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所谓的“古怪症状”,是明柳为了吓唬太医署的人故意这么说的。
“啊,啊……好的,好的!”略为心虚的她愣了一下,立刻扶着书案站了起来,跪了半天,起身时差点因为腿麻而跌倒。
“当心。”文清辞扶住了她。
而明柳的目光,也下意识落在了文清辞手腕那串药玉上。
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如果明柳没有认错的话,眼前的这一位……似乎就是神医谷那个文清辞?
顿了一几秒,她试探着问:“文先生?”
“嗯,”文清辞笑了笑,转身对跟在自己背后的小太监吩咐,“帮我把药箱拿来。”
明柳的表情略显纠结,但紧接着她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全都抛到了脑后。
顾不了那么多,眼下自己必须抓住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文先生,这边!”
等太监送来药箱,明柳立刻提起裙摆,带文清辞向殿外而去。
只留一殿的太医面面相觑。
所谓的“冷宫”离太医署有些远。
走了二十多分钟,文清辞终于看到了“淑静宫”的牌匾。
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明柳当文清辞走乏了,赶忙上前推开宫门:“文先生您先进来,我这就去泡茶来!”
“不打紧,”文清辞连忙跟上,“先去看看兰昭容吧。”
“好好!”
和谢不逢的住处不同,淑静宫虽然同样老旧、狭小,门窗也不知在何时掉了漆,但一草一木明显是修剪过的,并不阴森。
推开破旧的隔扇门,再绕过一扇稍显破旧的绢面花草屏风。
文清辞终于看到了斜倚在榻上的兰昭容——本世界的女主,兰妃苏琼木。
她的眉眼明艳如牡丹,哪怕是在病中,仍旧端庄大气、雍容优雅,与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娘娘,这位是文清辞文太医,”明柳快步上前,将主子扶了起来,并往她的背后塞了一个软垫,“他来看看您怎么样。”
毕竟坑了她儿子,见到兰妃,文清辞不由有些心虚。
但不知道是因为她正病着,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文清辞看到,兰妃见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苏琼木虚弱的朝文清辞笑了笑:“劳烦您了,文大人。”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劲都没有。
“这是我分内之事。”
看病不容耽搁,文清辞将药箱放在一边,隔着一张帕子轻轻将指尖放在了她的腕上。
明柳屏住呼吸,攥紧了手帕。
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甚至将倒茶的事都忘到了一边。
兰妃的眸中,也有几分忐忑。
少时,文清辞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往来流利而不涩滞,如盘中之走珠滑①,”他笑着看向兰妃,“恭喜娘娘,此乃喜脉。”
明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这,这不可能啊……
文清辞的神情依旧轻松,目光却无比笃定。
毕竟他可是看过这本书的。
表面上看,兰妃被贬为昭容,打入冷宫,从此失势。
实际上事情却和大部分人想的不一样……
这几个月来,皇帝并没有彻底冷落兰妃,《扶明堂》里写到,他曾在深夜,来过一次淑静宫。
这件事就连明柳和贤公公都不知道。
所谓喜脉,除了有孕以外,也可能出现在生理期临近之时。
原著中,在明柳的恳求下,太医署终于在次日派了个医士来。
那名医士诊出了脉象,但是最后却并没有将它当一回事,这直接导致兰妃在冷宫里多呆了两个多月。
兰妃还没说话,明柳先着急了起来:“文先生,您再诊诊看?呃……说不定是看错了呢?”
文清辞摇头:“不会有错。”
末了,他忽然敛起笑意,看着兰妃的双眼说:“但是娘娘也万万不可开心太早。”
兰妃终于开口:“为何?”
“您这一胎并不容易。”
原著里,兰妃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在这里。
受到当时医疗水平的影响,直到即将生产的时候太医才发现,兰妃这一胎竟然是臀位。
胎儿臀部向下,生产本就艰难,更别说这个孩子的体重不小。
因发现的太晚,最终也无力回天。
兰妃虽然逃过一劫,但是那位小公主,却没能活下来。
文清辞的话终于让兰妃紧张了起来。
“文先生为何这样说?”
