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慕声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和好奇。

她与内门弟子没有什么往来, 更别说是这新入门的断灭峰真传了。

要说她们之间有缘分,那也该是小院前的“一面”吧?可直到此时,慕声仍旧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刻意, 毕竟都是断灭峰真传了,怎么可能在天衍宗山脚询问前往天衍宗的路?

她对自己有图谋?但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她谋的呢?

慕声想不明白。

温情愁抿了抿唇, 眼中掠过了一抹局促不安。片刻后, 她才缓缓开口道:“抱歉。”见慕声仍旧是一脸不解,执拗地望着她,她只能够继续道, “我只是想起了过去养的一只灵宠, 它不小心走丢了。我觉得这些小妖兽很可怜。”说着, 她垂眸望了小三花一眼。

小三花身躯抖了抖,蹭着慕声的裙角“喵喵喵”地叫。

慕声想到了“丢了”的阿愁,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怅然。可旋即将它驱散了, 阿愁同走丢可不同,它是完全地抛弃了自己。慕声抿了抿唇, 神情又冷了起来, 她道:“那温师姐将她抱回内门养着吧。”

温情愁道:“我是断灭峰的弟子。”

慕声眨眼道:“断灭峰有何不妥?”

温情愁无奈地叹气道:“断灭峰主无情道,恩师恐怕不容我养小妖兽。”

慕声想了想, 她没有见过云敛道君,但还记得剧情里对她的描述:诸法断灭诸情绝, 的确是不容小妖兽生存。但是云敛道君如今似是不在断灭峰吧?慕声低头望了眼将裙角蹭脏的小家伙, 又道:“你既然修无情剑道,又怎么能够对小妖兽有情?要练多情剑,恐怕得拜入临川峰。”

温情愁道:“剑道无情无私, 万物皆同,可握剑的人能够有一颗有情心。”

慕声并不想同温情愁辩驳“无情道”“多情道”, 她伸手拎起了小三花的后颈脖,拧眉道:“所以温师姐的意思是让我养着了?”

温情愁点点头道:“拜托师妹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它成长需要的灵石我给!”

慕声抿了抿唇,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只小三花的十灵石还是她付的账呢!慕声并不喜欢被人用软硬手段胁迫,看到小三花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慕声到底是于心不忍,暗叹了一声“罢了”,便转向温情愁道:“烦请温师姐不要忘记送灵石。”

将慕声送回了“山川无缺”小院后,温情愁便折回了天衍宗。

而慕声也任劳任怨地开炉炼丹,想要尽快治好三花身上的伤。

几日后,三花优雅地跳上了花架,如同闪电般在绿色的藤蔓间穿梭,口中还叼着一只硕大的妖鼠。见到了从屋中出来的慕声,它邀功似的将肥硕的妖鼠往慕声的跟前一放,发出了“喵喵”的讨好叫声。慕声面无表情地望着三花,从青蛙、蛇再到老鼠……这家伙,还要送给她多少礼物。“你自个儿吃了吧。”慕声摸了摸三花的脑袋,慢悠悠地开口道。

同样是妖兽,可这只三花没有阿愁的聪明劲,别说是给八块灵田浇灵雨了,别给她把灵草都霍霍了就不错了。难道温情愁就是抱着坏她灵田的主意,才送来这只可爱的坏东西的?将一个锅牢牢地扣到了温情愁的头上,慕声才迈着轻快的步子前往灵田巡视。除去一些上缴宗门的,余下的东西炼制成丹药,怎么都算小赚一笔。内心计算着自己身上灵石的数目,那股因需要自己动手浇水的郁闷也逐渐地散去了。

天衍宗断灭峰。

不管是伺候人的道童还是记名弟子,身上都剑意凛然,泛着一股无情之性。然而温情愁这位断灭峰大师姐不一样,她从来不练剑,而且武器不是剑,是一截青竹。剑修们大多慕强,自以为剑道第一,见温情愁这般模样,免不了上去讨教一番,可不过几日功夫,一个个都被打服了,整个断灭峰的人见到了她都绕着走,不得已碰面了也是毕恭毕敬。

