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傅星徽思绪的是一通电话, 他回神看了眼来电人,有些惊讶竟然是纪朗。
“有个电话进来,”他对小周道, “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好的傅哥。”
那边电话挂断,随着“嘟”的一声提示接通,纪朗的电话自然而然接进来。
然而除了开头的提示音,对面再没传来其他的声音。
傅星徽叹气笑了一声,好脾气地递了个台阶, “还生气呢?”
纪朗耐不住性子,和他闹了脾气,他要是搁在一边不理,纪朗就忍不住跑来找他求和, 可是找到他之后,又常常梗着脖子不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
听到他开口,纪朗顿了下,“你刚在跟谁打电话?”
“工作上的事。”傅星徽道。
“你在哪儿?”
傅星徽握着手机从黑暗的小巷子里走出来, 街道路灯明亮的光落在他身上,挥散了方才的阴影。
“随便走走。”他说。
纪朗道:“地址发给我,我来找你。”
傅星徽沉默了一会儿, 对面继续道:“你不说我自己查了,反正你戴着表。”
“你怎么耍无赖。”傅星徽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点开微信界面,给纪朗发过去一个地址, “满意了?”
对面闷闷地“嗯”了一声,故作矜持说了句, “挂了。”
傅星徽摇头笑了笑正要挂电话, 纪朗又打破那点没凹出半分钟的矜持, 像是怕他跑了似的飞快补上一句:“要等我。”
傅星徽给纪朗发的那个地址在海边,这座海岛所在的城市偏僻,大概是夜深了,加上天色暗,海边人并不多。
纪朗下了出租车,沿着沙滩一路找过去都没看见人,他一直跑着,呼吸太急,给口罩都染上了水汽。
尚未被开发成旅游景区的海边路灯很少,天太黑,他只能勉强依托着身型辨认,在跑了一大圈依然没见到人之后,他有些颓丧地停下来。
带着几分海水咸湿的空气被吸入鼻腔,紧张的心跳在失望里慢慢平复,他把口罩往下扯了扯透着气,靠着海边的栏杆仰了仰头。
夜市的叫卖声从耳边传来,伴着烧烤的辛辣和海鲜的鲜香,夜深时分还开着门的烧烤摊点着黄色的灯泡,把潦草的条纹塑料篷照成了一个温暖明亮的深夜食堂。
纪朗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却意外和他找寻的那个人对上了目光。
身旁是漆黑的夜色,傅星徽被笼在如梦似幻的柔光里,仿佛是一场错觉。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惊讶又化开,只剩下灯光映照下的温柔笑意。
他对他招了招手,又偏头对老板道:“再加一份生蚝和羊肉串。”
“他家现烤的生蚝很好吃,”他见纪朗走近,指了指桌上的烧烤问他道,“我点了这些,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纪朗坐到他对面,半晌都没说话。
傅星徽以为纪朗是在怪自己先吃了,于是放下手里的烧烤串,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本来是想等你来了一起吃的,但是等了你半天都没来。”
他拿起一串裹满孜然的肉串递给他,“尝尝?”
纪朗接过去咬了一口,温热的肉香和辛辣同时在唇齿间绽开,把他的舌尖和心都烧得发了烫。
他移开目光问:“你来过这家店吗?”
“以前在这附近拍过戏,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老板还在这儿,味道也没变。”
说话间老板已经把烤好的生蚝和羊肉串拿了过来,刚烤好的食物还烫着,滋啦啦地往外冒着热气。
“趁热吃。”傅星徽把盘子往纪朗面前推了推。
夜晚的海边很安静,海浪声似是贴在耳边,一下一下,温柔有规律地拍在沙滩上。
傅星徽单手支着下颌,眼里缀着笑意,安静地看着纪朗吃东西,时不时在纪朗被辣到的时候递过去几张纸巾。
等盘子都空了下来,他双手交叠在身前,问纪朗道:“要走走吗?”
纪朗抬头望天,嘴硬道:“我还在生气。”
“行了,”傅星徽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提溜着纪朗的领子往外扯了扯,见青年还是不动,他拿着手机装作打车的模样,“不散步我就回去了。”
“等等!我没说不散步。”纪朗忙不迭抢过他的手机,结果却看到傅星徽的手机界面停留在和他的聊天框里。
傅星徽给他发了张照片,是他吃烧烤吃得正认真的样子,明明吃得很香,却还要蹙着眉板着脸,装作一副自己不高兴的模样。
“你偷拍我?”
傅星徽抽回手机,往前走了几步,“是光明正大的拍。”
纪朗忙追上去,“哥,你等等我。”
傅星徽转过身面对着他往后走,闻言故意逗他:“不等。”
纪朗小跑几步跟他并肩,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人转回去,“别倒着走,等会儿摔了。”
傅星徽见他着急,弯着眼睛看着他笑。
纪朗听到傅星徽的笑声,闹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破了功,板了半天的脸也板不住了,忍不住也跟着他笑起来。
笑完他看着傅星徽的神色,又郁闷地拿手指点了点他,默默吐槽道:“你每次都这样。”
他们两个相处,看似每回闹脾气的都是他,但最后占上风的永远是傅星徽。
傅星徽把他拿捏得明明白白,要么晾着,要么三言两语就知道怎么把他哄好,他每次稀里糊涂就过了生气的那茬儿,事后才发现问题永远还在那里。
就像这次,傅星徽也没有对他执着于和邵杰一起住的事做任何解释。
他的手搭在傅星徽肩上,和他并肩走着,心里一半是酸,一半是甜,但已经没办法再生气了。
两人离开烧烤摊,一起绕着沙堤散步,既能低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沙滩和大海,又不担心让沙子弄脏了脚。
他们在烧烤摊消磨了快一个小时,这会儿夜更深,沙滩上已经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了。
几乎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两个随意散步的男人,他们穿着最简单的花衬衫,和整座海滨城市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趁着夜色出来消食的家人。
开始两人还带着口罩,后来索性也把口罩摘下来,肆意地透了透气。
短暂的自由就像海边的风,掠过耳畔的时候,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感到心旷神怡。
谁都没再去提刚刚引起不快的话题,他们从身边琐碎的日常聊到拍戏的经历,絮絮叨叨了几个小时。
然而让纪朗没想到的是,聊到沙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傅星徽竟然主动对他提起了邵杰。
“你和邵杰相处得怎么样,”他问,“没闹矛盾吧?”
