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高阮进了餐厅之后, 高阮显然还是对方才的所见兴致勃勃,一直在跟傅星徽聊纪朗。
虽然纪朗只是作为业余爱好学过几年,技术难度和专业选手比不了, 不过在外行眼里,他的身形动作已经相当流畅而漂亮,身处音乐之间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也令人印象深刻。
“纪朗真挺多才多艺的,”高阮说:“我听说他还会弹钢琴,那个时候能把孩子培养成这样, 估计家庭也挺好的。”
高阮猜得没错,纪朗的家庭确实很好。他的父母都是知名大学里的教授,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一线城市的小康家庭, 在孩子吃穿教育、兴趣培养上都很舍得花钱。
这些傅星徽是知道的,但这是纪朗没有在娱乐圈提过的隐私,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高阮。
其实以前,傅星徽一直觉得纪朗是个分享欲爆棚的人, 他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几乎全都讲给傅星徽听过。
小到三岁的时候在床上烧床单,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保姆来烤火取暖,最后被父亲胖揍了一顿。
大到小学的时候跳过级, 高中的时候竞赛闯进国家集训队,最后代表国家参加IOI, 赢回了块金牌,那块金牌还被纪朗强买强卖送给了他, 到现在都在他家里。
他还知道纪朗从小到大分别上的班级的班号,知道他在国外待到读小学的时候才回来, 知道他父母的工作, 甚至连他上过什么补习班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纪朗回到娱乐圈的时候, 傅星徽担心他嘴快,还想过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他小心隐私泄露。
可是根本就没有。
那个竹筒倒豆子一样讲着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的男孩,在他的粉丝面前却从未提过自己的过往。
明明读着那么好的大学,可他一次都没有主动在镜头前提过自己的学历。就连从前最爱在傅星徽面前嘚瑟的金牌,纪朗也没有在粉丝面前提过,还是粉丝自己扒出来的。
这么多年放着这么好的圈粉机会不抓住,直到今天,纪朗才第一次在镜头前展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傅星徽把高阮送回别墅后,看了一眼车库里停着的车,和她说:“我不进去了。”
“他们都回来了,”高阮也看了一眼车库,“这个点正好吃晚饭。”
“你们吃吧,”傅星徽说:“我有点事,晚点回来。”
高阮闻言也不再挽留,自己走进了房间。
别墅里面很热闹,大家都聚在客厅,她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纪朗第一个开口,话音里还带着笑,“高阮姐,我们晚上叫了外卖,今晚偷懒不做饭。”
第二个出声的是顾亦悠,“高阮姐,你今天这身衣服风格和以前不一样哦,”她笑吟吟地夸道:“特别漂亮。”
高阮换了鞋过来,“外卖还有多久呀?”她先问了纪朗,又对顾亦悠说:“怎么,我以前不漂亮啊?”
“都漂亮。”薛寒夸她。
“星徽哥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纪朗问。
“他说有事儿,不回来吃了。”
“今天叫了六人份的外卖,”路朔说:“他不来可惜了。”
“那就多吃点,”顾亦悠甜甜的笑声回荡在屋内,“今晚不减肥。”
话是这样说,可明星都得保持身材,最后还是剩了不少东西,被纪朗囫囵个儿地收进了冰箱,回来就听见薛寒又开始跟高阮说:“你不知道,今天纪朗滑冰滑得有多好,从前在圈里听说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许是感知到纪朗走进,高阮忽然抬眼,恰好对上了纪朗的目光,她眼睛弯了弯,“我和星徽今天也看见了,”看薛寒有些诧异,她又补了句,“我们在楼上吃饭。”
众人如今已经熟了不少,路朔闻言道:“什么!你们都有眼福,就我和亦悠没看见?”他点了点坐到他附近的纪朗,“下次我请你去滑冰,你也得赏个脸,表演给我看看。”
“行,”纪朗笑着说:“把星徽哥也叫上,我们男生聚会。”
高阮闻言看了纪朗一眼,“是该把傅星徽叫上,今天他看你滑冰看得眼睛都直了。”
正在喝水的纪朗一不小心呛咳了两声。
坐在一边的顾亦悠眼睛尖,笑着揶揄他,“纪朗,你脖子和耳朵怎么红了?”
