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朗一直在注意着叶景曜的神情变化, 哪怕再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发现此时的叶景曜跟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冷静到有些麻木,或者说根本就是冷漠。
果然, 面对那边愤怒的质问,叶景曜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没事我挂了。”
“这个周末回家。”那边急急出口,显然也是习惯了他这糟糕态度。
“没空。”叶景曜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那边却像是被他气到缓不过来, 稍微停顿之后才爆发更大的怒火。
“你能有什么事?你看看你这几年都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丢人现眼!”
一个父亲毫不留情的表达他对儿子的嫌弃和鄙视, 不等叶景曜回答,那边继续道, “叶景曜,你都几岁了,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做成一件事?”
“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算了, 最近那个什么恋综又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景嵘提醒我都不知道你又在外面做了那么多丢人的事。”
“你喜欢男人偷偷喜欢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弄得人尽皆知?还跑去拍那种丢人的综艺,厚脸皮的追着男人跑老子想想就臊得慌, 真是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就不明白了, 我叶鸿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你哪怕有景嵘十分之一我也不那么气。”
那边显然是越说越气, 越气越想骂,叶景曜却全程冷漠,仿佛对这些话听过百遍千遍了,已然麻木, 但也不代表他愿意继续听下去。
于是叶景曜终于不耐烦, “所以我不回家有什么问题?不回去碍你们一家三口的眼有什么问题?”
“不孝子!”那边又是被气得咆哮起来。
“你个不孝子是不是忘了,后天是你老子我的生日。”
叶景曜依旧面无表情, 忘不忘的有什么所谓,人家又不需要,却听那边继续道。
“景嵘特地从M国赶回来给我过生日,还带着他女朋友,若不是人家知道你是个什么明星好奇想见一见,你以为老子想看到你?我还想多活几年。”
原来如此,叶景曜心里了然。
嘴上却讥讽道,“她想见我就要回去啊?她算什么东西,没空。”
“叶景曜!信不信老子……”
那边话还没说完,叶景曜啪的挂断了电话。
想到身边还有个席朗,叶景曜故作无所谓道,“当个明星就是麻烦,什么人都想见一见。”
席朗打趣,“那以后你成了顶流可怎么办?”
叶景曜失笑,这世界上怕是只有席朗会觉得他能成为顶流了,鬼知道他这几年尽拍烂剧买热搜了,赚的那点钱都贴进去不说,连自己从小打到攒的家底都快赔光了。
话说有这样的顶流吗?
不过叶景曜还是配合的望着席朗道,“那就把你拉出来顶着,想见我,哼哼,先过我老公这一关。”
席朗好笑的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爸爸的电话?”
叶景曜笑嘻嘻的面色顿时僵住,席朗哪里知道,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喊过“爸爸”两个字了,虽然他有爸爸,但是人家有儿子人家不需要啊。
胡乱的点了点头,叶景曜突然有些不敢对上席朗温暖的眼神。
他其实早就麻木了的,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自己被全网嘲被黑粉追着骂的时候,是席朗这个陌生人解救自己,直播的成功也全是因为跟了席朗一组,跟杨穆闹翻气到发抖还是席朗这个认识两天的人安慰自己。
而他的家人呢?他们对自己不管不问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了,开口就是难听的话,哪一句不比网上那些喷子黑粉们骂的扎心百倍?
这么一对比叶景曜就觉得委屈,原本早就习惯了的。
席朗却在这时候将人揽到怀里来,一只手捏起叶景曜的下巴逗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妨说出来给老公听听,万一我能解决呢?”
叶景曜心里一动,近在咫尺的大帅脸唉,又是那股好闻的味道,他很想问这个男人是不是对别的情人小宠也这么温柔上心?害得他每次都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不知道这样很要命的,如果只是皮肉交易那还好,这样很容易让人陷进去的好吗?
叶景曜偷偷咽了口口水,“你真想听吗?”
难道这是大佬的情/趣吗?如果只是把他当做调剂品,当养个赏心悦目的小宠物,开心的时候逗一逗玩一玩就好了,竟然还关心宠物的喜怒哀乐?
