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玄色轻甲, 额上竖起两根漆黑的龙角,面色极是凄白, 神情阴郁, 偏偏生得极其俊美。
就好似一张极上等的骨架上,贴着美人皮,越是妖冶, 越显得诡异, 越是面无表情,越是阴晴不定。
此人便是原文中的总攻, 也是裴清的头号疯狂追求者——魔尊离玄。
“你认得本座?”
魔尊面无表情的,一手掐着江暮阳的脖颈,将人高举在半空中, 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凑近细闻江暮阳身上的气味,冷冷道,“你身上的气息,让本座觉得颇为熟悉。”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 几乎被掐得快不能呼吸了。
他才刚刚被裴清占了身子, 又紧接着剖了金丹, 此刻气海一片狼藉, 灵力也溃散得厉害。
哪怕就是他全盛时期,也打不过魔尊, 更别说是现在这副凄惨模样了。
江暮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他的双脚都不能沾地。
喉中仅有了空气, 也渐渐稀薄, 肺叶疼得像是快要炸开了。
江暮阳在想,没了金丹,他甚至无法自爆。
若是使用鬼术,又有几分胜算?
若是侥幸逃了,倒也罢了。
若是未能逃走,只怕会激怒魔尊,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难以承受的酷刑。
因为极度缺氧,江暮阳的脸被憋得通红无比,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思索着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难不成……让他把裴清的下落说出来?
可是,云昭根本不是魔尊的对手,裴清的金丹才刚刚归位,需要静心调息。
倘若被魔尊发现,裴清已非完璧之身,那魔尊魔性大发,只怕要当场挟着裴清回魔界,将之囚困,再狠狠占有……
听说玄龙都有两根的,就裴清那身子板,只怕受不住的。
不过短短一瞬,江暮阳就想了无数种可能。
他同时也想出了很多应对的方法,却独独没想过,要出卖裴清。
“你的声音……让本座觉得熟悉,本座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魔尊掐着江暮阳,凑近凝视着他的脸。
面前的少年面色红润,头发濡湿,眉目清秀,五官端正,但也仅仅是清秀而已了。
算不得如何俊美,甚至在魔尊的眼里,少年的模样实在普通。
魔尊生平颇爱收集一些俊美男子,扩充自己的魔宫,但凡让他看上的,无一不是人间罕见的绝色佳人。
其中容貌脱颖而出的,无非就是苍穹派的二弟子陆晋元,以及比陆晋元更胜一筹的裴清。
而眼前的少年,莫说同这二位相比,就是拉去魔宫,也只配当最低等的,侍奉魔人的炉鼎。
因此,魔尊对江暮阳的兴趣并不大,看了几眼就挪开了目光。
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尤其这个少年衣衫不整的,身上还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魔尊这些年来,可谓是阅人无数了,自然瞬间就明白这少年方才经历了什么。
“竟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炉鼎。”
魔尊冷漠无比地道:“本座在你身上嗅到了裴清的气息,说,你同裴清之间,有何关系?”
江暮阳被掐得根本喘不上来气,两手死死攥紧拳头,心想,光让他说,让他说,倒是把手松开啊!
掐着他脖颈,几乎要活生生掐断他的声带,让他怎么说!
他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在魔尊冷若冰霜的目光下,竖起了中指。
魔尊的浓眉一蹙,虽不明白竖中指是何意,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受到了冒犯。
正欲出手给江暮阳一点教训,那根中指却指了指掐着江暮阳脖颈的手。
魔尊:“……”
他明白了,原来是被掐到无法开口说话。
手一松,江暮阳整个人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单膝跪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说,你和裴清是何关系?裴清此刻又在何处?”
魔尊冷声道:“本座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暮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听见此话,脸色也微微发白了。
他相信以魔尊的阴狠,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可问题在于,他的体内,满是裴清的元阳,身上又满是裴清的气息。
他该怎么搪塞过去?
眼前一晃,魔尊抬起手来,掌间劲气竟划开了江暮阳的衣衫,露出了他胸膛上大片恩爱后的痕迹。
魔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你是怎么勾引裴清的?”
江暮阳咬牙道:“我没有勾引他!”
