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毕竟不是本体, 记忆残缺不全。数千年前到底是如何将邪主镇压封印的,洛无邪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个极为模糊的印象, 但是有一点极为明了,邪主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从终雪山出来的是邪主本身, 就算再度掌握四件神器也不可能将人镇压了, 也就是因为是一道残魂,才会有九中众修发挥的余地。
孟炎可不关心数千年的事情,只是恼恨地瞪着这道残魂。他帮自己恢复气脉、教自己道法不假, 可也是因为他惹出了一大堆的事情!要不是他提起混沌五气、提起补天碑, 自己会去取么?不去对补天碑动手, 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孟炎心中恨到了极点。
洛无邪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要想活命,就将那道气意斩断!从山河社稷图中遁出去!”
可孟炎哪里甘愿就此放弃?就在两个人在牢房中僵持的时候, 一道冷笑声传了过来:“不必费劲了,在此大阵中, 你是别想离开山河社稷图了。”红衣的衣摆拂荡间如灼然的烈焰, 在充斥着一片暗色的地牢中熊熊燃烧。温情愁望着孟炎动了杀机,就是这么个东西, 也配坐享命运的眷顾?
“是、是你——”孟炎望着温情愁,心中生不起半分的旖旎情绪, 反倒是一股无穷无尽的恐慌将他整个儿笼罩。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 靠着冰冷的石壁,他大声道,“师妹呢?慕师妹呢?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妖妇!”
洛无邪虽然恼极了孟炎, 可并不想他彻底死了,毕竟他们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此刻他拧着眉,望向了温情愁道:“温小友,都是玄门同道,纵然道不同,也不至于刀剑相向吧?”
温情愁淡漠地扫了洛无邪一眼,伸手一弹,便有一朵焚天业火落在了孟炎的身上。藏着深深煞气的火焰左右招摇,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烧成了灰烬。别说孟炎现在的身躯被锁在山河社稷图中,就算他还有灵力在身,也万不是温情愁的对手!
痛苦的尖叫和大喊声在地牢里回荡,孟炎原本坚持着不肯离去,此刻忙不迭地催促洛无邪斩断那抹气意逃离!洛无邪心中一惊,来不及多说什么,附体到了孟炎的身上。他陡然间攀升起一道灵机,可黑白二气旋即生出,在他的体内肆虐,一点点地坏去了那道灵气!他的感应被屏蔽了,根本不知道气意藏在何处,更别说将它斩断了!强烈的斥意从孟炎的身上传出,洛无邪的残魂被推了出来,化作了一道白芒落入了戒指中。至于孟炎,他的叫声越来越小。温情愁一直望着他被烈火燃烧成灰烬,才冷淡地一拂袖子,从中摄取了那枚铁戒指。
温情愁走出地牢的时候,一抬眸便对上了慕声的视线。
慕声关切地询问道:“解决了么?”这孟炎坠落悬崖两次都不死,还得到了机遇,就算是被人改写的命运,那也是命运,他多多少少也是得到天地眷顾的。
“解决了。”温情愁勾唇一笑道,她朝着慕声伸手,掌中赫然是那枚黯淡无光的铁戒指。孟炎与铁戒指绑定,他的死亡使得那道残魂也跟着受损,只余下了一道极淡的气息,这洛无邪想要再度修成法体,机会约等于无。有这一枚铁戒指在手,倒是好拿捏崔丹楼一行人。
孟炎是被慕声她们所擒获,那股浮荡在他身上的帝气自然转到了慕声的身上,赤龙城之地,上方云气如同华盖,泛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紫气。在紫气之中,帝运化作了一条头顶着鼓包、生出了三爪的角蟒。到底不是真正的天子,气运还是维持着一副蟒像。如果能够将夏盈盈和崔丹楼的气运一道吞了,角蟒才会真正地进化为五爪金龙。
太元道宫惨败、孟炎生死不明,附近的州郡见状都倾向了慕声,助长她的声势。可太元道宫到底是个庞然大物,经此一役后,仍旧能够调动不少的势力。余下只有两位帝子可选择,在皇宫中的那位态度暧昧不明,最小的那位殿下与太元道宫若即若离的,但是她在太元道宫的推动下,与妖魔往来,最是好拿捏。
“师兄,孟炎败了。”夏盈盈望着两位黑衣青年拧眉道,这回进入神器秘境的还是北烛魔主这一脉。
“意料之中。”萧喧天抱着刀,慢悠悠地应道。孟炎被逐出了天衍宗,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有这么个下场,想来身上有极大的缺陷,萧喧天并不看好他。望了眼夏盈盈,他又道,“此界的妖魔一直被太元道宫镇压,就算现在冒出头,也只是得了太元道宫的授意,咱们的身份和境遇不如玄门的那群人。毕竟山河社稷图是玄门的神器呐。”
“接下来该怎么办?”夏盈盈又道。还以为双方人马厮杀能够消耗一番力量呢,哪里知道孟炎那处是惨败,不仅仅原先占据的东西又丢了,连带他自己的驻地也成了慕声的掌中物。原以为他是天衍宗这一代真传中的俊才,哪里想到竟然是个废物!
