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柔可以肯定， 自己经历过两次时间线变动。1050年的故事线，能梳理成三条。
第一条，是原本的故事线。
诅咒扩散， 她奉命前往聋子村调查， 发现聋子村已经成为荒村。
第二条，是夏诗宁挖走臭臭花后， 衍生出的故事线。
前面和原本的剧情没区别，但在一间屋子里， 调查队找到了夏诗宁和臭臭花的合影， 成功让政府知道怪物的存在。
第三条线内， 处于最前端的玩家， 不知道做了什么，间接导致夏诗宁、蒋璎和苏昕柔先后死亡。
在这条线内，三名玩家下线， 诅咒彻底失控，世界毁灭。
蒋璎觉得这大概是除了团灭外，最惨烈的一个结局了。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作为调查小队的苏昕柔，并不知道臭臭花的存在。
1050年，聋子村变成荒村，诅咒已经在城市蔓延。
这说明处在1040年的小春花和女记者，没能成功将消息传递出去。
而由第二次时间线变化， 引发的微小细节变动来看。夏诗宁挖出臭臭花， 其实会让结局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她让1050年的调查队，成功见到了臭臭花的照片。
可惜见效太晚， 足足拖了十几年， 外面的人才知道臭臭花。
这微弱的变动， 没能改变副本的结局，世界依旧在毁灭的路上拔足狂奔。
因为在场的每位玩家，身上都携带诅咒。蒋璎让苏昕柔详细说说诅咒中后期的外在表现，好提前做好预防。
在蒋璎说出这个要求后，他发现苏昕柔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一瞬。
这个微表情只停留不到半秒，苏昕柔很快便恢复自如。
她捋了捋脸颊两侧垂下的头发，平静地开口：“诅咒主要体现在贞操观和道德观上，最常见的表现，是多人运动和反社会行为。”
蒋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比如？”
苏昕柔双手交握，说话依旧不徐不疾：“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秩序倒错，在被诅咒的世界里，先前大众眼中正确的事，会变成错的。”
“人们更容易崇拜凶手，并对受害者的无能加以指责。保护弱小会成为不可理喻的行为，弱肉强食将成为主流观点。文明社会正在飞速倒退回丛林时代，这就是退化。”
蒋璎：……
虽然他理解了她的意思，但这么高度概括的举例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狗狗人明显没听懂，她转头看了看蒋璎。
蒋璎抽出一根烟，随意解释道：“街上的人都在抢劫、杀人、强制多人运动。凶手不用入狱，受害者有罪论进一步升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讲道德，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苏昕柔点点头：“对。”
蒋璎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死的。”
苏昕柔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时间线改变后，我扮演的这个角色，她的家人全部重度‘退化’。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们正在客厅里，做家庭内部交流。”
“他们自己交流还不够，还想拉着我一起交流。我受不了这么杂乱的学习氛围，逃出房子跑到大街上。”
苏昕柔叹了口气：“街上比家里混乱得多，在那里参与多人运动的人，只占一小部分。街上张贴着各种标语，都是非法武装暴。力组织的招人广告。”
她说到这里，一直平缓的语速，突然出现不明显的停顿。
蒋璎眯起眼睛，他可以肯定这名玩家隐瞒了一些信息。
苏昕柔没有细说标语的意思，直接进行到了下一个话题。
“世界退化到了奴隶社会，弱者匍匐在强者脚下，自愿被他们奴役。街上随处可见死去奴隶的尸体，和正在乞求强者眷顾的普通人。”
“有几个强壮的拿着枪的npc看上了我，要求我和他们交流运动，成为他们孕育后代的奴隶。”
蒋璎和夏诗宁下意识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秦霍愣了一秒，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交流运动是什么了，原来是代指生小孩的过程。
秦霍陷入沉思，他想知道具体过程是什么。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苏昕柔摆摆手：“肚子和他们没关系，那几个npc不是我的对手，我打赢了。”
“那里的npc，不是在找主人，就是在找奴隶。像我这种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处境特别尴尬。再加上我长得实在不像个强者，我打赢一批，又会来下一批。”
“最后一个奴隶主带着他的奴隶军团把我抓住，他们觉得我很强大，基因很完美，很适合成为邪。神降世的温床。所以就通过仪式，让我成为邪。神的母体。”
蒋璎都听懵了。
