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言跟江寂分开后,立即返回到地面基地。基地里的情况比他预计中要糟糕一些，有异种在基地里乱窜不说，还有人揪着他问他是不是玩家。
看来是江寂暴露了玩家身份，正在被基地通缉,但基地里的人并不确定这个玩家到底叫什么。
他花了一点功夫,摆脱了追逐他的基地人员，也在逃跑的时候,碰见了之前跟在江寂身后的三个人。
章言没忘记答应江寂的事,他让贺风几个人现在就跟他走，离开月球基地，返回地球,并特地说明了是江寂的拜托。
贺风怔了一下，问道：“那江寂呢？”
“说是有事。”章言很急,他紧紧抓着手提箱，这东西很重要，他好不容易才拿到,可不想因为江寂的通缉,而导致自己任务失败,被扣留在基地里。
“工厂快要爆炸了,你们到底走不走？”
贺风犹豫了两秒，说：“走。”
这让章言直接多了三个帮手,他们很快甩掉了基地里的人,开走了一辆月球地面车。在章言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距基地十公里的地方,停了一架太空飞船。
章言可以直接乘坐它,返回到废土区的某个地方。
几个人争分夺秒地开车离开，十公里他们全速也需要开四十分钟左右,而出发时，距江寂说三十分钟倒计时，还剩不到五分钟。
章言直觉五分钟后基地里会发生可怕的事，所以一直在全速行驶，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后面那对双胞胎姐妹在小声说话，章言稍稍分神听了一耳朵，她们在讨论被留下的江寂怎么办。
章言也很好奇这个问题，这里是月球，跟地球不一样，这里可没有便利的交通，行动处处受限，甚至不能脱离基地。
“他不会有事的。”贺风说，语气莫名的肯定，“他能一个人来这里，肯定会有办法离开。”
章言觉得贺风说得对。
那可是能从第四区，一路混到第一区，最后成为被全联邦悬赏通缉的危险玩家。他的实力跟他们这些普通的超能力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也在这时，车后方，基地另一侧的某处，突然传来一道亮光，像是骤然乍现的闪电，月球空气无法传递声音，但地面很快剧烈的震动起来，接着一道呼啸的冲击波扫了过来，地面车直接被掀起，像是高高颠簸起来石块。
章言脱口骂道：“草。”
车子高高飞起，又猛地落下，车里的几个人颠得东倒西歪，万幸车子没有翻倒。
几人第一时间扭头去看。
基地与研究中心中间的空地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半个研究中心都被扫平了，从基地里延伸出去的通道与哨塔瞬间被摧毁，浓烟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大坑。
“什么炸了啊？”章言问，“不是工厂吧？”
贺风盯着发生爆炸的地方：“不是。”
章言又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这道爆炸如同尖锐的提醒，告诉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尽快离开这里。
他刚扭回头，就看见侧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架银色的太空飞船，正喷射着蓝色的火苗，缓缓降落在月球上。
那又是谁？
联邦派来抓江寂的人吗？
章言想了两秒，决定不管，他现在自身难保。
新来的飞船与章言的目标飞船中间恰好隔了个直径两三公里的陨石坑，彼此都看不见，但章言还是决定谨慎一点，他刚要偏转方向盘绕路过去，车上的无线电突然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因为距离基地远，信号并不稳定，所以好一会之后才出现了模糊嘶哑的声音：“滋滋……章……言……”
声音失真得厉害，章言一时间没听出来这是谁，刚要抬手关闭无线电，就听见沙沙的杂音里传来一句：“我是江寂。”
章言停住了动作：“江寂？你现在联系我，怎么，后悔了，想跟我一起走？”
信号实在太不稳定，江寂说了句话，但章言没听清，他立即调转了车头，把往基地方向开了一百米，信号终于略微稳定了一点。
“有一辆刚落地的飞船，你看见了吗？”江寂的声音仍旧失真得厉害，“我需要你朝着它开，停在距它大概三公里的地方。”
章言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他笑道：“江寂，你总是拜托我帮忙，但你却没给我一点好处，这说不过去吧？”
尽管江寂的声音很失真，但章言仍旧从里面听见了冷意和威胁：“我的三个人，现在都在你车上。”
章言：“……”
他瞄了一眼后面挤着的三个人，感觉很憋屈。
但又真的很不甘心这样白白帮忙，他对江寂是很有兴趣和好感，但这样频频被江寂威胁，又让他感觉不太爽。
