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能用在蒋璎身上。
因为他的身体里，真的有时空领主的灵魂。
谁也不知道仪式进行到最后，会发生什么。
作为仪式主持人的苏欣柔，开始带领女精英们准备反向仪式，尝试将邪神送走。
看见她们这么专业，秦霍稍微放心下来。
他正要退回墙边，免得打扰到仪式。可就在这时，一名女精英忽然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身体疼的不住颤抖。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女精英本就隆起的肚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
从肚子内部，鼓起一个个凸起的干枯的手印。那是她体内的低级邪神，在拼命抓挠她的肚皮。
苏欣柔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秦霍知道。
0号实验体有诱捕器体质，他对怪物和邪神，有致命的吸引力。
鉴于蒋璎是时空领主，秦霍猜测那些怪物，其实是被他身上时空领主的气息吸引了。
先前蒋璎和怀着邪神的精英们相处那么久，还没有出乱子，应该是因为他身上时空领主的气息还不够浓烈。
现在经过召唤时空领主的仪式加成，就连秦霍都本能地想要靠近蒋璎，更别说那些没有脑子的低级邪神。
秦霍果断割破手腕，将鲜血喂进倒地哀嚎的女精英嘴里。
苏欣柔吓得脸色惨白，她转头看看还在昏迷的蒋璎，咬咬牙道：“就这么放着蒋璎不管，他指不定会变成什么，仪式继续！召唤邪神的仪式本来就没完成，现在把它送回去还来得及。这个仪式更简单，两三个人就够！”
她说完，猛地抽出匕首划破掌心。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却没有低落到地上，而是向上流淌，汇聚到蒋璎身体上空。
其他女精英面面相觑。
想通其中的利弊，她们狠狠地一咬牙，攥紧匕首刺向掌心。
几人的血液汇聚在空中，又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猩红光柱，从半空直直地涌入蒋璎体内。
在一片鲜红的血雾中，秦霍看见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蒋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双眼呈现出耀眼的金黄色，美丽神圣冰冷，不含有任何人类的感情。
似乎察觉到秦霍在看他，平躺在地上的蒋璎，缓缓转过头。
透过流动的血幕，穿过浓郁的血雾，两人视线相撞四目相对。
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恐惧，瞬间袭遍秦霍全身。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只有直面神明，才会敬畏到灵魂都在颤栗。
秦霍将怀中疼到昏迷的女人放到地上，一个闪身冲进仪式阵法。
他俯身正准备解开蒋璎身上的蛇毒，让他从无意识状态中苏醒过来。
可就在这时，一缕缕黑气忽然从蒋璎体内钻出。
它们在蒋璎体外聚集到一起，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秦霍一边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人形轮廓。一边亲吻蒋璎，撬开他的唇瓣缠绕住他的舌尖，用唾液给他解毒。
蒋璎躺在他身下一动不动，既不挣扎也不配合。一双金黄色的蛇瞳，如同无机质的玻璃，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细小的黑青色鳞片，杂乱地铺在蒋璎的眼尾。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瓷白光洁。
秦霍心跳速度越来越快，他觉得眼前的蒋璎，有些过于好看了。
好看到他想要不顾后果，不顾苏欣柔等人的死活，就这么亲下去。
甚至不顾蒋璎的意愿，趁着他还没恢复意识，在众目睽睽之下侵占他的身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霍如同触电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不好，小璎会伤心。
理智回归后，女人们的尖叫声再次传进秦霍耳中。
他转头看去，围在阵法上的十名女精英，能保持跪坐姿势的只剩下三人。
在苏昕柔的带领下，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秦霍清楚地看见蒋璎双眼眨动一下，眼中似乎多了一丝神智。
与此同时，他也认出了黑气组成的人形轮廓，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杨星洲的亡灵。
不知道为什么，杨星洲的亡灵缺胳膊少腿，下半身几乎完全消失。
他正不断发出嘶哑的嘶吼，疯狂往外爬动，似乎是想要逃出蒋璎的身体。
秦霍退出仪式阵法，困惑地看着这一幕。
下一秒，杨星洲的灵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一般，猛然退回到蒋璎体内。
正在主持仪式的苏昕柔，忽的惊恐地叫出声，“杨星洲的亡灵被蒋璎吃了！”
秦霍下意识地反问：“吃了？”
“准确地说，是蒋璎吸收了杨星洲灵魂里蕴含的力量。我感觉情况很不妙，仪式已经结束，蒋璎能不能恢复正常，多久能恢复正常，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苏昕柔话音未落，转身扶起身旁昏厥的女精英，快步向着门外跑去。
“我们体内的低级邪神会被蒋璎吸引，再继续留在这，可能会被邪神破体而亡。带上其他人，快……啊！！！”
最后的‘撤’字还没说出来，苏昕柔身体忽的一软，栽倒在地上。
她的肚子快速膨胀，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胀得如同揣了一个巨大的西瓜。
