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 反了……都反了!”
“来人,拿下!都给朕拿下!”
李墨怒火滔天,他不敢置信的一连退了好几步, 尤其是看到丞相站出来的时候,他几乎立马就想到了韩知许,想到了陈家军,王佑……
要知道, 三天前韩知许从边关回来,还亲自给自己奉上了三十万陈家军的帅印, 显然这就是迷惑自己的阴谋,假象。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想到自己是那么信任韩知许, 还特许他带着一千精兵进入京城,本意是为了防止今天祭祀大典上出现意外情况的,可到头来竟是引狼入室了?
李墨何时做过这么愚蠢的事?简直荒谬, 不可饶恕。
心思电转间李墨急急后退,被一群暗卫高手护在中间, 同时, 在他的命令下, 只见数百禁卫军宛如两条长龙, 迅速围成了两个大圈, 将所有人都被包围在中间。
同时锦衣卫也迅速冲了进来,将刚刚站出来忤逆皇上的人一个个拿下。
但是几乎是同一时间,祭坛四周的围墙上一个个拉满弓箭的陈家军也冒了出来,随即一个个训练有素的陈家精兵就冲了进来, 眨眼功夫将整个祭坛团团围住, 连带着刚刚围住大家的近卫军也一起围在了中间。
“韩知许!”
李墨暴怒,他怎么敢的!
李墨气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你可是韩知许!”
三岁就做了他的伴读, 从小与他形影不离一起长大的韩知许,他的心腹。
然而面对李墨的愤怒咆哮,韩知许只是平静的迎上他厌毒的眼神,面对眼前的情形更是波澜不惊。
眨眼功夫现场已经是一片混乱,尖叫的尖叫,吓晕的吓晕,或者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亦或者慌乱的逃窜反而被近卫刺死的,也有小心翼翼保全自己偷偷观望的。
李墨是一国之君,让他当众滴血认亲,这无疑是对天子最大的侮辱。
所以就算李墨清楚这是诬陷诋毁,他也绝对不能接受,一旦滴血认亲,他这辈子都将抬不起头,别说什么千古一帝,他将会成为古往今来最大的笑话。
现在看来,先前的那些所谓流言,也都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如此周密的谋划,安排,还能瞒过锦衣卫的耳目,可见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什么血脉,身世都只不过是借口,滴血认亲更是手段,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逼死他——谋权,篡位。
“好,好得很!”
李墨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祭坛上空,充满讽刺又张狂,还满含着嗜血,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今日若不让这里血流成河,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人?
一瞬间,李墨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嗜杀暴戾的因子被放到无限大,他整个眼底都变得疯狂扭曲起来。
“忤逆者死,就地格杀,杀!”
“傅谦,崔尧史,都给朕杀。”
傅谦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尧史则是三千近卫军的大统领,两位都是李墨手中的刀,而且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他们同样是李墨此刻最大的倚仗。
然而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本该挥刀向众人的锦衣卫,突然调转刀口对准了皇帝近卫,眨眼双方战在一起。
李墨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锦衣卫指挥使,“傅…谦?”
然而下一秒,李墨再次被气得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最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将刀架在了近卫统领崔尧史的脖子上。
傅谦双眼如蛇盯着崔尧史的脖子,“崔统领可莫要轻举妄动哦,刀剑无眼。”
“好你个傅谦,逆贼!皇上真是瞎了眼!”
崔尧史面色焦急又愤怒,可是他根本动不了,他的武功本来就不如傅谦,而且傅谦常年在阴暗处杀人不眨眼,被他盯上宛如被一条毒蛇盯着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傅谦,你敢背叛朕?你也背叛朕?”
李墨连声质问。
傅谦却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上,此时竟然露出了李墨看不懂的神色,像是……畅快和讽刺?
“背叛?”傅谦冷笑,“皇上莫不是忘了自己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又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李墨心下一沉,已经明白了傅谦背叛的原因。
阴谋,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从流言到陈元斌,再到今天的祭祀大典,贤王,南湘王和藩王,再到丞相和一半的朝臣官员,到韩知许和三十万陈家军,现在是傅谦和锦衣卫……
他们一个一个,都是一起的,合谋的,李墨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孤家寡人了?
