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遭瘟的凤凰终于回心转意

已经画过符咒的符纸, 是不能二次利用的。

眼看着地缚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江暮阳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搭在筷子桥上的纸人,便是江暮阳做的纸替。

万一他没有控制住这些地缚灵,所受的任何反噬, 都会直接反噬到纸人身上。

如果纸人被吞噬, 依旧无法平息这些地缚灵被千里迢迢召唤而来的怨气,那么, 江暮阳就会因此付出代价。

纸人不停地颤动着,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四肢都蜷缩起来了, 可见,地缚灵没有及时依附在物体上, 已经开始暴|乱,进而反噬。

江暮阳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努力让自己先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哪怕没有空白的黄符可以使用了, 也不要紧, 他还可以让地缚灵依附别的东西。

譬如,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 甚至是在场的门生,还有一些修士。

当然, 不到万不得已,江暮阳绝对不会让地缚灵附身在活人身上的。

他的目光开始左右逡巡, 想寻一些花花草草的叶子用一用。

偏偏这种紧要关头, 陆凤凰又过来打岔!

“暮阳!你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说话?”凤凰儿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也很紧张,恨不得破开地缚灵,直接冲进来了,“暮阳!你理一理师兄,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江暮阳不是不想理,他是没有空,他必须得全神贯注地控制这些地缚灵。

不让地缚灵暴|乱,否则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万一要是让地缚灵跑向了人间,那就跟魔族大军屠戮人间,没什么区别了。

江暮阳转瞬之间,就会从一个正气凌然的救世主,沦为一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他再也不要当大魔头了!

他要做好人!

他必须要走在阳光下面!

就算没有人感激他,他也不要让世人误解他!

江暮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可他越是这样不吭声,陆晋元在外面也就越是急躁,他本来性格就比较暴躁,遇事很难冷静下来,眼下强迫自己不冲进去,已经是极限了。

陆晋元几乎快要咬碎牙齿了,每一个字都是他从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江暮阳!此前,就权当是我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薄情寡义,是我无情无义!我全部都认了!”

“但你不要不理师兄,你不要不理我!”

“暮阳,你理一理师兄,好不好?师兄就想知道,你现在是否平安!”

说到最后,陆晋元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了。

他实在太担心江暮阳了。

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江暮阳就会离他而去。

江暮阳骤然听见此话,还有些发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陆晋元扯着嗓子,就跟死了亲娘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喊:“江暮阳!”

他才突然如梦初醒,分出一缕心神,咬牙切齿地回应凤凰儿。

“你有病啊?喊这么大声?!喊你爹做什么?”

“暮阳!你还活着!?”陆晋元立马转忧为喜,甚至自动忽略掉江暮阳的最后一句话,满脸欣喜地道,“你没事就好,我刚才还以为……”

“你放心,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江暮阳没好气地道,不知道这只凤凰发什么瘟了,真是个糟心玩意儿。

最近也不知道凤凰儿怎么回事,好像还挺关心他的安危。

以前恨不得一刀两断,连师兄弟情分都得断个干净。

现在喊他喊得倒挺亲,左一句暮阳,右一句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关系一如既往的好。

可江暮阳心里明白的。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今世的陆晋元永远不会明白,前世他伤江暮阳有多重。

刀子剜进江暮阳的胸口,剖出金丹的那一刻,有多疼。

一直到江暮阳的金丹被剖了,被独自丢在破宅子里自生自灭时,他甚至还存有一分希冀。

认为二师兄不会不管自己死活的,二师兄肯定还会回来寻他的。

江暮阳前世就傻到那个程度了,他自己都认为,他当初太贱了。

真是太贱了,一片真心惨遭践踏。

哪怕今世的陆晋元,及时收手,并且为之作出弥补……哪怕就是双手将心剖出来送到江暮阳的面前。

江暮阳也没办法原谅,既然他对前世无法释怀,那所有人都别想得到解脱。

他已经不再是十二、三岁的纯情少年了,不会再为了陆晋元一个抱抱,一个摸头,甚至是一块糖,就高兴大半天。

陆晋元不配得到他的原谅。

“暮阳,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这么多地缚灵,挤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陆晋元急切地想为江暮阳尽一份绵薄之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冰释前嫌。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江暮阳的面前,渐渐放低了姿态,不再那么傲慢。

江暮阳嗤笑一声,语气嘲弄地道:“就你,还想帮我的忙?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我?”

