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住处的出租车上, 谁也没出声,傅星徽偏头看着车窗外,纪朗坐在他身边低头刷着手机。
夜风渐凉, 擦过脖颈,从领口灌进傅星徽的衣服里。
夜色笼罩的城市显得很静谧,今晚碰上的司机也是个话少的人,车里放着九十年代的粤语金曲,熟悉的旋律充斥着整段车程, 仿佛把时间都拉得漫长了。
到目的地的时候,师傅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靠路边那侧的纪朗先下了车,又拉着车门替傅星徽挡着头, 等到他下来。
两人走到卧室门口,却没急着回房间,默契地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傅星徽才道:“走了。”
他推开卧室门, 路朔刚躺下,见到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他道:“你走了没多久, 纪朗就来找你了。”
他说完像是知道傅星徽可能会顾忌屋里的摄像机似的,又补上句, “刚我去邵杰屋里玩,看见他在拆收音器, 今天都录了一天了,一直在镜头下, 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我就让他帮咱们屋也拆了。”
听到邵杰拆收音器, 傅星徽目光顿了顿。
“纪朗后来给我打过电话了。”他对路朔道。
“哦那就好,”路朔道,“我还怕他有什么事儿急着找你呢。”
想起纪朗,傅星徽忽然没头没尾的地问了路朔一句,“你有过初恋吗?”
“初恋?”路朔懵了懵。
傅星徽以前从来没跟他聊过感情问题,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意外,但短暂的怔愣完,路朔又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他队长终于愿意和他聊一聊自己的心里话了。
路朔盘坐着腿,兴致勃勃道:“当然有啊!”
傅星徽略一挑眉,“没听你提过?”
“队长,你自己反省一下,我们这几年小聚,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们聊过这种话题?”路朔说,“我们都怕说这些耽误你时间。”
傅星徽笑了一下,“那你现在说,我听。”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路朔摸了摸鼻尖,“就是……那个谁。”
“谁?”
路朔报了个名字,又带着几分遗憾评价道:“她翻车前是我好多年的女神,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路朔口中的是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明星,一直以实力派著称,可谁也没想到后来竟然爆出她为了拿奖贿赂评委方的事,一时“女神”人淡如菊的滤镜破碎,那位女明星渐渐也没了消息。
“当年是真喜欢她,我还记得和她第一次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吃下去,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想追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好不容易要到联系方式了,天天在手机上尬聊,也亏得人家当时没嫌弃我,还一直回复我。”
“当时我都准备告白了,结果就出评奖的事了。”
“说实话,抛开滤镜,我觉得就算她没贿赂评委,那奖也该她拿,”路朔摇了摇头,“但是后来知道评奖那件事之后,对她的感觉就淡了。”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圈子里哪可能真有什么不慕名利还偏偏能大火的明星,投资方和观众也不是傻的,要是真的不争不抢,那就没人看得到了。”
路朔说:“可是她是我初恋,我想当然地在她身上赋予了太多东西了,我没办法接受她和我想象地不一样。”
傅星徽点了点头,“明白。”
路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么怎么总说,初恋最好一辈子放在心里,不然就是红玫瑰变蚊子血的故事了。”
傅星徽给他倒了杯水,想了想道:“挺有道理。”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内,纪朗哼着歌推开门,邵杰见到他,问了句,“回来了?”
纪朗本来不想理他,但是想到傅星徽的叮嘱,他还是耐下性子来应了一声,“还没睡?”
“玩会儿手机,”邵杰问他,“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
“和星徽哥海边散了散步。”他说起傅星徽,嘴边带上自然而然的笑意。
邵杰揶揄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他?”
纪朗瞥了他一眼,邵杰摆手道:“收音器我拆了,你别怕。”
纪朗微蹙了眉,转身去收拾洗漱的衣服,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邵杰却像是来了劲儿似的追在他身后问:“你觉得你真的了解他吗?”
“比你了解。”
“那可真不一定,”邵杰说,“你们很多年没见面了吧,这些年在圈子里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是不是?”
“不关你事。”纪朗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浴室。
“哎,你别急着走啊,怎么,不敢听我说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劝你,别陷得太深,”邵杰说,“傅星徽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纪朗的脚步蓦地停下来,他打量了邵杰一眼,后者见他终于被自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志得意满地抱住双臂,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
那张无辜的娃娃脸配合这个表情实在是有些违和,纪朗神色不善道:“你什么意思?”
“听说过‘玉堂红海’吗?”邵杰问他。
纪朗眸色微敛。
大概三四年前,在他刚回娱乐圈不久,热搜曾爆出过一个惊天大瓜——德艺双馨的大导演吴良被曝出为诸多明星、官员、企业家开设涉.黄的娱乐场所,一时轰动网络。
而他提供性.服务和聚众淫.乱的地址,就是这间赫赫有名却从不对外挂牌营业的“玉堂红海”。
后来吴良涉嫌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死刑,而“玉堂红海”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不是已经倒闭了吗?”纪朗反问邵杰。
“你知不知道当年的玉堂红海的顾客会员都有多少达官显贵,这么好的资源,总有人眼红的,”邵杰说,“吴良进去之后,有人接手了‘玉堂红海’,把准入门槛卡得更高了,又改了个名字,现在叫‘绘苑’。”
邵杰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纪朗,“我是没资格进去,不过我听说……你的星徽哥可是绘苑的常客噢。”
纪朗脱口而出:“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傅星徽当年没背景没人脉,公司也不管,你觉得难道他能一路走到今天,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吗?”
