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鸿微微垂眼,瞧着仰躺在龙椅上,看着他的少年天子,的的确确一丝抵触都看不出。
乌憬显然没意识过他身为大周天子,被一介宦官抱在怀里把玩的画面是有多么辱人。
到底是寡廉鲜耻,还是极会隐忍?
宁轻鸿眼神意味不明。
乌憬不知他在想着些什么,似乎在迟疑?他在心里嘀嘀咕咕的,之前不是都抱过一次了吗?虽然他那次是真的有些害怕,被抱的过程中都在发愣,没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他搂得手都快酸了,总觉得尴尴尬尬的。
“哥哥?”
他又催促一声。
宁轻鸿笑着应了一声。
下一瞬,乌憬整个人就被凭空抱起,还是熟悉的抱小孩姿势,一手托着他,一手扶着他的后背。
他个子小,原来的身体因为之前没吃过什么好的,现在十七八了,也没有多高,还有待着继续长。
宁轻鸿则比他高得多,这么一抱起来,乌憬也能轻松地将脸埋进那朱红圆领的肩颈里。
像个小考拉,趴伏在别人身上。
乌憬别过脸,因为觉着有些尴尬,安安静静地埋着头,鸵鸟似的,还装作无聊地晃着夹住宁轻鸿腰身的两条腿,实则催促着,“哥哥,快。”
到了就赶紧把他放下来。
他做不到跟宁轻鸿一样,不把对方当人看,现在切切实实地清醒着被一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青年搂起,还是有些不适应。
拂尘跟在千岁爷身后,瞧见天子都快把脸埋进爷的肩上了,实在瞧不出什么排斥的情绪,只得暗暗在心里记下,之后禀报给九千岁听。
千岁爷今日破天荒地让他盯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一一记下来。
当真是怪哉。
先前主子可从没有对哪件事物这么上心过,对,就是事物,他心里头也是这么觉着的,千岁爷养着陛下就像养个小玩意儿,是真没有把是个傻子的天子当个正常少年人来看。
拂尘老老实实地跟着。
早膳就在偏殿。
宁轻鸿一路无言,出了殿门,再拐个弯,片刻就到了。
乌憬闻到饭菜香,忍不住扭过脸向后看去,他想挣扎着下去,刚刚动作又停了下来,巴巴地再向宁轻鸿看去,“乌乌吃?”
熟门熟路地问。
宁轻鸿微微笑着,“不着急。”
他着急。
乌憬忍不住有些急切,闷闷地想,你不饿我饿。
他脸上藏不住情绪,宁轻鸿轻易就看出了少年隐隐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忍耐下来,很是听话。
宁轻鸿眼底的情绪愈发地深,全是饶有兴致的探究,他走到桌前,拍了拍乌憬的腿肉,“松腿。”
乌憬以为他要放自己下来了,乖乖地松开腿,正准备松手的时候,宁轻鸿就在他耳畔说了句,“好了。”
他下意识停住动作,只不过一眨眼,就被人横抱起腿坐下,乌憬愣愣的,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坐在别人的大腿上,他仰脸去看宁轻鸿,眼中的迷惑茫然都快盖不住了。
宁轻鸿笑,“哥哥今日喂乌乌。”
乌憬唇间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嗫嚅地合上,低低“哦”了一声。
宁轻鸿反问,“乌乌想自己吃吗?”
乌憬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点头,“想。”
自己吃才香。
他都观察过了,这人用膳都慢条斯理的,就那个速度,乌憬在被喂饱前已经饿没了。
宁轻鸿先前说让乌憬想要什么就直接同他说,现下眼都不合一下,直接温声否决,“下次吧。”
乌憬根本不知道这人今日又怎么了,从一开始就奇奇怪怪的,他不敢反抗,只能不开不心地应了。
没事,他都习惯了。
这人要做点正常的事,他才觉得荒谬。
乌憬努力安慰着自己。
但他的不高兴都快摆在脸上了,焉了吧唧的,直到看见桌上的饭菜时才开心了一点。
很快,就重新恹了下去。
因为宁轻鸿给他喂吃的全凭自己喜好,偏偏他不爱吃的都是乌憬喜欢吃的,一点油腻的东西不会给乌憬夹。
吃了小半碗蔬菜跟一点清蒸鱼肉后,乌憬又被喂了半碗海鲜粥,眼巴巴地看着宁轻鸿的筷子从他想吃的红烧肉上三过家门而不入,当真是怕了这人的心血来潮。
就算坐在人大腿上,也一点胡思乱想的旖旎心思都没了。
好想吃肉。
他要吃肉。
乌憬忍不住去扯宁轻鸿的袖子,“哥哥,乌乌自己吃?”
宁轻鸿抬眸去看他,这下倒如愿瞧见了天子脸上满满的不情愿,他似笑非笑着。
不等宁轻鸿出声,乌憬看他神情,怕他生气,又小心补充,“那哥哥给我夹肉吃?”他简直按捺不住,看向桌上,“要那个红色的。”
准确来说是红褐色。
宁轻鸿顿了顿,像瞧着什么新奇物什一样看着乌憬,他突然低低笑了一下,语气却极具耐心,“乌乌才睡醒,不能吃。”他温声劝着,“当心闹肚子。”
“陛下难受了,微臣也会跟着心痛。”
指骨分明的手指毫无征兆地抵上少年的小腹,指间清瘦,手心宽大,宁轻鸿带着点力按了按乌憬的肚子,他轻轻探着,笑,“都鼓起来了。”
“都吃饱了还想着让哥哥继续喂。”宁轻鸿嗓音很轻,“乌乌真是贪心。”
他的指尖隔着层衣裳,摸不到一点硬挺的肌肉,全陷入软乎的皮肉里。
当真是什么都探不出来。
乌憬还没同人这么亲昵过,应激地微微颤了下,后仰着想躲开宁轻鸿的手,可他身后就是正在作弄他的人,再怎么往后缩,也只是把自己往狼坑虎口里送。
宁轻鸿问他,“躲什么?”