苏昕柔歪头笑了笑：“但邪。神好像会破体而出，还会吃了母体，这个过程很痛苦。我无处可逃，也没办法将邪。神胚胎从肚子里弄出来。只剩下被邪。神折磨死，和自杀这两种选择。”
夏诗宁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苏昕柔低头好奇地看着她的大肚子：“你也是邪。神的温床？”
夏诗宁想了想，“不，我被埋土里了。我肚子变大的速度特别快，不像个小孩。我觉得那帮人。大概是想把我做成臭臭花。”
“不过中间流程好像出了问题，我没能变成怪物，被活埋没多久就死掉了。”
蒋璎没吭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昕柔的肚子，总觉得这个玩家有些古怪。
她说了谎，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可他们明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游戏规则强制要求四名玩家紧密合作。
蒋璎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苏昕柔还要遮遮掩掩。
难道仅仅是以为阵营不同？
————
在蒋璎的眼神暗示下，夏诗宁跑过去跟苏昕柔聊天，牵制她的注意力。
夏诗宁不擅长装高冷，但很会装傻。
她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和热情开朗的笑容，成功迷惑住苏昕柔，两人顺利地聊了起来。
蒋璎对秦霍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对他道：“那个女玩家隐瞒了很重要的情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把她的情报套出来。我在第一个副本里赚到了一些积分，你可以提你想要的交换条件。”
想到7013之前小心翼翼的样子，蒋璎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如果会让未来联盟锁定你的位置，那就别弄了，以你个人安全为前提。”
在蒋璎的注视下，7013俯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耳语：“什么条件都可以？”
蒋璎点点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对了，你别勉强。”
秦霍紧抿着唇，抬手欲盖弥彰地按了按面具。
从一个精神等级不超过S级的玩家口中套情报，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操控苏昕柔的意志，让她听从他的一切命令。
秦霍本来是想无条件答应的，能帮到好朋友，他就很开心。
但听说可以提个要求，他又动了些心思。
他想问蒋璎，‘作为报酬，你可以让我亲吻你一分钟么？像电视里的男女主一样。’
看影视剧的时候，秦霍感觉角色亲吻的画面很唯美。
仿佛两人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彼此。
他想和他的小璎试一试，这样他或许就有机会成为蒋璎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
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秦霍担心蒋璎会生他的气，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按住蒋璎的肩膀，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帮了你，你可以让我多抱你一会么？五分钟。”
蒋璎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这算什么要求？”
“太过分？”
“……”
蒋璎开始怀疑他们对‘抱’这个字，存在不同的理解。
但很快他就想起这条巨蟒，是从实验室出来的，懂的不多。
蒋璎不喜欢欠人情，他提出的要求，和7013索要的报酬，实在太过不对等。
他答应了这个简单的要求，还笑着安抚7013，让他不要拘谨，可以重新提一个。
有了蒋璎的鼓励，秦霍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掀开面具一角，腼腆地开口：“我可不可以亲吻你？”
如果蒋璎生气了，他立刻跪滑道歉。
要是道歉没用，他就偷偷删掉蒋璎的这段记忆。让他忘掉这句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句‘对不起’已经到了嘴边，秦霍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见蒋璎点了下头，“可以。”
秦霍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真的可以？”
蒋璎认真思索过后，肯定地道：“你要什么时候接吻，现在？”
他这么自然，秦霍反倒有些无措。
他没想过蒋璎会答应。
蒋璎抽出一根烟，指了指对两个女玩家所在的方向，“这件事要保密，别让她们发现我们的交易。”
