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东亭出事了,沈妄瞳孔一缩,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跑进来报信的是,他气喘吁吁,神情焦急:“听说他是被人暗中下手,中了蛊。”
中蛊!难怪了,以顾东亭的实力,没人能从正面重创他,只有在暗中使这些小手段……沈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现在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了?”
“顾师兄已经被接回了顾家。”时砚维持不住往日的从容优雅,紧张道,“沈哥,你要去看看顾师兄吗?”
沈妄毫不犹豫的点头,就要走出去,只是刚走了两步路,他又回头看向时砚:“你不是顾东亭的迷弟吗,怎么自己不去看他?”
这迷弟,迷得不真心啊。
时砚:“……”
时砚嘴角一抽,盯着沈妄,缓缓说道:“顾家向来护短,这种时候,一般人进不去顾家。”
时砚心中暗自腹诽,别说不太熟的人了,就连一只蚊子,怕是都飞不进顾家。
以前顾东亭也不是没受过伤,每次他受伤,顾家都会第一时间把人接回去,不让任何人探望。
崇拜顾东亭的人难免担心他的身体健康,也曾试着上门拜访,可就算磨破了嘴皮,顾家也郎心如铁,不会让任何人进门。
沈妄:“……”
好家伙,明知道进不去,还让自己赶紧过去……安的什么心啊。
时砚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沈哥,你和顾师兄的关系,那能一样吗?”
“我们进不去,是因为我们虽然对顾师兄崇敬有加,但确实也算不上亲密……沈哥你可是顾师兄最好的挚友!”
沈妄思索了几秒,深刻觉得时砚这小子,虽然满肚子黑水,却也不是没有说实话的时候。
知道顾东亭受伤后,沈妄的魂都飞了出去,这会儿也不和时砚唧唧歪歪了,抬脚就走,临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时部长,唐昭明死了,麻烦你让特殊部门的人去查查他的死因。”
时砚一愣,刚想问为什么,但沈妄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他身后冒出几颗脑袋,赫然是刚从在沈妄房间里聚会的几人。
小胖子一脸感动:“沈哥和顾师兄当真是兄弟情深,感天动地啊……听说顾师兄受伤后,他连自己亲爹的死因都不追查了。”
时砚看了看小胖子,又看了看白扶春,最后又看了看小胖子,露出一个‘你高兴就好’的微笑:“没谈过恋爱吧?”
小胖子震惊的睁大双眼:“我们不是在说沈哥和顾师兄的兄弟情吗,你怎么突然人参攻击我!”
时砚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白扶春看了看丑饮,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一脸同情。
不过,时砚想到沈妄的话,难得茫然。
唐父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唐家的符纸已经被新出来的特制符纸彻底代替,他的公司也被对家公司收购……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这样一个人死了,有什么调查的必要吗?
不解归不解,沈妄吩咐下来的事,还是要做的,时砚心里已经安排好了做事的人选,过个几日,应该就能出结果了。
沈妄去过顾家一次,还记得顾家的地址,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有和司机东拉西扯的心思,直接让司机最快速度的开到了顾家。
此时的顾家门口还站着好几个人,年龄不一,实力水平也不一,正与顾家的保安纠缠。
“我们真的认识里面的人,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求求你了保安大哥……”
“实在不行,你替我们联系一下里面的主人,师兄受伤了,我们很担心。”
无论这些人怎么说,保安都只冷酷的回一句:“雇主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职责所在,你们和我说也没用。”
沈妄皱了皱眉,还在思考怎么进去,就听到那些后续说的话。
“都怪你,要不是你不听指挥乱跑,顾师兄就不会为了找你出事了。”
“怪我?我只是尿急去撒个尿而已,马上就能回去了,还不是你,发现了敌人踪迹,你也不上报,而是自己逞英雄,非要去跟踪那些人……”
“顾师兄是为了救我才没顾及到身后,才会被那个阴险的蛊师偷袭,是我对不起顾师兄……”
听着他们的话,沈妄心里生出一股怒意:他就说,以顾东亭的实力,怎么会阴沟里翻船,结果是被这几个愣头青拖累。
沈妄深深看了他们几眼,摸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将手背在身后,直接以灵气为笔,画了一道符篆出来。
那边总共五个人,他也不多不少,画了五道符篆。
而后指尖一动,几张由灵气绘制而成的符篆直接飞到了那几人身上,没过几秒,还在互相指责的几人突然尖叫一声,不约而同的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好痛!怎么回事!”
