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队长只硬邦邦地道了一句歉， 就不再吭声。
她这种高傲的语气，听起来不仅没有诚意，反倒像是冷嘲热讽。
这让蒋璎心情变得更差了。
他迈步走到人影身前， 抬手微微扯开衣领。
一只黑青色的小蛇， 从其中探出头来，看向黑暗中的柳泉君。
蒋璎轻敲蛇头， 准备让7013对柳泉君发动精神攻击。
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那道冰冷的女声。
“我以为你能跳过来， 抱歉， 是我判断失误。作为补偿， 我会协助你完成这次副本任务， 为你提供武力帮助。”
她话音未落，蒋璎隐约看见面前的人影矮了一截，似乎是在对他鞠躬。
这种道歉方式， 让蒋璎有点眼熟。
他捂住迷你蛇头，让7013暂时停止攻击。
秦霍被他攥在手里，脑海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蒋璎对他的态度，倒是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可秦霍总觉得，蒋璎对他存在什么误解。
他只是没上过学，懂得不是很多。缺乏和人相处的经验，社会阅历很少。
但实验室里的人教过他文化课， 他智商也没问题。具备一个成年人， 应有的思考能力。
为什么蒋璎跟他相处的样子，特别像是在照顾孩子。
秦霍叹了口气。
他吐了吐蛇信， 轻轻舔舐着蒋璎的掌心， 试图让他放开自己的脑袋。
被小蛇舔了两下， 蒋璎也没有细想。他随手揉揉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柳泉君身上。
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蒋璎迟疑地开口：“我上次在英雄小镇，也见过一支追捕小队。那支队伍的女队长，还补偿给我一枚幸运戒指，那人是你？”
道完了歉，柳泉君直起身子，冷淡地嗯了一声。
蒋璎心下一沉。
追捕小队两次追踪7013，都找到了他这边。再这么下去，多半会引起未来联盟的怀疑。
对于女队员提出的补偿条件，蒋璎不感兴趣。
柳泉君不一定帮得上忙，还容易给7013惹来麻烦。
以追捕小队的综合实力，根本不可能抓捕SSS级的实验体。
他们应该只是先遣部队，负责在副本里搜集线索、追查实验体的行踪。
等发现7013的踪迹，立刻将定位传送出副本，让大部队过来围追堵截。
想到这里，蒋璎杀意更重。
他松开紧握住小蛇的手，点了点蛇头，示意他发动攻击。
7013似乎心情不太好，刚刚轻咬了他一小口，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秦霍已经做好攻击准备。
在他蛇瞳泛起淡淡金光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泉君，忽然犹犹豫豫地道：“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听到她的话，秦霍立刻扭头躲开，可还是慢了一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再次捂住了他的脑袋。
秦霍咬住蒋璎的手指，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友好，又改成了轻含指尖，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
指尖传来的湿润感，让蒋璎有些不自在。
他往外抽了抽手，但小蛇含得很紧，蒋璎抽不出来。
对面的柳泉君，还在低声说着话：“你父母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也不能细说。他们……他们其实，我……”
蒋璎从未见过高冷队长这么纠结的样子，他蹙眉追问：“他们其实怎么了？”
柳泉君足足停顿了三秒钟，才继续道：“他们已经死了，要是以后有其他人自称是你父母，你不要信。”
蒋璎一愣，他正要问个清楚，柳泉君突然小声说了一句：“人类会记住你的贡献，你今日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但这次她的语气有些动摇，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不移。
眼见着两人对话结束，秦霍张嘴松开蒋璎的手指，舔了舔他的指尖，无声地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蒋璎紧抿着唇，微微眯起眼睛。
他沉默半晌，再次点了点小蛇的脑袋。
接收到蒋璎的指令，秦霍对柳泉君，发动了精神攻击。
秦霍不会完全按照蒋璎的计划行事，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蒋璎此时的精神状态，经不起太大的刺激。