秦霍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开心。
他金黄的蛇瞳扫过两名女玩家，让她们进入精神恍惚的状态。
随后他摘下面具，垂眸担忧地问：“小璎，你的诅咒等级是多少？”
蒋璎吸了口烟，随口道：“轻度。”
“你确定现在还是轻度？”
“我在人皮袋子里的时候，浏览过个人页面，可以确定是轻度。”
蒋璎说完，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秦霍突然有些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蒋璎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却一点都不高兴，只感觉特别烦躁。
秦霍冷着脸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冷声问蒋璎：“在这次之前，你也和别人做这些交易？”
蒋璎吐出烟雾，夹着烟狐疑地看着他，“没，第一次。”
秦霍突然又不生气了。
两人僵持几秒，蒋璎率先有了动作。
他掐灭手中的香烟，抬手勾住秦霍的脖颈，垫脚仰起头，轻轻吻上他苍白的唇。瓣。
秦霍身体一僵。
嘴唇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残留的香烟味从蒋璎身上传递过来，闻起来莫名让人头脑发热。
秦霍大脑一片空白，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让他瞬间沉迷其中。
他像是受到精神攻击一般，心跳开始疯狂加速，连思维都不受控制的变得迟钝。
最初的无措过后，秦霍忽然用力抱住蒋璎的腰身，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他低头小心地亲吻着蒋璎的唇。瓣，试图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蒋璎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
秦霍脑海里还在放烟花，他红着脸，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的下唇，秦霍对蒋璎露出期待的笑容：“小璎，我们现在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了么？”
蒋璎刚平复下心跳，让自己从接吻引起的一系列生理。反应中脱离出来。
闻言他略带诧异地看向秦霍，“你想说什么？”
秦霍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
脸上的薄红迅速褪去，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蒋璎见他没说话，对他扬扬下巴，迈步走向苏昕柔。
秦霍默默跟在跟他身后，戴上面具，遮挡住自己阴沉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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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3没有说谎，他确实很擅长精神类的攻击。
蒋璎怀疑7013很可能是全能型的大佬，未来联盟估计是举盟之力，才培育出这么一条SSS级的巨蟒。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常，蒋璎抿了抿略微红肿的嘴唇。等唇。瓣颜色稍微暗淡，他才让7013动手。
秦霍冷着脸看向苏昕柔，抬手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女玩家本就恍惚的神情，变得更加呆滞。
秦霍侧头冷声道：“可以问了。”
蒋璎不解地看了秦霍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态度骤变。
他直视着苏昕柔，“你先前和其他两名玩家交流情报的时候，隐藏了部分信息？”
女玩家缓缓点头。
“隐藏了什么，按照时间先后顺序，一条一条说出来。”
苏昕柔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秦霍见状，又戳了戳她的脑袋。
被二次攻击后，苏昕柔的精神防线彻底被击溃。像倒豆子一般，回答起蒋璎的问题。
“我说了谎，其实我认识第四名玩家。我们是组队进入游戏副本的，他是我的队长。”
“队长？神乐园有小队？”
“是的，我们代号‘守园人’，负责在各个副本中，寻找并带回未知的神明。”
蒋璎在北方大区生活那段时间，从未听说过这些事。
这似乎是神乐园的机密。
默默将她说的话记在心里，蒋璎示意她继续。
“我们依靠献祭获得力量，但向死神献祭，代价实在太大。想获得死神的庇佑，必须献出自己或者他人的血肉。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供奉灵魂。”
苏昕柔呆滞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悲伤：“因为神乐园的玩家，除了献祭外，没有其他提高战斗力的办法。每次大型副本，神乐园的死亡人数都是最多的。”