“我肚子好痛……”
“救命!救命!”
保安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是在装病,大声说道:“你们别来这招啊,我说了,雇主不让任何人进去,你们就算再怎么闹,我也没办法!”
那几人已经痛得听不到保安说话了,声音都虚弱不少,只能满地打滚,哎哟哎呀的叫。
保安慌了:“我没碰你们啊!你们不能碰瓷啊!我,我我们门口可是有监控的!”
被这几个人搞得六神无主的保安,立刻联系了自己的上级,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经过诉说了一遍,无比委屈:“……他们自己莫名其妙倒下去的,我真的碰都没碰他们一下。”
就在保安焦急等待救护车来的时间中,那扇严严实实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看了倒在地上扭动的几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唯一站着的沈妄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叫救护车了吗?”
保安委屈道:“叫了,老板我……”
“我知道和你没关系,你做得很好,这个月给你发奖金。”中年男人说完,保安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候,沈妄上前几步,对着男人行了个礼:“顾……顾伯父,你好,我是东、顾东亭的朋友,听说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
这个男人长相和顾东亭有六七分相似,都不必思考,就知道他的身份。
与顾东亭不同的是,他的容貌更坚毅,眼神也更睿智,最让沈妄惊讶的是,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任何灵气的味道。
顾东亭的爸爸,竟然是个没有修炼的普通人。
面对这个普通人,沈妄却莫名紧张,说话都磕巴了好几次,有种上学时面对教导主任的心虚。
顾二还没说话,那个得了奖金的保安已经开口,说道:“顾家现在不让任何人拜访,这位先生,你过一段时间再来吧。”
沈妄充耳不闻,眼神诚恳的看着顾二:“顾伯父,我真的很担心他,我……我也会一点医术,说不定也能帮帮忙。”
顾二神情一动,打量着沈妄:“你还会医术?”
他没记错的话,沈妄不是符阵双修吗……居然还会医术?
沈妄羞涩一笑:“略懂一二。”
最基础的医术什么的……完全是修真界的必备技能,毕竟谁都不可能在抢法宝、被追杀、逃命的时候还随身携带一个医生吧。
顾二思忖了几秒,用手机发了个信息,看到回复后,他才抬起头,对沈妄说道:“行吧,你跟我来吧。”
沈妄还以为自己不会被放进去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偷偷摸进去,没想到对方居然放行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出望外,一个箭步上前:“多谢顾伯父,您可真是英伟不凡,气势惊人,慧眼识珠啊……”
保安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在地上打滚的几个人,只觉得老板的心思可真难猜。
这些人怎么撒泼打滚都进不去,别人一句话就进去了,难道这个雇主还看脸?保安被自己的想法雷得打了个哆嗦。
还是等自己的救护车吧。
进入大门后,沈妄惊讶的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个类似苏州园林的宅子,假山流水,圆门长廊,砖红色的木柱……好像下一秒就会走出几个古香古色的侍女。
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这种风格的古宅,沈妄不由多看了几眼。
沈妄看风景时,顾二也在看沈妄,几分钟后,他突然开口:“刚才那些人……是你出的手?”
沈妄悚然一惊,猛地收回视线,干笑:“伯父您真会开玩笑,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对他们出手,我又不是以折磨他人为乐的疯子邪修……”
顾二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搞了这么一出后,沈妄也没有看风景的心思了,默默加快了步伐,希望早点抵达,有顾东亭在,他也就没这么尴尬了。
两人在九曲十八弯的园子里走啊走,走到了一个房子门口。
沈妄以为这是顾东亭的房间,迫不及待上前几步,却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古衣的女子。
她挽着一头如云秀发,明明穿着平时不常见的白色古衣,但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被她浓艳的面容所掠去所有注意。
沈妄看了看这个古香古色的女人,又看了看穿着西装的顾二,他直接叫了声;“伯母好,我是顾东亭的朋友。”
顾母笑了,她饶有兴致的看了沈妄几圈:“你怎么知道我是他母亲?”
