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直视我,崽种!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该死的裴清,要死不死的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腕。

他的右手腕不久之前, 才被魔尊一脚踩断, 虽然又被江暮阳接上了,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更何况裴清这厮不知道从小是不是喝三鞭汤长大的, 在床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不说, 在床下手劲儿也奇大无比。

江暮阳痛得都想骂娘了,出于自我保护, 抬起左手,一掌打在了裴清的肩头。

这一掌并没有下狠手,仅仅是三层的力道, 也足够打伤裴清了。

裴清面色一白,唇齿一松, 鲜血就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并没有松开江暮阳的手腕。

也没有还手。

只是抬起那张令江暮阳无比熟悉,俊美到无可挑剔,男女莫辨的漂亮脸蛋。

原本就发红的眼眶, 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似幻非幻的薄雾, 朦朦胧胧的像是仲春时节的江南。

透过这双眼睛, 好像一瞬跨越了两个时空。

江暮阳看着这张脸, 又想起了前世的裴清。只要看见裴清哭,他的心就会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裴清,不仅仅是因为裴清这张清冷出尘的脸, 还有他冷漠疏远的性格。

甚至是受伤时, 蹙起的黛眉, 发红的眼眶,以及隐忍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下意识想去呵护。

这就是裴清,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仅仅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就足够让无数人为他疯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暮阳强迫自己扭过脸去,冷声冷气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不是有能耐得很么?不是厉害么?之前不是还说要罚我么?怎么这会儿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裴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果知道,就不会问了。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不懂所以才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情爱,长这么大,他读过很多书,师尊教会了他很多法术,招式,他自己也自创了很多。

可没有哪一本书,哪一种法术,哪一种招式,教过他,要怎么去抑制心里闷闷的胀|痛感。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人心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向冷漠,对生死都看得很平淡的自己,会突然有一天,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种改变,应该是从今晚,他和江暮阳连在一起,肢体紧紧缠绕时,江暮阳忘乎所以地在他耳畔,念着“裴郎,裴郎”开始的。

也可能是从昨夜,那个冰冷肮脏,又狭窄阴暗的石洞里,江暮阳引导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开始的。

或许更早一些,从他第一次为江暮阳出头,狠狠教训了那群嘴里不干不净,侮|辱江暮阳的修士开始。

又或许是,江暮阳第一次喊他裴师兄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短短一瞬的四目相对……

裴清也说不明白,他的心里很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让他觉得烦闷不解,惊慌失色,又难以启齿,羞愧难当。

所有的异样情绪都是因江暮阳而起的,到了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话。

“你把我当成炉鼎了么?”

说完之后,裴清就屏息凝神,双眸紧紧盯着江暮阳的眼睛,那双灿若星辰,本不该出现在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上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好像世间不会再有黑暗,一切痛苦都会被其吞噬殆尽。

江暮阳直接气笑了,他道:“当然不是了!裴清,你想哪儿去了?”

此话一出,裴清才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江暮阳就紧接着道。

“你哪有当炉鼎的样子啊?最起码炉鼎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任人玩弄的。”

江暮阳用了两个很精准,又伤人伤到骨子里的词语。

一个是“主动送上门”,还有一个是“任人玩弄”。

也就是说,哪怕炉鼎再低贱,再被人看不起,起码是被迫的,出于无奈的,无能为力之下,才受人迫害了。

而他裴清,又怎么可以跟身不由己的炉鼎相提并论呢?

因为,他是主动送上门的,还任人玩弄,是不值一文的,不知羞耻,也毫无廉耻之心的。

裴清得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

他原本以为,江暮阳愿意舍己救人,向他连续两次献出身体,除了解毒之外,肯定还有一点点感情。

也是这会儿,裴清才明白,原是他自作多情了。江暮阳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情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江暮阳讨厌他。

裴清的嗓子里好像被钝刀割裂开了,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身体僵硬,四肢都无法动弹了。

耳边嗡嗡作响,天灵也一片混沌。

江暮阳突然歪过头来,从底下偷觑裴清的脸,忽然,他大笑:“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裴清好似瞬间被点燃了,立马抬起头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

“没有,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啊,裴清,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并且用狠话伤害他,试图推开裴清,让裴清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感情。

“你我就是单纯的皮|肉交易,可万万不能被感情所玷|污!”