上一秒还拥有天下,下一秒就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而自己以为的大权在握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表象,所谓盛世也是别人做给他看的虚假盛世。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墨有些疯狂的冲到暗卫身边,疯了似的将他们推出去,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了似的,“朕不信,你们如何能背叛朕?你们好大胆子敢背叛朕!”
“死,都给朕死!”
然而随着他的咆哮,几百近卫很快被陈家军和锦衣卫一起制服,不仅是实力上的压制,人数上更是完全将近卫压制住,更何况近卫统领还被傅谦用刀架着。
所以一场原本以为的惨烈厮杀,竟然眨眼功夫就结束了,如此简单,如此草率,快到一些瑟瑟发抖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混账,混账!”
“哈哈哈怎么可能!朕的江山,朕的天下……怎么可能!”
“是谁?到底是谁!”
李墨嘴角带着血迹,眼底透着嗜血的通红,他整个人状若癫狂,愤怒的咆哮着。
他用剑指着丞相,又指着贤王,然后是南湘王,楚煜汐,一个一个疯狂的质问。
“是你……还是你?你?”
究竟是谁,能如此周密的谋划这一切,又能将所有人统一起来拉入其中,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
然而大家都只是平静的望着他,平静的看着他发疯。
最后,他将剑对准了面色平静的韩知许。
“韩知许,是你对不对?”
是他低估了这个人,低估了他的野心,也低估他的能力,关键是他高估了他对自己的忠诚。
即便是这种时候李墨还在想,脑子里将所有事都过了一遍,尤其是眼前的一个个人,综合下来竟然只有韩知许的可能性最大。
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又有丞相做后盾,所以即便他远在边关他的手也能伸到京城来。
可李墨还是不解,毕竟他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韩知许,所以他对韩知许的防备比任何人都要强,他不理解韩知许哪里来的机会和手腕。
能联合那么多人,又瞒天过海,步步周密,说是手段滔天也不为过了吧。
不得不说,李墨是有男主角的资本的,即便在此时此刻,他脑子里还在疯狂的运转着。
可惜啊,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真正的对手,所以注定了他今天必输的结局。
李墨见韩知许没有回答,突然提起剑就朝他冲了过去。
席朗急忙把自家媳妇护在身后,李墨毕竟有男主角的底子,他的武功不容小觑,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些失控。
李墨终究还是皇上,面对冲过来的皇帝,锦衣卫也不敢上前,反而纷纷退开。
但就在李墨的剑快到韩知许身前的时候,席朗一个飞身将剑踢飞,接着毫不客气一脚踹在了李墨胸膛上。
李墨没想到突然有人冒出来,握剑的整条手臂都震麻了,而且胸膛上那一脚更是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样。
他不可置信的踉跄着倒退回去,随即一屁股摔倒在地。
原本他就穿着一身华贵隆重的龙袍,头上更是戴着最隆重的冕旒,又重又繁琐,于是他这一摔不仅把冕旒摔掉了,就连束发的冠玉也掉了下来。
于是众人就见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眨眼间就变成了这么披头散发的狼狈样。
席朗的反应太快,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关键是他踹的可是皇帝啊。
当今天子,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任何人见了都得跪拜的存在,竟然就被这么一脚踹翻在地?
恍惚间,今日要改朝换代的恐怖想法又有了几分真实感。
“陈-子-扬?”
李墨一字一顿,不敢置信。
这废物竟然敢踹他?
不对,这废物的眼神何时这么凌厉过?他那点三脚猫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上?
不,不对……
李墨整个人都凌乱了,眼前的人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纯真?
席朗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随即对他露出一个冷笑。
“既然皇上不愿意滴血认亲,那不如我们先说点别的吧。”
李墨起身,披头散发却不能阻挡他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势,他仿佛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席朗。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被他彻彻底底忽视的少年,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说什么?”
李墨一开口,口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席朗也不惧,“就说说你是怎么让人毒害我爷爷,又是怎么与敌国交易,让我二叔死于非命的。”
“我爷爷征战一生,为国为民守在边关一辈子,他忠君爱国,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他死?”
“只是因为功高盖主吗?”
席朗话一出口现场就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老侯爷跟二将军竟然是被皇帝害死的?什么狗屁功高盖主,老侯爷天天在边关受苦受累打敌人,怎么就盖主了?