“咔哒”子弹上膛声从后面响起，贺风抽出手/枪，沉默地盯着章言。
“……江寂，你是我债主吧。”章言很识相地妥协了，“行，这次我还是帮你，就当送你个人情。”
他按着江寂的指示，准备往前开：“三公里是吧。”
“对。”江寂道，“你开过去需要多久？”
章言想了一下：“大概二十分钟。”
江寂道：“好，到时你车停在那里，不要动。”
“行。”章言无奈，踩下了油门，地面车开始往前开。
与基地距离边远后，无线电信号丧失，只剩下空白的滋滋声，但车里没人主动关闭通讯，而是在滋滋声里继续往前开。
越靠近那架刚停下的飞船，就越能看清飞船的细节，外壳上印着未来韩氏的logo。
三公里距离抵达，章言停下车，他拨弄了几下无线通讯，里面始终只有空白的滋滋声，没再传来说话声。
静了几秒，章言无聊地问后面几个人：“我记得你们之前联合部外勤一组的人吧，江寂狠狠坑了你们一把，你们怎么还给他卖命？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玩家。”
苏轻两姐妹对视了一眼，神情茫然地答不出来。
贺风冷着脸说：“你不也在给他做事吗？”
章言笑道：“我是被威胁的啊，你们拿枪指着我，我敢不配合吗？”
贺风说：“但你答应了他带我们走。”
章言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江寂这个人看着冷淡，实际上心挺软的对吧，我帮他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你们给他卖命，是因为他没杀你们，还在紧要关头给你们想着后路。”
贺风没说话，他对江寂的感觉很复杂。他们会被流放到月球基地，都是拜江寂所赐，他心里当然是怨恨江寂的，但又打不过江寂，只能认栽。
后来又被江寂罩着，从危险的工厂里脱身，坐上离开月球基地的地面车……他感激江寂吗，当然是有的。
甚至内心深处，他是真的想过从此跟着江寂混。他估计是被江寂给PUA了，所以对他产生了慕强心理。
贺风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接触过的玩家，以及通过玩家，了解到的他们的世界。那是一个与联邦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似乎崇尚人人平等，就算是手里握着特权的政府人员，也不能随意对一个公民进行欺压。
很神奇的，贺风无法想象的世界。
以前贺风还是联合部外勤队长的时候，他是握权的一方，他对玩家的世界嗤之以鼻。现在他失去了权利，成为砧板上的肉，头顶上悬着联邦这把刀，又觉得如果是在玩家的世界，那他现在的境况一定不会如此绝望，毫无选择。
几人安静了会儿，章言还在拨弄无线电。
苏浅憋不住，问道：“江寂为什么让我们停在这里？”
苏轻接话：“他会过来汇合吗？”
贺风刚要说话，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威压，庞大得堪比S级的超能力者，但这股威压里充满了狂躁和滚烫，像是有一道充满了炙热的凌空天火。
下一瞬，本就挤了四个人的地面车里，突然出现江寂。
他落在副驾驶位置上。
四个人立即抬头盯住了他，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浑身的肌肤都泛着明艳的绯红色，大概是因为高温，他的眼珠非常亮，盈着一层脆弱的水色，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泛带着湿意。
他的体温非常的高，高到完全不正常，像是个火球，往开车里释放着热度。
章言愣了愣，后面的苏浅喊道：“江寂！”
江寂压抑地喘了口气，抬眼看向车里的几个人，他嗯了一声，又看向章言，声音很哑的说道“谢了。”
章言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就听江寂说：“离开这儿吧。”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车里。
*
这是最后一次瞬移，江寂在疲惫里想。
他刚不仅跟核厂里的机器人和安保发生了战斗，还再次大量吸收了黑石里的力量，然后强行拉大了瞬移的距离。直接升成S级超能力者不现实，因为江寂刚从B级强行提升到A级。
从A级到S级需要能量非常庞大，是B级到A级的十倍，短时间里，江寂根本承受不住，他大概会被能量产生的热度直接煮熟。
用治愈超能力也救不回来。
但最后一次瞬移里的落点出了问题，他低估了他此时身体情况的严重程度，没直线落进前方的飞船，他落在了舱门外的起落架上。
身体瞬间暴露在月球环境里，窒息与低温骤然袭来，尽管江寂此刻体温极高，肌肤表层也在瞬息里结冰，出现严重冻伤。
这时，面前的舱门忽然被拉开，一双手伸了出来，接住了身体出现僵硬的江寂。
这双手臂把江寂带回了飞船舱内。