“太元道宫不肯吃亏,只余下两个人可以选择了。京中那位靠近天子,太元道宫不好说动。”萧喧天摸了摸下巴,片刻后又道,“不久后应当会有人来游说咱们吧,先假意应承了太元道宫。”就算是一个历练的秘境,他们魔门也不能够屈居于人下!什么太元道宫、什么玄门,俱是成就大业的阻碍。想了一会儿,他又道,“太元道宫送来的典籍可好好琢磨,里头藏着至高的法典,或许会有所领悟。这也算是一种机遇,没得到山河社稷图,也不算白来一趟。”
“这么麻烦。”谢无境冷着脸,身上鼓荡着浓郁的血气,在他看来太元道宫不需要在意,至于进入秘境中的修士,一一驱逐了就是。只余下他们的时候,山河社稷图还不会显化出来么?
数日后,太元道宫果真派遣人抵达了夏盈盈的驻地,决意与她联合起来,将慕声的气焰压下去。这个仇如果不报,他们在大鸿皇朝有什么脸面存在下去?夏盈盈面上显露出了几分犹疑,似是忌惮着京中的态度。太元道宫的人则是冷冷一笑,让她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道宫的修道士不曾入朝,但是有不少倾向道宫的人在朝中做事情,他们或有亲眷是道宫中的弟子,与过往的境况完全是不同了。至于三殿下,道宫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能够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中。
崔丹楼的桌案上摆满了黄白之物以及丹药、道书。太元道宫这次可是大出血了,就为了让她赐下一个名义,好让道宫有理有据地出兵。
“崔师妹,孟炎败落了,太元道宫要报复,那不就是与魔门的修士搅和到一块去了?”曾行慎眉头紧皱着,万分不愿山河社稷图落入魔门的手中。如果说一开始太元道宫还能够掌控妖魔,可随着时间的侵染,那群妖魔一定会被魔门的修士驱使,太元道宫反倒成了魔门手中的利器。
“师兄觉得如何?”崔丹楼转向了曾行慎。
曾行慎不假思索道:“依我看先与慕声道友联手,在大鸿皇朝境内捣烂淫祠,驱逐太元道宫的势力,镇压京中作乱的妖魔!”自从太元道宫与皇朝对上,连带着京中都有了横行的妖孽,看着乌烟瘴气的,着实让人心中厌烦。
“师兄觉得魔门和天衍宗那边,谁更好拿捏?”崔丹楼又问道。
曾行慎眉头一皱,没有吭声。
赵清淮接过话道:“让魔门存留着对我等也有好处。慕道友那边显然不简单,太元道宫想要灭除他们,必定会伤筋动骨。在魔门胜利之后,他们定然会将矛头转向我等,可妖魔乃是举世所共弃。到时候方便我们整合太元道宫的势力,以人道的名义将他们镇压。”如果最后余下的是天衍宗的慕声道友,他们可扯不起“大义”的旗子。见曾行慎和崔丹楼沉默不言,赵清淮轻呵了一声道,“你们觉得慕声道友是如何胜过太元道宫一行人的?靠得是进入秘境的修士么?”
