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 小周紧张得不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后看,控制脖子的肌肉都快僵了。
车后排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清醒地望着窗外,一个醉醺醺地躺在另一个的腿上,小周挣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去哪儿?”
傅星徽给他报了纪朗家的住址, 刚说完,纪朗就晃着傅星徽的腿道:“我不回家。”
小周隔着后视镜和傅星徽对视了一眼,男人看起来有些无奈,思量片刻, 他给小周递了个眼神,“老地方。”
小周点了点头,调转方向盘,往郊区驶去。
目的地是坐落在水边的一家酒店, 傅星徽拉开车门,扶着纪朗下了车,回身对小周道:“我先把他弄上去, 你等我一下。”
纪朗醉得厉害,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 雨水汇聚在鸭舌帽的帽檐滴下来,将他的脸隐在潮湿的雨雾中。
傅星徽举着伞往前走了几步, 就有服务生过来,客气道:“傅先生。”
这里乍一看和其他的酒店很像, 但却没有要求任何的登记,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 到傅星徽熟练地从包里掏出房卡刷开门时,纪朗忽然问了句,“你是这里的常客么?”
傅星徽懒得同喝醉酒的人说太多,反正说了他也记不住,半是敷衍地含混了一声,回头关上了门。
房内的布置和一般的高档酒店大差不差,只是更宽敞些。
傅星徽一只手拉着纪朗垂在他胸口的胳膊,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扶着他,调整着姿势打算把人放在椅子上。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松手,没得到回应的纪朗手臂蓦地发力,抵着他的背把他按在了墙上。
微凉的墙面抵着温热的胸口,傅星徽下意识想伸手做个缓冲,双手却被纪朗锁在了身后。
“纪朗!”傅星徽挣扎道。
他话音未落,腰间忽然一松。
昂贵的皮带便被不知轻重地解开,和剪裁精致的长裤一起,重重地砸落到地面,在地毯上碰撞出了一声闷响。
傅星徽的心有些慌,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发什么酒疯!”
纪朗的手撑在傅星徽头顶,强迫着他与他对视。
“我没醉。”他的声音有些哑。
男人从头到脚沾满雨水,没有一处看起来不狼狈,可是他方才还醉醺醺的眼神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反而在此刻看起来有些过于明亮和锋利。
像是隐在夜色中的捕猎者。
傅星徽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对视够了,纪朗又把手放下来,勾着他腰间的衣料边缘问,“哥,你知道带一个喜欢你的人来酒店是什么意思吗?”
傅星徽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朗的手指带着衣物倏地往下一滑,腿部的皮肤猝不及防地接触到空气,傅星徽眼皮一跳,少见地丢掉了所有温柔耐心,气急败坏道:“松手!”
可纪朗却不依不饶地禁锢着他,没有丝毫打算收手的意思。
他和傅星徽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缓缓低下头,望向傅星徽身上那块显眼的胎记。
一别九年,那块胎记在傅星徽冷白的皮肤上依然无比清晰。
傅星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越来越沉,他睨着对方分神的空隙挣脱开他的手,可刚转过身,纪朗便扣着他的后脑勺亲吻了下去。
嘴唇上刚刚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扯开,纪朗进攻性极强的吻像是丝毫没打算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外面电闪雷鸣,雨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
他抓着纪朗的衣服,浸满雨水的衣料摩擦力很大,布料里的水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溢出来,流淌过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骨节。
雷声和心跳声反复共鸣,他紧紧蹙着眉,轻微的窒息感麻木着他的大脑,像是沙滩上缺水濒死的鱼。上身的衣物因为和纪朗贴得太紧也沾上了雨水,胸口濡湿了一片。
这个吻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直到傅星徽已经快承受不住的时候,纪朗才终于放过他。
他后脑勺贴在墙上,仰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这口气没来得及喘完,纪朗忽然半跪在他掉落在地的长裤上,向前凑了上去。
傅星徽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用手攥紧了。
青年湿润的发梢戳着他的腹部,冰得他微微颤栗着。
所有的神经末梢同时变得敏感而纤细,快感过电一般顷刻间袭向他全身,他震惊地低下头看向纪朗,贴着墙面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起来。
他抬脚想把人踢开,可纪朗却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很轻地亲了下他的小腿,又顺势向前,将他的膝窝搭在了肩上。
饶是傅星徽练过舞蹈身体的柔韧性很强,这种拉扯程度还是让他的大脑的弦绷紧了片刻。
纪朗扫了眼他剩下的用来支撑身体的右腿,抬头问他,“你还要踢吗?”