父母的事要再瞒一瞒，等离开副本之后，再找个机会告诉他。
————
从刚刚往村外突围时，柳泉君就隐约从蒋璎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巨蟒的气味。
实验体和7013是同一个品种的巨蟒，他们闻起来很相似。她一时间不能确定这蛇味，到底和7013有没有关系。
柳泉君准备离开副本后，将这件事以工作报告的形式，递交给上级。
一想到上级，她就头疼。
未来联盟高层的思想，最近越来越疯狂。
由于7013失踪，0号实验体正在成长期，本身不适合待在实验室里。
现在未来联盟没了巨蟒镇守，严重影响了联盟的生存和发展。
所以高层决定，给北方大区所有评分在B级以下的玩家，注射巨蟒培育药剂。
柳泉君无权知晓关于药剂和实验的相关内容，她只知道这个药剂的致死率在90%以上。
北方大区将近一万名低等级玩家，都会不知不觉成为实验对象，再一无所知地死在副本里。
理智上，柳泉君很认可上层的理念，也认为个人就该为了和平牺牲。
可感性上，她还是觉得联盟做的那些人。体实验，有些太过残忍。
好在她证明了自己，身份成功从实验体，转变为追捕小队队长。
对她来说，在战场上阵亡，比死在手术台上要容易接受得多。
蒋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柳泉君从诡异的寂静中，感知到了一丝异样。
她正要率先转身离开，意识突然模糊一瞬。
柳泉君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7013发动了精神攻击。
她的面具早就被蒋璎开枪打穿了，现在她没有其他抵御精神攻击的办法。
柳泉君来不及多想，原地变成一只雪白的小猫，试图避开巨蟒的双眸。
7013在逃亡的路上，从未对未来联盟的人，发动过精神攻击。
他对未来联盟怀有强烈的敌意，一旦和追捕小队的人起冲突，他会直接将这些人全都杀死。
7013尝试对她进行精神操控，一定是受0号实验体的指使。
在她还没查觉的时候，这两条巨蟒就联合起来了。
无数念头在柳泉君脑海中快速闪过。
她挣扎两下，从衣服堆里钻出来。
叼住掉落在地上的联络器，柳泉君凭着感觉，直直地向着不远处的深渊冲去。
未来联盟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两条巨蟒联合的消息，也要尽快传递给组织。
事实证明柳泉君的一系列操作，确实给她争取了时间。
7013的技能打空，从再次施展，到成功控制目标，至少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柳泉君几步窜到深渊边缘，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在下坠的瞬间，她毛茸茸的双爪，拍住联络器两侧的小按钮，想将它按下去。
激活联络装置，身处副本外远在总部的人，就会接收到她发来的信号，快速锁定联络器所在的位置。
联络器还会启动录音功能，将她死前留下的遗言，全都收录进去。
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和死亡带来的恐惧，让柳泉君的尾巴不自觉地炸了起来。
蒋璎刚才掉下去的时候，估计也很害怕。
可惜她没有0号实验体那么强大，不会无限再生。
柳泉君没有时间想太多，她双爪用力，将按钮往下推。同时张开嘴，准备收录信息。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下落的速度，似乎变慢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控制爪子，她的身体都像是开了0.5倍速。
与此同时，在她头顶上空，传来蒋璎略带迟疑的声音：“我控制住她了么？”
他话音未落，柳泉君的下落速度突然恢复正常。
可她被蒋璎耽搁了半秒，已经没机会自杀了。
一条粗壮的蛇尾从上方飞速扫来，将急速下坠的小白猫死死缠住。
黑暗中一双金黄的蛇瞳，正冰冷地注视着她。
柳泉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向上移动。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她下意识死死地抱住怀里的联络器。
确定7013已经控制住了女队长，蒋璎揪住小白猫的后脖颈，从她的爪子里拽出一个小黑盒。
听7013说了联络器的相关介绍，蒋璎一阵后怕。
还好他在发现小猫冲向深渊时，下意识伸了下手，没让柳泉君自杀成功。
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蒋璎又试着伸出手掌，尝试操控时间。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不是研究技能的时候，蒋璎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柳泉君身上。
