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迟睁开眼睛, 看着空荡荡的病房。
头顶的输液架上挂着一包不知名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软管一滴滴流进他的身体。
胃里空荡荡的,不知是不是饿狠了, 泛着淡淡的痛意, 大概是这几天都没有进过食的原因。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
毕竟之前的计划完全失败,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 现在他只能继续装昏迷。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昏迷得越久,他的嫌疑也就越轻。
最近傅沉泽天天都来, 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各种各样的事情,因此傅霜迟虽然连这间病房都没出去过, 但傅家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他都了如指掌。
晏秋第一个从那场火灾中逃出来, 毫发未伤, 傅建庭和傅沉泽也没什么事儿, 只有陆软多吸了几口烟,在他隔壁住着,但也没什么大碍。
总而言之,这场火灾对谁都没有造成影响。
傅霜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有一瞬间没忍住,甚至想从病床上跳起来。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他原定的计划中,晏秋住在阁楼, 离别墅大门最远, 他应该直接死在那场大火里。
至于陆软傅沉泽他们, 他那晚灌了他们那么多酒, 他们肯定不会再和平时一样敏锐, 说不定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火都已经烧到了门口。
而他只需要等到火烧到最严重的时候把他们救出来就行。
这样的话, 不仅晏秋会直接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他也会成为傅家全家的救命恩人。
到那个时候,他还去什么国外。
但他没想到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晚上他用蜡烛点燃了沙发和窗帘后就回了房间,等着火烧起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火还没烧多久,就听外面传来了响动。
傅霜迟刚走到楼梯口,就见晏秋已经率先跑了出去。
见状,傅霜迟直接呆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晏秋怎么这么快就跑出去了?
但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去探究原因,只能进行下一步,把他们都叫醒,假装救人。
然而还没等他去叫,就听见傅沉泽的房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傅霜迟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大概真的就是做贼心虚?
竟然直接退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靠在门口,听着傅沉泽和傅建庭向楼下跑去,有些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
当初他怕大家逃出去后万一受伤去医院检查,在血液里发现什么,所以没敢选择下药。
如今看来,灌酒果然不行。
眼看计划一项项落空,傅霜迟彻底灰了心,只希望这场火再烧大一点,烧掉所有的痕迹,让他能够洗脱嫌疑。
当然,光靠祈祷火势还不够,他最好能出点事儿,只有这样他的嫌疑才能降到最低。
因此傅霜迟并没有急着向外跑,而是躺在了地上。
浓烟顺着门缝一点点钻了进来,傅霜迟被呛得直咳嗽,但还是努力多吸了几口。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大门终于被人踹开。
傅霜迟抬起头来,然后就见傅沉泽冲了进来,满脸担心地将他抱起。
“霜迟,你没事儿吧?”傅沉泽焦急地问道。
傅霜迟一边咳嗽,一边努力强撑着说了一句,“大哥,你终于来了。”
说完,便适时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却没有急着睁眼。
毕竟现在形式不明朗,他还是想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在床上躺了几天,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得差不多。
那晚的火太大,很多痕迹都烧没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查不出什么。
而他和陆软还在病床上躺着,自然首先排除他俩的嫌疑。
傅霜迟太了解傅家人,对于家人他们向来深信不疑,所以最后的嫌疑自然落到了晏秋头上。
加上晏秋明明住在阁楼那晚却第一个跑出来,也确实不可思议。
所以虽然最终的结果和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晏秋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但这纵火的罪名落在他的头上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毕竟根据《刑法》,若故意放火行为造成危害结果,至少十年以上。
他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也不错。
想到这儿,傅霜迟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算了算日子他也差不多该醒了,毕竟他已经躺了这么多天了,再躺下去也有些不像话。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傅沉泽不在,应该去看陆软了。
等他回来,看到自己醒了应该会很惊喜。
于是他慢慢坐起身来,这些天都是靠葡萄糖和营养液维持生命,因此身上有些没力气。
连坐起来都费劲。
一不小心牵扯到了正在输液的右手,针管有些跑针,渗出了一些血迹。
像是什么不详的预警。
不过傅霜迟并没有太在意,直接拔下了针管,然后坐起身来。