江寂脚下发软，一下子没站稳，他往前扑进了面前人的怀里。江寂还不能呼吸，他没有闻见什么味道，但感觉到了热度，以及布料底下微硬的肌肉。
过渡舱里很快开始调整压强和空气，大量带着热度的氧气涌进来，江寂本能的吸了一口，这次他闻见了谢惊尘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被累坏了脑子，江寂觉得还挺香，让他大脑发晕，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去。
“江寂。”谢惊尘托着江寂的腰，将人扶了起来，“我要是没来的话，你想过怎么办吗？”
谢惊尘的声音很低，压着某种晦暗的情绪。
江寂费力地抬起头，在柔和的白光里，看见了谢惊尘的脸，以及那双泛着一层浅浅金色的眼睛，眼睫下敛着，显得眼形狭长，有些锋利，还压住一股不悦。
但在对上江寂绯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珠后，那双眼睛里的不悦又很快散开，转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谢惊尘皱起眉：“你又接触黑石了。”
江寂想说话，但实在没力气，在看见谢惊尘后，他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于是被镇压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放任着自己往谢惊尘身上靠。
“我得……睡一觉。”
说完这句话，江寂直接昏睡了过去。
……
江寂睡得非常不安稳，他身体时而处于极热的烧灼高温里，时而又处于刺骨的寒冷里。
这次他身体里没有挤压着无处安置的滚烫能量，因为他吸收的大部分能量都用出去了，但那些被他消化进身体里的能量，却在这时变成带着余温的红炭。
一遍遍的灼烧着他的身体，他想要降温，可等到冷意袭来，他又瑟缩着觉得难受。
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仿佛是在受刑。
江寂皱着眉，睫毛一直在颤动，他本能地觉得不安，想要醒来。
而这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很有力，江寂眼皮一动，当即要挣脱：“别动，是我。”
江寂在恍惚里分辨了一秒，是谢惊尘的声音。
“我给你降温。”谢惊尘有些低哑的声音贴着江寂的耳侧，他呼出的气带着凉凉的湿润，让江寂觉得痒，又觉得有些舒服。
“别乱动。”那声音里有着柔和的安抚意味，“累了就睡吧。”
谢惊尘让江寂靠在他怀里，他们身处的狭小舱室里凝结着一层冰晶，温度已经零下，谢惊尘呼吸时能清楚看见一层白雾。
可就算这里这么冷，江寂的身体依旧非常滚烫。
要是有一个浴缸就好了，谢惊尘想，他可以抱着江寂，一起躺进冰水里，更加快速的降温。
可惜这艘飞船里的环境不如人意，谢惊尘只能召来水，然后把它们凝结成冰。
怀里的人又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调整位置。
谢惊尘刚要帮忙，侧颈忽然一热，江寂把脸埋了过来，他的身体真的很热，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滚烫的热意。
像湿润又暧昧的风。
谢惊尘身体忽然僵了一下，他慢慢低头，看着江寂。
江寂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但又睡得很不安稳，湿润乌黑的睫毛轻轻发着颤，眼尾很红。低温与高温交织之下，让他的脸颊上也覆盖着一层水色。
他微张着唇，压抑地吐出滚烫的气息。
因为这个低温环境，谢惊尘本来有些冷，但看着紧靠在怀里的怀里，又觉得有点热。
谢惊尘低眸盯着江寂，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寂完全不设防时的样子，没有平时的冷静疏远，也没有那些藏在骨子里的，本能的警惕和防备。
他完全依靠在谢惊尘怀里。
谢惊尘觉得更热了，血液在发烫，情绪也在发烫，心跳在莫名的加快，滋生出一股怪异的亢奋。
他视线顺着江寂紧闭的眼，再缓慢地，粘稠地，沿着他的发红的眼尾，移动到他挺直的鼻尖，以及微分的唇瓣上。
动作快过意识，在谢惊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指就已经压在江寂的唇上，轻轻一用力，就分开了江寂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与红色的舌尖。
谢惊尘觉得口渴，这情绪很怪，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手指却越来越用力，压着江寂的唇，甚至想往他灼热又湿润的口腔里放。
这时，江寂睁开了眼。