听到傅星徽关心的还是这个,纪朗有些闷闷的,“我能和他闹什么矛盾,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我就出来找你了。”
“那就好,”傅星徽说,“房间里有摄像头,别像早上在化妆间那样闹了。”
想到选房间的事,纪朗撇嘴问:“你和他很熟吗?”
“认识有几年了,他在参加《未来的你》之前就是天胜娱乐的艺人了,我们有过一些合作,但熟也算不上。”
傅星徽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了句,“选房间的事……我有我的原因,但不是因为他在我心里比你重要。”
纪朗让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剖白砸懵了头,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傅星徽笑了一声,评价道,“看起来很傻。”
纪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我在你心里最重要。”
纪朗这阅读能力和对句子的拆解能力实在是过于唯心主义,傅星徽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哥,”纪朗望着他,片刻后猝不及防地说了句,“我爱你。”
傅星徽的目光一顿,装作没听到似的,面色平静地望向一边。
纪朗忽然拉过他的手,把自己腕上的手环戴到了傅星徽的右手腕上。
“你干什——”
他话音未落,纪朗又看着他说了一遍,“我爱你。”
与此同时,傅星徽感觉到了自己右手腕上传来的轻微的电流。
“哥,你心跳很快。”
纪朗说完像是为了佐证这一点似的,又对他说了几遍“我爱你”。
从小声到大声,再到最后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海滩大喊。
每一遍话音落下,傅星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的电流。他左手的手表真实地记录着他加快的心跳,而右手的警报手环一次又一次向他佐证强调着这一点。
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手腕传到脊髓,傅星徽头皮泛着微麻的痒意,耳朵隐在夜色下发烫。
他做了个深呼吸,把纪朗那个惹人恼的手环摘掉丢回他手里,随手指着不远处一个黑幢幢的物件转移话题道:“你看那是什么?”
纪朗的目光一顿,半晌,他顺着傅星徽手指的方向过望过去,“是不是天文望远镜?”
傅星徽对这方面的涉猎不多,他闻言逃似的走过去,借着月色煞有其事地研究了道:“像是,不过我不会用。”
没想到纪朗拨弄了一会儿,直接对他说:“能看了哥,你看看,挺清楚的。”
傅星徽还是头一次望远镜看天空,他对上两个目镜看过去,就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海边的风大,今天的云也少,天上的星星本来就还算清晰,这会儿透着天文望远镜看过去,视野就越发宽阔了。
碎星子像是撒布在棋盘上,亮得晃眼,还有中间那轮银白色的月亮,在望远镜的视野下能看见上面的纹理,显得层次格外丰富。
傅星徽看得很认真,嘴唇微微翘着,眼里盛着惊喜的笑意。
“你也来看看。”
他说着直起身望向纪朗,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青年望着他依旧深情专注的目光。
“纪朗……”
傅星徽手扶着望远镜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飘忽地出声,叫出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说什么。
纪朗似乎料到了这一点,也并没有往后问。
他们在空旷无人的沙堤上对视了很久,谁也没有出声去惊动这寂静的星空。
纪朗的目光很干净,也很透亮,就像如水的月光,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蓬勃而热烈。
“哥,如果我来当导演拍偶像剧的话,”身前的青年忽然往前靠近了一步,“这个时候男女主就应该在浪漫的星光下接吻了。”
这句话里暗示意味实在太重,傅星徽移开视线搪塞道:“这里没有男女主。”
“但这里有两个男主角。”
傅星徽的心跳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下一瞬,纪朗手搭上他的后颈,认真地看着他道:“哥,我想吻你。”
傅星徽的瞳孔骤然缩紧,搭在望远镜上的指关节有些发僵。
那真实存在过的,暧昧上头的一瞬间,更像是鬼迷心窍的一场错觉。
尽管这错觉正在摧枯拉朽般晃动着傅星徽的神智,让他满心满眼都是纪朗剑眉星目的脸。
他们谁也没动,谁也没出声。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定格键。
可就在傅星徽松开手往后退的时候,纪朗却像他预告的那样,低头凑近了他。
男人蓦地偏开脸,可柔软的唇却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微凉的皮肤毫无预兆地碰触上温热的嘴唇,傅星徽很低地喘息了一声。
很烫。
滚烫的气息在潮热的海滩上蔓延开来,那一刹那,傅星徽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被熔铸烧化了。
他抓着纪朗胸口的衣服,听到纪朗在他耳边带着几分笑意撒着娇道:“你躲错了,我可没说我是要吻嘴唇。”
纪朗贴着他说完,又往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趁着他失神,把带着电流的手环重新戴到了他的手上。
“哥,”他说,“我的手被电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