裴清喃喃自语道:“在你看来,我的感情是……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到江暮阳根本就没听见。

在江暮阳看来,他和现在的裴清,又不像以前那样,前世多少有点感情基础。虽然不多,他和裴清前世没少提刀互砍。

今世只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才有了身体接触。

但问题不大。江暮阳也不在乎,他敢直视着裴清的眼睛,骂一句:崽种。

裴清的满腔热血,一片真心,的确很容易令人动容,可江暮阳如今心冷似铁,纵是烈焰熔炉,也休想熔化分毫。

江暮阳的语气很轻快,很无所谓地道:“我替你解了一次毒,你现在也为我解了一次毒,不亏不欠了。”

裴清笑了,嘴角苦涩:“不亏不欠,好一个不亏不欠。”

他慢慢地泄下手里的力道,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地从江暮阳的手腕上滑落,指尖还残留着几分余温。

哪知黑蛇突然从旁边窜了过来,嗷呜一口,摇摆着尾巴,咬上了裴清的食指。

裴清:“……”

江暮阳:“……”

气氛有一瞬间是死寂的,裴清屈指一弹,便将黑蛇重重弹飞出去了,他说:“你同此蛇结契了。”

“嗯。”

结契能看出来,那蛇额头上有一簇红印的,裴清又不瞎,但让江暮阳感到异常尴尬,又很郁闷的是,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好端端的,作死啊,要扑过来咬裴清一口?

江暮阳满脸惨不忍睹地看着裴清鲜血直流的手指,嘴角抽搐地道:“裴清,你又被蛇咬了。”

裴清表现得很淡定,也很坦然,只是脸渐渐红了,玉颈也慢慢在烧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用词十分精准地说:“是你的蛇,刚才又咬了我。它是你的灵宠,我不会伤它。”

江暮阳:“……”

“废物!”江暮阳气势汹汹地冲着黑蛇,破口大骂,“谁让你咬裴清的?”

黑蛇被打落至了墙角,原本还用竖瞳,虎视眈眈地盯着裴清,准备再咬他几口,骤然听见主人训斥,立马一秒变圆瞳。

尾巴也随即卷成了春卷,匍匐在地,好似明白自己做错事了,还讨好地吐着蛇信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江暮阳都后悔了,人生第一次收灵宠,也没收个好看的,厉害的,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既丑陋,又蠢笨的蛇?他当时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现在没别的想法,就特别想吃蛇肉。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的想法,黑蛇害怕到盘成一小团,还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这么爱咬人,你属狗的?”他又想到什么了,转头对裴清道,“不是我授意的,你的活儿很烂的。”

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无比契合。

因为裴清活儿烂,所以江暮阳不可能让黑蛇去咬裴清。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气息又开始乱了,呼吸也急促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狰狞地爆了出来。

好似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筋脉寸寸断裂而亡。

但他不想成为江暮阳口中,主动送上门,任人玩弄,还不如炉鼎的人。

便没有开口求助江暮阳的帮助。

江暮阳也有些尴尬,两个人刚刚才吵过架,这会儿又要在床上打架,确实尴尬。

这都怪臭蛇!他气得冷眼剜向臭蛇,吓得蛇蛇连尾巴尖尖都藏起来了。

“裴清,你……你行不行?”江暮阳挠了挠脖领,轻轻咳嗽了几声,“天也快亮了,行的话,就快点。”

“……”

“到底行不行?一句话!”江暮阳又问。

“……”

仍旧沉默。

江暮阳伸手要去拉裴清的衣袖,却被裴清躲开了,裴清甚至还转过身去,沉闷得好像一根木头。

“你是哑巴么?都不会回个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被怀疑了性别的裴清,沉声道:“是!”

“是的话,就别婆婆妈妈的!”

江暮阳一把抓住了裴清的肩膀,见他还想躲闪,索性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上了床榻。

裴清反手抓着江暮阳的手腕,将他也带了上来。

“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清除干净,你想死随便你,可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江暮阳抬手将刚想起身的裴清按了回去,一边往上坐,一边很不耐烦地道:“躺好,别乱动,让我来!”

这个淫|毒非常厉害,上回只是一个人中了,江暮阳都累死累活的,再加上裴清是个童子,没那方面的经验,笨手笨脚的,白生了那么大个儿,有门都不知道怎么进,活儿差得要命。

要不是江暮阳有经验,他必定会像前世一样,做一次,大出血一次。

还没做完,就气血两亏了。

眼下两个人一起中|毒了,事态突然变得很严峻。

江暮阳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想吃闷亏,提倡公平公正,不能光他一个人出力。

遂要求裴清分担责任,轮流着来。可饶是如此,也差不多天亮了,屋里才彻底消停了。

好消息是,两个人的毒都解了,坏消息是,床塌了,而且还是天崩地裂的那种塌,塌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废墟,都觉得很尴尬,谁也没说什么,双双背过身去,沉默地穿好衣服。

等衣服穿好后,裴清才低低地道了声谢。

江暮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整理衣袖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什么,定睛一看,右手腕上,竟然隐隐流动着漆黑色的法咒。

他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一种诅|咒,并且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裴清,你今晚过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事?”江暮阳转过身去,将手腕上的法咒亮给了裴清看,“你也有这个么?”

