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楠的对手面上表情都失控了一瞬。
安德烈失笑：“这家伙是不是比上一次加拿大的时候更厉害了一点？”
他侧头，在人群里巡视了一下，在华国队中发现了谢泽之的身影，安德烈跳了跳眉头，再回头看向冰面上了黎楠，对着身边的教练感慨：“这才多久的时间，竟然能进步如此之大，真是令人惊叹的天赋。”
安德烈摇摇头，背脊突然生出一股凉意，总有种被什么猛兽盯上了的错觉。
但看看现在在冰面上跃动的少年，那纤细俊秀的样貌，说是猛兽也太夸张了一点，顶多就是一只还没成长起来的梅花鹿。
不过能跳四周跳的梅花鹿……
还是比较可怕的。
黎楠稳稳落冰，滑出。
goes+2.8
无限接近于满goe的分数。
只能说黎楠的阳谋成功了。
黎楠似乎猜想到了自己的分数，嘴角上扬，两个酒窝明晃晃地挂在脸颊上，配上黎楠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显得格外可爱。
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选手来做，效果都不会这么好，但黎楠长得好看，年纪又小，是整个花滑男单中年纪最小的，做出这种一看就冲着加分去的动作，到显得少年人好强。
好强是一个中性词，但常常有人把这个词当成贬义在用，偏偏这个词放在黎楠身上，半点没看出贬义的意思，反而比较像是褒义词。
裁判席上两位女性裁判都露出了姨母笑，剩下的七位男性裁判不管心中在想什么，此刻面上都带着浅淡的笑容。
黎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无论是技术上还是在名气上，都比不过现在压在他头顶上的那三位，那他就要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尽可能地拿分，他年纪小就是他的优势。
难度储备不如别人又怎样，他年轻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展现出他的野心又如何，他年轻他有冲劲啊！
再说了，不想拿金牌的运动员不是好的运动员！
黎楠压低身体，一个压步接转三后，蹬冰起跳。
自从上一次日本站他4T失误成3T，黎楠灵机一动将自己的跳跃改成了4F+2T，分值反而比原先的3A+3T要高一点，难度在黎楠看来，反而更低一点，于是教练组拍板，让黎楠接下来用4F+2T作为他的其中一个连跳。
因为黎楠在点冰跳上的天赋，即使是四周的4F，也并不算困难。
虽然黎楠现在还做不到4F+3T这种衔接，但只是一个简单的2T衔接，做起来就比较轻松了。
黎楠起跳的瞬间，心中暗道不好，他的轴有点歪了，空中姿态估计会被扣点分，最关键以他这个轴，落冰会太斜，脚下容易打滑，进而向前扑倒。
几乎是起跳发现后，黎楠就在空中微调了一下自己的姿态，落冰时膝盖弯曲幅度加大，近乎以一个扎马步一样的姿势成功站稳，没有摔出去，但还没到他继续调整，一个呼吸间，黎楠再次起跳，受到前一个跳跃落冰姿态影响，第二个衔接跳跃高度不够，只能勉强转都两周落下，滑出。
看上去这个4F+2T是勉强做到了，但黎楠的心却没有完全放下。
他刚刚在空中微调的时候，核心力量没有完全收紧，时间太过匆忙，这一点微调虽然让黎楠勉强落冰没有摔倒，但也牺牲了一定的转速。
本来以黎楠现在的条件跳四周就比较勉强，完全是靠着转速蹬上去的，若是牺牲了这一点的转速，前面那个4F大概率是没有足周的。
这个从他落冰的方向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技术组的裁判是怎么判定的他这一个跳跃。
是标记q还是标记<<，对这个跳跃的影响可谓是天差地别。
标记q代表着这个跳跃周数不足，但周数缺少90度以内，并不影响这个跳跃的基础分值，只在goe上进行扣分。
标记<<代表着这个跳跃缺少180度以上，也就是超过半周，跳跃降组，整个跳跃的基础分值降下一个档次。
比如黎楠这次的4F若是被判定降组，那他的连跳在小分表上的基础分值就会变成3F+2T。
黎楠一边滑一边在心中复盘了一下他刚刚他的跳跃，因为跳跃速度太快了，他其实也不是很好的判定自己的周数缺失有没有超过一百八十度，没法猜出裁判给他这个跳跃的判定。