乌憬两只手都慌里慌张地按住宁轻鸿的腕骨了,却不敢用力气推开,“没有躲。”
他莫名想起昨日燕荷塞给他的小木盒,只觉自己正坐在烫手山芋上,恨不得把宁轻鸿按着他肚子的手狠狠丢开,从对方腿上跳下来。
乌憬想说还没吃饱,顿了好一会儿,也只敢道,“乌乌不吃了。”他推让着,“哥哥吃。”
快点吃完,快点放他下来!
宁轻鸿笑着道了声“好”,乌憬坐在他怀里,见一直伺候自己用膳的人终于放过他,换了副碗筷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乌憬干咽着口水。
太可恨了!
一大早上就让他睡不好吃不饱,现在还在这里诱惑他,这人是不是有病?!
乌憬在心里说小话。
宁轻鸿吃得清淡,他入口的,都是方才喂过乌憬的,见天子看他吃一会儿,又闷闷地别过眼看其他地方,没多久,又解馋似的转回来继续看。
两刻钟后,宁轻鸿堪堪停筷。
乌憬恹恹地低着脑袋,余光瞧见拂尘在示意下又递上一双玉筷。
还未反应过来,宁轻鸿就低低笑着道,“好了。”他夹起什么,递到乌憬眼前,语气很是无奈,“只许吃一小口。”
是那块红烧肉。
乌憬顿时又兴高采烈起来了,他的情绪变化明显到拂尘都瞧出来了,更不用说搂着他的宁轻鸿。
乌憬,“乌乌吃了?”
宁轻鸿似是在哄他,“吃吧。”
乌憬靠近宁轻鸿手中的筷尖,对着肉多的部分咬下去,确确实实听话地只咬了一小口,再不舍也起来了。
换作旁人早趁着这机会,囫囵吞枣地把眼前利益全吞进腹中,别说贪心,简直没有比他更乖的了。
宁轻鸿不动声色地全看进眼里,他搁下筷,“带陛下去净口。”
这顿折磨人的早膳总算结束,乌憬几乎迫不及待地要从宁轻鸿的腿上下来,只是在他动作前,拂尘更快,准备去搀扶天子。
乌憬反应过来后,迅速躲开拂尘的手,往宁轻鸿怀里埋。
差点忘了,他一直不知道陛下在叫谁。
宁轻鸿笑了下,轻声哄他,“乌乌可以下来了。”
乌憬这才慢吞吞地被拂尘扶起,带到了偏殿的暖阁内,回头看时,还能瞧见端坐着的宁轻鸿已然站起身,用湿帕子擦拭着指尖。
宫人跪在他跟前,整理着被他坐乱的官袍。
暖阁内还搁了道屏风,外间摆着铜盆温水,里间则燃着清香,摆着扑了层厚木屑的恭桶。
乌憬用清茶漱口后,再擦了擦脸,最后把宫人全都推了出去,解完手再净手后就小跑出来了。
等再出来时,就止不住把视线往重新恢复成一派光风霁月的宁轻鸿身上瞧了。
他只有一点好奇,只有一点点。
然后又把视线挪到扶着他走的拂尘身上,视线止不住的好奇。
没有任何歧视,纯粹好奇。
他们是怎么如厕的?
好想知道。
拂尘不知怎么,被天子的视线看得毛骨悚然,讪笑着问,“陛下?”
乌憬立即收回视线。
都怪那个小木盒,他能不能不要再想这回事了,弄得他对宁轻鸿的看法都变了。
对方今日还一直对他搂搂抱抱,
这也太奇怪了。
“过来。”宁轻鸿对乌憬伸出指尖,乌憬只得收拾收拾,小跑着过去,牵住他的手。
对方的手比他大得多,很轻易就能包裹住乌憬的,因为在殿内坐了许久,还用了早膳,也不再冰冷,摸上去反而有股温凉如玉的错觉。
有些奇怪。
明明之前也牵过手,但总觉得今日的就是不太一样。
乌憬有些懊恼地低着脑袋,恨不得回到燕荷给他木盒前的时候,被人牵着走,走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仰脸观察宁轻鸿走在前的背影。
是一种带着些直觉,想要自保般的好奇。
说不定一发现什么不对劲,就会立即飞速地逃走。
没过多久,就到了正殿。
乌憬正准备走到龙椅上坐下,就被拉着手牵回来,宁轻鸿似笑非笑,“乌乌今日同哥哥坐在一起。”他淡淡道,“不过今日可不能再同先前一样玩了。”
宫人这时捧着什么东西上来,乌憬看过去,是一些书简,还有一沓白纸。
他怔了怔,见拂尘上前将书简摊开,露出密密麻麻跟宁轻鸿看着的折子上一样丁点大的蝇头小字。
宁轻鸿坐在太师椅上,将乌憬牵到自己跟前,语气带笑,只是话中似带有深意,“乌乌应当是不识字的?无妨。”
“哥哥教你。”
乌憬愣愣的,“识字?”
宁轻鸿轻笑着应。
那好像正好?
乌憬心里嘀咕着,他穿过来后根本不认识这个朝代的字,这里的字形连后世的繁体字都没演变到,在他眼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象形符号,跟甲骨文没什么区别。
乌憬浅浅弯眸,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愿,“要跟哥哥玩。”
太好了,他终于不用当文盲了。
作者有话说:
55:你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