一宗两剑峰,其中一座还是自辟出来要与真正的剑峰争雄的,在各大玄门之中实在是稀罕事情。两峰的弟子时常互相比较,斗上一场。掌门也乐见其成,因为剑修都是在被打中成长的。

作为临川峰的真传弟子,孟炎在同门之间好生威风。他本来就心高气傲,被吹捧了几句后,便想一见断灭峰首座的真本事,使得临川峰压断灭峰一回,然而始终找不着机会。这一日,他在孤峰领悟剑意,他要走剑道就需要凝结剑种,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剑修。正当他快要进入状态的时候,临川峰一个杂役弟子匆匆忙忙跑上前,喘着气道:“孟师兄,孟师兄,晴雪峰来人了!”

被倏然打断状态后的孟炎面色阴沉,眼中积蓄着磅礴的怒意,可他现在是临川峰真传,不可能做出毁了自己名声的事情。将那股怒意压下去后,他问道:“是林师妹么?她来送丹?”

杂役弟子将头摇得似是拨浪鼓,应道:“不是,是徐师兄。”

晴雪峰中姓徐的只有徐清弦了,他是晴雪峰的记名弟子,可他的父亲是丹盟的长老,若是得了晴雪峰峰主眼缘,还是有可能被收为真传的。孟炎思绪一转,沉声道:“带我过去瞧瞧。”

徐清弦的神情不太好看,心中盘踞着不散的怒意。昨日妹妹徐拂弦来找他,说起了观星仙城中发生的事情,因为一个外门弟子,断灭峰的温情愁便削了他徐家的脸面。最主要的是那伤痕不消,一直在流着血,就算是用了地阶丹药也无济于事。报仇一事不能够做,他如今最想要的是一颗能让妹妹伤势痊愈的丹药。按理说他应该直接找断灭峰的,可转念一想,这事情因外门那小弟子而起,听说小弟子同孟炎关系匪浅,便找到了孟炎这儿来。

“慕师妹会炼丹?徐师兄是不是认错什么了?”孟炎满怀诧异地望着徐清弦,一时间没能够消化他话中的内容。

徐清弦笃定道:“不会错的,我妹妹说了,慕师妹也承认了。”顿了顿,他又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孟师弟,听说你同慕师妹关系要好,想请你做个中间人,了结此事,顺便——”

“好了我明白了,师妹那边我会去说的,你放心吧。”徐清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炎打断了。

此刻的孟炎哪里管徐清弦求不求丹?他只听见了“慕声”“温情愁”这一些字。慕声那边他派人去放个话让她同徐家的姑娘道个歉就成了,至于温情愁那边,他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往断灭峰走一趟。

“孟师弟,你——”徐清弦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将没有说完的话语继续下去,可孟炎连句话都不说,直接召唤出灵剑、摇摇晃晃地朝着断灭峰飞去。喉咙里似是卡着一根刺,不上不下的。徐清弦好半会儿才闭上了嘴,脸色沉得厉害。

炼丹师可不能随意地得罪,晴雪峰就算是一个童子也地位高。孟炎可以不尊重徐清弦,但是余下的人不同。被甩下的临川峰弟子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徐清弦总不好给他们甩脸子,一拂袖转身就走了。他怀疑剑上有东西才导致伤口不能愈合,孟炎指望不上,看来得向峰主求药了。

断灭峰中。

温情愁缓步下山。

山风吹拂着宽大的衣摆,似是掀起了一片霞彩。

孟炎学会御剑而行不久,便一门心思地在同门跟前显摆。他遥遥地望见了温情愁的身影,眼中泛过了一抹惊艳。可下一瞬,便有一股强悍的力量砸在了他背脊上,将他连人带剑给推了下来。他飞得不高,跌下来却是极为凄惨,脸朝着地面,几乎陷入了土坑中。等到他将脑袋拔/出来,哪里还有玉面少年的风姿?