主要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这个跳跃直接被判定成3F。
这种可能性虽然在后世的时候不太多，毕竟后世那会过周都有可能被判定成降组，比如预计跳3T，但是多转了半周，或者不到半周的周数，跳成了3.5T，在技术组的裁判那边，都有可能会被记成4T<<，一个降组的4T。
别看记录上是四周，就觉得这是正向收益的判定，实际上被记成降组是没有任何好的收益的。
因为降组的跳跃，基础分值也就是bv依旧是3T的，并且在goe上因为降组的缘故，也会进行一定的扣分处理，毕竟按照小分表上的判定，你想跳的并不是3T而是4T只是失误了，没能足周。
这种失误也是失误，goe上自然是要体现出来的。
所以跳跃过周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是后面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goe打分才改革了短短几年，目前裁判还没有摸索出这种恶心人的判分方式，过周了的跳跃基本上不会被记做降组，像是黎楠这个4F还是有机会被记做3F的。
就看裁判是怎么想的了。
现场的实时分数是同步给观众的，在冰场上的选手自然是不可能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去关注自己每个跳跃的分数的。
还剩下一个单跳的位置，若是刚刚那个跳跃被判定成3F的话，黎楠可以再跳一个4F来挽回一点分数，但若刚刚那个跳跃没有被判定成3F，只是被标记缺周或者降组，黎楠再补一个4F上来，就是重复跳跃了，整个跳跃不作数，不给分。
因为短节目不允许重复跳跃，总共跳跃数量也只有3组，所以短节目一旦出错，很难补救回来。
若是现在是自由滑，跳跃数量一共有八组，三周及以上的跳跃能够重复两次，有一个跳跃出了差错，想要在后面补救回来也是比较轻松。
黎楠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进入下一组的直立旋转，同时在心中盘算，要不要赌一下。
因为出身华国，在裁判那里不吃香，黎楠知道，自己刚刚那个跳跃十有八九会被降组，偏偏还有那么一丁点被记成3F的可能，他补一个4F风险极大，但若是赌成功了收益也是很不错的。
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黎楠收回了心神，结束了这一组旋转后滑出，蓄力，向前起跳。
他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最后一个单跳用了3A。
他前面给短节目打下了不错的基础，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冒风险比较好，一个跳跃的分值还是太大了，黎楠赌不起。
3A落冰成功，最后一个联合旋转结束，黎楠喘着粗气，在向四周鞠躬示意后，退了场。
接过丁建国递来的干毛巾，黎楠一边擦拭一边问道：“我刚刚那个4F缺周了，裁判怎么给的判定？”
丁建国一直在关注着黎楠的分数，黎楠这个问题一出，他立刻就点点头，“对，缺周了，给你判定成降组了，不过没关系，缺了一点分数而已。”
黎楠有些郁闷，“我刚刚有缺半周以上吗？我落冰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出来？”
他刚刚不敢赌的一点也是他自认为自己的跳跃没有缺半周以上，说不定裁判只给他标q了呢？
结果还是降组了，甚至不给他判定成3F的机会，非要扣他一点goe的分。
丁建国伸手撸一把黎楠头发，因为剧烈运动的原因，黎楠的头发上也不免变得潮湿了几分，全是他的汗水，丁建国这一撸，摸了一手的汗。
丁建国：……
黎楠头都因为丁建国这一把，压低了几分，他抬头白了丁建国一眼，发现丁建国僵着手，对着手心干瞪眼，黎楠终于开心了一点。
“叫你乱摸我的头发！”黎楠哼了一声，“男不摸头女不摸腰，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嘛！”