“你的声音很是熟悉,本座似乎在哪儿听过。”魔尊细细想了片刻,忽而露出了一抹嘲弄又诡异的笑容,“你就是江暮阳罢?”
江暮阳顿时冷汗潸然,紧紧攥着拳头,已经做好准备,要跟魔尊鱼死网破了。
反正他死都死过一次了,生死在他眼中,不算什么。
即便是死,他也要狠狠咬下魔尊的一块皮肉。
江暮阳把右手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悄无声息又无比迅速地单手结印。
魔尊好似有所察觉,竟一掌将人打飞出去,江暮阳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喉咙一痒,仰天喷血,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手里未完成的法印差点直接溃散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只要再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他就能把法印狠狠甩出去,跟魔尊鱼死网破。
哪知魔尊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仅一个抬腿的动作,便闪现至他的身前,一脚踏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狠狠一踩,伴随着咔擦一声,原本就被裴清捏伤的手腕骨,彻底断了。
再嘭的一声,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江暮阳痛得浑身剧烈颤抖,死死咬紧牙齿,愣是没发出半句痛呼。
沉默得好像一个死人。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菩提三叶花。
据说菩提三叶花只见失去金丹,又濒临死亡的倒霉蛋,或许,他能借魔尊之手,引菩提三叶花出来。
虽然过程必定十分痛苦,但江暮阳认为自己可以承受。
反正他自行设阵引花,也是需要剜心头血在地上画咒的。
若是菩提三叶花迟迟不现身,江暮阳也早就打算好,要动手自伤。
如今不过就是借魔尊之手罢了。
“你用的术法,和裴清用的不一样。”魔尊踩着江暮阳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脚下的少年,“告诉本座,你用了什么方法,勾引了裴清?”
江暮阳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发出半声痛哼,听见此话,他笑了:“他对我一见钟情。”
魔尊:“他看上了你哪点?”
“你说呢?”
江暮阳的右手疼得要命,但好在手指还能动弹,一边搪塞,一边悄悄继续结印。
“裴清在上,还是在下?”
江暮阳毫不犹豫:“下。”
魔尊上下打量了江暮阳一遭,神色越发诡异了:“现在名门正派的弟子,都如你这般大言不惭,不知廉耻么?”
江暮阳反唇相讥:“现在的魔界至尊,都如你这般喜欢打听闲事么?”
他知道魔尊在原文里就是根烂黄瓜,本体是龙,性-淫,对贞洁这种东西,并不甚看中。
兴致来了,甚至还会邀请几个好友,一起玩弄新到手的美人。
对裴清也不例外,文里后期多次出现一群攻,对着一个孤立无援的裴清。
江暮阳不敢说多么了解魔尊,但多少知道该怎么跟魔尊打交道。
主要他知道魔尊喜欢哪一卦的美人,江暮阳纵然现在不算美人了,但性格若是对了魔尊的胃口,远比容貌更有吸引力。
江暮阳抬起脸来,毫无任何畏惧,双眸异常明亮,好似足以吞噬一切黑暗,又平静得如秋水一般。隐隐还透着股倔犟。
魔尊看了他一下,平静地将目光挪了回去,很快又看了一眼,再挪回去,忍不住又偏头看他,对上了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似有魔力,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的黑暗。
魔尊颇有几分诧异,他平生对很多人心动过,也玩弄过很多人。
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不过大多都只是一时兴起,只要得到了,他很快就会索然无味。
最近一次,也是维持最久的一次,就是对待裴清。
没曾想,他好不容易挣脱束缚,脱身离开,还未如愿迎娶裴清,眼下又相中了一个少年。
还是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少年。他觉得自己的品味降级了。
魔尊略一思忖,他问:“你怎么不喊痛?”
“痛就一定要喊出来,才能是痛么?”江暮阳冷冷道,“我不会向任何人示弱。”
就是这种调调!
魔尊就喜欢这种调调,之前遇见陆晋元的时候,也是因为陆晋元很倔犟,死都不肯服软。
后来又遇见裴清,比陆晋元美貌,比陆晋元更加倔犟。
魔尊突然对江暮阳来了点兴趣,目光也带了几分欣赏,他道:“你颇有骨气,身上有几分裴清的影子。”
低头瞥了一眼被他一脚踩断的手腕,再看看少年隐忍倔犟的脸。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这般隐忍,被人踩断手腕,也能不发出痛呼。
这隐忍的能力,倒是同裴清有几分相似。
虽然江暮阳的模样不再像裴清了,但仅仅是性情有那么几分像裴清,都能得来魔尊的另眼相看。
“带本座去寻裴清,本座就留你一命。”
江暮阳冷冷道:“痴心妄想!”