曾行慎闻言身躯一僵,他转向了赵清淮,良久之后才道:“是造物?”顿了顿,又道,“龙威火炮有可取之处,但是水平远不如九州的炼器。皇朝自行研究,终究没有摸索到正确的门道。”
“那边捣烂了太元道宫的传承,得到了不少的道书和典籍。再结合九州炼器的手法,很有可能走出一条新的路数来。”赵清淮一脸从容道,“造物的手段提升,太元道宫就没有多少优势可言了。不过如今时间比较紧,未必真的走到那一步了。现在让太元道宫动手,同样怀着阻拦造物技艺提升的目的。”
崔丹楼点了点头,明白了赵清淮的想法。大鸿皇朝到底是虚幻的、演化出来的地界,他们的目的在山河社稷图,这点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大鸿皇朝靠着宫中的典籍在造物之道上摸索了很久,百姓生活的各方面都与之有关。可是对鸿帝而言,最重要的是造物的威能,是造物给军队带来的提升,然而在这一点上饱受太元道宫的打压,迟迟得不到更好地发展。这回慕声从太元道宫的库藏中得到了道书,使得造物技艺来了个小发展,灵甲中的灵性力量提升,然而更多的东西得看大匠们的努力了。
“到现在还留在秘境中的修士应该不多了吧?”慕声望着重新勾勒出来的大鸿皇朝疆域地图开口道。在与曲师姐他们对战的时候送走了一些修士、孟炎的队伍中又清除了一批,还有很多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可能也有着激烈的斗争。“玄门大派在神器秘境不可能与魔门合作,然而散修们就说不定了。如今得到消息,说是太元道宫与魔门修士走到了一起,正在清点人马,准备入侵我治下境域。”
“也不需要其他的手段和计谋,只不过以力压过去罢了。”温情愁注视着慕声,不以为然道。沉默了半晌,她又道,“这里演化的道典与九州有所不同,你翻看了那么多本,可有新的领悟?”
慕声眸中神光一闪,笑道:“我原先的修为被封锁,只余下一具凡人之躯。好在山河社稷图并不阻止我再度入道。”将问竹琴取出,她的双手落在琴弦上,微微一笑道:“师姐,不妨听我一曲?”顿了顿,她又自言自语道,“光是琴曲没滋没味的。”
温情愁横了她一眼,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低喝了一声:“剑来!”便见一道如寒月般泛着冷芒的长剑从琴身中飞掠而出,落在了她的手中。琴音催动着蓬勃的生机,而剑意则是主肃杀,意在终结。在琴曲与剑意中,由生入死,像是一个圆满的轮回。琴音、剑影与飞花……慕声全身心地沉浸在其中,对《遗音》的领悟隐隐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这样的清闲在一个月之后终结。
太元道宫是发了狠,从各州府甚至是京城中请出了大真人,非要给慕声点颜色瞧瞧。而妖魔大军为其前驱,浑浊的黄风裹挟着煞气在天地间浮荡,浓郁的血腥味与杀机凝结成了一朵朵阴云,阴冷地压在了城墙的上方。别看现在两军对阵,可在造物与太元道宫的力量平衡之后,剩下的还是看九州修士自己的手段。
“这个拟化的世界跟九州不同,难以入道。慕声与我一样是凡人,趁着大军互相牵扯,只要找到机会将她给送出去,就算了结了。但是我们不能够入城,据一个原先跟随着孟炎的散修说,城中有阴阳大阵在,聚合一城之力,难以攻破。”夏盈盈沉声道。
“她既然推动了造物,说明沉浸在了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或许对百姓也怀有感情?”谢无境猜测道。魔门行事没有那么多的拘束,九州的定约在这里并不算数。当然,他也没有亲手去做,而是对太元道宫暗示一番,便有人动身抓住一群百姓,陈在了阵前。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以其方”,用这群百姓威胁慕声出城,看她们是应还是不应!
“在他们的眼中,山河社稷图拟化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什么都可以不在意。”慕声听到了底下的传声,不屑地开口,她哪里会不明白那些人的想法?“既然此界是虚幻的,那此界之根本也是虚幻的,他们凭什么觉得山河社稷图会显化?”
“你要顺着他们的意出去?”温情愁挑眉道。
慕声转向了温情愁,粲然一笑道:“师姐不是做了准备么?”对方引诱她踏出城门,她何尝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引敌人现身?太元道宫的人最终没有办法将她送出去,要斩断那抹落入山河社稷图中的气意恐怕还得九州修士自己动手!
魔门的手段很简单,由萧喧天和投靠他们的散修牵制住温情愁,而谢无境则是对慕声下手。对付一个凡人,需要多少气力?妖魔与太元道宫的人会重开那围拢在前方的披甲士,给谢无境提供一个机会!
血魄裹挟着黄泉之水往前冲刷,谢无境眼中泛过了一抹厉色。然而下一瞬幽幽的琴声响起,掀动的音潮裹挟着玄光没入了煞气之中,将其一一消解!这景象出乎谢无境的意料!他先是一怔,继而喝问道:“你怎么能够使用灵力?”非妖魔之属、非太元道宫之徒不都没有灵力在身么?