“何人胆敢在我断灭峰上空御剑飞行?”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砸得孟炎头晕目眩,他忘记了断灭峰的规矩。等他咽下了内心的难堪,那道红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温情愁自然是瞧见了故作风流的孟炎。

她知道此人是慕声的师兄,知道他被逐到外门又被宿雪道君收为亲传的经历 。

但是她并不想多看这种人一眼。

三花不知道如何了,虽然妖兽的血脉觉醒了,但也是最弱的一等。

好在可爱娇俏,能够逗人开心。

温情愁沿着石阶走动,她的步履看起来缓慢沉稳,可一眨眼身影便已经百丈远。

慕声正在浇灵雨。

她找人制作了一张带轮子的躺椅,让三花牵着,八块灵田之中转动。她掐着决施灵雨,等到八片灵田都沐浴在灵气之中,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温情愁诧异的神情。慕声的面容有些僵硬,眼眸转动着,似是在找寻借口。

别人将三花寄养在她这儿,她却让三花干活,这的确有些不好。

但那不是因为三花的伙食费还没到,只能够靠劳力抵债吗?慕声想着,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温师姐怎么过来了?”

温情愁收回了落在三花身上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我来送灵石。”

慕声面不改色地将绳子一收。

三花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它到现在唯一学会的法术就是除尘,因为只有如此,它才能够跳到慕声的怀中。

听到了“灵石”两个字后,慕声的腰背更挺直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道:“麻烦温师姐跑一趟了,下回若有事情,让道童来即可。”

温情愁凝视着慕声,慢条斯理道:“不麻烦。”顿了顿,又道,“你在浇灵雨?”

慕声正色道:“正是。灵田中草药需要妥帖地安排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减少,当然,也不可多。”

温情愁神情有些怪异,怎么都算不上“妥帖”二字吧?但是她的神色收得快,不甚注意她面容的慕声自然没有瞧见。“倒是辛苦慕师妹了。”温情愁笑了笑,又道,“师妹打算一直在这里照顾灵田么?”

慕声闻言警觉了起来,她盯着温情愁半晌,应道:“不可以吗?”

温情愁眯了眯眼,她故意道:“慕师妹这样的人才,当入内门才是。”

傻子才会进内门去受罪呢!慕声腹诽道。

她微微抬眸,抿唇一笑道:“如果我这般资质能够进入进门,恐怕玄门会嘲笑天衍宗没落的。”

“是么?”温情愁刻意拖长了语调,她的面上笑如春风,乌黑的眼眸中也没有冷冽。可慕声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警觉和不安,她筑基之后温情愁便来敲门问路,难不成是发现什么了?

慕声的眼神微微一变。

而温情愁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了眼底。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下去,她垂眸望着那装着轮子的躺椅,又道:“慕师妹真是奇思妙想。”

慕声的神情一僵,这是在警告她还是如何?她索性往那躺椅上一坐,淡笑道:“山川如此,何不尽情享受?天地无常,我总要对自己好些。”

温情愁闻言笑容更盛,像是天地间的桃花在春风号令下同时绽放。慕声有些失神,而就在这一刹那,温情愁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指尖搭上了椅背。她推着躺椅往小院子的方向走,还打起了袖子替她遮住刺目的烈阳。

乖觉而又熨帖,像是乖巧的阿愁。

不过下一刻,慕声就被那一片红影给晃醒,耳畔蓦地响起了温情愁的话语:“那我改日送师妹一头白虎拉车?”慕声闻言身体紧绷,她道:“无功不受禄,多谢师姐的笑意。”片刻后,她又笑了笑道,“白虎我可养不起。”

“这样啊……”温情愁的语调中似是藏着遗憾,片刻后话锋又是一转,她道,“你同孟炎的关系很好吗?”

