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绘苑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小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傅哥,水倒好了。”

“进来吧。”

傅星徽和高阮对视一眼, 默契地没再聊纪朗的话题。

普通的白开水被盛在精致的高脚杯里,小周单手举着黑色绒布的托盘,把水端给高阮,后者接过来打量了一眼手中透亮清澈的玻璃杯,感叹道:“你这杯子和托盘都不便宜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什么名贵的酒呢?”

“来这儿的客人们就喜欢这些,”傅星徽往后靠了靠,看着高阮手里的玻璃杯道,“没包装, 一块钱一杯也不一定有人买,这样一‘加工’,后头夸张点加三个零都有人愿意买单。”

高阮翘起红唇,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清淡的味道回荡在她唇齿间,她接了句:“可白水始终是白水,喝下去就露馅了。”

傅星徽双手交叠在身前, 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为这一杯水花了四位数,就算是尝出它和普通的水没有区别, 在旁人面前……也会把它夸成琼浆玉液的,不是吗?”

高阮低头笑了笑, 没再搭话。

“傅哥,赵总来了。”小周看了眼手机, 对傅星徽道。

高阮闻言,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傅星徽一句, “他知道这儿是你的吗?”

傅星徽很轻地摇了下头。

“明白了,”高阮了然地起身道,“那我走了。”

“你不在这玩会儿?”

“你这有什么好玩儿的?”高阮摊了摊手,望着傅星徽道,“而且玩什么还不是你想赢就赢,想输就输。”

傅星徽笑了下,对她道:“我找个人送你。”

“不用了,”高阮小幅度地对他摆了摆手,“我还有约。”

见到高阮走远,小周略凑近傅星徽问:“和赵总去哪个房间?”

“带台球桌的那间吧,”傅星徽想了想,对他道,“别的他都不太会,太难输了。”

他和小周到房间里的时候,赵天胜已经和他带来的小明星玩起来了,略微有些中年发福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手搭在在小明星塌下去的腰上,正在手把手的指导他打桌球。

傅星徽扫了一眼,换上一脸笑道:“对不起啊赵总,路上堵车,来晚了。”

赵总手还搭在小明星身上,闻言似是没听见一般,没给他分半个眼神。

傅星徽也没恼,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两人暧昧至极的一局打完,赵天胜才仰着头拿鼻孔对着他轻哼了一声,“傅影帝自己请人还迟到,不太合适吧。”

“是我的问题,”傅星徽道,“今晚您和您朋友在这儿随意吃随意玩,消费我都包了,全当是给您赔礼道歉了。”

赵天胜脸色稍霁,他偏头对身边的小明星说:“再来一局。”

那小明星长得很清秀,是赵天胜公司这几年新签的艺人,他闻言脸色没变,手指却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这点小动作没让赵天胜发现,却落进了傅星徽眼里。

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台球杆道:“要不我陪您打两局吧,一直听说您球打得好,今天正好跟您讨教讨教。”

“你会打吗?”赵天胜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规则,但论球技肯定比不上您。”傅星徽说完给房间里的服务生递了个眼神,球桌很快被收拾好,一个服务生给小明星搬了张椅子,又往他手里递了杯红酒。

“那就让冉先生给我们当裁判?”

名叫冉杭的小明星明显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傅星徽会记得他的名字,他捧着手里那杯红酒,谨慎地看了赵天胜一眼。

“行啊。”赵天胜说着走到开球的位置,右手握杆左手做支架,随着台球独有的撞击声响,紧密挨在一起的球登时散得七零八落。

两人轮流击球,局势过半,傅星徽明显在劣势。

他的表情看起来专注而认真,像是很努力地想要把球打进,偶尔在他击球后,白球刚刚好停在最适合赵天胜击球的位点时,他的脸上还会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

这样的比赛赵天胜越打越开心,最后把黑八打进的时候,他直接把球杆往身旁的服务生身上一丢,大笑着拍手道:“星徽,你这还得练呐。”

“赵总名不虚传,”傅星徽拿起托盘上的白酒一饮而尽,“输了球,我先自罚一杯。”

“爽快。”赵天胜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和你说,这个桌球啊,就得这么打……”

好为人师的赵总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跟傅星徽讲起了桌球的技巧,两人又开了一局,在按照赵总指导的方式成功进球后,傅星徽眼里先是闪过惊喜,又笑着流露出了坦坦荡荡的敬佩。

这个反应极大地取悦了赵总,他越说越来劲道:“我再教你一招……”

冉杭的目光始终落在傅星徽的身上,男人打桌球的姿势相当漂亮,手指白皙修长,击打时游刃有余、松弛有度,修身的衬衫勾勒出他流畅的身形,腰身曲线一看就是练过舞蹈的,劲瘦又舒展。

比起一边大腹便便的赵总,实在是赏心悦目多了。

这一局最终还是以傅星徽的惜败结束,他端起酒杯微仰头,又一口干了整杯白酒,放下酒杯时,他双眼明亮,在赵天胜的笑容里邀请道:“再来?”