……
洁白的床单上,傅星徽的手腕被他自己咬出了一排发红的牙印,他半阖着眼,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耳边的声音似远似近,他听到纪朗咽下了什么,忙伸手拦道:“别!”
眼看着纪朗喉结滚动,他伸手挡住脸,“你怎么能……”
“很意外吗?”纪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的液体,“我的心思,你在看那张画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描摹着男人的眉眼,傅星徽陷于情.事之中时的那些表情远比他想象之中更为生动。
“你现在不能指责我,”纪朗说,“是你一直在纵容我。”
“而且,”他问,“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肾上腺素、内啡肽和多巴胺这一套组合拳,对人的麻痹效果往往不会输给酒精,傅星徽把头往被子里埋,“闭嘴。”
“放心,没得到你的允许,我不会再往下做的。”纪朗把人拢进怀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不过和你分开这九年,我做的关于你的梦,把各种姿势都试过了。”
他的手指压在傅星徽的下唇上,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每一寸纹理,“早知道你喜欢这种直接一点的关系,我就不装了。”
“装什么?”
纪朗没回答他,而是道:“你和你其他的那些人都断了好不好,我保证我能比他们做得都好。”
傅星徽唰得拉开被子看了他一眼,后者继续道:“你喜欢什么姿势,我都可以学,道具、玩具还是角色扮演我也都行,我体力也很好,不会让你失望的。”
“还有……你放心,关于你的一切,无论是生活还是身体上的细节,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傅星徽坐起来,神情微妙道:“你什么意思?”
“邵杰和我说了你的胎记,还带我去了……绘苑,”纪朗没瞒他,“他说你有很多情人,就在刚才,我也看到你给人递了房卡。”
他兀自笑了一声,“不过你没急着去找他,而是选择了在这里和我待在一起,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比他高一点?”
傅星徽静静地听他说完,终于明白了纪朗今晚到底在发什么疯。
度假酒店的客人很少,隔音效果也很好,激烈的雷声早就在他们没留意的时候停了下来,现在只剩下轻缓的小雨声,周遭显得分外安静。
相对着沉默片刻后,傅星徽望着纪朗的眼睛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更没有什么情人。”
从他出道至今,乱七八糟的绯色舆论从来没有被彻底扫清过,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圈子内部。
因为床笫私事永远是最隐晦私密的,所以桃色谣言向来最难以证伪的。
他只能对纪朗说“无论你相不相信”这样其实没多少力度的前缀。
但是纪朗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对他点了下头,“我相信。”
傅星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纪朗坦白道:“我本来也没有特别怀疑。”
“你在诈我?”傅星徽反应过来。
“算……也不算吧。”
说一点都没有猜疑过是假的,他和傅星徽一别九年,如此漫长的时光可以将任何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纪朗不会天真地认为一切都不会改变。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不想去怀疑傅星徽。
傅星徽从这五个字里读懂了纪朗的想法,他内心有些复杂地垂眼望向床单,却听到纪朗接着道:“那我能做第一个吗?”
“第一个什么?”傅星徽有些懵。
纪朗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说你没有情人,那我能做第一个吗,”他说,“我不要你为我们的感情负责,也不要什么名分,这样可以吗?”
傅星徽让纪朗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带着表情管理都忘了。
他顶着满头问号冷静了半天,话在唇边过了好几趟,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读了几年大学,就教会了你给人当炮.友吗?”
“不是给其他人,”纪朗往后靠了靠,“是给你。”
“其实我路上一直在想,如果……万一,邵杰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有很多床伴,”他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也可以接受的。”
“纪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傅星徽让他这话噎得胸口发闷,恨铁不成钢地警告道:“你要是我亲弟弟,我就揍你了。”
他一贯好脾性,哪怕说这样的话,也没有疾言厉色。
可纪朗非要跟他对着杠似的拱火,梗着脖子怼道:“那你揍啊,你管管我啊!”
“你——”
傅星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纪朗睨着他的情绪,声音又低下来,趴在傅星徽胸口,抬头望着他道:“你可以揍我。”
他勾着傅星徽的手,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委屈道:“就是别又把我撂下了行吗?”