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微颤抖，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我爸妈真的死了么，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
过了几秒，柳泉君略显呆滞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我不清楚，我没有相关权限。”
蒋璎脸色沉下来，“不可能。”
正在修改柳泉君记忆的秦霍，心虚地甩甩蛇尾。
蒋璎问不出答案，转头问他是不是精神控制出了问题。
秦霍语气诚恳地说着谎：“未来联盟给她的这部分记忆，做了加密处理，我暂时没有破解加密的办法。”
蒋璎没有怀疑7013的话。
他狠狠地将面具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去死！他妈的！”
感受到蒋璎的愤怒，趴在地上的巨蟒，悄无声息地往后缩了缩脑袋。
要是现在告诉蒋璎，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父母，其实是凶手假扮的……
秦霍担心蒋璎承受不住。
简单地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蒋璎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点了根烟，对7013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秦霍很认真地想了想，垂头看向蒋璎手里的小白猫。
“7013从小就被未来联盟抓走，你对他被抓进实验室前的事情了解多少，他的父母现在在哪？”
柳泉君回忆一阵，“我权限不够，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7013所在的种族，被联盟灭族了。”
蒋璎抽烟的动作一顿，一口烟含在嘴里都忘了吐。
她的回答超出秦霍的想象，一时间他除了错愕，什么都感觉不到。
秦霍懵逼了许久，才茫然地追问：“详细说给我听。”
这涉及到了联盟的机密，柳泉君本能地开始挣扎，试图摆脱精神控制。
被秦霍再次瞪了一眼后，她彻底老实下来。
“7013所在的种族，是灾前世界最古老神秘的一个种族。他们信仰从深渊里诞生的邪神，在获得邪神赐予的力量后，他们对世界其他种族发动了战争。无休止的战争，最终导致了世界的毁灭。”
蒋璎狐疑地嗯了一声：“等等，你这话前后矛盾。既然那个种族已经被未来联盟灭族，它们哪来的机会毁灭世界。”
柳泉君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不矛盾，你应该知道平行时空的存在。联盟发现在某个平行时空里，那个种族毁灭了世界。为了防止灾难在其他平行世界出现，联盟决定实行种族。灭绝计划。”
“在7013所在的平行世界里，该种族在被联盟发现时，还尚未开始信仰邪神，面对联盟的进攻，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为了维护这个平行时空的和平，联盟对该种族发动灭绝战争。”
柳泉君顿了顿，仰头看向面前的巨蟒：“我不清楚具体死亡人数，只知道那个种族大概死了两百多万人。全族只有几百个孩子活了下来，变成了联盟的实验体。”
“联盟对他们进行精神攻击，修改他们的记忆。后因实验失败，实验体陆续死去，7013成为这个种族，最后的幸存者。”
“至于该计划的时间和内容，战争详情，战后收尾等，我无权知晓，我只知道大概信息。”
蒋璎觉得柳泉君对7013种族的人，应该还是抱有同情的。
因为她管7013叫幸存者。
可蒋璎根本无法理解未来联盟的行为，他烦躁地抽着烟，嘲讽地冷笑一声。
“别的时空发生的事情，和7013所在的世界有什么关系，一群疯子，没一个好东西。”
柳泉君梗着脖子，“我们牺牲了过去的二百万人，拯救了未来几十亿人。而且那个种族如果不灭绝，他们将来还会依靠邪神的力量，入侵其他平行世界。联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平。”
“你管这叫牺牲？那他妈的就是屠。杀，恶心。”
蒋璎刚嘲讽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
“为了没有影子的事情贷款杀人，你们还真是伟大。”
秦霍垂头看向蒋璎手中的联络器：“小璎，麻烦你把东西还给她，让她按。我就在这里等未来联盟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