再说了,老侯爷的爵位不是皇家亲封的吗?这些年的荣誉也是皇帝亲自给的啊?
况且什么与敌国交易?将士们拼死拼活才守住的安宁,一国之君拿去做交易?那将士的命和百姓的命做交易?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现场之人都惊呆了,要知道在老侯爷死讯传回京城的时候,整个京城都为之哀悼哭泣,紧接着又传来陈二将军的死讯,当时百姓们无不为之痛惜难过。
所以当时不仅举国哀悼,许多商贩酒楼甚至自发停业三日,很多百姓尤其距离边关比较近的,他们都是自发的祭奠老侯爷。
现在却告诉他们老侯爷和二将军都是被害死的,而且还是他们的皇帝害死的,这算什么?简直荒谬又可笑。
“荒谬,朕乃一国之君,如何能与敌国交易?又怎么可能毒害自己的将士?”
“莫不是你陈家狼子野心,为了忤逆谋反,胡编乱造,妖言惑众!”
李墨理智回来了,智商也就回来了。
席朗就知道他不会承认,于是将王佑等一干人都带了上来,让他们亲自说。
于是众人就听到了全盘计划,包括先皇是如何忌惮陈家军,如何让他们暗害了陈元义夫妻,李墨又是如何让他们毒害老侯爷,如何与敌军埋伏陈二将军……
席朗没再给李墨反驳的机会,直接把祭祀大典变成了审判大典。
关于锦衣卫指挥使的诅咒,关于丞相长公子的毒,以及当年南湘王妃所中的毒,先皇一整个儿的“断子”计划也被摆在台面,如此阴损恶毒的招数再次惊呆了所有人。
李墨全程没有反应,只是在说到南湘王妃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楚煜汐身上,可惜,楚煜汐投来的视线却是仇恨的。
虽说是先皇的计划,可这些李墨清清楚楚,他甚至在延续这个计划,所以他一点都不无辜。
除此之外,还有李墨让锦衣卫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残暴之事,远的不说,就说不久前为了镇压流言而惨遭灭门的几桩惨案。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遍体生寒,这是他们的皇他们的天啊,他们都跪了个什么玩意儿?
“何为天子?天之子也,替天行道者,可是李墨都替天行了些什么道?毒杀忠良吗?残害百姓吗?阴损断人子嗣吗?残暴嗜血吗?”
席朗声声质问响彻祭坛上空,一些人早就义愤填膺,此时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出来。
“狗皇帝!昏君不配为君!”
“暴君该死!”
“杀了他!杀了他!”
……
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李墨望着这些疯了的蝼蚁,曾经一个个匍匐在他脚下的子民,奴才,此时却仿佛要吃了他一样。
李墨再次大笑,笑声中透着讽刺和疯狂,而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再次提剑朝席朗冲来。
席朗这一次拔剑与他对战。
众人这才震惊的发现,皇帝的武功竟然如此恐怖,就是傅谦这个第一大内高手也不由得诧异,皇上这身手,就是比他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不过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传闻中一无是处的平庸小世子,如今的定北侯,身手竟然如此了得,面对这么疯狂的李墨他竟然游刃有余到那样的地步,就是再不懂武功的人也能清晰的看出来,李墨在他面前完全是处于下风的。
李墨肉眼可见的节节败退,他面若癫狂,披头散发,整个人就像个疯子。
却在这时候,李墨整个人突然如一道闪电迅速飞向一旁南湘王所在的位置,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将楚煜汐扯到了他身前,同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墨小儿,放开我儿!”
南湘王大怒,席朗也没想到李墨这么执着,但是很显然,这对并没有配对成功,楚煜汐对李墨不仅没有感情,还充满了恐惧厌恶。
眼看大势已去,李墨已经没有胜算,但他不甘心,滔天的恨意到了最后只剩下对楚煜汐的疯狂执念。
他就算死,也要带着他一起。
“李墨!”
席朗也是没料到发疯的李墨对楚煜汐的执念会那么深,他可是答应了南湘王必定护他儿子周全的。
李墨却不再看他,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怀里的楚煜汐,“所有人都背叛朕,煜汐,你不能背叛朕,你陪朕一起下黄泉可好?”