慕声抬眸望了谢无境一眼,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她回声道:“我难道不能够重新修道么?”这儿与九州不同,那就按照太元道宫中的传承来修炼,而“道”的本质是一样的,九州的法门在几经变幻后同样能够使用出。看着谢无境震惊的眼神,慕声顿时明了了。这群人没将幻境当真,自然不认为自己会是“凡人”,而不是“凡人”,那就没有重修的念头!
趁着谢无境发愣,慕声一勾琴弦,顿时琴潮如澎湃汹涌的江流,狠命地拍在那几头血魄上,将它们撕扯的支离破碎。音域自周身蔓延,在一次次生死轮回中,慕声逐渐领悟到了时间的奥义,被音域笼罩的地方,所有存在都在快速衰老,就连修道的谢无境,都觉得自己已经迈入了暮年!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会死在其中!谢无境悚然一惊,在意识到整个儿被音域笼罩之后,竟然自己斩断了与山河社稷图的关系,从中遁了出去!
戛然而止的琴音如裂帛。
慕声的面色煞白,以她金丹之身尚不可彻底领悟,更何况是这具重修的躯壳?隐约间感知到了琴音的失控,要不是谢无境先一步遁出,她可能还沉浸在那种状态中,继而被抽干灵力,同样化作了枯骨!就算有点儿领悟,那也不是她能够掌控的领域,慕声心中浮现了一股明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边萧喧天并没有久战的打算,只想拖住温情愁的脚步,至于赢了她,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然而倏然间,他感知到谢无境的气息消失了,似是从秘境中离开!以谢师弟的修为怎么能对付不了一个凡人?萧喧天思绪一偏,就被一道剑芒击中,整个儿穿胸而过!前方的红衣人身上弥漫着浓郁的杀机,如果他们不肯主动地抽离,那就只有被打死这一种可能!萧喧天心中凛然生寒,止住了身上的血,再度提起大刀。可温情愁看也不看他,仅仅是伸手一指!在最后一瞬间,萧喧天只看到一朵朵莲花绽放,紧接着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之中。
“师妹!”在解决了萧喧天一行人后,温情愁飞掠到了慕声的跟前,手指抚上了那张苍白的面颊。
“那《遗音》当真不简单,恐怕得我入至上之境才能够彻底领悟。”慕声扯住了温情愁的袖子,叹了一口气,“这回是打了个出其不意。不过消息肯定会传到崔丹楼的耳中,到时候怎么办?”
温情愁反握住慕声发凉的手,轻声道:“无妨,他们的祖师在我手中,让他们主动退出去便是了。”比起对付那群九州来客,山河社稷图要怎么显化出来,才是难题。
灵甲的存在使得太元道宫的几位大真人颇受限制,等到温情愁和慕声二人腾出手来,那些大真人更是一溃千里,沦为阶下囚。同样是相当于元婴大真人的境界,但是这由神器显化出来的,哪里比得上九州真正的修道士?消息传到了京中,崔丹楼倒也没有惊讶魔门的失败,她的关注点反而落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慕声入道!
被神器压制成了凡体,怎么可能使用灵力?!
但是崔丹楼很快便想明白了,苦笑了一声道:“她比我们想得多,比我们果决。”沦为凡体如何?不过是借着道书再度入道罢了。先前攻破太元道宫的分观,打得就是一窥道书的主意。如今他们的手中也有道书在,若是崔丹楼想,她同样可以如慕声那般重新修炼。
“想要争夺山河社稷图,这显化的外力是靠不住了,还是得看我等九州修士的本领。”崔丹楼冷声开口道。太元道宫的强横,那是针对大鸿皇朝的凡民而言的,在九州修士跟前根本不堪一击。那么神器秘境演化出来的阵营是有何意义呢?身怀帝气的“名正言顺”,还不足够么?
“崔师妹,皇宫中没有任何山河社稷图存在的痕迹,是么?”赵清淮思忖了片刻,又道,“或许是我们傲慢了,不将自身化入这方世界中。”
“师姐的意思是?”崔丹楼倏地转向赵清淮,眸光微微发亮。
赵清淮道:“现在还来得及。索性太元道宫也败了,倒不如沿着慕声道友的法子,推动大鸿皇朝的凡民入道,给他们一个一窥道途的机会!大鸿皇朝无数代先人想要做的不就是这事情么?太元道宫与大鸿皇朝的争端,其实就在‘道’上,一个是‘独道’,一个是‘众生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元道宫的核心在京中,光依靠我们,未必能够推动啊。”曾行慎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赵清淮的计划。神器的意愿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揣测罢了,难不成还要留在这社稷图中治世么?
