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阳额上的青筋, 狠狠跳动了几下,冷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自然是把他禁锢在龙巢中, 当个精-盆使用, ”顿了顿,魔尊又笑了,“暮阳, 龙性本淫, 你莫以为只有本座如此,玄龙日后也不会比本座好到哪里去。”
“无耻!卑鄙!不要脸!”
江暮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长这么大,他遇见过那么多不要脸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从前一向信奉着, 打不过就加入来着,可面对着这样的魔尊, 他当真是不屑于同魔尊为伍。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跟这种东西计较。
江暮阳满脸郁闷地转过头去,深呼口气,咬紧牙关,一把将穿透肩胛的箭矢拔|了出来, 几乎都能听见骨头被磨锉的卡擦声,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随即就听见耳边传来“嘶”的一声, 他抬眸冷冷一瞥, 就见魔尊面露痛色地倒抽冷气。
好似也觉得疼了。
“暮阳,让本座为你疗伤, 只疗伤,本座保证不碰你分毫, ”顿了顿, 魔尊又道, “你若是还不放心,本座可以把眼睛闭上。”
“看见你痛,本座比你更痛。”
江暮阳气笑了,一边取出伤药,哗啦啦地倒在伤口上,一边冷笑:“我不明白,伤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比我更痛。”
“确实痛。”
江暮阳觉得魔尊脑子有问题,都不屑于跟他计较,正要包扎伤口,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个绝好的主意。他冷冷道:“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用反替符,把我身上的伤,过到你身上。”
魔尊听罢,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已经猜到了江暮阳的意图。
用反替符过江暮阳身上的伤,恐怕是假,过裴清身上的诅咒,才是真。
他觉得,这样跟他耍小聪明的江暮阳,同样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也同样明白,如果裴清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江暮阳也活不成了。
哪怕魔尊有的是办法,可以替江暮阳还魂续命,可他并非全然贪图江暮阳的身体,只留下一具空壳,又有何用?
他要让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目光,不带任何嫌弃仇视地落在他身上。
要让江暮阳真心实意地,唤他一声离玄。
所以,魔尊乐意如此,也甘愿如此,他凝视着不远处的江暮阳,微微笑了起来。
他本就皮肤苍白,没有任何一丝血色,终年穿着玄色长袍,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魔宫,生就一副凉薄寡情的阴郁模样。
只要一笑,更显得阴恻恻的,不怀好意,好像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露出尖锐的利齿。
江暮阳警惕地抱着裴清往后退了几步,紧紧攥着手里的剑刃,时刻做好准备与魔尊同归于尽。
然而,魔尊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江暮阳下意识的动作时,渐渐消散了,很快就面无表情地问:“本座真就生得那般面目可憎,让你厌恶么?”
江暮阳:“……”
倒也不是面目可憎,单看模样确实邪魅妖冶,俊美得不真实。
可就是吓人,尤其笑起来的样子,相当吓人,血迹染红唇瓣,就仿佛……仿佛才吃了十个死孩子。
但凡胆子小一点的,恐怕都要当场吓死。
“江暮阳,本座有时,非常想杀了你。”魔尊冷冷道,“非常想扭断你的脖子,吸干你的血,再将你制作成只会冲本座笑,任由本座摆布的人偶。”
只不过他舍不得,那样的话,江暮阳就不是江暮阳了。他就喜欢鲜活的,热烈的,身上总有一股韧劲儿的江暮阳。
而不是行尸走肉的江暮阳。
江暮阳冷笑:“那你就试试看!”
魔尊沉默了,他原本是想告诉江暮阳,自己心甘情愿用反替符过裴清身上的诅咒。
即便诅咒再厉害,他毕竟是天生的魔物,除非有比他更强大的魔物出现,否则,六道之内,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能杀死他。
可到嘴的话,又缓慢地咽了回去。魔尊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酷刑。
吞咽下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锋利的刀片,生生割开了他的喉管,即便见不着血,他也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魔尊冷哼一声,作为天生的魔物,他自负猖狂了一辈子,决计不可能那般卑微地祈求江暮阳的垂怜。
再者,以他对江暮阳的了解,即便是死,恐怕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他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冷冷睨着江暮阳,似要在江暮阳的脸上燎出两个大洞来。
“怎么,不敢?”江暮阳攥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我便知会是如此。”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十分嘲弄,连激将法都用得很隐晦。
语罢之后,江暮阳咬住撕下来的衣带,当着魔尊的面,不紧不慢地包扎伤口。
很快又被鲜血浸透了。
很久之后,魔尊才淡淡道:“用了反替符,本尊就能与你感同身受了么?”