“本座是魔,魔人性-淫,天生便比寻常人,更为痴迷双修之道,你身上的气味,正是裴清所留……若本座执意要寻裴清,不妨将裴清留在你身上的元阳,一点点抽离出来,自有魅魔吞噬,替本座寻到裴清。”
魔尊的语气冰冷,说起这话时,好似要把江暮阳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足以令人胆寒。
江暮阳咬紧牙关,他的右手腕被踩断了。
他并不是不怕疼,相反,他其实特别怕疼。
前世他遭受了太多不公,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
什么非人的待遇,他全部都受过,断个手腕在他眼里,只是家常便饭。
还不至于他痛到喊出来——最关键的是,他不愿意在前世虐待过他的仇人面前,展现出任何一点软弱。
前世魔尊总骂懦弱无能,羞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那时的江暮阳只会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默默流泪。
可现在他不会了。
江暮阳不仅不会,他还趁着魔尊不备,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一掌推了过去。
魔尊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踩着江暮阳右手腕的脚,也就挪开了。
江暮阳的右手腕断了,但掌心的法印还没有散。
他几乎是拖动着胳膊肘,狠狠将法印甩了出去。
差点把整个右手掌都甩出去,血珠子飞溅。
魔尊冷笑一声,并不以为意,裹挟着漆黑煞气的手掌,直接迎了过去。
再狠狠一捏,轰隆一声,溢散开来的灵力,竟生生炸碎了魔尊的衣袖。
崩裂了他胳膊上的龙鳞,指甲盖大小的漆黑鳞片,一块块地脱落下来,还带着血肉。
又被江暮阳抬手抓住,当着魔尊的面,直接捏成了齑粉,敷在了断裂的右手骨上。
很神奇的是,原本断裂血肉模糊的右手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上了。
江暮阳稍微活动了一下,还有点疼,但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龙浑身上下都是宝,要是能剜魔尊几块龙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溢散开来的劲气,让方圆几里也受到了波及,顿时山崩地裂,树木倒塌,飞石乱溅,烟尘四起。
“你还真是找死!”
魔尊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一挥衣袖,凌厉的劲风划破了浓烟。
锵的一声,剑光四溢。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就见江暮阳已经站起来了,左手执着一柄长剑,右手背在身后,似乎要将弱点藏起来。
“你会左手剑?”魔尊微微一愣,又来了几分兴趣,“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又是因为裴清!
实际上就是因为裴清,所以江暮阳才练了左手剑。
他并不是个天生的左撇子,左手刚开始也不能熟练地拿笔拿剑。
是因为师尊说,要教他用左手剑,江暮阳才用心学了。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师尊教他左手剑,只是因为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的资质非常高,根骨奇灵,学什么都快,两手都可用剑,听说还可以同时使用双剑。
并且左右手剑法实力相当,若是两手同时执剑,可用不同的剑招。
这不仅在苍穹是独一份,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人能像裴清那样用剑。
因此,江暮阳学习左手剑,比别人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就只为了让师尊高兴,只为了想要师尊多看他一眼。
结果连师尊教的左手剑,也只是为了让江暮阳看起来更像裴清。
江暮阳知晓后,就特别厌恶使用左手剑,可现在却又不得不用左手剑保命。
他的灵力溃散得太厉害了,身上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疼的。
再不脱身,只怕会死在这里。
“看来,为了模仿裴清,你下足了功夫,来,让本座瞧瞧,你学了几分裴清的本事。”
魔尊冷笑道,欺身而上,江暮阳不得不提剑阻挡。
可他才失去金丹,身体重伤,气海空荡荡的,没了金丹运转,灵力溃散得厉害。
能勉强跟魔尊过个几招,就已经是极限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魔尊就打落了江暮阳的剑刃,摇头道:“东施效颦。”
“裴清就是裴清,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裴清。”
江暮阳直接啐了一口:“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三六九等?每个人一生下来,便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只有裴清是独一份!任何人都是!”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本座不喜。”魔尊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若是少说几句话,会更像裴清一些。”
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分枝踏叶声自远处传来,魔尊寻声望去,忽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裴清!”