纪朗故作镇定地放下水杯,“呛的。”
高阮也跟着打趣他,“你怎么这么不禁夸。”
一墙之外,傅星徽其实并没有走远,他没让摄影师跟着,开车在附近转了转,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发挥了作用,开着开着,居然开到了上回纪朗带他去的河堤附近。
傍晚的风景和深夜又有所不同,没有深夜那么沉的黑,将将亮起来的路灯反而给人几分身处破晓的错觉。
傅星徽锁了车,慢悠悠地走到河边。
其实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该工作的时间回到别墅去好好工作。
身为艺人,他应该珍惜每一个镜头,而从前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譬如他的心有一点儿不宁静。
他都不需要闭上眼,脑子里就会自动重播那首叫做《送给星星》的歌,月光照耀下的河面像极了中午的冰面,他仿佛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考斯滕的男人在那上面滑步,如履平地。
傅星徽双手撑着河边的栏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前路朔和宋琦都说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没有什么爱好,他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赚钱,宋琦还打趣他,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学习如何更好的赚钱。
无论是为唱跳一丝不苟地练了近十年基本功,还是后来走投无路破釜沉舟地转型演员。
他怕自己非科班出身,达不到剧组的要求,就跟公司申请找机会去旁听科班的表演课。
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一帧一帧看前辈老师的经典作品,然后照猫画虎地学,在镜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调整和尝试,直到他几乎能够控制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饶是这样,还要反复复盘自己出演的作品,让宋琦和小田他们挑刺,然后汲取经验。
为了更好的理解角色,他看过很多很多书,每演一个角色前,他都做很多功课,看很多符合时代背景和人物的资料,或者较真地跟编剧导演一遍又一遍地讨论,确保自己真的理解了。
有时候遇到心态比较随便的编剧,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写出来的人设想表达什么,还能被他倒逼着加深理解,回去怒加几万字人物小传。
当年他给《游鸟》写的影评更是被多次转发,甚至因为写得太好,还被怀疑过是请的枪手。
宋琦一开始还以为他真的特别热爱演员这份工作,后来才发现,无论是唱跳、演员、还是接代言拍广告,在傅星徽心里都是一样的。
对傅星徽来说,那全部都是他的工作,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公司安排的工作做到最好。
实在是爱岗敬业的头号打工人。
所以宋琦说,傅星徽这个人很特别,他没有爱好……没有欲望。
傅星徽对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完全没有兴趣,但并不耽搁他认为和宋琦交谈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于是挂着格式化的微笑,和他进行过看似亲切友好,实则废话连篇的交谈。
傅星徽不怎么在乎工作之外的生活,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东西……职业、食物、爱好或是别的什么。
直到今天,傅星徽闭了闭眼,想起那双从楼下看上来的眼睛。
纪朗的眼神一直很干净,仿佛漫长的时光从未磋磨过其中的光彩。
傅星徽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时间这个刽子手粗心又偏心,在把所有清澈的灵魂推向社会,把那些生动而青春的少年变成无聊市侩的大人的时候,唯独漏掉了他。
那晚傅星徽没有回别墅。
……他不想回去。
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傅星徽总觉得,今晚如果睡在纪朗的上铺,他会睡不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黑了,他把钥匙丢进玄关的小篮子里,随手打开屋里的灯。
他家里看起来很空,基本没什么东西,像个暂住完随时都能离开的旅店,玄关架子上挂着块金牌,大概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往床上一躺,四肢百骸都舒坦了,浓重的疲倦感席上心头,傅星徽闭上眼,平静地等待着睡梦的降临。
然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当明明一直闭着的眼睛越来越疲惫的时候,傅星徽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他怀疑那首《送给星星》有什么魔咒,譬如一听就失眠。
这一看,他发觉一个小时前他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消息。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跟他一样睡不着觉,也可能是时差不一样的骗子。
傅星徽又看了一眼。
没有备注消息,头像很丑,是个简笔火柴人,看得出画它的人很想把它画好,然而挣扎的痕迹越重,出来的东西越丑。
应该是骗子吧,傅星徽想。
他一般和有必要加微信的人都是见面加好友,就算是之后再加,也肯定是之前说好过的,对方也会留下备注。
毕竟这一行,隐私泄露是很可怕的。
就在他打算无视这条信息的时候,浴室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他一惊,顿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屏幕,怪手机品控太好,触屏太灵,他已经通过了好友消息。
傅星徽有些尴尬,然而还是决定删掉他再去看浴室的情况。
就在他找到删除好友界面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发来了一个字,“哥。”
更像骗子了。
那些借钱的卖茶的诈骗的,很多都会上来就叫哥。
但是出于某种缘故,傅星徽因为这句“哥”决定给对面的人三秒钟的时间,暂时停下了删好友的动作,并且蓄势待发如果下一句就是推销,马上把人删掉。
可是对面说:“我是纪朗。”
不是借钱,好友也不会删了。
傅星徽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在对话框里打:“纪朗?”