丁建国又给黎楠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你算什么男人？小屁孩一个，你的头发都是我给你扎的，要不然下次你自己扎头发？”
黎楠一秒垮了脸，讨好地凑到了丁建国身边，对着丁建国憨憨地笑。
“我错了，教练！”黎楠抱住了丁建国的胳膊。
丁建国顺手把手在黎楠的身上蹭了蹭，反正这衣服到时候也要送去干洗，都是黎楠自己的汗，黎楠还能嫌弃自己不成？
“走了，去看看分数。”
虽然一个跳跃失误了，但黎楠对于自己的分数还是很期待的，至少他其他几个动作完成的都不错，裁判不至于在p分上下太狠的手。
大概吧？
黎楠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凑过去对着丁建国悄悄耳语：“教练，我有点点饿。”
他上场的时候看见神谷朝生在啃薯片，他就有点饿了，但是丁建国不让他吃薯片，黎楠那会只能找块糖吃，一点也不顶饿，现在剧烈运动完了，黎楠更是感觉到肚子空荡荡的，他怀疑过一会肚子就要给他唱一出‘空城计’了。
丁建国侧过头，同样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不让镜头拍到他的口型：“忍着，待会回去就能吃了。”
男单的自由滑在明天，今天就剩下这个等分的环节了，回去就能吃了这句话不是骗黎楠的。
当然，华国队的比赛还没完全结束，谢泽之在倒数第二出场，整个花滑队要回去还得等谢泽之比赛结束。
不过黎楠也肯定不会抛下谢泽之自己跑了，他其实很期待谢泽之的比赛。
等待了一会，分数终于跳了出来。
92.98 2
和目前排名第一的克雷吉差了0.03，差距很小，基本上只是一个跳跃空中姿态好不好就能反超的。
黎楠对这个分数有点不满意，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一个跳跃被标记了降组，裁判不狠狠扣他goe就不错的，不可能给他多加什么分数的，就算他在其他的动作上都完成的可圈可点，没clean就是没clean，那一个4F落冰也很难看……
脑袋又被丁建国揉搓了一下，黎楠再次白了一眼丁建国，“教练，不要天天揉我脑袋好不好，我长不高都要怪你了。”
丁建国挑眉：“哦？长不高怪我？那行，以后我多搓两下，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长高，这身高刚刚好了。”
黎楠：……
一米六几叫刚刚好？别说成年男性一米六几算不算三级残废，就他现在，在同龄人中都是矮的那一批了，再这样下去还了得？！
他滑冰不能滑一辈子，可身高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黎楠决定回去就要重新把牛奶计划捡起来，该补钙补钙，该做拉伸做拉伸，他这辈子绝对不能停留在这个高度——
要不然真成三级残废了啊！
黎楠想到自己比别人矮一截的未来，整个人都不太好。
回去后黎楠就围在谢泽之身边，传授自己的‘技巧’，让谢泽之不要紧张。
“我说……”神谷朝生本来是来找黎楠玩的，毕竟他这个替补现在基本上没用了，黎楠又比赛结束了，他们刚好能聊聊天，过来就听见黎楠教谢泽之如何缓解紧张，“他应该比你更懂怎么缓解紧张吧？”
黎楠竖起食指，在神谷朝生的眼前晃了晃，“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经验，别人可不一定有我多！”
尤其是大赛抗压经验。
这并不是黎楠在说大话，他上一世作为华国男单一哥，压力是真的不小，主要还是他那会年纪大了，实力提不上去，又刚好处在黄金一代巅峰期中，其他国家都是一群疯子一样的天才选手，每一场比赛黎楠都觉得自己在被群殴。
久而久之，黎楠的抗压能力直线上升，他敢说，在场的选手中，能有和他差不多抗压能力的，真没有几个。
因此黎楠传授的经验多多少少是有用的，只是谢泽之能不能用上还得另说。
就在黎楠在这继续叨叨的时候，他就被丁建国给拎走了，“别在这里打扰小谢准备了，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去弄点吃的。”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死皮赖脸跟在黎楠身边，无所事事的神谷朝生。
黎楠伸出尔康手，“我还没说完呢……”