听到了“孟炎”两个字,慕声的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忍不住从躺椅上弹跳而起。她抿着唇,冷冷地笑。倒是为何,原来也是陷入了花言巧语中的人。她是替孟炎来的?慕声抿着唇不说话,温情愁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感知到倏然冷凝下来的氛围。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出门前见到了他。”

“然后呢?”慕声的语气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推着躺椅前行的温情愁脚步一停,她抬眸又看到了“山川无缺”四个字,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将那股浮动的思绪压下,她笑道:“然后他就跌了个狗吃屎。”

“活该。”慕声哼了一声道,她掀开了温情愁的袖子,一跃而起。手一挥将躺椅收入了储物袋中,她瞧也不瞧温情愁一眼,便往内屋中走去。仿佛门外的美人只是个推车工具人,用完就丢。

温情愁无奈地笑了笑,她的视线在院子中的花花草草上一转,最后迈步进入了屋中。她一眼便瞧见了陷在了屋中躺椅上的慕声,真是好不自在!三花的动作比她快,只见光影一错,它便跌入了慕声的怀中,小小的脑袋被揉搓了好一会儿,才“喵喵”大叫,身一转落荒而逃,像是脱离苦海。

慕声抬眼看温情愁的时候,眼神很是明显。

那明晃晃的“你怎么还没走”落入温情愁的眼眸中,让她的无奈更是往上拔高了一层。“慕师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温情愁开口道。

“水在桌上,自己倒吧。”慕声没有任何招待客人的打算。

紫砂水壶孤零零地摆在了木桌上。

温情愁的脚步一拐,便从左侧的柜子里摸出了一个完全不配套的茶杯。

她倒了一杯凉水抿了一口,转身便对上了慕声古怪的视线。

慕声一副遭了贼的神情,怪异道:“你怎么知道杯子在那儿?”

温情愁的手微微收紧,从容道:“等到师妹结丹了就知道了,没有阵法在,很多东西都无处遁藏。”

慕声“哦”了一声,又软了下去。她哼着轻快的歌,那模糊的曲调,隐约有“客不留”三个字。

在这间小院中,有几个人能受到她待见?外门的那些么?

温情愁放下了茶杯,她道:“慕师妹,昨日丹盟弟子上山了。”

慕声“咦”了一声道:“告黑状吗?”

温情愁道:“那女修是徐清弦之妹,她来求丹。”

慕声挑了挑眉,转向了温情愁,很是不解道:“丹盟怎么还需要求丹?”

温情愁轻描淡写道:“可能是丹盟的丹药比较劣质吧。”

慕声不太相信温情愁说的话语,她挑了挑眉,询问道:“然后呢?”

温情愁道:“然后徐清弦找上了孟炎,而孟炎来我断灭峰,可能是想替徐清弦讨公道?”

“这样啊……”慕声敛着眉沉思,她的目光倏然一亮,道,“不对,求丹和告状是两件事情?”

“大概是一件吧。”温情愁慢悠悠地应道,“她的面上留下了一道伤痕,有我的灵力印记,可不是那么好消除的。孟炎的事情可不管,但是晴雪峰那边——”

慕声本来觉得天衍宗内门的弟子都会有点分寸,但是先前出了个杜云冈,她又有些不确定。不过徐清弦找到了孟炎,而不是直接寻到自己,或许是要卖孟炎一个面子?孟炎听了徐清弦的话语,大概率会让人来“教育”她。不过这都不算事儿,问题还是在“药”上!徐清弦若是能自己炼制倒好,如果不能的话,那得求到其他人那处去,事情或许就这么传出去了!

叶星遥真的是个灾星!还有温情愁!慕声眼中涌动着浓烈的情绪,她直起身子望着温情愁,不抱期望的道:“那伤……不可解?”