“看脉象,胎儿应为臀位。”文清辞面不改色的说。
这种事诊脉当然是诊不出的,甚至胎位在整个妊娠期,都会不停地变化,但是有“神医”这个身份在,他一说出口,兰妃便信了八九成。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文清辞移开视线,取出纸笔写起了药方。
并借此掩饰心中的忐忑。
进宫容易出宫难,原主在太殊宫里一呆就是好几年,到死也没能离开。
为了保住性命,文清辞必须做多手准备。
“死遁”只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至于上策,当然是澄清自己下的不是毒,并好好做人、争取宽大处理。
谢不逢虽然狠,但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原著中,谢不逢出场次数不多。
但仍能从中看出,他对兰妃虽然没有感情,却也不缺尊敬。
除了将兰妃奉为太后,给她无上尊荣外,谢不逢同样非常尊重她的想法与建议。
不管这是女主光环,还是背后另有什么隐藏剧情,文清辞都必须得把握住。
……退一万步,在这样一本玛丽苏宫斗文里,站在女主这一边总没错。
而想要兰妃帮自己,自己也必须做其它太医做不到的事情。
药方写好,文清辞将笔放了下来。
兰妃晕倒应该是因为低血糖。
文清辞轻咳了几声,对她说:“若下次昭容再有昏沉之意,可以吃些水果,或是饮蜂蜜水。”
文清辞的话,终于让兰妃缓过了神来。
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她直接问:“那您说的胎位,可有化解之法?”
虽然从小在诊所里耳濡目染,又有现代医学打底,可文清辞到底还是个在校生,此时此刻他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但他还是强忍着,冷静又直白的说:“必须时刻关注,定时诊脉、治疗才知道,现下无法断言。”
太医出诊是有记录的。
今日兰妃晕过去,文清辞临时赶来还情有可原。
但一个被贬入冷宫的昭容,是不可能总请他来诊脉的。
“我明白了……”兰妃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柳,给文先生倒杯茶,”兰妃笑了一下,虽然神情依旧疲惫,但是眉眼之间,仍难掩倾城之态,“虽然在冷宫,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是!”听了半天,明柳也意识到,文清辞的脉没有诊错,自己家娘娘和皇上仍藕断丝连。
想到这里,她不由开心了起来,倒茶的动作也格外利落。
“文先生,您请。”与将开心写在脸上的明柳不同,兰妃的表情依旧紧张。
“谢昭容娘娘。”文清辞笑着将茶接了过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兰妃深吸一口气,她顿了顿,带着几分试探的问:“您会帮我,对吗?”
文清辞放下茶盏,轻轻颔首道:“这是自然。”
“好,既然如此,我有个不情之请,”兰妃攥紧手心,停顿片刻对文清辞说,“我需要文先生,替我寻一味药。”
文清辞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略微为重——从此自己和兰妃,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扶明堂》里的原主,后来虽然成了皇帝的亲信,但是始终没有蹚进后宫的浑水。
哎,谁让原主把谢不逢从肃州搞回雍都了呢?
自己这都是在替他还债。
文清辞不再多说,转而整理起了药箱。
或许是“仙面罗刹”恶名在外,哪怕是兰妃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文先生,您为何要帮我?”
自己有孕不假,可是这一胎能不能好好生下来都说不准。
文清辞受皇帝器重,他完全没必要帮助自己,做这种吃力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的事。
若是最终没能顺利产子,那么身为主治太医的他,可是要担责的……
正在纠结原著剧情的文清辞下意识回答:“身为医者,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本能救的命,消逝在自己的面前。”
兰妃愣了一下。
末了,意识到这句话OOC了的他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不对不对!
文清辞缓缓抬头,他放下手上的工作,火速找补:“但是对我来说,娘娘这少见的脉象,还有调转胎位之事才算有趣。”
他脸色苍白,话语里却满是兴趣。
这才符合那个医痴的形象。
果然,兰妃笑了一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向文清辞道了个谢。
……
太殊宫里向来没人在意谢不逢。
哪怕有过叮嘱,可小太监还是偷懒,晚了近半个时辰才去玉光宫收碗。
“殿下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见这一桌午膳,谢不逢动都没动,白跑一趟的太监心里满是怨气,“待文先生从冷宫回来,奴才定将您的意思传到他耳边。”
少年突兀的打断了他:“冷宫?”
太监不耐烦道:“可不是么,去给兰昭容看病了。”
谢不逢缓缓垂下了眼,琥珀色的眼眸里,难得起了些波澜。
小太监正要收碗,少年忽然走回了石桌前。
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慢。
犹豫半晌,谢不逢终于拿起汤匙,轻轻地将它贴在了唇边。
石桌上的饭菜,早已冷掉。
可骨汤的清甜夹着药材的苦香,还是在刹那间激活了谢不逢麻木的味蕾。
这滋味,和他以往吃过的,只能果腹的食物完全不同……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脉诀汇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