随后在秦霍诧异的目光中，苏昕柔的肚皮从里面裂开。一只漆黑干瘦的手，从她的体内伸出。上面还黏连着猩红的血液和内脏。
苏昕柔是A级玩家，生命力要比普通人顽强得多。
她大睁着双眼，口中不断发出‘嚯嚯’的气声。
剧烈的痛楚让她几乎昏厥，活物从体内爬出的怪异感觉，险些将她直接逼疯。
其他女精英的状况，都和她差不多。
她们无力地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怪物，被蒋璎身上时空领主的气息吸引。它们撕破母体的肚皮，拼了命地往外挤。
尖叫声哭喊声不断在苏昕柔耳边回荡，强烈的恐惧仿佛能将她拽入海底，让她活活溺死。
就在苏昕柔瞳孔逐渐涣散时，一条黑青色的蛇尾，轻轻搭在她的胸腔上。
蛇尾一侧被人生生划开一道大口，不断有鲜血从伤口处涌出。
与蛇尾同时出现的，是一个阴柔的男声，“我的血能快速愈合伤口，喝。你们为了帮我和小璎，才会遇到这种事。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让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因此丧命。”
苏昕柔顿时就安心了。
巨蟒7013的名气很大，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肯定有把握保住她们。
她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地抱住蛇尾，伸长脖子大口吸吮着血液。
等恢复些力气，她艰难地转动眼睛看向四周。
和她一样，剩下的十名女精英，也在抱着蛇尾吸血。
秦霍将粗长的尾巴盘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能喝到。
血液大量流失，让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他额头冒着青筋，嘴唇紧紧地抿起。垂在身侧的手臂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明显气得不轻。
苏昕柔第一次见到秦霍气成这样。
她缓过劲，刚想问他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秦霍忽的低下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她，“你闻着味爬出来，是想对他做什么。他是我的小璎，是我的爱人，我的！”
苏昕柔怔怔地看见他伸出手，将怪物从她体内探出来的脑袋，硬生生扭了下来。
单手提着怪物丑陋的头颅，秦霍阴沉着脸环顾四周。
他阴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想要破体而出的低级邪神。
“磨蹭什么，我生气了，出来。”
————
蒋璎的记忆，还停留在苏昕柔劝他尽早进行仪式上。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没印象了。
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脖子，接着便彻底失去意识。
好像是秦霍咬的他。
蒋璎对秦霍毫无防备，中招特别快，昏的很痛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逐渐恢复意识。
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蒋璎迷迷糊糊地想着，大概是自己被黑气影响太严重，秦霍才会选择咬他一口。
他理解秦霍的心情，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等一会醒来后，他一定要告诉秦霍，以后不许再这么乱来。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有女人的喊声、怪物的嘶吼声、还有一个男人气到极点后，发出的阴冷笑声。
他笑得很变态，像是电视剧里精神不正常的大反派。
蒋璎一下就听出来，那是秦霍在笑。
他挣扎地想要睁开压眼睛，却发现自己双眼早已睁开，只是看不清东西。
周围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人数听起来还不少。
蒋璎不知道敌人都是什么，他担心秦霍不是对手，下意识想要出声询问。
在张开嘴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十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瘫倒在地上。她们齐齐地抱着同一条蛇尾，大口大口吸吮蛇尾伤口处的血液。
她们身上骇人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惨白的脸色，也在逐渐变得红润焕发生机。
人身蛇尾的男人，正小心控制着身体。
一边确保受伤的那节蛇尾，保持在女人们够得到的地方。一边挺立着上身，和一群怪物缠斗。
蒋璎看得出，全盛时期的秦霍，一个人就能对付这些邪神。
但他现在又要救人，又要提防怪物偷袭那些女人。上身到处都是因为分神，被怪物抓出的伤口。
最重要的是，他的视线一直时不时往蒋璎这边瞟。
眼看着秦霍又一次转过头，焦急地盯着他看。
蒋璎再也忍不住了。
这种场合怎么可以溜号！
在一只怪物想要趁秦霍走神，掏开他的腹部时，蒋璎终于对着秦霍所在的方向，挣扎地抬起手臂。
下一秒，秦霍和怪物齐齐僵在原地，房间内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蒋璎坐起来，想要过去帮助秦霍。
努力到一半，他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他怎么感觉不到腿了？
蒋璎茫然地低下头。
入眼不再是笔直修长的双腿，而是一条黑青色的粗长蛇尾。
蒋璎：……？
他，长尾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