发过去才发现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稳。
傅星徽和纪朗分开的时候,微信这东西刚出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普及,他也还没用上智能机,一转眼再加上好友的时候,才觉得好像真的过了很久了,什么都变了。
纪朗一看就是经常用手机打字的,回复的速度很快:“是啊哥,我等到两点你都没回来,我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傅星徽刚在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对面就噼里啪来发来一大段:
“我本来没想打扰你的,但是路朔哥睡了,我怕吵到他,又担心你,我怕你觉得打电话太唐突,就想试试路朔哥给我的手机号能不能加你微信,如果你不想加,可以把我删了。”
傅星徽换过一次手机号,纪朗在刚回来没多久,碰到路朔找他要过自己电话号码的事,傅星徽也知道。
路朔虽然不是特别心细的人,但在这一行待久了,也明白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当时纪朗找他问傅星徽手机号的时候,他也是先问过傅星徽的。
当时傅星徽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但他等了很久,纪朗都没有打给他。
看着纪朗这一堆话,傅星徽的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这些天,纪朗已经很少会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傅星徽忽然想到,纪朗是不是误会他又要跑路不录节目了。
他想试着在对话框里把自己的话打长一点,显得自己不那么冷漠,然而尝试了几次,最后也只有干巴巴的三句话。
“不打扰。”
“你还没睡?”
“你头像怎么这么丑?”
他发过去看了两遍,又觉得最后一句还不如不发,然而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纪朗说:“哥,你不记得这个头像了吗?”
然后纪朗给他发来一句击穿他天灵盖的话,“这是你画的呀。”
傅星徽:“?”
纪朗丢给他一个视频链接,傅星徽才终于捡回了一点有关他画下这幅“大作”的回忆。
这个视频算是相当古早的物料了。
《盛年》上映前后,他和纪朗和剧组一起参加过一段时间的宣传期,也录过一些采访,有很多回答的话都是导演剧组写好的台本,问题也都内容大同小异,久而久之傅星徽记得其实不算太清楚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十年前的像素有些惨不忍睹,他和纪朗并肩坐着,纪朗拿着麦,举在他面前,听主持人cue流程。说到要画出心中的对方时,他们一个接过一个画板,埋头刷刷起笔,只是纪朗看起来游刃有余,而他微微地拧起了眉。
镜头里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比现在更青涩一些,纪朗的头发就是很自然的样子,没有染过色,也没有拿乱七八糟的发胶做造型。
他的皮肤很白,眉眼很清晰,是那种很适合在国旗下讲话的长相,傅星徽一直觉得,他没见过比纪朗更配得上剑眉星目四个字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呈现出来的时钊身上,其实不太有真实的校霸那种邋遢或者吊儿郎当的气质,就算眉眼间配合角色带出的随性不羁里,也有种纯净的真诚。
……但傅星徽更喜欢这样的时钊。
倒计时结束,两个人同时翻开画板,对傅星徽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他绝望地拿画板挡着脸,却没挡住红得滴血的耳朵,纪朗就在一边看看画板上的自己,又看看他,然后捏了捏他的肩,笑得比谁都开心。
纪朗学过绘画,审美也很在线。
时至今日,傅星徽都不得不承认,纪朗画里的他很好看,也很像他。
但又有哪里不一样。
这么多年,除了《盛年》,傅星徽所有的作品都被他复盘过太多次,以至于他对自己的脸已经熟悉到了极致。
然而无论是视频里的自己,还是纪朗画中的自己,都让他觉得有些微妙的陌生。
或许是因为,十九岁的傅星徽的脸,生涩又生动。
他坐在纪朗身旁,偶尔会忘掉镜头的存在,看着纪朗笑或者发呆,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精湛完美的演技,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也会卡壳,卡壳了就下意识地看纪朗,或者手搭在纪朗的肩上,把头别过去笑。
纪朗就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任由傅星徽笑起来微微耸动的肩把震动传到他的后背上。
他有时候会显得活泼,有时候甚至会不好意思,害羞的时候他的嘴角会带着笑,让镜头外的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这种真实而感染力十足的少年感,现在已经很难在他的采访里看到了。
这些年也有过一些青春片来找他,他的外形可塑性很强,面容依旧年轻,演学生也不算违和,做到神似轻而易举,之前给一部爆红的电影客串早死的白月光,短短的几个镜头还引起过一阵热议。
他知道在镜头前应该怎么用技巧演出那种状态,演到让人相信他真的情窦初开,为女主角心动不已,但是好像一旦离开镜头,脱掉了角色的外壳,那些表情就很难再出现在他脸上了。
时间和经历在一个人身上带走的东西,是很难再拿回来的。
少年时代于他而言,是亲身经历过,沉沦过,又硬生生从身体里被剥去的一部分,他把他最后的少年时光,全部留在了《盛年》里。
傅星徽以前从来没有太在意过,直到今天,二十九岁的傅星徽抚摸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忽然很怀念十九岁时傅星徽脸上的神情。
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他表演出来的角色,唯独只属于傅星徽自己。
大概因为他很久都没回复消息,纪朗发过来一条,“哥,你生气了吗?”