就在崔丹楼众人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封书信自赤龙城传来。崔丹楼一目十行扫过,顿时神情大变,俏脸含霜!太乙宗的老祖残魂落在了赤龙城的手中,对方提出的条件是要他们自行退出秘境,要不然就不归还了!崔丹楼将书信一递,看着同门与自己一般怒意沸腾,冷声道:“天衍宗的真传弟子,竟然这般无耻么?!如果真的害得老祖魂飞魄散,也不怕太乙宗同天衍宗翻脸么?恩师先前还要我等照看她,可她那样子哪里需要了?!”
“这事情打着太上无极宗的名义,掰扯起来,同天衍宗没有多大关系。”赵清淮皱着眉,面容有些古怪,她又道,“咱们老祖一直跟随着孟炎,还帮着孟炎对付她们,被抓到了错处。”
“那孟炎如何了?”崔丹楼忽然间发问道,心中有些发凉。赵清淮和曾行慎都没有开口,但是崔丹楼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是孟炎已经身死了,要不然戒指不会落于旁人之手。别人不知道,然而她身为宗主真传,可是对老祖的状态一清二楚,那残魂寄托在戒指中,与孟炎精血相牵系,除非孟炎身死,不然谁也不能将它夺走,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将孟炎一并带走。可孟炎身陨了,那老祖的状态不也会变得很糟糕么?在这方小界中得不到温养,就算对方不做什么,他也有魂飞魄散的危机啊!
“阴险小人!”崔丹楼越想越是心惊,恨恨地斥责了一声。书信上可不仅仅要他们退出,还要他们发挥最后的一丝余热,至少要将京城中的太元道宫清理了。他们要是选择了山河社稷图,等离开秘境保不准会落个“欺师灭祖”的不孝之名。“左右是玄门,落入天衍宗手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崔丹楼自我安慰道,可仍旧是压不住那股愤怒和不甘!这还没有对上呢,直接被踢出局,来山河社稷图一遭到底是为的什么?替他人做嫁衣么?
只是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够依照赤龙城那边的意愿做。
与其说慕声想借着他们清理太元道宫,倒不如说是让他们将那群九州来的散修给送出去。
赤龙城中,慕声已经做好了入京的准备。
“这个神器秘境倒是比我想的更容易一些。”慕声与温情愁对坐,手中持着白子,慢悠悠地落下。她如今清闲了下来,而温情愁总不至于无聊到自我对弈。
温情愁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有天眷吧。”她隐隐察觉到事情并不像是表象上那般,这山河社稷图应当有其他的意图,刻意演化秘境、等待着后来人探索,真的会认主么?还是在等待原主人的回归?亦或者另有图谋?康时说拂晓算计诸神,可她算计了什么?难道山河社稷图中有她暗藏的手段么?记忆并没有完全复苏,温情愁的脑海中疑惑重重,她并不像慕声那么“顺其自然”。
“师姐有心事?”慕声一连吃了温情愁数子,她摩挲着手中的白棋,没有再落子。眉头微微地蹙起,语调中藏着几分埋怨,显然对温情愁心不在焉的状态有所不满。
温情愁没有对弈的心思,她一松手,黑棋落入石盒中,发出了啪嗒的声响。她凝视着慕声,笑了笑道:“我在想,等到帝位落入手中,山河社稷图便会显化出来么?”
慕声不解道:“那还要如何?”
温情愁挑眉道:“引凡民入道,然后呢?”
慕声迟疑片刻道:“教化?”温情愁点了点头,得帝气坐帝位不代表着真的得了山河社稷的认可。山河社稷图是有宝灵的,如今宝灵不曾现身,或许是社稷图有损?需再演腾龙之相?