温情愁慢悠悠道:“也不是不可,但黄阶炼丹师便休要想了。”

慕声闻言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玄阶炼丹师可以……”

温情愁挑眉道:“丹盟的徐长老可是地阶炼丹师。”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身为丹盟长老的地阶炼丹师没有解法,那徐清弦只会去求更高层次的。

慕声的眼刀子倏地飞向了温情愁,一口气梗着不上不下的!她痛心疾首道:“温师姐,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温情愁不解地望向了慕声道:“师妹这话怎么说?”

慕声语塞。

她不太想仙城的事情闹到宗门去,还以为以断灭峰真传的名头压下了这事情了呢。或许原本是压下了,可那一道力量印记让丹盟的人伤痕不消,甚至是求到了晴雪峰……那她炼制丹药不就被人知道了?可温情愁是为了救她,她不能够真的责备温情愁。

“诶——”

慕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跌坐到了躺椅上。数息之后,她翻了个身,重新叹了一口气。

温情愁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也跟着揪了起来,这一道道叹息声听得她头疼。

“师妹有什么难处么?”温情愁询问道,见慕声哭丧着脸抿唇不语,她又道,“如果是丹盟的事情,师妹放心,我会处置妥帖的。”她的话语很温柔,但是眼神中泻出了几分杀意,那架势像是要把丹盟给杀绝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慕声也没有心情怪温情愁了,她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温情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用我自己的方法。”

慕声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独自丧气了一阵儿,等抬头见温情愁还像一根棍子杵在那儿,她道:“不是说完了吗?怎么还不回宗门去?你不用练功的么?”

温情愁:“……慕师妹,那我走了。”

慕声随意地点点头,可不管温情愁走没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晴雪峰的事情,如果被那一峰的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收入峰中?不太可能,天衍宗至今没有下品气脉的修士入内门的事情发生。不闻不问?这是最好的可能。就怕他们突然间起了杀心!丹峰的弟子比杜云冈那个傻憨憨难对付多了。

慕声仔细地回忆着剧情,寻找着晴雪峰的痕迹。

然而那本书以“剑”为主,出现炼丹师也只是寥寥数笔,除非同孟炎有很大的关系。

她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便是晴雪峰的峰主霁雪道君。

这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她门下的真传弟子都是从各方抢来的,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可天衍宗除了给她善后又能怎么办呢?谁让她自己是稀少的天阶炼丹师,并且师父是九州顶层的神阶炼丹师呢?

如果她的亲传弟子暗杀了自己,那应该也没有人管吧?

晴雪峰中。

徐清弦虽然是记名弟子,可到底不是霁雪道君的亲传,想要见她一面难于登天。可自己的父亲是丹城中首屈一指的地阶炼丹师,都无能为力,寻找其他人又有何作用?徐清弦反复地思忖求丹的方法,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晴雪峰首席大弟子徐长庚的身上。

他二人都姓徐,数百年前还是同一宗,或许看在这上头,师兄会代替自己求得丹药。

有了主意之后,徐清弦也无暇恼怒孟炎了,他从自己洞府中寻找到一株地阶的灵草,便忙不迭前去拜访徐长庚。

恰如大部分的炼丹师,除非是有灵草现世,不然不会轻易离开洞府游历。徐长庚拜入了晴雪峰百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徐清弦来得算巧,正值徐长庚炼成了一炉丹,坐在亭中指点着浇花的童子。

“徐师弟今日来我处可是有要事?”

徐清弦才被童子引入了,便听到耳畔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他抬头望了徐长庚一眼,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同样是晴雪峰弟子,可徐师兄一身羽衣莲冠,潇洒俊逸,气机饱满,或许不需要多久便能够迈入元婴真人境了。

徐清弦朝着徐长庚拱手作揖,涩然道:“小弟冒昧打扰,确实有一事相求。”他来晴雪峰中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摸清楚了各位同门的性子,徐师兄最是不喜欢弯弯绕绕,他得开门见山。

“哦?”徐长庚挑了挑眉,视线落在了徐清弦的身上。

徐清弦可不敢直接说求峰主赐天阶丹药,那是元婴真人也难以求到的药。他道:“家中小妹前些日子与断灭峰的温师姐起了冲突,身上伤痕久久不消,小弟想求一个丹药。”

徐长庚诧异道:“我记得徐长老是地阶炼丹师吧?难道他都无能为力么?”