“为了让神乐园能有更好的发展，我们决定寻找新的神明，给玩家更多的选择空间。”
蒋璎吸了口烟，觉得这个思路没问题，“所以你们盯上了这个世界的邪。神？”
苏昕柔点点头，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露出狂热扭曲的神情。
“神乐园掌握了情报，知道这个世界可能会存在邪。神，但不知道副本内部的具体情况。于是队长邀请我组队进来，和他一起碰碰运气。”
“队长已经确定，他身处的1020年，就是游戏剧情线最初的时间节点。他在过去制造蝴蝶效应，让我在未来有机会成为邪。神的母体。等到游戏结束，还未孕育出来的邪。神，就会随着我一起离开副本，回到神乐园。”
苏昕柔勾起嘴角，语气充满向往：“到时候，神乐园就会拥有除了死神以外的其他神明，新来的玩家会有更多的选择。”
蒋璎抬起手，示意她暂停一下。
“既然如此，你在肚子里已经有了邪。神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自杀。”
苏昕柔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因为它成长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估计只需要三天的时间，就会从母体内破体而出。”
“这次尝试失败了，不过我们已经确定这里确实有邪神，真是好消息。等到游戏第七天，我们再想办法，重新让邪。神进入我的身体。”
蒋璎觉得苏昕柔不仅说的话癫狂，表情也很扭曲。
他迟疑地问：“邪。神破体不就等于杀了母体？它还会生吃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昕柔闭了闭眼睛：“为了更多的人可以活下去，不再饱受痛苦折磨，不会被怪物吃掉杀死。为了人类的未来，我愿意献出我的身体、生命和灵魂，献出我的一切。”
蒋璎嘶了一声。
他既敬佩这名神乐园的玩家，又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比起神乐园的伟大理想，蒋璎更在意眼下的情况。
他又点了根烟，“你和你队长，打算怎么和另外两个玩家相处？”
苏昕柔很肯定地道：“合作共赢，神乐园不与其他阵营为敌。这个副本强制要求合作，我们会积极和其他玩家交流。但前提是，合作不会影响到我们带走邪。神的计划。”
蒋璎表示理解。
他和夏诗宁想活着通关副本，神乐园的守园人需要活着将邪。神带出去。
未来联盟不需要邪。神，他们目的大致相同，还不存在竞争关系，基本不会出现什么矛盾。
苏昕柔说在她自杀之前，她的队长正在想办法补救。试图通过改变时间线，复活死去的玩家。
队长是完成过20次副本的老玩家，综合实力评分已经达到A级。
他死亡的几率很小，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会团灭。
蒋璎松了口气，问苏昕柔还有什么瞒着他的。
神乐园的玩家认真思索许久，迟疑地开口：“这回的诅咒好像有些特别，它具有传染性，会出现人传人的情况。”
“未感染诅咒的人，接触到轻度诅咒的人，会迅速感染诅咒。轻度诅咒接触中度诅咒，很容易也变成中度诅咒，以此类推。”
蒋璎眉头微蹙：“传染性这么强，这不像是诅咒了，更像是精神类传染病。”
苏昕柔凝重点头。
蒋璎问完了想问的问题，转头看向7013，示意他解除精神控制。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霍，垂眸看了看蒋璎红肿的唇。瓣，声音阴沉地开口：“你还隐瞒了什么。”
苏昕柔沉吟道：“其实我在1050年，发现了神乐园存在的痕迹。墙上写着和神乐园一样的标语，还有未来联盟和光明协会的影子。这个世界似乎有三大阵营的雏形，我准备把消息告诉队长。”
秦霍的眼神愈发冰冷：“除此之外。”
苏昕柔陷入沉思：“除此之外……对了，刚刚在人皮袋子里看手机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诅咒等级，变成了重度。”
“可能是因为我来自1050年，第二次时间线改变，诅咒蔓延整个世界。我扮演的角色，自然也没能躲过去。”
她冲对面两人温和地笑起来：“不过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哪里有异常。为了不让另外两名玩家攻击我或者杀死我，我决定隐瞒这件事。”
苏昕柔还没说完，秦霍就回头看向身旁的蒋璎。
梳着高马尾的漂亮男人，正依靠着沉重的骨刀，静静地抽着烟。
他精致的面容上没有多少表情，仿佛压根没将诅咒放在心上。
察觉到秦霍的目光，蒋璎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秦霍沉默许久，再次出声时，声音里多了明显的失落。
“小璎，你现在的诅咒等级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蒋璎觉得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似乎快要委屈哭了。
蒋璎叹了口气。
他用力揉揉眉心，打开手机查看状态。在个人界面里，他看见一行熟悉的小字。
【诅咒：退化（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