沈妄恭恭敬敬的回答:“顾东亭的眉眼和您一模一样,他完美继承了您所有的优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倒不是沈妄在瞎吹彩虹屁。
顾东亭容貌摄人,刚才看到顾父的时候,沈妄还觉得二人只像了六七分,顾父硬挺有余,精致不足,这会儿看了顾母,沈妄才知道顾东亭的容貌三分来自顾父,剩下七分,都随了顾母。
顾母笑得更真切了一点:“别人都说你桀骜不逊,我看你这孩子,很乖巧懂事嘛。”
沈妄背后一凉,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别人’是谁。
简单打了个招呼,沈妄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请问伯父伯母,东亭他现在在哪?伤势怎么样了?”
一时间,顾二和顾母都沉默了,他们对视一眼,最后,顾母示意沈妄跟着自己:“他还在休息,我也不忍心叫醒他,就让他再睡一会吧……”
知道顾东亭没事,沈妄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需要他看到真人才能完全放下。
只是……沈妄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顾母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好像带着某种打量,又不带一丝恶意。
让沈妄莫名有一种紧张感。
果不其然,把沈妄带到客厅后,顾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温柔:“我们难得见一次,趁此机会,可以好好聊聊了。”
顾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啊。”
沈妄:“……”
救、救命,这个毫无灵力的普通女人,怎么那么大的压迫感!
在顾宅的最深处,一个深埋地下的地下室中,顾东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可自拔的噩梦,无力挣扎。
“他怎么还没醒?”顾老爷子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开口问道。
床沿边,顾大夫妻一人一边,顾大娘满手的银饰,碰撞出叮咚的声响,仔细一听,还藏着沙沙声。
她仔细查看过顾东亭的状态后,也很不解:“不过是迷心蛊罢了,我已经把它给逼出来了,按理说,他应该醒了啊。”
顾大沉默了几分钟后,沉重的提出一个假设:“他的昏迷,是不是与迷心蛊无关?是他的体质……”
几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顾老爷子长长叹息一声:“他的体质……还是没有查出究竟是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顾老爷子已经得到了答案,他不忍的挪开目光,眼中隐隐含着泪:“天妒英才啊。”
天妒英才。
顾东亭样样都好,天分、资质、心性,无不出类拔萃,这样一个修行天才,顾家人却宁愿他没有这些天分,换他一个健康的身体。
顾东亭一出生,体温就高得不正常,生生烧到了四十度,医生都以为他要烧坏了的时候,他的体温自己又降下去了。
之后几年,顾东亭就经常发热,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吃药打针,偏偏他又乖得让人心疼,从不哭闹。
直到三岁以后,顾大发现了顾东亭修行的天赋后,试着带顾东亭修行,才停止了他三天两头的发热。
本以为顾东亭的身体已经好了,谁知道,在正式步入炼气的第二天,他又猝不及防的发了一场热,浑浑噩噩的烧了三天,伴随着高烧,身上还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发烧的那几天中,这香气浓郁得将整个偌大的顾家都淹没其中。
亲人闻到了还好,其他人闻到,就会生出绮念,让人格外尴尬。
不知道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还是随着实力的增强,那异香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从最初只是让人尴尬,到了后来,甚至会让人神志不清,兽性大发。
顾家人别无他法,只能在地下修了个封闭性极好的闭关室,让顾东亭专门来闭关突破,以免影响他人。
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也无法对外人说明,顾家只能暗中查探,想要根治这种奇怪的体质,用尽了办法,最后都无疾而终。
反而是随着筑基,顾东亭自己学会了压制这种体质。
可一直压制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就怕现在压制得越狠,后面反弹得越狠。
顾家人为了顾东亭的特殊体质冥思苦想的时候,顾东亭沉浸在梦中,惊怒交加。