刚坐好,病房的大门就被人推开,接着,傅沉泽走了进来。
“哥。”傅霜迟一看见他,声音立刻低了下去,透着些委屈,“我好饿,而且我刚才不小心把针拔了,手流血了。”
傅霜迟说完,等着傅沉泽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安慰自己。
然而他却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自己,许久都没有过来。
傅霜迟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突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大哥?”傅霜迟强压住心里的不安,像往常一样挤出一个笑来。
谁知却见傅沉泽变了神色。
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许久才终于开了口,“小迟。”
傅沉泽说着走了进来,“有人想和你谈谈。”
“谁啊?”傅霜迟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傅沉泽的身后突然走出了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待傅霜迟看清来的人是谁,脸上的笑瞬间落了下去。
-
陆软的病房依旧只有她和晏秋。
因为早上晏秋的质问,虽然还是担心,但陆软不敢再提起丝毫有关傅霜迟的事。
只是沉默地喝着晏秋买回来的粥,不敢再多说一句。
不知为何,自从醒过来之后,她突然有些怕这个二儿子。
陆软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也可能是因为晏秋总是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无论怎样,都靠不近。
但陆软也不敢对此说什么,他们之间虽然有血缘,但毕竟隔了二十年的光阴,这中间的距离哪儿那么容易消弭。
但无论如何,经过火场这件事,陆软对他是感激的。
从前欠他的那些,她今后一定会慢慢补偿给他。
然后就是傅霜迟……
现在只要提起这个名字,陆软都会一阵难受。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竟然会是他。
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今天下午都在陆软眼前过了一遍。
虽然小时候因为他们忙,傅霜迟一直由奶奶带大,户口也跟着爷爷奶奶。
但他后来一上学陆软就把他接了回来,带在身边细细教养。
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比傅沉泽都多。
可是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想想都不免心凉。
听说警察下午已经来过了,如果真的是他……
那么接下来肯定就是批捕起诉,接着就是坐牢。
以他的罪行三到十年都有可能。
十年,可是他如今才二十岁。
陆软每每想到这儿都又气又恨,气傅霜迟不争气,又恨自己竟然到这个时候对他还是不忍心。
但怎么可能忍心呢?哪怕不是亲生的,这也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
说难听点养条狗十几年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人呢。
但能就这么放过他吗?
陆软脑海中的头绪千丝万缕,因此一碗粥喝得越来越慢。
晏秋坐在旁边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大致也能猜到陆软此时的想法。
她是这么想的,那么傅建庭和傅沉泽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
他以为这次傅家人已经能对傅霜迟彻底死心了,但目前看来似乎还是不太行。
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的魅力?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是舍不下他。
晏秋本以为傅霜迟坐牢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但看陆软如今的态度,还是得再加一层保险才行。
万一他们真的能做到不计前嫌想要保他,以傅家的势力也不是没有办法。
所以晏秋必须再加一层砝码。
他要让傅家想保都没有办法。
打定主意,第二天晏秋拿着一个U盘来到了山顶别墅。
晏秋看着面前熟悉的别墅,实在没想到这一世的自己还会再踏进来一次。
但他知道,要想让傅霜迟把罪名坐死,必须有比傅家更强势的人出现。
于是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门口。
恢宏的大门口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晏秋刚一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请问您是?”
“我想见黎先生一面,谈一下最近雪场别墅失火的那件事,我叫晏秋。”
晏秋其实也不确定黎先生会不会见自己,甚至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里?毕竟这里也只是他名下无数产业中的一项,听说当初建雪场也是为了方便他自己滑雪而已。
这样的人,大概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专人替他处理。
雪场失火的事他知不知道都不一定。
但晏秋还是想试试。
然而没想到的是,很快便有人走了出来将他带进了别墅的会客厅。
“晏先生,您稍等片刻,先生很快就来。”
晏秋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
旁边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雪场的风景,甚至能看到漫山的雪白中,半山腰处突然黑了一片,那是别墅烧毁后留下的痕迹。
晏秋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过去。
目光从落地窗外看去,发现从这里就能直接看到大门口,他刚才来的地方。
“还挺方便的。”晏秋不由感慨道。
话音刚落,就听大门被人推开。
接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