“自然,”江暮阳佯装镇定,实际上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他在赌,赌以魔尊的智商,会不会猜到他预谋,缓缓道,“像你这种天生的魔物,懂什么七情六欲?你口中所说的比我更痛,不过就是你花言巧语,哄骗人的小把戏罢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般好骗,能信你的鬼话?”
魔尊用很晦涩难懂的眼神,深深凝视着江暮阳,明明知道江暮阳是在引|诱他上套,还是一步步清醒无比地陷了进去。
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道:“若本座能与你感同身受,你是否能像对待……”他原本想说,对待裴清那样待他。
可又不甘心地迫切希望,江暮阳待他更胜裴清。
话在唇齿间摩挲了许久,魔尊才缓缓道:“也许,这样会让本座真切明白,什么是情。”
“反替符在何处?”
江暮阳:“……”
这就上钩了?如此轻而易举的?
看来魔尊的脑子确实有毛病,智商不高的样子,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江暮阳不折手段了。
江暮阳从裴清怀里,寻到了一张反替符,正欲施咒,魔尊突然出声唤他:“暮阳!”
唬得江暮阳手腕一颤,第一反应是误以为魔尊察觉到了。
不过好在,魔尊丝毫没有察觉,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来。
江暮阳把握着分寸,冷嘲热讽道:“怎么,怕了?堂堂魔尊竟也要打退堂鼓,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魔尊摇了摇头:“本座只是想喊喊你。”
顿了顿,他又抬眸,满脸认真地问:“以后,本座可以继续喊你暮阳么?”
江暮阳:“……”别问,问就是不能。
但嘴长在魔尊身上,喊不喊是魔尊自己的事情,江暮阳要是能毒哑他,早毒哑了,等不到现在的。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江暮阳认为自己是没有决定权的。
他冷眼睨着魔尊,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二指间夹着一张反替符,与魔尊对立而站。
长时间的死寂之后,魔尊才苦笑着道:“那本座就当你默认了。”
“暮阳,好暮阳。”
——本座的暮阳。
“废话少说!”江暮阳的耐心已经不多了,见魔尊没有任何防备,二指夹着反替符竖在眼前,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一扬手腕,反替符直接飞了出去,径直落在了魔尊面前,在他的头顶不断盘旋,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其上的朱砂所画咒语,宛如活过来一般蜿蜒起伏。
魔尊将双手束在背后,冷漠地抬眸瞥着反替符,任由江暮阳驱动着符咒,将裴清身上的诅咒,尽数过到了他的身上。
全程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察觉到身体发生了异常,魔尊才一把抓住衣衫,哗啦一声,扯了开来,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就见原本应该出现在裴清身上的诅咒,已经尽数过到了魔尊身上。
漆黑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面流动,好似蛊虫一般活过来了。
魔尊闭上双眸,感受了一番痛楚,而后佯装受到了欺骗,他睁开眼睛,愤怒地一把挥开反替符。
嘭的一声,反替符不堪重负,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了飞灰。
“好啊,江暮阳!枉本座这般信任你,你竟谋算本座!”魔尊冷声斥责道,“想不到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像你这样卑鄙无耻!本座当真是看错你了!”
江暮阳成功将裴清身上的诅咒,过到了魔尊身上,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他早就不是了。
同裴清比起来,卑鄙无耻四个大字,又算得了什么?
毁誉由他,不由人,是非功过,他自己心里明白,何须旁人非议?
“这叫兵不厌诈,”江暮阳抱住裴清,笑眯眯地道,“我早就说过,自古正邪不两立,是你自己蠢笨如猪,怎能怪我?”
魔尊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骂他蠢笨如猪,不过在他印象中,猪都是粉粉的皮,憨厚可掬的模样。
人间不也常说,大智若愚,愚钝不就是蠢笨的意思么?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暮阳是在变相地夸他聪明,且可爱。
江暮阳夸他可爱!
一定是这样!
魔尊忍不住又笑了,他这么一笑,江暮阳就觉得浑身发怵,总觉得下一刻,魔尊就会扑过来,扭断他的脖颈。
然后将他的身躯刨得稀巴烂。
好在,裴清很快就苏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依旧是深邃温柔的目光,却暗藏着冷冽的杀意。
几乎只是一瞬,裴清伸手揽住江暮阳的腰肢,剑指着魔尊,冷冷道:“离玄,你还有什么遗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