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权转让书在这种情况下做手脚, 这茬就连席朗都有些意外。
当时封子瑜伤得很严重,连说话都已经很艰难了,所以股权转让书的内容是他口述的, 断断续续说了好几分钟才艰难的说完。
但还没等胡友彬写下来,封子瑜就突然开始吐血,在场的医生护士全都一窝蜂冲进来抢救,现场一片混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胡友彬被席贺川拉到了角落,对上席贺川眼睛的那一瞬间, 他就看到了席贺川眼底的野心和疯狂。
席朗两人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尤其席朗, 已经让小8随时做好准备,生怕席闵卿的黑化进度条一下子被拉满,毕竟现在就波动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他让我对转让书的内容做了稍微的改动。”胡友彬说起这件事来整个人都带着悔恨。
“怎么改动?”席闵卿开口却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口中更是干涩难受得像是几天没有喝水一样。
胡友彬被他的视线盯得不自觉看向一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40%转给他, 剩下的10%转给封子瑜的妻子, 也就是你的母亲, 邱音女士。”
只是稍微的调换了一下顺序。
他并不知道席闵卿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只是猜测席贺川没有对他说实话, 他却不知道席闵卿不仅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他们长什么样……全都一无所知。
【70了宿主!黑化进度达到70啦啊啊啊宿主怎么办。】
【淡定。】
小8已经在席朗脑海里鬼喊鬼叫, 席朗也着急, 不过他面上却很冷静,而且他知道席闵卿一定会冷静下来, 至少等胡友彬把所有事情都说完他是做得到的。
果不其然,黑化进度达到71之后就不再动了,席闵卿眼底的风暴肉眼可见的冷切了下来,直到再次恢复平静。
只是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眼底酝酿着巨大的情绪,他努力压制着,因为牙齿咬得太过用力的缘故,他完美侧脸的脸颊处都微微凹陷,整张脸显得紧绷又狰狞。
“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席闵卿咬着牙发出自己的疑问。
胡友彬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封总和席总的友谊让所有人羡慕。”
席闵卿只觉得讽刺极了。
“封总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和善,睿智,他很爱他的妻子,也很爱他的孩子,他对朋友好,对下属也好……”
胡友彬说着也红了眼睛,压在心底二十年的痛苦和愧疚从来都没有消失,只会越积越多,但他也清楚,他这份愧疚毫无价值。
席闵卿死死抿着唇,只觉得讽刺又可笑,“可你还是听了席贺川的话,改了转让书的内容。”
所以说什么好,说什么愧疚,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他在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快速做出了伤害别人的事。
胡友彬一顿,羞愧得不敢跟席闵卿对视。
“是,我改了。”
几分钟的时间胡友彬却想了很多,紧张,恐惧,又自责愧疚,各种情绪交织也就几分钟的事,但他还是选择了听席贺川的。
他很清楚不论席贺川得到的是40%还是10%,他都将成为川瑜未来唯一的掌权人。况且以席贺川这伪善的真面目,只怕就算他得到的是10%,最后那40%也会在他的算计中,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律师如何能与这样的人作对?
所以快速的权衡利弊之后他就点了头。
因为时间紧急,那份股权转让书是胡友彬手写的。
40%与10%,只是那么轻易的调换了一下位置,当时连说话都艰难的封子瑜根本就发现不了,更何况席贺川是他那么信任的朋友,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自己的朋友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手脚的。
所以在几分钟后,封子瑜稍微缓过来,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那份手写的转让书,就在胡友彬的帮助下按下了手印。
封子瑜在闭眼之前一直不甘心的望着病房门口的位置,明明已经几乎没了呼吸,可却总是不愿意闭上眼睛。
胡友彬想着他定然是舍不得他的妻子,还有他年仅三岁的儿子。
直到席贺川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一定会照顾好他妻子和儿子之后,封子瑜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席朗是见惯了各种生死的人,但此刻也忍不住为那样的场面动容,而他身边的席闵卿已经红了眼睛,视线都有着模糊了。
席朗就坐在他身侧,他清晰的看到了他眼角莹莹的水光,也看到了他因为拼命忍着泪而咬得咯吱作响的牙齿,他整个腮帮子都在微微发抖。
但席闵卿的眼泪终究是没有掉下来。
从小就在东三区那种地方乞讨为生的他,又从七岁到现在十五六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可以说是习惯了看别人脸色,也习惯了把自己一切情绪隐藏在心底,因为根本没人在意。
他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有泪却要硬生生憋回去的感觉。
席朗是有些心疼的,他担忧的将手落在他肩膀上,从始至终无声的安抚着他,所幸这次席闵卿没再警告的叫他不要靠近他。
真相其实挺狗血的,但再怎么狗血也不能掩盖他血淋淋的残忍事实。
尤其是对这狗血故事的当事人而言,这就不再是狗血了,而是诛心的刀。