楚煜汐本来身子就弱,被他掐得一阵阵窒息,喉咙更是疼得受不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张口却根本说不出话。
李墨快要把他脖子都掐断了。
“李墨,”席朗急中生智,终于抛出最后致命一击,“可还认识他?”
顺着席朗的视线,李墨看到了一个苍老的人,是那个告老还乡又被他假意召回来给傅谦师父看病的老太医。
伺候了三代帝王的老太医,李墨不明白席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人不明所以也看过来,老太医像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并没有把眼下的情况看在眼里,反而很平淡。
“老夫从先皇出生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一直到先皇登基,老夫可以对天发誓,当着皇室李家的列祖列宗发誓,先皇是绝无生育可能的。”
“混账你说什么!”
老太医见惯了各种雷霆之怒,他颤了颤身子盯着李墨继续道,“所以,你绝不是先皇的子嗣。”
此话一出更是全场震惊。
老太医这是什么意思?先皇不能生育?那眼前这位真是民间借来的低贱之人?
难道说那些流言都是真的?好狗血好离谱,好混乱的皇家秘事。
那那些个亲王也不是先皇的种咯?那他们是哪里来的?也是民间找来的?难不成是后妃们跟别人私通……
啧啧啧,好乱好乱,什么尊贵,什么皇室,根本就是乱透了。
众人对李家皇室的感官一降再降,现在更是直接从天上掉到泥潭,由仰视变成了俯视。
而李墨,在听到老太医的话之后,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原本被逼宫,被亲王背叛,被百官背叛,被自己的心腹背叛,被整个天下背叛,但他依旧是天子,是这东林之主,他身上有最高贵的血脉……
所以他哪怕死了也是这世界上最尊贵之人,是有资格俯视天下的存在,可现在告诉他他并非父皇亲生。
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他的一切。
李墨不敢置信,他从未想过那个流言会是真的,直到上一秒他都还以为那是这些人卑鄙的手段而已。
“不可能!朕不信!”
李墨朝着老太医怒吼,也就是这个空挡,席朗飞身过去将楚煜汐带离了他的身边。
楚煜汐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奄奄一息,席朗急忙给他输送内力,终于,在南湘王扑过来的时候,楚煜汐缓了过来,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至于李墨,他已经顾不得楚煜汐,只是盯着老太医发了疯的咆哮,质问,否定。
老太医摇头叹息,有些事本来是皇家颜面不得不烂在肚子里,可眼下这情况,颜不颜面的还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先皇其实有不举之症。
在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活着的太医知道此事,因为其他太医都被处死了。
而随着先皇年龄长大,不举之症一直没得到医治,直到先皇登基之后都没有,老太医是为数不多被留在先皇身边专门为他治这种病的太医。
但是可惜,从未治好过,直到当今太后怀孕,然后后宫嫔妃一个接一个的怀孕。
老太医当时很震惊,简直就是惊恐,可他观察先皇却又看不出什么,但以他的医术可以明确肯定,先皇确实不能做到那什么。
于是老太医越琢磨越觉得惊恐,干脆就称病告老还乡了,若不是突然被李墨召回来,他这辈子都是不会回来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李墨终于瘫倒在地。
“朕不信,一定是你!”李墨愤怒的指着席朗,“是你让他这么说的?”
席朗眼神淡淡,已经懒得回答他。
倒不是同情,就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席朗就那么站在那里,脑子里想了很多,一时间都失了神,完全忘记了身后几千人望着他,也没留意身后早已陷入一片寂静。
直到韩知许轻轻拽了拽他的手,席朗这才猛然回神,结果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乌泱泱跪了一地。
但他们跪的不是李墨,而是自己。
百官有丞相领头,藩王有南湘王,至于其他,有陈家精兵和锦衣卫领头跪拜,就算不愿意的,也只能低头。
等等,这跟事先说好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席朗刚刚怅然,一开始没打算改朝换代的,可是需要他拯救的人太多,比韩知许更需要拯救的人也太多,所以走上这条路他并不后悔。
但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他没打算自己做皇帝啊!而且说好了的三叔来,自己要跟媳妇浪迹天涯的,怎么……
所以他也被算计了?
被迫称帝,席朗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