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冲惊恐的瞳仁中是盛渊的倒影。
他费力垫脚试图减少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被拎起的衣领卡得他喉咙做痛。
他脸上强装镇定,想要把盛渊的手掰开,笑脸勉强:“你拎我做什么?”
盛渊眯眼:“你以前欺负过他?”
刚才呜哑滑稽像是干枯的树木般的声音跟喻左今如出一辙。
他刚听见甚至有片刻恍惚, 他以为喻左今在说话。
像的程度让人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要学喻左今说话,为什么学的这么像?
你听过他说话吗?可有意思了。
盛渊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面对质问, 黄安冲的表情有一瞬间呆泄。
“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欺负过他。”
“什么欺负他,喻左今吗?”他依然带着面具,指着自己的小腿, “是他欺负我,我怎么可能欺负他,我……”
“黄安冲。”
声音刺入耳朵, 心神震颤。
盛渊低眸冷冷地看着他, “你、我都是聪明人。”
黄安冲看着盛渊的眼睛,眼角开始控制不住的抽动。
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戳破他, 也根本没想到居然能有人识破他。
“我再问你一次, 你有没有欺负过他!”
少年音量拔高,黄安冲心脏随着声音心慌。
他不装了,脸上露出微微带有懊恼的笑意, “妈的, 你挺聪明的嘛,跟那些说句话就挑拨了的人不一样。”
他抬眼看着盛渊, “我就是欺负过他怎么样?”
盛渊下颌绷紧,在白炽灯光下抬起了手。
还不等黄安冲反应, 拳头迅速砸下, 直击面门, 巨大的力度让他脖颈向后仰去, 鼻子和下眼睫传来猛疼。
嗡——
大脑一片空白。
“喻左今, 你去超市帮我买瓶水呗。”
喻左今抬起稚嫩的面庞,十四岁的他五官已经长得相当端正出彩,骨骼和皮肉结合完美没有缺点,那双黑色的眼睛格外有神彩。
整个人明朗生辉,像是个小王子。
头颅上的吸盘和人工耳蜗外机工作着,这两样东西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特别,这个年纪耳朵上挂点什么东西都显得酷酷的,加上他的好长相出众,走到哪都是焦点。
他看着黄安冲,抿了抿唇,声音干干哑哑:“我不想去。”
像是乌鸦在叫。
“去吧,我有事情去不了。”
喻左今没回答,在这之前他已经跑过好几次腿了。
“黄安冲,我想要口香糖能带吗?”
“带不了,喻左今不去。”
“啊……”
一声抱怨,好像对方去买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听到不满声,喻左今神色有些难堪。
黄安冲一把勾住喻左今的脖子,假装帮他说话,“你啊什么?你不知道咱们喻同学家里是干什么的?人家爸可是要选市长的,让市太子爷去给你买口香糖?!”
喻左今站起身,“我去。”
黄安冲知道他不喜欢听什么,笑呵呵道:“太感谢了,我今天忘带钱包了,你先帮我垫一下。”
看着喻左今难看的脸色,黄安冲赶忙说:“咱们不是好朋友吗?”
喻左今没说话,打算出教室。
“黄安冲能帮我带个笔吗?”一个女同学请求。
“没问题,给你带。”
说着追上喻左今,“再带只笔。”
话落对着女同学做了个OK的手势。
女同学:“真是太谢谢了。”
然而出去买东西的人明明是喻左今。
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喻左今是两个月前刚转过来的,对于已经相处了一年的大集体,新来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但却也想快一点融入大家,为了能快速和大家拉进距离,别人找他做什么他都帮,渐渐的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和他一起玩,但都建立在他帮忙跑腿的基础上,他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黄安冲。
人很好,时常帮助他,也帮助其他同学,但是有时候说话让他很不舒服。
他父亲的工作,市长候选人这类事情就是他在班里传开的。
“喻左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我看昨天接你的车好贵啊,你还有司机接”
“喻左今,你能带我去你家玩吗?”
“喻左今,你爸爸是市长候选人吗?”
“喻左今,你家好大,你父母呢?”
喻左今面上有些苦涩,对于父母他其实半年也才能见上一两面,但自身又因先天性的残疾十分敏感渴望感情。
他一直都希望一家三口能长久生活在一起,父母也答应他了,忙完回来就会陪他。
他家里的事渐渐传开,因为长的好,他每天都会收到许多情书,当然引来的妒忌也随影而来。
“爸是市长就是不一样,有人上赶着贴。”
喻左今皱眉,“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你什么意思,你嗓子被驴踢了。”
喻左今双眼一怔,下意识不再说话。
“你再说两句听听,再说两句。”
“你们在干嘛呢?”