之前在辅助沈妄净化古战场时,随着煞气入体,顾东亭似乎看到了一幕幕的幻觉,亲人的死亡,顾家的覆灭,最信任亲人的背叛……
那时的顾东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雾里看花一般,清醒之后就忘了大半。
这一次,顾东亭清晰的看见了。
梦境一开始的他,与现实没有区别,除了修炼,就是忙于工作,一袭白衣,把玄学界所有年轻一辈都护在了自己身后,用实力成了玄学界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只是很快,梦境就与现实分出了差别。
他看到现实里没见过几面的魏家魏酒酒,她自称是他未婚妻,在娱乐圈和玄学界拿够了好处,转头又说情势所迫,情非得已,哭着扑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看到他真心爱护的妹妹顾曼灵,她与唐久相知相识,一拍即合,要将他拉下泥泞,踩着他的名誉上位;
他看到曾经慈祥和蔼的小叔一家,露出了獠牙,嫉妒着大伯家的修炼实力,垂涎着他爸的商业帝国……
最后,整个偌大的顾家,被里应外合的瓜分干净。
那些以顾家马首是瞻的宗门世家,鬣狗一般在顾家逡巡,妄图找到些许遗漏的好处。
顾东亭心里知道这只是个幻境,入障了,可他无法醒来。
梦中的情绪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仿佛真的经历了这一切,痛苦,愤怒,绝望,还有铺天盖地的恨意……几乎将顾东亭淹没,他只能勉强在情绪的洪流中保持清醒。
看完了顾家的覆灭后,顾东亭眼前一花,他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他随手将婴儿丢到一个孤儿院,而后消失在黑夜中。
顾东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境会出现无关的人,他疑惑之余,也松了口气,刚才的梦境太过可怖,现在他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仍心有余悸的顾东亭随意扫了两眼这个梦,直到被抛弃的婴儿逐渐长大,长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那是一张刻在他骨子里,无论如何也不会遗忘的脸。
“沈妄!”
不知道怎么的,面对任何妖魔鬼怪都不会退却的顾东亭,内心竟隐隐产生了一点惧意。
梦境中的沈妄,没有他认识的那个沈妄的强大,他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顾东亭看着这个幼崽版的‘沈妄’在孤儿院里被欺负,又像一只永不服输的幼狼,死死咬住欺负他的人。
之后,反而是被欺负的沈妄被关禁闭。
顾东亭明知道是假的,却仍忍不住心头一痛。
后来,独来独往的沈妄身后跟了两个小小幼崽,他不再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斗,还为了保护弟弟妹妹而战斗,明明自己也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顾东亭本以为等他们长大了,情况就会好起来。
可随着他们越长越大,沈妄的容貌初露端倪,此时他还没有未来的攻击性,身形也过于纤细,配上那一张下巴尖尖的精致小脸,漂亮得模糊了性别。
而他的妹妹刘月,也逐渐抽条,有了身体曲线。
顾东亭眼睁睁看着那些年长的管理人员眼神越来越不对……
顾东亭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眼前一花,少年沈妄的容貌,已经换成了成年沈妄。
他躺在一个冰冷的太平间里,浑身没有一丝血色。
顾东亭瞳孔猛地一缩,那一刻,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质疑: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的他谨言慎行,但行好事,不问前程,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一个结局?
为什么顾老爷子峥嵘一生,为国为民,最后被自己的子孙后代活生生气死?
为什么,他的父母从未做过坏事,反而时常做好事,最后被爱护的亲人逼死……
而沈妄,他行事看起来不拘一格,实际上只不过是努力想活着罢了,他还庇护养大了两个无亲无故的孩子。
顾东亭觉得自己的眼睛灼热发痛,他喃喃自语:“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们修行者最信因果……”
“怎么就种下了善因,得到了恶果?”
顾东亭猛然抬头,直直看着天空:“我不服!”
“我不信命!”顾东亭握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本命剑,他看着纯黑色的剑锋,想到送他剑的那人,“我绝不屈服!”