徐清弦惶恐地点点头,不敢抬头仔细看徐长庚的神情。

徐长庚轻笑了一声道:“这倒是一件稀奇事情。”顿了顿,他又道,“为何会起冲突,你仔细说来听听?”丹药无法消除,定然是那伤痕上被下了某种手段,纵然他们晴雪峰能够解开,也不可贸然行事,毕竟断灭峰的人可不好说话。

徐清弦不敢欺瞒徐长庚,只能够满怀无奈地将事情一一说来。

徐长庚对徐拂弦的伤势没有半分兴致,丹盟虽然同天衍宗有点关系,可也容不得丹盟欺上天衍宗的弟子。“你是说外门弟子在外售卖黄阶丹药,且药效比丹盟出品的要好?”徐长庚慢条斯理地询问道。

徐清弦道:“是。”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了一道利光,他又刻意道,“小妹曾命人去追查她所卖出的丹药,每一颗都是极品!”这样的天分,在晴雪峰都是少有的。如果她能够入晴雪峰,那定然会分割霁雪道君的精力,或许会尽得衣钵真传。眼下那弟子还是个未长成的外门弟子,要做什么都是这个时候最方便。如果这位愿意动手,那妹妹心中的不痛快也会减去了,而且接下来就同他、同徐家无关了。

徐长庚听了徐清弦的话,眸光深邃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片刻后,他又道,“你若是想要你妹妹痊愈,求到晴雪峰恐怕没有用处,不如去断灭峰请那位收了手段。”

徐清弦闻言一僵,他哪里敢去断灭峰?这一峰的弟子从上到下都不正常。可徐长庚这么说了,就代表着他不愿意插手,徐清弦根本拒绝不了。袖中的那一株灵草还没有送出去,他便被童子带下山了。

见到徐清弦的身影消失不见,徐长庚的眼神才冷了下来。他哪里会不明白徐清弦的意思?他还想让自己成为一柄刀么?只不过对那外门弟子,他的确是来了兴趣,吩咐身侧的童子道:“去查一下那外门弟子。”

“师兄是要查谁?”徐长庚的话音才落下,耳畔便响起了一道爽快的女声。徐长庚抬眼望去,神情变得柔和了几分。如今恩师座下只有两个亲传,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师妹蒲白。

“师妹怎么来我这儿了?”徐长庚温润一笑道。

蒲白道:“来跟师兄讨根草。”

徐长庚扫了眼灵田,无奈道:“你随便取吧。”

蒲白点点头,又重复了一次:“师兄要查谁?”

徐长庚见蒲白惦记着这事情,便将徐清弦的事情都说了,他望着蒲白道:“师妹如何看?”

“是她啊……”蒲白拖长了语调。

徐长庚诧异道:“师妹认识?”

蒲白道:“听说过。她养了一只可爱的灵宠,之前宗门大比的时候摸了几把。”

徐长庚:“……”

“我觉得师兄别打她的主意好。”蒲白忽地开口道。

徐长庚道:“为何?”

蒲白微微仰起头,故作深沉道:“直觉。”见徐长庚一脸无奈,她自己也跟着笑了,应道,“这位慕师妹是同孟炎一道过来的,师兄也知道吧?那孟炎师弟邪性得很,气脉碎了还能全续,也不知道是靠着什么法子。至于这位外门的师妹,她是气脉二十条,是外门最废。听闻她过去日日辛苦练剑,可某日忽然间弃剑不用,转向山下种田了,师兄不觉得奇怪么?”