却见一群人瞬间出现,为首的依旧是云昭,但此刻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裴清。
“你就是……魔尊?!”
云昭满脸惊愕,似乎没想到,他去寻裴清时,没遇见魔尊,竟然在折身回来的途中,遇见了魔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再回头管那炉鼎的死活了,哪怕让那炉鼎被山中野兽咬死,也是炉鼎命该如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本座跟裴清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魔尊痴迷地盯着云昭怀里,昏迷不醒的裴清,伸出手臂,冷冷道:“把裴清还给本座!”
云昭迅速抱着裴清往后一退多远,其余门生见状,纷纷涌了上来,将二人护在身后。
云昭怒声道:“裴师兄是苍穹的弟子,又是我的未婚夫!我是剑宗的少主,是裴清名正言顺的道侣,凭什么要还给你?”
他又对着左右道:“挡住魔尊,我先带裴师兄离开!”
“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魔尊一把掐起江暮阳,将他举在了半空中,同云昭道,“你配不上裴清,在这世间只有一人能配得上裴清,便是本座!”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白眼都翻上去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魔尊是裴清未来的老攻,还是个总攻,两根一起上。
在裴清之前,就玩弄了不少纯情少年,就替裴清感到恶心。
同样为裴清感到恶心的,还有云昭。
云昭气得咬牙切齿道:“住口!你连裴师兄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我既与他定有婚约,那他便是我的道侣,今日你想带走他,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纵然是死,我也要跟裴师兄死在一起!”云昭抱紧了怀里的白衣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生不能同穴,死也要死在一起!骨肉化泥,神魂相容!”
大有一番要鱼死网破,抱着裴清一起殉情的豪迈壮举。
魔尊听罢,竟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怕剑宗会寻他麻烦,只是担心云昭会在气急败坏之下,而伤了裴清。
哪怕裴清掉根头发,魔尊都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在看见裴清苍白,血色寡淡的脸时,更恨不得立马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再好好的,痛痛快快地操/上一操。
想来裴清修为不俗,定然格外皮实耐/操,魔尊早就想占有他了。
也许,还能拉上江暮阳一起,魔尊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
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对待身边的人,颇为大方宽容。
只要他有口肉吃,身边的下属都能混口肉汤喝。
若是可以,三个人大被同眠并无不可。
江暮阳隐隐察觉,魔尊可能要拿他当人质,来交换裴清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江暮阳和云昭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的。
裴清对云昭来说,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道侣,甚至云昭都没有亲眼见过裴清。
魔尊正是知晓了这点,才开口同云昭道:“那倘若,本座用此人作为交换?”
云昭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满身狼狈的江暮阳,颇为嫌恶地道:“交换?你是在侮-辱裴师兄么?此人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罢了,也敢同裴师兄相提并论?他死或者不死,同我有甚关系?”
江暮阳:“……”
魔尊颇为诧异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换走裴师兄!”
云昭言之凿凿地道,将裴锦衣抱得很紧,他第一次见裴师兄的真容。
刚开始闯入洞府时,他还以为躺在石头上的人是江暮阳,他当时急坏了,赶紧扑过去将人抱起来,还连喊了好几声。
直到他看见此人胸口上一点鲜红的美人痣,才明白,此人并不是江暮阳。
因为江暮阳的胸口并没有美人痣。
也就是说,此人就是他日思夜想,想了整整十年的未婚夫!他的道侣!苍穹派的小师弟,裴锦衣!
好不容易寻回了裴锦衣,纵然让云昭上天当神仙,他都不肯放手。
魔尊听罢,转头望向了江暮阳,语气无比嘲弄地道:“你瞧,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薄情寡义,本座听闻,你与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与你结为道侣。”
“看来,没有裴清的皮相之后,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江暮阳,本座真为你感到可悲。”
江暮阳心道,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一辈子都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什么?”云昭猛然一抬头,满脸惊愕地问,“你喊他什么?!江暮阳?这个丑八怪,他,他,他是江暮阳?他的脸哪里去了?!”