灵气灌入剑锋,顾东亭狠狠挥出一剑,那一刻,他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汇聚在剑气之中,以破天的气势,狠狠劈开眼前所看见的一切。
白色剑光所至,所有画面都像是退了色,又如同被火舌吞噬的纸质画卷,在熊熊烈火中卷曲、消失。
沈妄正与顾母聊天,聊得满头大汗。
不知道怎么的,顾母活脱脱做什么人口普查一样,几乎将沈妄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知道沈妄在唐家遭遇的一切后,顾母皱了皱眉,气势也缓和不少,她还要继续再问:“你那两个弟弟和妹妹,是你一手拉扯大……”
话还未说完,外面郎朗晴空,一道突兀的炸雷。
沈妄猛地站起来,看向屋外。
顾母眼神迷茫了一瞬:“你是,害怕打雷?”
沈妄没有立刻回答,凝神听了一会儿后,脸上露出个舒缓的微笑:“这不是打雷,这是有人突破的迹象。”
这里是顾家,要突破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母一愣,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反而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见顾东亭在突破,沈妄也没有了聊天的心思,他和顾母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院子里,看向了雷声出现的方向。
顾母也在怔怔,根本没注意到沈妄的失礼。
几道雷声之后,一股强横冰冷的剑气横扫而过,剑风所过之处,草木生机断绝,立刻枯黄。
沈妄:“???”
顾东亭的剑意,杀气重就罢了,怎么这么重的……死气?
沈妄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没过多久,一股一股的剑风停止,是顾东亭突破成功了。
沈妄等了一会儿,就见顾东亭拖着剑,慢慢走来,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衣,只短短两天没见,似乎就清瘦了不少,衣服都略微有些宽松,更显得他弱不胜衣,仙气飘飘。
沈妄刚想和他打招呼,突然愣住了。
顾东亭脸色苍白得几乎与白衣融为一体,如此的底色下,在他的眼睛下方,一粒红痣清晰可见。
白与红形成了强烈的色差,宛如点了睛的画中仙,骤然多出几分鬼气森森的妖冶。
沈妄张口结舌;“东、东亭,你这是……”
没见过突破会把人给突变了的啊。
顾东亭眼神空空,没有焦点的直视着前方,听到声音,他生锈的机器人一般,缓慢的转过头,看向沈妄。
二人对视几秒,顾东亭空空如也的眼神逐渐点亮,他定定的看着沈妄,良久,他突然笑了一笑:“好久不见。”
沈妄摸不着头脑,走过去围绕着顾东亭转了好几圈:“你这是什么情况?出什么事情了吗?”
顾东亭眼睛一动,他抬手,摸着自己眼下的红痣,缓缓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沈妄小心翼翼的问:“什么事情?”
“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护不住,何谈其他。”顾东亭淡淡道。
沈妄:“……”
他现在无比怀疑,顾东亭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么突然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顾东亭没注意沈妄的神情,他说:“我总觉得,在我体内,还藏着另一个我。”
沈妄第一反应:“夺舍?”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个世界连筑基期都算高高手了,怎么可能有能够随意夺舍的元婴期啊。
所以顾东亭现在是……精神分裂?沈妄表情扭曲了一瞬:“修行也会得精神病吗?”
想想那些因为迟迟不能突破就发疯的,可能,大概,也许,修行也治不了精神病吧。
想到了这里,沈妄的思想突然一拐,产生了一个好奇:精神病怎么修行?
他很快拉回思绪,安慰顾东亭:“我看你身上气势如虹,剑气森然,周身的气质十分纯粹,我可以跟你保证,你体内不可能另一人,除非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精分而已,小意思。
沈妄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浑身上下充满了疏离感的顾东亭神情慢慢缓和,他看着沈妄许久,突然笑了笑,凑到沈妄身边:“若我体内当真有另一个人,你要我还是要他?”
沈妄:“???”
沈妄觉得今天真是不宜出门,怎么遇到的都是各种灵魂质问,刚才是顾母,现在是顾东亭……他真是欠这母子两的吧。
或许是沈妄久久没有回答,惹怒了顾东亭,他突然在沈妄脸上咬了一口,咬住了就不撒口了,只从缝隙里含含糊糊的吐出几个字:“你要他?我不许。”
沈妄:“……”
沈妄:“!!!”