傅星徽笑了笑,“怎么会?”
“我看了视频,你画的特别好。”
网线的另一头,纪朗缩在被子里,手机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眼睛很亮。
他手机里存着他画的傅星徽和傅星徽画的他,他把两张图一并发过去。
“哥,我当时要过这两张扫描图。”
他其实还想补一句:既然我画的好,那你能不能把头像换成我的画,但是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然而傅星徽说:“看看我的新头像?”
“[开心转圈圈.jpg]”
纪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哥……”他有些艰难地打着字。
傅星徽对此一无所知,他表面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唇,看着出现在同一个聊天界面的两个头像,心跳有点儿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自什么样心情手速飞快地换了头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连手机里唯一的一个表情包都发出去了。
那个小猪原地转圈的开心表情包是他除了系统自带之外唯一的一个表情,还是他的助理小田硬要教他怎么存表情包的时候给他弄的。
傅星徽平日里需要联络的多数都是些连小黄脸都不用的大导演大老板,微信聊天里,充斥着成年人表面无趣实则话里有话的对白。
因而他以前觉得表情包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完全没有意义,能用打字和说话解决的问题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去发表情包。
然而他今天就是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能安慰自己,他真的很喜欢纪朗的那副画。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傅星徽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该换头像的时候,纪朗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傅星徽扯了个谎,“晚上有工作。”
“哥,宋琦哥说你很辛苦,经常无缝衔接地接戏,你要好好休息。”
“还好。”最开始拍戏的时候是会觉得累,尤其碰上排戏很满的剧组,不过久而久之,傅星徽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哥,少拍点戏吧,”纪朗半开玩笑地说:“你都快三十了,换成码农都要退休了。”
“而且……你的每部作品我都看好几遍,结果一年休息的时间全拿来看你的剧和电影了,你也让我歇两天吧。”
他是故意夸张着说,原本是逗逗傅星徽,顺便借着玩笑话说两句真心,没指望傅星徽回答什么,傅星徽却回了他一句,“那我考虑一下。”
“啊?”
一瞬间的惊讶后,纪朗的心跳直接超了速。
后来也记不清两人聊了多久,直到天微微亮了,纪朗才说:“不早了,睡吧哥。”
傅星徽下意识点点头,才发现他身边根本就没人,也不知道头是点给谁看的。
他扫了一眼窗外,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又低下头看了看他和纪朗一眼根本滑不到头的聊天记录,忽然有几分恍惚。
十九岁拍完《盛年》之后,他也曾经这样和纪朗用手机互相发过很多消息。
那时候智能机还不普及,微信也并不常用,他们还是用的最原始的手机短信。
短信一毛钱一条,所以为了值回短信费,傅星徽每次都会把话编辑得很长。
为了省钱,他一天只回复纪朗一次。
纪朗很细心,一开始会给他发很多消息,没过两天,他就想明白了傅星徽金钱上的窘境,调整到了和傅星徽一样的频率,照顾着少年人敏感的那颗自尊心。
第一条短信是从纪朗开始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以傅星徽的回复结束的。
从《盛年》一月末杀青,到纪朗九月一号开学,大概七个月的时间,他们通过每天各自一条短信的频率和对方保持着联系,充满了不必多说的默契。
直到燥热的暑假结束时,交流才戛然而止。
可九年过去,傅星徽依然记得,那时知道每天都会收到一条短信的安心,和打开信息前对内容充满期待的心情。
那个功能稀少、款式陈旧的黑色诺基亚手机,曾在那些被日复一日的辛苦训练填满的日子里,给过他无可替代的慰藉与支撑。
可大概越是珍视的东西越容易失去。
在那个夏天结束不久,一二年的九月十四号,傅星徽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那个承载了几百条短信的手机就遗失在了南下匆忙拥挤的火车站里。
和傅星徽最后一段称得上快乐的少年时光一起,消失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