他才刚刚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自然想要多多待在谢泽之的身边，就算不为自己的小心思，黎楠也觉得待在谢泽之的身边最舒服了。
再加上谢泽之那些悲惨的过去，以及黎楠上一世对谢泽之的白月光滤镜加持，黎楠啥都不想，只想对谢泽之这个小可怜好。
看着谢泽之天天一个人呆着，黎楠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让谢泽之的朋友更多一点。
他刚刚还试图介绍神谷朝生和谢泽之认识。
还没正式实施呢，就被拎走了。
“别整天赖在小谢身边。”丁建国对自己这个半个儿子很无奈，“他马上就要上场了，你继续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不定还影响到他准备，你就老老实实地吃你的东西，然后观察一下最后一组的选手吧。”
“不出意外，这些人就是你明天同一组的竞争对手了。”
“哪有打扰啊……”黎楠嘟囔了一句，见丁建国瞪过来，连忙收声，“知道了知道了！”
丁建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没开封的地瓜干，塞进黎楠的手里，黎楠低头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们国家队食堂特制的小零食，因为总教练是个吃货，连带着食堂时不时会做一些运动员也可以吃的小零食。
没有热量负担，谁都可以吃！
黎楠热情地给神谷朝生分享，两人认识了这么久，神谷朝生今年也没有比赛，非常快乐地接受了来自黎楠的投喂。
两人找了一个方便看比赛的位置。
黎楠是第四组最后一个，谢泽之所在的组别是第五组，可以说第五组的选手，就没有实力差的，一个个能力都不错，只是没有四周跳，很难竞争奖牌而已。
四周跳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技术，打分系统改革时间尚且还断，之前6.0的时候三周跳就够用了，没有必要卷上四周，现在能有四周跳的，无一例外都是刚刚练成的，并且天赋卓绝才能在短时间内练出来的。
而像是安德烈、谢泽之这样的，是之前就有在练习，打分系统改革后因为前面有基础，出技术的速度才比别人快一点。
第五组前面两个选手短节目分数都不算高，黎楠还稳稳当当地排在第二，没有人抢夺他的位置，他乐得清闲。
“你觉得你最后会第几进入自由滑？”神谷朝生啃着黎楠给他的地瓜干，问黎楠。
黎楠耸耸肩，“不出意外的话，第五吧。”
神谷朝生看向即将要出场的吉沢广野叹气：“你可能不知道……有件事，唉，算了，今年冬奥结束，这个消息估计也藏不住了。”
神谷朝生朝着四周看了看，小小声地同黎楠开口：“我们一哥，吉沢前辈，他今年冬奥前旧伤又发作了，我上次听了一点，大概是说今年滑完差不多就要退役了。”
黎楠听闻并不感觉到意外，能滑到吉沢广野这个年纪的选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伤病，花样滑冰本来就是一个对身体损伤极大的运动，更何况常年在冰天雪地中度过，华国中医有一个说法叫做寒气入体，长期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进行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本身对身体就有负担，出问题的情况在所难免。
黎楠敢说，身为花滑运动员，就没有哪个身体是完全健康的。
他有系统做保底，不也是经常一身伤？从他青年组开始，黎楠进医院的次数绝对不少，就不用说其他人了。
几乎把去医院当成家常便饭了。
就连谢泽之，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听说脚踝负担比较重，也就是谢泽之现在还年轻，并且他的技术很标准，才看起来比绝大多数运动员要好。
吉沢广野这个赛季后决定退役，是年纪确实到了该退役的时候了，无论他身上的伤病还支不支持他继续滑下去，他都要考虑退役的事情了。
无非是激流勇退，或是逆流而上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