徐长庚点头道:“是很奇怪。下品气脉就算入了丹药,因灵力不够,炼制出来的丹药都是驳杂的,能是中品已经难得。可她所炼颗颗极品丹……这实在是不寻常,或许不是她炼的灵丹。”

蒲白满意地点点头:“师兄的脑袋瓜也聪明起来了。”

山道上。

徐清弦脚步沉重,一会儿想着家中妹妹,一会儿又想着对付外门的弟子,一会儿又怕惹怒了断灭峰。

如果父亲愿意出面,倒是用不着自己到处走。可父亲的意思很明白,这是小辈的事情,不会多加掺和。至于那伤势……可不就是咎由自取么?徐清弦唉声叹气,望向断灭峰的方向,心情愈发沉郁了。

可不管如何,他都是要走一趟的。

徐师兄不出手,孟炎靠不住,底下外门师妹动不得,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就在他迈步走向断灭峰的时候,忽地见到了两个童子在争吵,依稀间传来了“你的事情不会自己去解决么”这样的话来,徐清弦脚步猛地一顿。心中的迷雾被拨开,眼前顿时一片清明。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与家中联系的法符,等对方的声音响起后,便急声吩咐道:“让妹妹备礼去跟慕师妹道歉!”

他其实没有将外门的弟子放在眼中,通过孟炎说上几句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选择。可孟炎那急哄哄的模样,未必是靠得住的。在处处碰壁之后,他终于幡然醒悟。不过他也深知自己妹妹的脾气,让她向一个自己素来瞧不起的人低头,定然是百般不情愿的。徐清弦只能够哄着。

到底是自己的面容比较重要,徐拂弦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同意了。

山下。

在得知消息后,慕声心惊胆战了几日,生怕晴雪峰的人对自己出手,然而始终没有动静,她的那点儿忧愁便渐渐地消散了。能够被天衍宗收为真传的,人品大概都过得去,除了“孟炎”吧。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够过些清静日子的时候,孟炎派了人下来。

那道童兴许觉得自己在真传弟子身边伺候,很是得脸了,颐指气使的,将孟炎的态度学了个七七八八。他也不问根由,一顶得罪丹盟的大帽子扔下来,紧接着便是让慕声同徐拂弦道歉。

慕声:“???”她都要被孟炎的动作气笑了,管它是谁得罪谁,跟他孟炎有什么关系?慕声的眼神冷了下来,一旁的三花也盯着道童发出了冷冷的气音。就在慕声准备将道童扔出去的时候,小院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慕声猛地站起身,椅子挪动在地面拉出了一道刺耳的摩擦声。不理会傻愣的道童,慕声大步地往外走去。

四个男修簇拥着一个戴着面纱的青年女修,倒算是熟悉的面孔。

“道友这是来做什么?”慕声拧着眉,没好气地开口。

徐拂弦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恼怒之意,可想着自己的来意,硬是将那股郁气压了下去。她朝着慕声行了一礼,柔声道:“慕道友,先前是我过于心切,多有得罪,此番是来道歉的。”说着,徐拂弦一挥手,身后的大汉取出了三个礼盒。

徐拂弦柔柔一笑道:“小小灵药,不成敬意。”

慕声看也没有看那灵药一眼,只是道:“我接受了,三花,送客!”说着便往屋中走,她瞧见了追出来看热闹的道童,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道童身形瑟瑟,哪里知道会出现这么尴尬的事情啊!

徐拂弦被慕声的态度气得发抖,身后的修士面上也浮现了厉色。徐拂弦打了个手势,笑话,这里可是天衍宗山脚,真要动手的话,他们也别想活了。对方不接受礼物无所谓,但是她主要的目的没有达成,心中的焦急难以散去!

小院没有禁制,这门形同虚设,徐拂弦犹豫了片刻,迈入了院中。

花架上的三花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叫声。

徐拂弦没将这只小猫放在眼中,可紧接着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让她整个人如置冰窟。

“不请而至,可谓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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