江暮阳:“……”他现在是被掐着脖颈,说不了话,但凡他能开口,他会把云昭喷得找不到妈。
“不是,这怎么可能是江暮阳?不,他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云昭一口咬定面前的少年绝对不是江暮阳。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江暮阳的模样,就跟云昭的父母留给他的画像里一模一样,是裴清的脸。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平凡普通到,仅仅清秀的脸。
还有便是,云昭认识的江暮阳是很心高气傲,也很任性娇纵的,平生最怕痛,稍微流点血,都要大惊小怪的。
而面前的少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这种伤若是落在江暮阳身上,他能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如此的……平静!
诡异的平静。
云昭有一瞬觉得,面前的少年是不是早就断气了。
可当他仔细打量的时候,他发现少年的眼珠子还会动,眼神淡漠又冰冷。
好像受了如此重伤,又被人掐着脖颈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这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江暮阳也绝对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还能强忍着不哭不叫。
“魔尊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罢。”云昭嘲弄地笑道,“纵然是真的江暮阳在此,又能如何?在我眼中,江暮阳只是裴师兄的替身,算不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
他嘴硬道,不肯承认自己对江暮阳动过心,因为这样就太对不起裴清了。
明明他和裴清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有父母之命的。
说完,他还很宝贝地又抱紧了裴清一些,低头温柔地用衣袖擦拭裴清唇边的血迹。
“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江暮阳听见此话,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事情,类似的话,他前世听过太多次了。
这些话早就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了,只是在听见时,心脏的部位,还是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和云昭年岁相仿,因为两宗交情甚笃,云昭就时常来苍穹修行。
两个人真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点都不过分。
云昭从小说到大的一句话就是:“暮阳,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的脸,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跟你结为道侣。”
“暮阳,我把这个糖给你吃,别人都没有,只给你一个人吃。”
“暮阳,我真的好喜欢你。”
类似的甜言蜜语说了很多。
一字一句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却又被更加清晰又冰冷的话语,一点点打碎了曾经的美好。
江暮阳其实并不明白,他和云昭十年的感情,他们的友谊,为何说变就变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把云昭当朋友,当亲人,当兄弟手足看待的。
可在云昭眼里,他就只是裴清的替身,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十年的友谊,也只换来前世的种种伤害,以及穿胸一剑。
——死了也就死了。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云昭小时候喜欢养狗,养的小狗若是死了,他能不吃不喝痛哭三天三夜。
也许,在云昭的眼里,江暮阳的命还不如一条小狗重要。
所幸,在江暮阳眼中,云昭也不重要。
魔尊又开始火上浇油了,他道:“本座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这般不在乎江暮阳的死活,那本座只好……”
“等一下!”
云昭赶紧出声阻拦,又看了江暮阳几眼,好像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暮阳,如果是真的江暮阳,为何不向他求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现在裴师兄回来了,他们当不成道侣了,但依旧是好朋友的。
云昭还是不希望彻底跟江暮阳一刀两断,如果能救,他还是想救。
可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只是冷眼盯着他,不求救,甚至连口气都不喘。
如果不是他眼珠子能动,云昭都认为他是个死人。
即便少年被掐住了,不能说话,那脸上起码能有点神情罢?
四肢也可以动。
既然一直没求救,说明就不是江暮阳。
云昭觉得自己太小心谨慎了,暗道绝对不能中了魔尊的诡计,当即便道:“要杀就带远一点杀!别把血溅到裴师兄身上了!”
魔尊哈哈大笑,似乎很喜欢看这种人间悲剧,他甚至还转头问江暮阳此刻的感受。
江暮阳没有开口说什么,魔尊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脖颈,更多的鲜血,从江暮阳的嘴里溢了出来。
魔尊笑问:“你听见了吧,他不肯救你,不如,你随本座回魔界罢,当本座的炉鼎。”
江暮阳笑了,他直接就笑了,他道:“堂堂魔尊,也就这点本事了。我是因为剖丹,所以重伤难行,倘若不是因此,我绝不会这般狼狈地落在你的手里。”
他说这话时,两手悄悄在虚空中画上符文。试图引菩提三叶花现身。
此话一出,云昭猛然抬头看他,脸上流露出那种既惊愕,又十分晦涩难懂的神情,诧异道:“暮阳?你真的是暮阳?”