也太有人道主义了吧,果然真正的大佬就是这么的有涵养。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不就是想听他叫老公吗?每天叫一百遍都可以啊。
于是叶景曜眼珠子一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家老头子生日,他小儿子带着他女朋友回来了,但是我一个人……”
席朗看到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明白了他在打什么注意,于是立马从善如流的,“你哪里是一个人,你不是还有我吗?”
叶景曜一下子双眼发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席朗求之不得呢,“我陪你去就是了。”
叶景曜一下子欢快的蹦起来搂住席朗的脖子,“谢谢老公,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哼哼,不是为他喜欢男人感到羞耻吗?那他就偏要带个男人回去,羞死他们。
叶景嵘也是,带女朋友回去有什么了不起,他带老公!
席朗终究没能踏入小野猫的窝,将人送到之后,吩咐司机给他将东西搬上楼,席朗就打道回府了。
当他回到暂住别墅的时候,家里两个预料之中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好半晌。
席朗走进来的时候,坐在高档沙发上的萧凛不自觉的心里一凛,不等他开口,身旁神色焦躁的中年男人已经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他神色焦躁却努力压制,想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妹夫……”
中年男人操着蹩脚的华语,刚开口喊出两个字,结果就迎上席朗微微上挑的眼神。
中年男人没来由浑身一僵,当下就把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连妹夫也不干叫了,只呐呐的开口,“萧总……”
席朗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把视线转向了面如冰霜的萧凛,然后径直走向萧凛对面的主位沙发坐下。
席朗看都不看一眼那个焦急的中年男人,他尴尬又焦躁,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怒气,更不敢轻易上前。
倒是萧凛这个二十刚出头的比他沉得住气太多,在席朗进来的时候他很自然的站起身,直到席朗坐下眼神示意他才又坐回去。
神情倒是比上一次见要稳重了许多,但既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见还远远不够稳。
席朗微微眯眼,有些失望的看着面前的萧凛,“看来你并没有把爸爸的话放在心上。”
萧凛无语,记忆中萧明朗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所以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凯特?”
他口中的凯特就是身边这个急躁的中年男人,也是萧凛的舅舅,因为从小在国外生活,所以他的国语蹩脚又稀少,听到外甥替他说话,他忙不迭干脆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急忙开口。
“是啊妹……萧总,我听你的话这些年都谨小慎微,只要是莅阳涉足的领域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你不能这么对陆家啊。”
席朗却根本不理他,只是淡淡的看着萧凛,“这就是你的礼貌?”
萧凛咬了咬牙,“父亲。”
“父亲,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总,没了华国的生产供应,您又切断了我们家所有产业的供应链,陆家会破产的,彻底的完蛋。”
凯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恨不得给萧明朗跪下,可这些都只是表面的,这个男人不仅狠心切断一切他们陆家产业相关的生产供应链条,最重要的是,这是萧明朗对陆家的态度。
以萧明朗的影响力,他这样的举动一出无疑是宣告外界,萧明朗再不是陆家的守护神,他再也不会眷顾陆家,甚至于他要亲自收拾陆家,那么现在的陆家无疑就是一只即将被分食的兔肉,甚至以后都不再需要萧明朗出手。
陆家这些年依附着萧明朗这尊大佛,吃尽了甜头,一朝回到解放前都还算好的,可惜因为这些年借着萧明朗的由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人的生意,那些人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所以如果萧明朗不再护着陆家,就意味着陆家即将走向灭亡。
陆家很清楚这一点,萧凛也清楚,只是萧凛不懂,陆家对萧明朗而言不过是大树底下无关紧要的一只野兽罢了,他借着萧明朗这棵大树乘凉而已,这对萧明朗而言根本无足轻重,跟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影响。
可陆家是萧凛的家,是自己母亲的娘家,明明自己的母亲刚走不过一年而已,萧明朗到底有什么容不下陆家的?萧凛不明白。
所以他认定了萧明朗是在清算,认定了他无情,母亲刚走父亲就开始对外公一家清算,他甚至要对陆家赶尽杀绝。
为什么要做这么绝?