慕声明白温情愁的意思,只不过她不像温情愁心神有所牵系,故而洒然一笑道:“等到了京中便明了了。”
温情愁凝眸望着她,内心暗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多言。
京城中的太元道宫毕竟是本部,经营了无数岁月的道宫岂会有那么容易攻克?不过也因为敌人的棘手,使得太乙宗一行人能够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阵营的散修送出去——在面对着生死危机的时候,正常人都会选择从社稷图中遁出。在慕声一行人入城之后,太元道宫的高层次力量又经过了一番削减,已然是无力应对披甲士的大军与龙威火炮了。慕声以最小的消耗将太元道宫的修道士镇压,并且笑眯眯地送走了崔丹楼一行人。
帝气聚合在了慕声的身上,她上首云气如华盖,一条五爪金龙在其中盘旋,是遮掩不住的天子气象。鸿帝无心朝政,倒也是极为干脆,将江山传到了慕声的手中。按理说,帝位一到手,山河社稷图就应该显化出来,结束这一段历练,可谁知事情向着不好的一面滑去——正如温情愁担忧的那般,山河社稷图并没有现身。
“师姐,看来你我要困于此方秘境中一段时间了。”慕声望向了温情愁,大叹了一口气。太元道宫败落、凡民入道、天机造物……一件件事情堆叠在一起,勾勒出来的前景可并不美好。修道之人一道纵/欲那便会沦入魔道之中,需要节制。而她们欲行教化,重点就在这个“节制”和“秩序”上。太元道宫的道脉不当灭,在构建仙朝的秩序中,它显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慕声的心中自有章程,俨然是将整个大鸿皇朝当作一个宗门来对待,除了同道之间的监察,同时还需要天道法誓的制约……在行“传道”与“行教化”的过程中,慕声隐隐忽地浮现了一个念头,混沌两分之后,诸神传道,仙道初萌,岂不类似?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由本心衍生的震动,可尚未抓住,那一点灵光便彻底消弭了。
太乙宗中。
执事长老手中持着一支笔,一旦落入山河社稷图上的气意消散,便将人名勾去。半载过去了,大部分进入神器秘境中的修士都被山河图送了出来,只余下两道气意仍旧在山河社稷图上纠缠。
“这两位都与天衍宗有干系吧?当真是姊妹情深呐。”魔门长老刻意地咬重音。曲一尘一行人被慕声第一个送出,吸引了不少修士的视线,一个个都在暗笑天衍宗的“同室操戈”,眼神端是意味深长。可方极夜和云敛两人犹为沉稳,丝毫不理会那些人的挑衅。此刻的魔门长老再度出言讽刺,也只是被方极夜睨了一眼。
“天机门的怎么不同天衍宗学学?”魔门长老见方极夜不理他,又将话头指向了天机门。天机门领队的修士面色铁青,别的人都是为了神器而争夺,落败被送出的。他们倒是好,将天机门的传承人之争闹到了明面上,最后闹得两死一伤,早早地便被送出了秘境。就算不想争山河社稷图,那至少也要做个样子啊!
“都是我玄门同道,落在谁的手中都一样。”太乙宗的一位长老乐呵呵地出来打圆场。只不过他心中也不爽快,怎么看天衍宗的人都不顺眼。老祖的事情并没有泄露出去,旁人只以为太乙宗弟子是力尽不敌。但是他们这些长老心中门儿清,分明是被两个狡诈的小辈给逼出来的!
“就怕太上无极宗不将你们当作同道。”魔门长老讥诮一笑,顿了顿,又道,“就算留到了最后,也不代表着神器的归属已定,不是么?兴许还要第二批人进入其中呢。”
他这话是极有道理的,怕头一批弟子无功而返,故而进入秘境的并非是各宗派的所有真传,而是掺杂了些许记名弟子。但是大道之争,同样发生在同门之中,譬如魔门三位魔主,等下一回进来的就不是北烛魔主的嫡系了,他们若是成功了,北烛魔主不见得有多高兴。
“咱们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什么用,耐着性子等待吧。”方极夜的眼神闪过了一道精光,慢悠悠地开口道。
他望了云敛一眼,云敛回了一个意会的眼神。想要争夺山河社稷图的可不止他们,等到神器有了归属,那群邪修恐怕就会忍不住现身了。
“庄宗主可还好?”方极夜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向着太乙宗的长老询问。
那长老立马笑眯眯地应道:“自然是好的。”
方极夜的询问很是没头没脑,但一结合先前的事情便显得耐人寻味。庄玉颜除了秘境开启之前现身,之后便再无踪迹,一切事宜托给了弟子和长老处置。再者,她之前现身的时候血气浮动不已,状态并不圆满,似是从分神期跌了下去。“庄宗主年纪轻轻,便担此大位,着实是不容易。”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魔门长老也跟着附和,心中暗暗算计:如今在的这位秉持先宗主的意念,对魔门并不太友好,要是能够趁着太乙宗动荡的机会,换一个亲近魔族的人坐,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