“不好意思,让云公子失望了,江暮阳居然这般无能,落在了魔尊手里。”江暮阳的语气冷冰冰的,并没有任何求助的意思,他又同魔尊道,“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若我今日并非伤重,定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魔尊冷笑道:“你这种激将法,倘若放在平时,确实有用,本座能放你几日苟且偷生。但你玷-污了裴清,本座决计不能容忍,必要让你受尽折磨!”
“什么?!”这回云昭更加惊诧了,要不是抱着裴清,他差点直接原地跳了起来,“你说江暮阳玷-污了裴师兄?!你再说一遍!”
“无妨,本座是魔,魔性-淫,并不甚在乎这些,裴清在本座心里,依旧皎如天上明月,不会因此让本座厌弃他半分。”
“江暮阳,你竟敢对裴师兄……你怎么敢的!?”
云昭万万没想到,他视为天人一般洁白如玉,纤尘不染的裴师兄,居然已经非完璧之身了。
而且,还是被江暮阳夺了去!
不,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裴师兄做不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怎会无媒苟合?
云昭此刻再也顾不得救江暮阳了,他甚至产生了杀死江暮阳的念头。
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能动裴师兄!因为裴师兄是他的未婚夫!
是他名义上的道侣!
江暮阳怎么敢的!
朋友妻不可欺!这种道理江暮阳也不懂吗?
怪不得裴师兄昏迷不醒,原来……原来!
裴师兄冰清玉洁,宛如谪仙,若是知晓自己被玷-污了,必定羞愤交加到自刎谢罪。
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
好似勘破了云昭的想法,魔尊一抬腿,身影便在周围游走一圈。
待云昭再回转过神时,周围的门生们已经倒地气绝身亡了。
云昭心里暗惊,知晓仅凭自己的修为,定然打不赢魔尊。
能勉强护住一个裴清,就算不错了。
若是再去救江暮阳,只怕今日谁也走不了了。
不过一瞬,云昭的就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他抱着裴清,一张传送符甩了出去。
正欲带着裴清先行离开,等云昭回剑宗叫些帮手来,再过来营救江暮阳。
哪知魔尊好似早有准备,竟随手设下结界,如此,传送符竟然也无法使用了。
云昭暗道不好,慌忙将裴清护在身后。
就在此刻,一抹若隐若现的金光,悄然浮现。
江暮阳头脑昏沉,隐约就看见了一朵金光灿灿的花,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在他周围萦绕。
他瞬间就清醒过来,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菩提三叶花?
据说此花只见刚被剖丹的,又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人。
前世江暮阳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后来入了鬼道,也学到了引菩提三叶花现身的阵法,但当时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没想到今世居然让他给遇上了。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江暮阳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拼死一搏,伸手一把攥住了菩提三叶花。
江暮阳只觉得左掌一片惊人的灼热,菩提三叶花竟化作一抹金光,瞬间冲入了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江暮阳一片狼藉的气海,竟瞬间恢复,菩提三叶花更是直接占据了气海最中央的位置。
迅速旋转着,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等魔尊反应过来时,他的魔气都被吸走了一部分,迅速将人甩了出去,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将裴清护好了,再一抬头时,就看见江暮阳浑身散发着诡异的金光。
脚下浮光跳跃,乱石飞溅,竟凭空踏足,伴随着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周围所有的灵气,都在往他身上蔓延荟聚!
云昭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暮阳在发光,他有金光护体!”
不过很快,他又像是见到了救星,抱着裴清就冲了过去,嘴里大喊着:“太好了,暮阳!你我联手,必定能带着裴师兄离开……啊!”
话音未落,云昭就被一道金光狠狠打了出去,他生怕会伤到裴清,在落地时,还将人护在怀里。
嘭的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气血一阵翻涌。云昭才一起身,就赶紧查看裴清有没有受伤。
见他仍旧昏迷不醒,这才大松口气。云昭抬眸,略有些不悦地质问:“暮阳,你怎么回事?你误伤到我和裴师兄了!”
哪知江暮阳却在金光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好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轻启薄唇:“我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