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沉星, 你没事吧?”
席朗转身就看到骆沉星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跟他同桌这么几天,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双排斥又阴冷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色。
不会是被自己刚刚的疯批表现吓到了吧?
席朗也是被那几个人渣给气到了, 加上他赶过来的有点慢,多少存了些发泄的意思,所以下手就狠了些。
他本来已经回到家饭都吃了一半了,突然让小八看一下骆沉星的情况, 却不想刚好看到他被这几个渣滓追打的画面,他就是立马就赶过来了, 但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骆沉星还是受了他们不少毒打。
席朗是又心疼又气愤, 下手自然重,更何况他早在过来的途中就让小八查了这几个人,他们的渣滓行为死不足惜, 这点教训简直不要太轻。
席朗看他这样不由得担心的走过去,骆沉星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只不过因为腿上的疼痛让他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
“他们……”
席朗皱着眉明显的担忧, 但是不等他问出口, 骆沉星的视线却迟疑的看向了躺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五个人。
眼前的画面可以说是相当的惨烈, 简直惨不忍睹。
但是那种畅快感, 热血感仿佛还在骆沉星的脑中回荡,可他们都晕死过去了,又都断腿断手段肋骨的,这样真的没事?
席朗知道他的担忧, 当即无所谓的撇了一眼, “没事,死不了, 不用管他们。”
如此不屑一顾,却让还在怔愣中的骆沉星当头一棒,那股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忽然就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逐渐冷切了下来。
是啊,死不了就无所谓,死了又有什么所谓?
可这是对席朗这个从京城来的有钱大少爷而言的,对自己来说,他们任何人的一点小伤,都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席朗只见他眼底的光芒逐渐消散,很快就又恢复成了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过席朗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这个少年卸下防备,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
“你伤的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你管。”骆沉星不再看席朗,声音冰冷,他的视线在路旁的污水沟里扫到自己被踩脏的书包,于是抬脚走了过去。
然而左腿疼得他“嘶”的抽了一口气,那种疼痛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立马死死咬住牙齿。
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否则别人只会嘲笑,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回来。
这是他这些年得来的经验。
但席朗似乎跟以往他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席朗几步过去,弯腰就将他的书包从污水沟里捡了起来。
那是排污水的臭水沟,这条路上居住的人家里的脏水污水都是从这条小沟里排出去的。所以书包上几乎明显的被染上了油污,还挂着恶心的剩菜。
席朗提着抖了抖,却被骆沉星几步过来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又是一句,“多管闲事。”
骆沉星说完就不再管席朗,也不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他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就打算往回走。
骆沉星心里不断的咒骂着晦气,倒霉,他甚至恨不得地上的几个人全都死透了才好。
真的是晦气到家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火锅店的兼职,虽然离学校比较远,但是他们同意让骆沉星晚上六点半到店里,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半。
四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他可以赚到六十块钱。
骆沉星本来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学校六点下课,他花二十五分钟跑到火锅店,并且在赶过去的路上把晚餐解决。
两个馒头或是包子之类的,他可以边走边吃,完全不耽误他时间。
预留五分钟,就是防止有的老师拖堂,或者偶尔班主任会来啰嗦几句什么的。
下班后他再花半个小时跑回外婆家,然后再花两到三个小时学习。
他甚至已经实验过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也做好了今晚跟外婆他们说的打算,因为火锅店老板要求他明晚就去上班。
然而现在又成了泡影。
鬼知道他找一份兼职有多难,林安就那么大,有一个那么出名的妈他想不被人知道都难。
可是现在他腿受伤了,脸上也挂了彩,只怕淤青是少不了了。
所以就算他能按时赶过去,他这幅鬼样子老板还敢要他吗?
呵。
真他妈见鬼的一天。
“骆沉星,确定不用去医院?”
席朗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骆沉星这才发现身后的高个男生还跟着他。
医院?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吗,去医院干什么?他身上一分钱没有,去医院乞讨吗?
骆沉星没搭理他。
席朗看着面前一瘸一拐却倔强的不吭一声的少年,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这条小巷里没有路灯,所以两人的身影也逐渐变暗,再变得模糊。
面前的少年始终不吭一声,一瘸一拐的在不太干净也不太平滑的水泥路上艰难的走着。
一步一步的,身体因为腿疼而有些摇晃,少年本来就纤瘦的背影显得更加消瘦了。
而且明明该是最青春阳光的年级,十六岁,本该意气风发,少年气,对未来充满了好奇,可骆沉星却透着一股孤寂。
那种让人有些窒息的孤寂。
席朗不由得心疼,他走上前去强行夺下他手中的书包。
“你干什么?”
