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 良辰吉日,宜安香,入宅, 成婚,求嗣。
这是皇上给定北侯小世子和丞相次子挑的良辰吉日,刚好,两家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又刚好赶在过年之前。
一时间,不仅京城人人津津乐道, 几天功夫就连整个天下都知道了定北侯府跟丞相府的大喜事。
据说,定北侯府的陈二将军亲自登门与丞相详谈婚事细节, 给足了无双公子面子。
定北侯府更是在皇上下旨之时就开始筹备,这段时间侯府的下人们忙得不可开交,由此可见侯府是这般的重视。
虽说本国还算国风开放, 身边也有不少男男眷侣,甚至男子与男子成婚白头到老的, 可那终究只是少数, 甚至于很多男子与男子成婚都必须在有子嗣的前提下, 亦或者男子嫁进去也只能做地位低下的妾侍之类, 而这种情况对于为位高者而言更是常见。
正是因为如此, 人们才这么惊讶,堂堂侯府世子,竟然这般重视的将一个男子娶进门,如此竟是以正妻的规格待遇, 要知道, 世子现在可是老侯爷唯一的孙子,又是未来的定北侯, 这样的身份,即便世子再不堪他也完全可以妻妾满堂的。
一时之间,众人也不得不感叹,世子对那丞相公子倒真是情真意切了。
这么一想,众人对那即将来临的吉日,竟然也不自觉的跟着期待起来。
“情真意切,”御书房里,李墨幽幽的咂摸着这几个字,嘴角带着笑,可那笑里却是讽刺,“知许,这世间真有什么所谓的真情吗?”
李墨嘴角讽刺,不由得想起那一抹总是让他控制不住去在意的身影。
李墨一向自负,可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譬如所谓情爱,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人面对自己时那种小心翼翼他就忍不住烦躁,尤其是他眼底隐藏着的厌恶和抗拒,这让李墨挫败的同时又止不住的愤怒,怒到差点忍不住毁了他。
那人总让他有一种想要折断他的双腿让他永远离不开自己的冲动,永远困死在自己身边,哪怕死也不能离开自己。
李墨微微眯眼,压下眼底的扭曲和疯狂。
韩知许面无表情,只是冷静的回到,“臣不知。”
不知,那就是不相信,也没体会过,很完美的回答。
李墨的眼神却透着审视,韩知许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直到他退出去,李墨这才看向另一边的傅谦。
“傅谦你觉得,他真的不知吗?”
傅谦心下冷笑,若非这人不是他从小跟随的主子,他当真要对这人越来越离谱的多疑发笑了,实在是可笑又可悲,让人止不住的心底生寒。
傅谦面上笑道,“皇上,属下平日只顾着杀人了,哪里懂得什么真情不真情的,不过在属下看来,在死亡面前什么真情都是狗屁,不值一提的。”
他可是见了太多这种场面了,什么真情,当刀架在脖子上那一瞬,真情还能成为挡箭牌呢,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权势,财富,名声,一切都可以比真情值钱,真情算什么。
傅谦的话果然愉悦到了李墨,所以连他的用词不当都不计较了。
李墨恢复正色,如今大局已定,父皇十多年来的筹谋将在自己的操控下开始实施,十多年前埋下的一颗颗暗棋也将发挥他们的作用,虽然陈家两兄弟提前回来,但对于李墨而言,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脱离将士远离战场的将军,这跟孤狼有什么区别?反而更好对付了不是吗?
至于远在边关的那个老东西,离开两个儿子如断一臂,更何况他真的老了,都快七十了吧,年过古稀的老东西就不应该还站在那样的位置让人为难,回家安享晚年不好吗?
或者就该早早的入了土,把机会留给后人。
所以……
“傅谦,是时候了。”
李墨遥遥望着北方边关的方向,算起来,如果送信的赶得及时,消息应该刚好能在那小废物成婚之时送回来。
李墨心思缜密,算无遗策,此时在他的眼中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刻,一步一步的算计,每一步都按照他所预想的一样,每一步都照着他的算计在发生,直至最后。
他却不知,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算无遗策,而这世间最难掌控的,始终是人心。
得到或者失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傅谦低垂着头,满脸都是对皇上的忠心,可李墨却不知藏在这笑面虎背后的心,早已被种下叛离的种子。
就在几天前,傅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上了陈二将军,刚巧陈二将军身边跟着一个怪异的红衣少年。
本来只是简单的擦肩而过,那少年却对他作出了诡异的动作,让傅谦不得不驻了足。
就在他给陈二将军行礼的时候,红衣少年突然对着他嗅了嗅鼻子,随即一条五颜六色的剧毒红霓蛇就从少年衣服里钻了出来。
那一下子傅谦当场头皮发麻,差点失控。
他虽然号称大内第一,可江湖上人外有人,他很清楚自己这样的实力在江湖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第一。
况且江湖中并非只以武功论高下,暗器,毒物,招式……任何一样都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眼前这个没有一点武功的少年,本来被傅谦忽视的彻底,可那条剧毒蛇一出来也把他吓了一跳,就算是傅谦这样的高手也会头皮发麻。
实在是那玩意儿太毒了。
傅谦刚好就见识过这玩意儿的毒,所以他本能的就要拔剑。
却不想陈二将军一瞬间爆发出的萧杀之气给了他一股无形的压力,傅谦这才回神。
“抱歉将军,我刚刚……”
“无碍。”
陈元忠一如既往的寡言,但却将视线转向红衣少年,“怎么了陆竹?”