这些年陆家确实依附萧明朗这棵大树,但陆家给萧明朗带来的利益一点也不少,况且那是自己母亲的家人啊,母亲刚死他犯得着吗?
萧凛又气又心寒,同时又感觉到一阵阵无力,因为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强大无法撼动,他小小一个娱乐传媒公司,拿什么跟拥有一个可怕商业帝国的父亲对抗?
他救不了外公一家,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放下自尊来求这个男人。
然而他心里再是清楚不过的,没有人能改变这个男人的想法,只要是他想做的,没有人能阻止。
“父亲,我妈刚走,就不能看在她的面上不要做那么绝吗?”萧凛几乎恳求道。
席朗面无表情,对两人的焦急也好恳求也罢,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接过管家递上来的热茶,这才慢悠悠看向萧凛。
“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你觉得陆家能在F国站稳脚跟吗?”
结果陆家不仅站稳了脚跟,还学会了狐假虎威,这些年作威作福打着他的名号四处张扬,几年功夫都跻身F国上流圈了,怎么现在只是打回原形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席朗终于将视线落在凯特身上,“陆凯,这些年你们打着我的名号做了些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需要我一条条列出来吗?”
凯特整个人颤了颤,根本不敢对上席朗的眼睛,“可是……可是”
萧凛却是嘴唇紧抿,心里只觉得讽刺,他可不觉得萧明朗是什么正直的慈善家,相反这是最会吃人的资本家,所以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道德标准的利益为上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一步一个脚印?
说白了还是无情,母亲没死之前,他尚且还顾及着那点名声,现在母亲死了,连那点名声也无所谓了。
“妹夫,看在妹妹的面上,求你高抬贵手吧。”
“别跟我提她,”席朗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眼神更是能杀人,“滚吧,不然陆家死的更惨。”
席朗已经懒得说话,管家立马上前作出逐客样。
萧凛咬着牙,冷冷盯着不再看他的男人,有失望也有恨意。
席朗看着这个表面冷若冰霜,实际上极重情义的儿子,突然就有些明白萧明朗为什么这么多年任由他误会自己也不解释了。
经过小8一整晚的搜刮,他已经将这对父子之间的误会俩连蒙带猜梳理了个七七八八,一时间也是挺无语的,只能说豪门狗屁事情多吧。
凯特已经被保镖强行拖出去,萧凛还没走,管家只好小心提醒,“少爷?”
“我妈在死之前,见过你。”萧凛突然道,显然,这是他事后才知道的,并且是通过他自己的手段查到了。
他的母亲,曾经是F国名媛圈子里最闪耀的那颗星,混血的她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一双眼睛更是美得不像个凡人,仅十六岁就被评为F国最美的精灵,轰动一时。
十八岁嫁给萧明朗,十九岁生下他,却在半年后传出有精神疾病,直到萧凛七岁,她终于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往后的十多年直到她死都是一直在精神病院度过的。
所以小时候的萧凛没有父爱,他只有一个美若天仙却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而且七岁以前他大多都是在外公家度过的,直到母亲被强行送到精神病院才被接回去,但接回去也只是空荡荡的家,他从来没体会到什么叫父爱。
他对于这个父亲,都是从各种杂志电视上或者佣人们口中了解的。
去年,母亲终于结束了她痛苦又短暂的一生,但直到不久前他才查到,母亲在跳楼之前见过这个男人,他的父亲。
所以他很想知道,母亲的死跟萧明朗究竟有没有关系。
席朗却只是黑沉着脸,看向萧凛的眼神有失望,也有审视。
“见过。”
萧凛整个人一颤,想问的话终究没敢问出口。
席朗在审视着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实际上脑子里正冒出来一个画面。
果然,很多记忆需要关键人物才能触发。
见他问不出口,席朗倒是给出建议,“我奉劝你,要想了解事情的全貌,最好亲自去查去看,而不是偏听偏信,哼,陆家这些年都给你灌输了些什么。”
席朗皱眉,看来这孩子对他爹大多的误会似乎都来源于陆家,难怪萧明朗要整死陆家了。
席朗最终不耐烦的回了书房,萧凛不自觉握紧拳头又松开,最后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