骆沉星愤怒扭头,他咬着牙,怒视着他,像只受伤的猫躲在暗处舔舐伤口,却被打扰之后的张牙舞爪,或者说虚张声势。
昏暗中,少年脸上的倔强分外明显。
“帮你拿书包。”席朗的口吻不容置疑。
骆沉星本想开口,可席朗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很快就接了一句,“我可不是多管闲事,我住在XX那片你忘了?跟你顺道的。”
骆沉星“多管闲事”四个字生生被堵在了喉咙出不来,他觉得这个人脑子是真的有点病。
是了,席朗说过他住在那一片,离骆沉星外婆家确实很近,大概五分钟的就能走到。
可他外婆家是很老旧的自建房,席朗住那片却是没建起来两年的高档小区房。
骆沉星抿了抿唇,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就不是能听懂人话的人,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拒绝,席朗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拒绝过吧。
既然这样,多说也是浪费,骆沉星干脆随他去了。
只是席朗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你的腿,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席朗盯着少年瘸着的那条腿,“伤口如果不包扎,感染了有可能导致截肢的。”
骆沉星虽然穿着宽松的校服裤子,黑色的看不出什么,但席朗注意到骆沉星洗的泛白的白色运动鞋上有明显的血迹,而那是从腿上流下来的。
骆沉星听到截肢两个字,果然停顿了一下。
截肢,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他从小到大受的伤还少吗?他又不是没有流过血?不包扎就感染,感染就截肢?
他有些怀疑席朗在故意吓他,可是扭头却发现席朗盯着他的腿神色认真,并不像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不由得一噎,可随即他又愤怒了。
他讽刺的看着席朗,“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有钱去医院的样子吗?”
“我可以先借给你。”
席朗说着,心里着实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他只能这么循序渐进。
少年的心思敏感又自卑,几乎到了极点,所以他才化身成刺猬,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他都向对方竖起根根尖刺。
他或许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更不想让自己血淋淋的身躯被别人看到。
骆沉星直接冷笑出声,“抱歉,我还不起。”
席朗想了想突然又盯着骆沉星的后脑勺道,“骆沉星,你真的有那么穷吗?”
“是,如你所见。”
骆沉星头都不回。
“那你一定需要一份工作。”
骆沉星又是一顿,他有些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了,跳脱得这么毫无根据。
他没回,席朗就自顾自的继续道,“你来给我跑腿吧,我给你钱。”
“你说什么?”
骆沉星再次停下脚步,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给我跑腿,每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钟打电话叫我起床,然后提醒我要带什么课本,什么资料。”
“同时帮我准备好早餐,提前五分钟带着早餐等在我家楼下,然后一起去学校。”
“我中午是不回来的,你就负责给我买饭,买饮料,送到教室。”
“晚上的话,如果我要在学校吃你就给我买,不在的话就算了。”
“嗯……还有,周末我不去学校,放月假的时候我也不在学校,你得把我的三餐都买好送到我家里来。”
席朗自顾自的说着,一边想一边说,“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等我想起了再告诉你。”
骆沉星一直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席朗,直到席朗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犯病了就去吃药。”骆沉星说。
骆沉星说完扭头就要走,坚决不打算再搭理这个神经病了,却不想席朗下一句再次让他顿住。
“一个月三千,”席朗望着少年的背影道,“你就说这活儿干不干吧?”
席朗不是开玩笑的,相反他很认真,骆沉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着这个神经病,好半晌,他才问出一句话。
“席朗,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这是骆沉星跟席朗成为同桌以来第一次那么认真的跟他说话,也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席朗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但是显然,他的行为很明显,并且也不够高明,一个聪慧又心思敏感自卑的人如果看不出来,那才叫奇怪。
席朗觉得自己不妨坦荡一些,所以他点了点头,“是。”
骆沉星没想到席朗会直接承认,他不应该为了顾忌一下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而否认的吗?不应该为自己慷慨大度救助一个可怜虫而编一堆蹩脚的借口吗?
席朗那么坦荡,反而把骆沉星满腔带刺的讽刺都卡在了喉咙,竖起来的尖刺一下子就没了目标,尴尬的立在那里。
“为什么?”
好半晌,骆沉星才从口中挤出那么一句。
不想席朗给了他一个很不正经的回答,明明刚刚还那么正经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席朗理所当然的说,“你是我来到这破地方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好看的人,也是最好看的人,你完全长在我的审美上哎,所以我选你当同桌。”
骆沉星:“……”
“我的同桌怎么能丑呢?我怎么能允许长得丑的人站在我身边呢?绝不允许。”
骆沉星:“……”
确认了,他真的有病。
但是,“我干!”
“不过说好了,一个月三千,我要提前预支一千。”
“没问题啊。”席朗果断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