黄安冲走过来。
“你们欺负喻左今了?”
喻左今面上神色缓和了些。
黄安冲对着那群人嬉笑:“市太子爷你们也敢欺负啊?”
他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没有再说话。
之后这样的语言捉弄越来越多。
“你的小名叫宝宝啊,我那天听你打电话听见的,哈哈哈哈哈哈。”
“喂!大家知道吗?喻左今小名叫宝宝。”
女生看着喻左今和善地说:“好可爱啊。”
然而嫉妒他的人却更大声。
“可爱尼玛,一个大男人恶心死了。”
“yue~”
“好恶心啊~~”
喻左今长相好、成绩好、女生缘也好,更不用说每天都在攀升的家庭,他成了同龄人中嫉妒的对象。
班里有些男生早就看不惯他,而黄安冲也一样。
再一次开我爸是市长的玩笑时,喻左今忍无可忍,把黄安冲拉到一边。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我家里的事。”
“为什么?”
“我…”喻左今:“我不喜欢。”
黄安冲“切”了一声。
喻左今看着和平时不一样的黄安冲。
“我的意思是……”
“喻左今,你装什么?”
喻左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你不是一直很享受那些女生崇拜的目光吗,你不是一直仗着家势好耀武扬威吗?”
“我有的时候在想,你要不是个聋子是不是就得牛上天了,也亏你是个聋子。”
哐——
一阵巨响,同学们的目光向两人聚集。
“快去叫老师!喻左今把黄安冲打了!!!”
黄安冲鼻子出血,坐在地上对喻左今大吼:“喻左今你不想帮同学带东西直说就好了,凭什么骂人!”
一瞬间同学们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安冲一直是班里的老好人,做什么事都帮,喻左今平时跟他一块,但喻左今不愿意还不说背地里骂人,黄安冲看不下去起了冲突。
“喻左今你打人做什么?”
“不想帮说出来就好了,又没有人逼你。”
“你骂人了是吧,你再骂一句试试!”
“你活该说话那样,给你这副嗓子就是不让你骂人的!”
从那一天起,灰色的校园生活如影随形。
消失不见却在水房排水池边找到的人工耳蜗外机。
水杯里的粉笔灰。
凳子上湿抹布乌黑的水痕,被丢进厕所的教科书。
常滕私立,里面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都有背景,当时喻左今家里父亲处在市长候选位,母亲的公司刚起步,黄安冲家庭背景也不小,是上市的大公司。
喻左今告诉过爸妈说他被欺负了。
他们说会找老师解决。
一开始老师顾忌过对方父亲的势力管过,但看新闻上对方被选举上的可能性不大,便不想得罪其他家长,把事情归为了小打小闹。
等再次给父母打电话时,他们告诉喻左今要跟同学好好相处。
直到有一天,喻左今走进教室被当头扣了一桶水,校服湿透黏在身上,水桶砸在头上发出闷响。
随即是一阵嘲笑声,喻左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拿下水桶便是黄安冲带着几名男生嘲笑他的嘴脸。
“啊哦,太子爷生气了,我好怕怕啊。
喻左今眼神阴戾地看着他,水珠从发尾滴落。
嘀嗒——嘀嗒——
那一天,常滕里面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交措。
黄安冲家里人来了,但……
喻左今站在医院走廊,他家里人没来,最后是舅舅出面去谈。
喻左今看着匆匆赶来的舅舅。
“我爸妈呢?”
舅舅难言:“你爸爸工作特殊不好出面。”
喻酆任现在正处市长候选期间,做什么事情都要谨小慎微,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压下,如果让对家或媒体报道出来,很容易被摆一道。
市长候选人以官压人,孩子仗着家庭背景欺负人。
不用想,和他竞争的人选不可能放过大做文章的机会。
所以喻酆任没有出面,夫妻一体,喻左今的母亲也不能。
那是喻左今第一次开始不再为父母感到骄傲。
但他仍希望他们能回家。
之后常滕所有露天走廊按上了铁栏窗,像厚重的监狱,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喻左今开始不断打架,只要欺负他的嘲笑他的他都打。
因为他发现了。
只要所有人都怕他,就没人敢欺负他。
他学会了他步入青春期的第一课。
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