裴清点了点头,同样举起了右手腕,上面果然浮现着与江暮阳相同的法咒。

“好啊,我好心好意,与你结契,收你当灵宠,你居然想害我!”江暮阳眸色一冷,隔空将黑蛇抓了过来,死死捏着他的七寸,“既然砍头杀不死你,那我就把你捏成齑粉,看你到底死不死!”

“等等,江师弟,可能同它无关,你看这个。”裴清赶紧阻拦,将此前的腿骨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字迹,正色道,“这上面有字。”

江暮阳看了一眼,见是梵文,便道:“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裴清把腿骨又往前送了送,方便江暮阳看得更清楚。

江暮阳气笑了:“这是梵文,我看不懂,我要是能看懂,我还问你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清才道:“上面记录的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年份看不清了,其余分别是,丁末,已巳,甲子。”

说完之后,他就对上了江暮阳幽幽的眼神。裴清立马心领神会了,又道:“也就是说,此人是七月十五日所生。”

“中元节啊?”江暮阳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便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

“……”

所以说,就一个生辰八字?

江暮阳冷声问黑蛇:“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黑蛇赶紧摇了摇头,用圆瞳注视着江暮阳,还歪头卖萌。

“这类法咒,其实就是一种诅|咒,应该是死者生前有什么意难平之事,让他无法安息,体内的死气和怨气,凝结成了诅|咒,但凡有人受到诅|咒,势必要帮死者完成心愿,否则……”江暮阳把黑蛇盘成了一团,在手里来回掂,“就只有等死了。”

裴清听罢,便道:“我想,这应该同黑蛇无关,当时,他被封印在了这截骨头中,这是人的腿骨,并非是蛇妖身上的骨头。”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这蛇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抓了去,还那么窝囊地被封印在了骨头里。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是条可怜的蛇。

“无论如何,还是先回山再说,师尊见多识广,必定知道怎么破除。”裴清收了腿骨,忍不住瞥了一眼满地狼藉,耳根子又红了,他道,“江师弟,如若不然,你今晚去我那歇息?”

“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说闲话。”江暮阳摆了摆手,“滚吧,滚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等裴清离开之后,江暮阳又把蛇丢开,迅速盘腿坐下,试图破除诅|咒。

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见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累了整整一夜,也该休息了。

索性便打了个地铺,稍作休息,黑蛇见状,立马摆动着蛇尾巴过来蹭睡,被江暮阳一巴掌打飞多远,贴在墙上,又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黑蛇嗷呜一声,只能盘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暮阳才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他才睁开眼睛,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两道男声。

“暮阳这次受苦了,临下山时,师尊吩咐,务必要将暮阳还有小师弟完好无损地带回山。”这是大师兄林语声的声音,“既然暮阳已经把金丹还给小师弟了,以后也不再有任何缺欠,你对暮阳好一些,他终究也是我们的师弟。”

随后就传来陆晋元冷硬的声音:“那本来就是小师弟的金丹,让江暮阳占去了整整十年!他不过就是小师弟的替身,爱回不回,谁理他!”

“我不想看见他!”陆晋元又道,“要看,大师兄就自己去探望,我要去照顾小师弟了。”

“晋元!”林语声拦他,“刚才不是看过小师弟了?小师弟身体并无大碍,我们还是看看暮阳的伤势如何了。来时师尊特意嘱咐过,让你善待暮阳,你全忘了?”

江暮阳:“……”

哦,敢情他们一来,就先去探望裴清了。

怪不得要过来探望他死没死,原来是师尊特意嘱咐的。

如果不是师尊嘱咐了,想来就连大师兄都不会来看他吧。

毕竟在他们眼里,只要江暮阳没死,就不算出事。

剖丹是他的义务,没资格委屈,也没资格喊痛。

江暮阳实在不想听二人逼逼赖赖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昨晚裴清伺候得不错,炉鼎当得真好。

现在他精力充沛,灵力旺盛,正好也想打打架,试一试金丹与自己是否还契合。

抬手一招,长剑便幻化而成。

他一震手腕,长剑嗡的一声,破门而出。

伴随着陆晋元的一声呵斥,江暮阳飞身而出,右手竖起二指,夹着一张黄符。

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陆晋元,在他愤怒的目光中。

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直视我,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