红衣少年只是盯着傅谦又嗅了嗅,随即抓着他怀里的红霓蛇就朝他凑了过来。
鬼知道傅谦用了多大的力才忍住不拔刀,也没退开,而陈二将军像是习惯了这少年的怪异无礼,竟然也由着他不阻止。
“好奇怪的东西。”
少年突然眼睛亮亮的,那剧毒蛇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嘶嘶吐着蛇信子,似乎也对傅谦很感兴趣。
“小红,你也喜欢这个味道吗?”少年眼睛更亮了。
傅谦完全不知道这少年说的什么鬼话,要不是陈二将军在场,他真是受够了这一人一蛇把他当食物一般的眼神。
好在陈二将军是个稳重可靠的人,他给傅谦做了解释。
这红衣少年是个怪医,但对毒物很有研究,他手里那条剧毒红霓蛇是红衣少年的宠物,它虽以剧毒为食欲,但是很听话,二将军让他别怕。
别怕?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被这么安慰,脸上着实有点挂不住,但傅谦现在也顾不得其他。
听到他们喜欢毒,傅谦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所以这俩怪玩意那么盯着自己是因为自己身上有毒?
傅谦本就是极聪明之人,哪里还会不明白,只是他想不通,自己身上怎么可能有毒?
他没感到任何不适,况且锦衣卫高手如云,里面也养了不少大夫,自己若是中毒怎会没有人发现?
少年被质疑也不生气,只是很感兴趣的盯着傅谦,表示他想拿自己做研究。
因为他身上的东西很奇特,他第一次见,所以他很感兴趣。
具体哪里奇特少年却懒得解释,直到傅谦问这毒他会怎么样?
少年随口一句,却直接让傅谦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活不过四十。”
傅谦陡然变色,如果先前他还对这个怪异少年有所怀疑,此时怀疑已经消了大半,他几乎已经相信了。
可是,怎么可能?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毒?
傅谦表面淡定,可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关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传闻。
事实上,经过上一次世子提起之后,他已经着手在查,也向师傅询问过,也为师傅找过神医,可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更没有人说过师傅是中了毒。
一时间,傅谦心思混乱,有种冲动想请这位红衣公子去看看他的师傅,毕竟师傅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
可傅谦心思缜密,更何况在李墨身边办事,但凡能活得久的,必定都是谨小慎微的人。
倘若真是有人在背后盯着锦衣卫,他这么做无异于打草惊蛇,所以傅谦生生压下了这个冲动,像陈二将军告了辞。
傅谦心里明白,他必须尽快找机会确定这件事,师傅等不及了,自己又何尝愿意悬着这样的心。
此时,傅谦站在多疑的皇帝面前,师傅从小就教导他,他们锦衣卫就是皇帝手中的刀,最不能有的,一是对皇上的二心,再就是感情。
他们必须冷血,必须对皇上誓死追随,哪怕明知道皇上让他们做的事不对,伤天害理?不,他们不能有感情,也不需要是非。
可是看着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样带大的师傅,短短时间从一个健朗强大的锦衣卫指挥使变成了一个连筷子都拿不动的垂死之人,明明还那么年轻脸上却苍老的可怕。
傅谦的心完全控制不住的动摇,感情是什么?这真是能控制的东西?冷血当真是天生的?
傅谦开始怀疑,尤其是当他和师傅商讨之后,推测出来的那个可怕又令人通体生寒的结果。
不愿意相信,但眼前这个刚刚登基不足一年的年轻帝王,似乎正在身体力行的向他验证那个猜想。
傅谦脸上不由得更加恭敬,可心里的猜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傅谦,你一直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如今朕根基不稳,只能依靠锦衣卫,你莫要让朕失望。”
傅谦赶紧单膝跪地,“属下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李墨又问起傅谦的师傅,“你师父还是不好吗?整个太医院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太医?”
李墨皱着眉很是担心的样子,他先前已经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派了个遍,但是没有用。
李墨随即又道,“对了,父皇在位时,有个侯老太医医术高明,但之前告老还乡了,朕已命人将他请回来,估计快到了,到时候让他再给你师傅看看。”
傅谦更是感激得双眼通红,“属下多谢皇上,也提师傅谢过皇上。”
直到傅谦躬身退出来,脸上的感激之色才一点点收敛,最终硬朗的面上只剩下一片阴沉。
且说席朗,当他听到二叔的转述时也挺意外。
一是意外那个红衣公子,如此年轻竟然真有些本事在身上,他这二叔怕不是捡到宝了。
再就是意外傅谦身上竟然真有问题。
虽说他也是因为有所猜测,这才让二叔刻意带着红衣公子去试探的,却不想竟真让他给料到了。
那红衣公子叫陆竹,他可不管这叔侄俩的有意刻意,他是真感兴趣,他甚至告诉席朗,只要让他研究那个人,他可以不计较那只被拍死的寒冰金蚕。
二叔一脸无奈,倒是席朗觉得这个交易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