冉杭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红酒杯,他其实很不喜欢喝酒,但是看到傅星徽喝酒的样子,他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冲动,低头抿了一小口。

出乎它意料的是,口中的液体是甜的。

那不是红酒,而是一杯果汁。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傅星徽一眼,却没想到正好和他对上了目光。

傅星徽弯了弯眼睛,对他友好地微笑了一下,又把视线落回了球桌上,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意外而已。

冉杭的心跳却快起来。

他以前也看过傅星徽的作品,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本人。说不出为什么,分明是头回见面,傅星徽却莫名地给了他一种很强的亲近感。

他跟赵总相处始终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算是说着明显捧人的话,也莫名让人觉得他很真诚,他没有掩饰自己奉承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夸张,一切都恰到好处。

冉杭想,这是一个将分寸感把握得很细腻的男人。

以至于就算你怀疑他是演的,也忍不住会为此甘之如饴。

*

纪朗从录音棚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自个儿背着个大包,口罩扯到了下巴底下,一边看手机一边喝着罗汉果水。

他的上一部戏大部分场景是同期收音,但部分外景的拍摄环境嘈杂,有些地方还是得重新过来补音。

工作结束,他第一时间就掏出手机看傅星徽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自从那天在海岛分别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傅星徽始终没有接过他的电话,微信都发了不知道多少个99+,但傅星徽也一直没有回复过。

要不是高阮告诉他傅星徽没出什么事只是在忙,他都忍不住要去拿手表去查傅星徽的位置了。

没出什么事,那就是单纯地不想理他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裹了裹羽绒服的领口,一抬头,却撞见了邵杰。

邵杰坐在车里,把车窗摇到最下,对视上的瞬间,纪朗扭头就要走。

“哎,你等等!”邵杰说,“我有事找你。”

这几天在客栈里,邵杰和他一直保持着看似还不错的关系,纪朗本来不想理他,但是碍于镜头,纪朗不想再给傅星徽添麻烦,勉强跟邵杰在镜头下演着表面和平。

但镜头之外就实在没有和邵杰过多接触的必要了。

见他装没听见,邵杰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是傅星徽的事!”

纪朗没理他,转身去找自己的车。

邵杰拉开车门追出来,对他道:“我是真想跟你做好朋友的,所以才不忍心你被蒙在鼓里。”

纪朗瞥了他一眼,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递到邵杰面前。

“别这么虚伪行吗?”

邵杰反应过来,笑道:“你怕我在录音?”

纪朗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他腿比邵杰长,走得比他快,邵杰小跑几步跟上去,缀着他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打了我这么大的事却杳无声息地被傅星徽压下去了,你不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眼见着纪朗无动于衷,他又继续道:“纪朗,傅星徽真得没你想的单纯,我劝你还是好好了解他一下。”

纪朗半个眼神也没给他,邵杰却不依不饶道继续问道:“他好多天没跟你联系了吧,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猜是他为了你的事正讨好金主呢。”

“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他对你问心有愧……”

男人在纪朗耳边嗡嗡嗡个不停,搞得纪朗都开始怀疑邵杰是不是从爱豆转行做职黑,还接了什么营销号任务,需要完成在他面前黑傅星徽的KPI了。

他烦躁地顿住脚步,在屏幕上打了一个巨大的“滚”字,怼到邵杰脸上。

见他停下来,邵杰忽然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件事儿。”

他问:“今天傅星徽在绘苑,你要是不相信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验证一下?”

听到“绘苑”两个字,纪朗的眸色闪烁了下。

高阮那天谈及“绘苑”时的回避态度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是从他帽子里掏出录音笔,而后风尘仆仆离开的傅星徽。

其实不用邵杰说,他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傅星徽和十九岁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多的秘密。

但这是他和傅星徽的事,不需要邵杰在中间聒噪。

可他还没来得及在手机上打字回答邵杰,后者突然开口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邵杰拖长声音,故意买了个关子。

纪朗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傅星徽有块胎记……”邵杰说。

“胎记”这两个字,几乎是一瞬间就让纪朗联想到了某些记忆里的画面。

他神色微变,眼底的情绪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邵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玩味地笑了一下,一字一句补全这句话:“……在臀部。”

纪朗目光一凛,望向他的眼神温度唰得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