沈妄人都傻了。
顾东亭咬得不重,只是猫妈妈叼着小猫似的,轻轻含着,既不痛,也没有破皮,但给沈妄的精神打击之大,比当初突然穿越到修真界更甚。
顾东亭这人一直清清冷冷不染尘埃,跟个男版小龙女似的,只可远观而不可接近,就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叼住自己的脸,和一个不存在的自己争风吃醋。
沈妄被脑海里争风吃醋四个字吓得浑身一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把这四个字安在顾东亭的身上。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间,房间里的顾母终于从怔忪中回神,踱步而出:“小沈……”
另一边,也远远地传来声音:“小亭到底去哪里了,他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跑没影了……”
与此同时,从刚才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的顾父端着一碗汤突然出现:“老婆,喝汤……”
沈妄很想一把推开顾东亭,可现在的顾东亭状态明显不对,他下不去手,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沈妄一咬牙,捏着顾东亭的下巴把他掰开了。
下一秒,顾母第一个出现:“小沈,你怎么不进屋坐了?是阿姨吓到你了?咦,小亭!”
“顾东亭,你怎么在这!快回去,你的身体……”
顾母、顾父,还有不知名的一直寻找着顾东亭的女人齐齐出现在沈妄面前。
沈妄深吸一口气,以绝佳的心态,和极厚的脸皮告诉自己,要稳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绝没有在别人家里,占别人家孩子的便宜!
沈妄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拿出了这辈子最谦逊的态度,最精湛的演技:“伯父,伯母,东亭才刚突破,心情甚好,与我多交流了几句修行之事,一时忘我,忘记告诉你们了。”
简直完美!沈妄从未觉得自己这么适当装乖过,简直就是别人家的有礼貌乖孩子!
但诡异的是,沈妄脸都笑都僵硬了,那几个人都没搭话,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他……和顾东亭。
被看得心惊肉跳,沈妄勉强维持住笑容:“怎么了?是不是我太打扰了?既然东亭的身体还没好,那我就先离开……”
话还没说完,一个软软的东西封住了他的口。
沈妄眼前一黑,满眼的吾命休矣。
脑子不在状态的顾东亭听到离开二字,就想到了梦境中那个苍白躺在太平间的沈妄,他呼吸一窒,眼下的红痣几不可查的闪过一缕红光,又更殷红了几分。
他不喜欢沈妄说的话,所以他按照直觉,用刚才方法,凑上前叼住了沈妄的嘴。
毕竟,刚才的他叼住沈妄的脸,沈妄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最后,顾东亭是自己突然眼睛一闭,浑身一软,毫无声息的倒在了沈妄的怀中,让沈妄独自一人面对顾家几口人的眼神。
好在,也因为他昏得及时,其余人都紧张的查看他的身体,没顾得上沈妄,让沈妄避免了直面人生的尴尬。
沈妄本来想趁乱溜之大吉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如今这种场面实在是没见过,只能脚底抹油。
可也不知道顾母哪来的精力,一路上都死死把他拉着,让他逃无可逃。
沈妄生无可恋的被顾母拽着走,他其实能轻易挣开顾母的手,可他能这么做吗……他敢吗……
等查过顾东亭的身体,知道他没有问题,只是一时被迷心蛊迷惑了后,众人才从兵荒马乱的状态中脱离。
而此时,几乎顾家的所有人都已经汇聚一堂。
顾老爷子,顾奶奶,顾大夫妇,顾二夫妇,以及顾大夫妇的年轻儿子……除了顾三一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沈妄一个外人夹杂在其中,格格不入。
沉默,无尽的沉默,沈妄从未如此尴尬过,他只能寄希望于,刚才的忙碌,已经让顾父和顾母都忘了刚才的一切。
这时候,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满脸少年气的顾大儿子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脸天真的问:“沈哥,你脸上为什么有牙印?还是两个?狗咬的吗?”
沈妄脸上彻底空白了,他一卡一卡的转过头,看着顾云彻。
顾云彻以为他是在用眼睛询问自己,利落的从兜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小圆镜子:“喏,刚好我同桌的小镜子落在我这,给你看看。”
镜子晃动几下,最后落在沈妄的右脸上,只见右脸的脸颊上有一个淡淡的牙印,在他两片嘴唇上,一上一下,也均匀的印着两个牙印。
沈妄挤出一个笑,摁下顾云彻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啊,狗咬的。”
你们顾家的狗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