“只要我能做到,我就绝不会推辞!”陆晋元一字一顿地道,“再说了,魔界大军在前,私人恩怨应该先放一放,你我联手抗敌!”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跟无辜的百姓比起来,他和陆晋元之间的恩怨,确实应该先放一放。

凡事都得分一个轻重缓急,不为了别的,哪怕就是为了裴清。

是了,为了他的裴郎。

江暮阳抬眸望去,目光几乎能穿透密密麻麻挤在半空中的地缚灵,一直落在裴清的身上。

他不能丢下裴清,独自离开。

为了裴郎,哪怕是死,他也要战到底。

似乎与江暮阳有了心灵感应,裴清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目光往下眺望,惊见几乎遮天蔽日的地缚灵。

他的眉头狠狠一蹙,低喃了声“阳阳”,执剑就要冲向江暮阳。

魔尊抬手将他拦下,冷笑道:“裴清,你还想往哪里逃?”

深呼口气,江暮阳沉声道:“你确定要帮我?不后悔?”

“不后悔!”陆晋元面色一喜,赶紧道,“我绝不后悔!我能帮你,我想帮你!”

“那好,你就进来吧。”

江暮阳一手捏着法咒,控制住地缚灵不要暴|乱,另外一手,执着一张黄符,竖在眼前,低声默念了几句。

嘭的一声,黄符燃烧起来,直接飞向了那些地缚灵。

原本将他包围地水泄不通的地缚灵,畏惧黄符,便自动散开了一条道路,陆晋元见状,赶紧冲了进来。

看见江暮阳平安无事的一刹那,陆晋元欣喜得难以言表,赶紧询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你有空白的符纸吗?”

“有!”

陆晋元二话不说,赶紧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摞空白的符纸。

然后依言,将符纸摊开,放在江暮阳的面前。

才一放好,陆晋元就瞧见江暮阳划破手掌,在黄符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因为地缚灵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江暮阳为了操纵他们,不得不耗费更多的鲜血。

陆晋元见他的脸色都白了,在江暮阳再一次放血时,抬手将他拦住。

“滚开!”江暮阳没好气地道,“别碍事!”

“暮阳,让我来,放我的血!”

陆晋元满脸认真,眼里渐渐浮起了心疼,好像雨点一样,细密地挤在他的瞳孔中,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心疼着江暮阳。

心疼着,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师弟。

“放你的血?你确定吗?我下手很重的。”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岌岌可危的纸替,又瞥了一眼遭瘟的凤凰,觉得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眼瞅着纸替快撑不住了,让陆晋元代替纸替的位置,还挺合适。

陆晋元点头,认真无比地道:“你尽管下手便是了,我不怕痛。”

“那好吧,”江暮阳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好像庙里的金身小菩萨,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放一放你的血。”

“丑话先说前面了,你本来身上就有伤,再放一放血,很有可能好长一阵子,都无法再幻化回人形了。”

陆晋元点头:“好,没关系,大师兄会抱着我。”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也可以抱我的。”

“不好意思,我对毛多的东西,没兴趣。”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道,抓过陆晋元的手划开了他的手掌,肆意用他的血来画符。

甚至,还捏起纸替,贴在陆晋元的眉心,二指一戳他的天灵,陆晋元只觉得头骨一阵剧痛,元神几乎都要破体而出。

但为了不让江暮阳失望,他还是咬紧牙关,隐忍着痛苦。

他不想让江暮阳看轻他!