他的眼珠很亮，还氤氲着水色，清凌凌的，危险又勾人。
谢惊尘看着江寂的眼睛，没有说话，但呼吸变得很重，他有种想做什么的冲动，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只是浑身发热，心脏一直咚咚地跳。
江寂只清醒了一秒，在确认了谢惊尘的脸后，他湿润的睫毛又垂了下去。
他又睡了。
谢惊尘感觉很失望，还有点落空的烦躁，他继续□□着江寂的嘴唇，直到江寂不堪其扰地再次睁开了眼。
他刚才的睁眼是本能里的防备，在看清谢惊尘的脸后防备褪去，所以他又睡了过去。
但这次是真的有些清醒了。
江寂抓住了谢惊尘放肆的手：“你想挨揍吗？”
谢惊尘的眸光很暗，江寂觉得他的眼神很危险，带着某种侵略性，但又像是错觉，因为谢惊尘很快笑了起来，薄唇舒展，无辜道：“我只是想对你做点什么。”
说完他又露出的苦恼的表情：“但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江寂：“……”
江寂重新合上眼，因为太累，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还靠在谢惊尘怀里：“那你先想，想好了……再说……”
说完最后两个字，江寂就又睡了过去。
谢惊尘继续盯着江寂的脸，认真思考，他到底是想在这个时刻，对江寂做什么。
但谢惊尘没有头绪。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没遇见过这种难题。江寂是唯一一个。
“是欲望。”谢惊尘脑中突然响起了游戏系统的声音，“按我对人类的了解，你现在应该是这样的情感。”
谢惊尘皱起眉，他对这个能入侵到他大脑里的系统毫无好感，要是这系统有实体，他会毫不犹豫的摧毁它。
“你应该像是以前那样安静，假装你不存在。”谢惊尘寒声道，“我不喜欢脑子里有别的声音。”
系统声线机械，没带任何情绪起伏：“但如果不是我，你会接不到江寂。”
在谢惊尘抢来的飞船降临后，这个万年安静如鸡的系统突然跟谢惊尘说话了，它让谢惊尘不要动，不要离开，说江寂会直接瞬移到飞船里。
不然飞船落地之后，谢惊尘就会直接去基地。
不过就算这样，谢惊尘也对这个系统没有任何感激和好感。
系统烦人地再度出声：“谢惊尘，你喜欢江寂，你总是很关注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怜悯，想让他对你不同。你还总是想着他，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
说完，系统还补上了最刺耳的一句话：“你还很听他的话。”
“我喜欢他？”谢惊尘下意识觉得荒谬，“我还很听他的话？”
系统平直又机械地说：“你可以回忆一下你与江寂的过往，如果你想不起来，我有记录。”
谢惊尘没说话，眸光很暗。
他觉得系统说得不对，他不可能会喜欢一个人，但他又反驳不出来。因为系统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于是谢惊尘开始感到烦躁，他身体里那些发烫的情绪，转变成了疯狂的风暴，像是暴躁的困兽。
系统这时又说了一句：“江寂很信任你，你在他心里也不一样，他还很喜欢你的脸。”
谢惊尘忽然愣住了，心里那头暴躁的困兽突然得到了安抚。
系统说：“根据我对江寂的观察，你每次让他感到不耐烦时，他只要多看几眼你的脸，就会变得有耐心。”
谢惊尘想摸自己的脸，但忍住了，静了好几秒，问系统：“所以江寂也喜欢我？”
系统道：“也许……但我确定江寂很喜欢钱，而你很有钱。”
谢惊尘心想，钱而已，他回去就可以转给江寂千百万，然后江寂就会更喜欢他……想到这里，谢惊尘忽然又怔了怔。
他慢慢意识到，他似乎，是真的喜欢江寂。
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惊尘不记得了。也许是从游戏开始，他察觉到江寂不一样，并对他产生兴趣开始，也许是别的什么时候。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谢惊尘逐渐冷静下来，察觉到了不对。
游戏开始后，系统就一直很安静，除了通知游戏开始结束，以及兑换奖励的时候，它就跟不存在一样，对玩家经历的一切冷眼旁观。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也许将来不久，你们当中的部分玩家会面临一个选择。”系统机械的声音变得有些轻，“而我希望那时江寂身边有一个他完全信赖的，亲密之人。”
系统道：“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等江寂醒来后问他。如果他足够信任你，那么他会告诉你的。不过我认为，江寂是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