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柒南看着驶远的小船, 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的愿望。
十七岁那年他很贪心,许了三个愿望,一是想要重见光明, 二是想要和路凌考到同一所城市, 第三个愿望, 是希望他们的生活可以永远风平浪静。
果然期望越高的心愿就越难实现,没多久他们的人生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些被小船载着远航的心愿最终还是被冲得七零八碎。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愿望了, 很直白也很现实,他只希望他哥能够尽快康复, 舍不得他暗暗承受那么多苦。
简柒南问完话,抬起眼皮看他哥。
秦路延拉着他往上走:“ 看到的人会祝福的。”
“乐观主义啊你。”简柒南边走边点点头, “也对, 人啊还是要善良一点。”
“小南你快看这是啥!肯定特甜!”
薛乔捧着两束花蜜酿成的糖串往这边跑,和人擦肩而过时还撞到了人, 他躲闪了下,结果脚踩到柳树根踉跄着朝简柒南扑了过来。
这位置简柒南稍微躲一下薛乔就能冲到湖里去, 于是他从秦路延手里抽出手,试图拦薛乔一把, 谁知道这人惯性那么大,简柒南被他带着侧翻在地, 直接跪在了大树根上。
这一下把简柒南疼懵逼了,他半跪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就见他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磕到了, 还能动么?”
“等等别碰, 让我缓一会儿。”简柒南面如死灰地缓了一会儿, 还有心情开玩笑,“那糖串甜不甜不知道,这腿是真的疼。”
薛乔则直接摔了个面朝地,这才在周围人的搀扶下狼狈地爬起来,他晦气地把沾了土的糖串扔一边,拖着腿蹦过来,满脸愧疚:“对不住啊小南,我这辈子都不吃这玩意了……你还能站起来吗?”
“这一下能给我摔瘸了?”简柒南不信邪,撑着他哥的手臂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劲儿,“……好像确实有点瘸了。”
秦路延眉心皱得更紧了,脸色冷下来,手握住简柒南的小腿,缓缓卷起他的裤腿,白皙的膝盖上有一块擦破的伤口,都流血了。
“我草!”薛乔立马双手合十给他鞠了一躬,赶忙掏手机,“我要不打个救护车?!”
简柒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薛乔讪讪地把手机收了回去:“那你现在怎么回去啊?”
岸上的、路边的、还有店铺里的人都看着这边,旁边人叽哩哇啦地给他们支招,热心地告诉他回去之后要怎么消毒怎么处理。
简柒南抓着他哥的手臂,抿了下唇:“哥,你拽我一把,我能起来。”
秦路延无奈,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扶了起来,然后站起他面前躬下身子:“上来。”
简柒南有点迟疑:“就是磕到麻筋了,缓一会儿我能自己走。”
秦路延却说:“上来。”
简柒南一咬牙,勾住他哥的脖子往他背上蹦,拉扯到膝盖又疼得嘶了一声,秦路延勾着他的膝弯往回走,沉声说:“小时候摔,长大了还摔。”
简柒南不服气地闷声说:“这次我是受害者,你怎么还凶我。”
“我没凶你。”
“凶了。”简柒南勒紧他哥的脖子抗议,“不是大声吼才叫凶,你是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声音有多冷,吓人得很。”
秦路延静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听话,我就不凶你。”
简柒南绷着嘴角咕哝了句:“已经很听话了。”
薛乔默默跟在身后,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只能听到两人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听不清内容,但怎么说呢,光看着就有种谁也甭想融进去的氛围,好像他们的世界了只有彼此。
原本他们是打算回家住,但从这到家距离有点远,于是叫了个车,赶回酒店给简柒南处理伤口。
那阵疼劲儿过去了,简柒南就能自己站稳了,只不过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容易拉扯到伤口,于是走哪儿都得伸手喊他哥拉他,最后连上厕所都是他哥搀着他去的。
简柒南站在马桶前,转头睨他哥,不自觉抿了下唇:“可以出去了,我自己能站稳。”
秦路延静默地看着他,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简柒南把身子别过去:“你站在这里我尿不出来。”
“这次是伤到腿,下次要是伤到别的地方。”秦路延嗓音懒倦却不容置疑,“我会帮你把着。”
卫生间门合上,简柒南在原地傻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脸热了起来,低低地憋出一声草……
听说简柒南受伤,晚上黄永山还来看了一趟,作为长辈他唠唠叨叨教育了两人一番,最后问明天的戏要不要往后延,简柒南不想拖剧组的进度,在他哥开口前抢先道:“不用,又不是动作戏,不就是坐着拍么,我能行。”
秦路延向他递来一个“你确定么”的眼神。
简柒南笃定地点点头:“没问题,真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那点底气全都消失殆尽了。
今天有三场戏,都在仓库,江时森和鹿余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傍晚时两人相约来这里一起画壁画,鹿余生跟江时森谈起了那幅月下垂钓图,两人惺惺相惜,对视的眼神愈发暧昧起来。
之后两人准备离开,外面却下起了大雨,没带伞的两人只好在继续待在仓库等雨停。
两人一起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仓库里的灯昏黄暧昧,让两个少年谈笑间越坐越近。
鹿余生说:“你文化成绩很好,以后不考艺术大学吧。”
江时森静默了许久:“嗯。”
“那你想考什么专业?”