席闵卿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还有想知道的,“那……我的母亲呢?”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但冥冥之中好像有种神奇的指引,席闵卿敢肯定这就是自己的父母了。
夫妻俩是开车去幼儿园接儿子的路上发生车祸的,当时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距离幼儿园大门不足百米的位置,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封子瑜紧急避让,几次猛转方向盘,躲开了幼儿园门口聚集的大量接孩子的家长和孩子之后,最终一头撞在另一面疾驰而来的大货车上。
当时车都被撞翻了,车头更是直接被撞碎,两人都是重伤,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邱音已经陷入昏迷,而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封子瑜已经死了。
邱音本来就没有脱离危险,所以当她看到那份手写的股权转让书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大概是出于对幼子的不放心和不舍,才让她吊着一口气又缓过来交代完后事。
邱音刚醒来就问了丈夫的情况,然后是找她的孩子,直到看到那份转让书,她就猜到了丈夫的情况。
她没再多问,缓过来之后就是托付席贺川照顾她的儿子,却坚决不让席贺川带他来见自己。
“她怕自己的样子吓着你。”胡友彬道。
席闵卿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很陌生,但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邱音是个睿智又漂亮的女人,整个人温婉大气,跟封子瑜跟相配。
她在仔细询问了医生自己的情况之后,只是沉默了几分钟,随后就让席贺川将她一个好闺蜜叫了过来,接着又让他把胡友彬也叫了去。
然后这个女人就开始冷静的交代后事。
让胡友彬意外的是,她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把丈夫刚刚转给她的那10%的股权分为两份,其中8%留给她年仅三岁的儿子,而2%则是给席贺川,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感谢席贺川照顾她儿子长大的报酬。
她很清楚川瑜的未来有多宏大,所以即便是2%的股权那也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所以那8%也足够他儿子未来衣食无忧了,同时,这8%也不会让对川瑜有绝对主导权的席贺川生出忌惮。
说起邱音,胡友彬眼里也闪着敬佩和赞赏。
在邱音的要求下,当时这份股权转让书一共有三份,一份让在场的律师胡友彬保管,一份在席贺川手中,还有一份则交给了她那位好闺蜜替她保管,并委托她等她的儿子满十八岁之后再交给他。
席朗不知道这个女人当时有没有看出席贺川的野心,但她在垂死的情况下还努力清醒着头脑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可见对席贺川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但任她怎么想要守护自己的孩子,也算不到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是人家笔下一个为主角服务的工具人罢了。
她更想不到她还是远远低估了人性的贪婪,所以她又怎么会想到,在他们夫妻去世之后,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仅仅三岁的席闵卿竟会流落到东三区那种脏乱差的地方,做一个随时可能会饿死,被恶狗啃食的小乞丐呢?
胡友彬并不知道席贺川是怎么安排年仅三岁的席闵卿的,他甚至都没见过小时候的席闵卿,所以现在是他第一次见到席闵卿,他根本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经历。
那天之后,胡友彬回到家账号上就多了五百万。别说在二十年前,就是放在现在,五百万也属于巨款了。
胡友彬很清楚这笔钱的来历,病房里发生的一幕仿佛烂在了两人的肚子里,他绝口不提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直到三个月后,他本来打算在一个周末领着妻子父母和两个女儿出门游玩的,不巧中途刚好有事就在半路下了车,由他的妻子开着车带着一家老小出门。
等到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准备去找他们汇合的时候,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家人,直到警察打来电话,天降噩耗。
“车祸……又是车祸,全死了,”胡友彬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哪怕过去二十年了他仍然忘不了,那浑身冰凉颤抖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的感觉。
“全死了,我老婆,我爸妈,还有我的两个女儿,她们……她们才刚上中班啊……全死了,全没了。”
胡友彬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噩梦,这是他二十年来都忘不了的噩梦。
两人终于明白了胡友彬为什么会突然辞职,又为什么会人间蒸发躲到这种偏远的地方,差不多是隐姓埋名。
好半晌胡友彬才缓过神来继续说。
他当时就吓傻了,又难过又惊恐,在冷静下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将邱音那份股权转让书送到了A市某公证处,然后就火速办理了离职。
然后就带着他一家老小的骨灰连夜离开了那座城市,从此再没有胡友彬这个律师。
这么多年了他没忘,也忘不了,直到今天看到席闵卿这张酷似封子瑜的脸,所有的罪恶感和恐惧全都被勾了出来。
“你真的,太像你的父亲了。”
席闵卿一言不发,但席朗知道他情绪翻涌的厉害,他一直盯着黑化进度条不敢松懈,但万幸那玩意儿最终也没有突破80%。
还有余地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