纪朗反驳道:“星徽哥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实力。”
“业务能力硬的明星在娱乐圈多了去了,尤其是那些不温不火无人问津的,一抓一大把,”邵杰看他的眼神有些嘲弄,“什么年代了,你还以为娱乐圈是绝对的实力至上呢?”
他略微往前靠了靠,双眼注视着纪朗道:“傅星徽能红,全靠高阮带他拍了《游鸟》。”
“但是高阮凭什么帮他,”他紧接着问,“拍《游鸟》的时候高阮已经是影后了,她认识的优秀男演员列张表都说不完,她为什么偏偏选了一个之前一直在跑龙套的傅星徽?”
纪朗微微攥紧了手里的衣服。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邵杰说,“用脚想也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纪朗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别用你肮脏的心去揣测别人。”
“我肮脏?高阮出轨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邵杰冷笑了一声,“你别说你没听说过。”
纪朗直勾勾地盯着邵杰,后者却始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要是真没听说过,自己拿手机查查?”
纪朗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去拿手机。
高阮疑似出轨这件事,恐怕几年前上过网的人,没几个不知道。
高阮是娱乐圈内少见的结婚很早的明星,她曾经的丈夫是位影视圈内很有地位的富商,也是高阮第一部 拿影后的电影的最大投资方。
慧眼识珠的总裁和年少成名的影后本该是一段能写进小说里浪漫剧情,两人宣布结婚时,更是获得了许多网友的祝福。
可后来,狗仔爆出了高阮醉酒靠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以及两人相依着走进家中的照片。
转瞬间“影后”被打成“淫后”,而后高阮前夫憔悴现身的身影和一句语焉不详的“我愿意接受她的一切”,更是把高阮推到了风口浪尖。
最后两人宣布离婚,开头如童话般的爱情惨淡收场,高阮也跟着沉寂了下去,直到一年后她前夫因经济罪被查时,高阮丢出一纸诽谤罪的律师函,向网友们讲了另一个故事:
她的前夫出轨被她察觉,高阮要求离婚,没想到前夫先下手为强,把她灌醉后让自己的助理送她回家,并拍摄了这样一组照片,制造出自己受害者的形象,打赢了这场婚姻舆论战,保住了公司的股价和声誉。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
但这张律师函之后,高阮的口碑确实有所恢复,随后她又接了几部制作精良的转型作品,其中一个痛打渣男搞事业的女强人形象相当出圈,紧接着一波营销通告狂轰滥炸,算是“洗白”得相当彻底。
“高阮离婚之后,这几年身边的情人就没断过,”邵杰看了眼纪朗攥紧的拳头,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着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傅星徽和她关系那么好,你觉得傅星徽会单纯吗?”
“别带着你九年前的滤镜去看人,”邵杰拍了拍纪朗的肩,一副“懂王”的语气,“他都不知道爬过多少大老板的床了,情人应该也不会比高阮少。”
“你闭嘴。”纪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
邵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凑近纪朗继续道:“你有什么,钱、资源?还是永远十八岁的肉体?我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他看不上你的,跟你最多也就是玩——”
“啊!”
随着轰隆一声响伴着邵杰的惨叫,纪朗一脚踢在邵杰腹部,“说了让你闭嘴了!”
邵杰身后没有支撑,直接倒了下去,撞上了旁边的柜子,纪朗压在他身上,拳头已经举了起来。
就在拳头要砸下去的瞬间,“咚”得一声,两人的门被撞开,纪朗的手堪堪停在邵杰脸上一公分,他蓦地望向门外,看见傅星徽气血上涌地站在门口。
“纪朗!”
这一声让纪朗蓦地清醒过来,他看了眼身前捂着肚子一副快疼死的模样的邵杰,又顺着傅星徽的目光,望向了房间里依然在拍摄中的摄像头。
九年前,他也是这样没受住激和人打了一架,打没了他的保送名额,也打没了傅星徽的前程。
纪朗的心倏地慌乱起来。
“哥,哥……”
他忙站起来,傅星徽却已经扭头走了出去,他一路跟在后面追,可傅星徽的脚步太快,而他因为太着急太紧张,走两步便是一个趔趄。
“哥!”他猛地往前扑了一步拽住傅星徽的手,“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星徽挣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对一旁看起来忧心忡忡的路朔道:“你把他带你房间去,然后马上带邵杰去医院,告诉邵杰今晚的事他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
“哥!”纪朗还想追他。
傅星徽停下和路朔的低声交谈,直接一个眼神把他钉在了原地。
“你再闹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