“不知道。”
“没有喜欢的么?”
“没。”
鹿余生又问:“那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江时森沉默了下:“没有。”
于是鹿余生歪头看向他,半开玩笑地说:“那要不跟我考一个城市吧。”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良久,鹿余生心跳快了起来,也回过味来了,他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很越矩,也很暧昧。
于是慌忙收回视线改口道:“我开玩笑的。”
江时森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仓库里温度有些凉了,江时森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盖在鹿余生腿上,没抬眼看他:“为什么希望我和你去一个地方?”
鹿余生语塞。
江时森这才掀起眼皮,和他近距离地对上视线。
鹿余生的眼神愈发慌张,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时森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到鼻尖,然后缓缓往下。
仓库外闪过一抹亮光,雷声伴随着大雨落了下来。
鹿余生慌忙地想要别开目光,这时江时森一只手抵在了他的左侧,偏头凑了过来……
……
“cut——”
黄永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小南啊,作为鹿余生,你好像已经提前知道江时森要亲你,没有一点讶异的神色。”
“作为简柒南呢,你又很笃定这场戏是借位,你表现得也太有恃无恐了,不行啊。之前接过吻吗?肯定接过啊对吧,你回忆一下初吻,找找感觉再来一场!”
……初吻的感觉?
简柒南在脑子里搜寻了下,余光瞄了哥一眼,又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他在地上坐久了腿有些发麻,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结果忘了膝盖还有伤,疼得他直嘶嘶:“痛痛痛。”
秦路延拿掉盖在他腿上的外套,把人扶起来:“先到后面休息一会儿。”
两人一进休息室,里边的人就自觉地出去了。
秦路延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卷起裤腿查看伤口:“还好没裂开,不行就延后吧。”
“别,都拍了一晚上了,现在说延后那大家都白辛苦了。”简柒南伸手,“想喝水。”
秦路延拿过桌上的水,拧开瓶盖递给他:“这场戏,很难入戏么?”
简柒南喝完水,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这么多人看着,很奇怪,而且……”
简柒南语气顿了下。
秦路延问:“而且什么?”
简柒南捏紧了手里的瓶子,含糊地憋出几个字:“而且……我们第一次亲的时候,脑子是空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简柒南说完没听到他哥的声音,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抬手把瓶子投进垃圾桶,正试图换个话题,就听他哥说:“那天是你生日。”
简柒南顿了几秒,脑子抽了似的问了一句:“是么?”
秦路延无奈地深深看着他,试图帮助他找回记忆:“那天胆子肥了敢离家出走,大雨天的淋成了落汤鸡——”
“……行了哥!”简柒南忽然回忆起来了,一阵羞恼窜上心头,扑过去摁住了他哥,欲哭无泪:“别说了,我记起来了。”
秦路延把他的双手折叠压到胸前,“都记起什么了?”
膝盖使不上劲儿,简柒南被反压了回去,他盯着他哥的眼睛,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了几寸,这点小动作很容易就被他哥捕捉到了,对方低下头来在他唇上似有若无地蹭,嗓音缱绻:“仔细想想。”
简柒南咽了咽嗓子,思绪被迫飘远了。
明明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会面红心跳……
那段时间简柒南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里,纠结难抑,跟路凌的很多个相处的瞬间,上一秒心脏像热气球一样浮起来,下一秒就会坠回谷底。
他开始变得敏感,开始超乎寻常地想要得到路凌的关注,可靠近了,又会变得惶惶不安。
那样的情绪隐匿在每一个言语和触碰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深,压得他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喘不过气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对他哥,好像生出了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大逆不道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