江暮阳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正他又不会心疼陆晋元,送上门的移动血库,不用白不用,不仅得用,还得多用。

一掌推向面前的黄符,之前时间仓促,他画得也比较仓促,眼下有陆晋元为他放血当替身,江暮阳稍微画得精细一些,这样能更方便地操纵地缚灵。

不一会儿,原本盘旋在周围的地缚灵,尽数依附在了黄符之上,伴随着砰砰砰的巨响,顷刻之间,江暮阳摇来的地缚灵大军,尽数集结齐了。

江暮阳缓缓呼了口气,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估摸着,在场的地缚灵,最起码也有一两万,只要控制得当,对付三万魔兵问题不大。

想他前世召唤地缚灵,最多也就召唤个三、五千,还是第一次召唤如此庞大数量的地缚灵。

说起来,竟然还隐隐有些兴奋呢。

“这是……地缚灵。”踏在虚空之上的魔尊眉头一蹙,眼底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冷笑着道,“真人真是教徒有方啊,江暮阳居然能操纵地缚灵,为己所用!”

“他不该是苍穹的弟子,合该来魔界才是。”

“魔界需要他这样的少年英才。”

长胤真人望了过去,仅一眼,就穿透过乌泱泱的人群,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影,好似火焰般,在人群中上下跳动。

风吹起了少年的长发,露出了一张清秀至极的脸。

“与你无关。”

长胤真人收回目光,语气十分冷漠,神情也很镇定,以指化剑,极凌厉的一剑,狠狠挥下。

魔尊侧身躲闪,又同裴清道:“你向来正直,修真界人人称你为正道之光,正人君子,现如今江暮阳修了邪术,你该如何?”

顿了顿,魔尊显得更兴奋了,他一向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怨侣,以及相爱相杀的戏码了。

既然他得不到世间最真挚的感情,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他就是想看看,裴清会不会为了所谓的正道,而除了江暮阳这个“小魔头”。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出戏也太好看了,魔尊现在都开始期待了。

哪知裴清一句话,就粉碎了魔尊的所有期待。

“不如何,凡事论迹不论心,如果他伤了谁,或是杀了谁,那只能说明那个人该伤,该杀。”

魔尊就彻底没话说了,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知道江暮阳到底给裴清下什么蛊了,怎么裴清对他就如此的死心塌地。

但无论如何,魔尊对江暮阳志在必得,他得不到的人,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江暮阳一手执剑,一手指尖夹着一张黄符,迎风一扬,黄符瞬间就燃烧起来,剑气划过长空,留下一抹白痕。

在黄符的指引之下,地缚灵齐刷刷地冲入混战之中,抓起魔兵就撕个粉碎,又不似活人,不知疼痛,哪怕迎面一刀横劈过来,也难以阻止地缚灵前进的脚步。

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半空中,几道身影上下跳跃,魔尊看来是恢复了几层功力,这次又来势汹汹,即便有师尊在此,一时半会儿也未分胜负。

他没空去看别人,关切的目光落在了那袭大红色的衣袍上,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裴清也刚好立定,居高临下地眺望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跟江暮阳四目相对。

即便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但裴清心里清楚,现在的自己,在江暮阳心里,总归是特别的。

江暮阳只觉得心尖剧烈一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明显感觉到,藤蔓又膨胀了几分,甚至,还像弯刀一样,死死卡着。

那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酥麻感,从尾椎骨,一路蔓延至了整个脊梁,直冲上了头皮。

连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跳的。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腿就软得几乎站立不住了。

总有一种,被裴郎圈在了怀里,狠狠——操——了一顿的错觉。

可裴郎距离他很远,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触碰到他。

都怪这该死的藤蔓!

都怪该死的魔尊!

倘若不是魔尊过来抢亲,这个时辰,江暮阳已经明白,裴清的红唇用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