他这一刚一柔,闹得傅星徽一口气没来得及吐出来,全闷在了胸口。
他叹了口气,垂眸道:“纪朗,我希望你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要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
“没有别人了,只有你。”
纪朗看着他,“你值得。”
傅星徽对上他的眼神,指责的话也好,说教的话也罢,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一半酸一半涩,乱糟糟的汇聚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纪朗对他这种建立在初恋滤镜下的爱,看起花团锦簇,可底下的支柱全是虚妄的,一旦滤镜破碎,顷刻间就崩塌了。
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贪恋那一份纯净的感情。
在娱乐圈待得越久,就越喜欢干净的东西。
可那些干干净净的、不为资源人脉、不为名利金钱、单纯只是为了你这个人的感情……还剩下多少呢?
他抗拒不了纪朗的爱。
从前是因戏生情,年少悸动。
如今是看遍尘埃市侩,便无法拒绝没沾染上铜臭味儿的月亮。
但他不能把纪朗拖到泥潭里。
傅星徽把他推到一边,偏头道:“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重要吗?”纪朗说,“我又不是买菜或者跟你相亲,难道还得一条一条把你什么样我什么样列出来,放在天平的两端称一称,配平了才能和你在一起吗?”
他这二十多年家庭美满、天资聪颖,过得太过于顺遂,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故而也并不珍惜,以至于总是三分钟热度,什么事都做不长久。
唯一一件让他付出了无数时间精力却仍旧一无所获的,只有这段漫长的暗恋。
少年的感情在最暧昧的时候戛然而止,就像是酒酿到最好的时候封坛入瓮。
九年的流年浸过来,那没能说出口的感情也就钻心蚀了骨,泡出了能把纪朗溺一辈子的沉醉,成了他再也忘不了放不下的白月光。
“傅星徽,”纪朗有些气道,“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爱你呢。”
傅星徽没有和他争执,他起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边捡一边问他:
“你知道今晚为什么你的事会上热搜吗?”
“你知道邵杰为什么要一遍遍激怒你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绘苑,知道我这些年到底做过什么吗?”
他扣上上衣的扣子,对他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光风霁月,为了达到目的,也用过很多并不磊落的手段。”
傅星徽手搭在门把手上,低声道:“我不是你九年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沉默片刻,刚拉开一条门缝,在他背后伸手摁在门上,又合上了那条缝。
“‘对韩指挥使来说,你是间谍游鸟,对韩骐来说,你只是我的爱妻。’”
傅星徽没想到纪朗会忽然说出电影《游鸟》中的台词,他略带惊讶地回头,却听见纪朗对他道:“我知道为什么会上热搜,也知道邵杰为什么要激怒我。”
“就像当年《盛年》上映后的舆论战一样……”他神情复杂道:“是有人想要利用我来打压你。”
傅星徽瞳孔微缩,有些震惊地看向纪朗。
“哥,我也不小了,也早就不是那个傻乎乎被人利用的高中生了。”
“被取消保送资格的那个暑假,我就觉得很怪,我的错怎么都不应该扯到你的身上,他们指责你的理由明明那么牵强,可无论我怎么辩驳都没有人听,甚至到了后来,他们对你的攻击还远多过我。”
纪朗回忆道:“后来上大学,我跟着学长学姐创业的时候,见到了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手段,那时候我才慢慢反应过来,当年的事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说互联网是一把利刃,那么能让利刃发挥最可怕的作用的人,一定是它背后的持剑者。
无论任何时候,想要让人不发声都是很难的,所以舆论很难控制。
但是舆论很好引导。
因为执剑人知道,大多数跟风的键盘侠,都不会为了毫不关己的芝麻小事思考太多,比起思考,当然是人云亦云要更容易。
“#纪朗醉酒致使踩踏事件,#纪朗失恋,#纪朗傅星徽……”纪朗拿出手机,对着屏幕念了几个词条,递给傅星徽道:“这是邵杰为我们准备的后续热搜。”
傅星徽滑动着他的手机,往下一个个看着,赵天胜相当“慷慨”,为他们准备了接近二十个热搜词条,俨然是想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这些都是没来得及放上来就被撤掉的,”傅星徽问,“你怎么会拿到?”
“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我的方法,在这九年里长大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纪朗望着他,神情复杂道:“所以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设局针对你的人……是不是和邵杰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