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睁着眼,光亮涌入，他看见了熟悉而破旧的天花板。
游戏系统公式化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江寂没有全身心地听游戏声音，而是立马摁住了自己的脉搏,数自己的心跳。
“恭喜各位玩家,你们已经成功通过了为期七天的第四轮游戏，本轮玩家总数为两千三百八十八人,本轮游戏内死亡八十七人,剩余两千三百八十一人。”
“本轮游戏新增了两千位玩家，但死亡人数却创下了历史新低，系统为你们感到高兴,但请不要因此松懈，危机正在降临。”
“下轮游戏将在七日后开启,《3555赛博游戏》期待您的再次进入。”
系统说完，虚拟屏上自动跳转进编号排名表，江寂大概看了一眼,尽管新增了人数,但占领前十的还是第一批玩家。
江寂直接跳到死亡玩家名单上,的确在里面看见了年龄超过三十五的玩家。
新增的第二批玩家的年龄在扩大。这也意味着,在赛博世界里被替换的公民层次范围会更广。就比如在联邦政府内部，位于中间位置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人。
不知道有没有联邦高官在上一轮游戏里被替换掉,江寂就在联合部内部，他没接到抓捕政府要员的任务命令,也许是没有联邦官员没替换,也许是这个玩家完美地藏住了身份。
关了游戏虚拟屏，江寂站起来活动身体。
在回归前,他被束缚在椅子上，关了三十几个小时，身体难受得要命，但回归之后，所有的难受感都不见了。
这也意味着，等他再次进入游戏，所有的难受感都会瞬间回归，元句就站在他面前，如果到时他露出半点破绽，都会直接被元句判定为玩家。
江寂轻轻转了一下脖子，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破旧客厅。他会让元句确定他001玩家身份的，不过不是在审问室里，而是在元句的死亡现场。
一旁的手机在不停震动，江寂瞥了眼，是谢惊尘的电话。
江寂把手机拿起来，先在脑子里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事。请谢惊尘吃饭是一定要请的，因为江寂有事要问谢惊尘，也需要他帮个小忙。
然后是要跟陆铭初和简琇见一面，还要去学校看看学生玩家们的情况，顺便见一面张叩一，问问他白棠的事。
以及，提防至高神的信徒，要是有线索，得把藏在快乐教里的玩家找出来。
最后是最重要的，两个世界的通道，江寂不知道打开通道的方式，但这一定跟□□徒有关系，而且打开通道的动静绝不会小。
虽然暂时没有方向，但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次回归的七天，看来会很忙。
江寂心累了两秒，很快振作起来，他接通了谢惊尘的电话，跟谢惊尘约了来他家里吃夜宵。
挂掉电话，江寂先斥巨资点了个小龙虾外卖，接着他开始查看手机里的一堆信息，挑了一部分进行回复。
随后江寂上网看新闻，赛博游戏的相关词条果不其然地占满了热搜。
江寂大概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具体消息被透露出来，每个词条里都是看热闹的网民在讨论。官方出面之后，游戏相关的信息被控制得很好，不会失控的发散，继而引发人/肉和身份泄露等情况。
等外卖到的期间，江寂又瞬间看了眼玩家论坛，意外发现在现代世界里，论坛停用了。
江寂：“？”
系统主动解释：“这是为了节省能源，玩家论坛原本就在我的运行范围之外。”
江寂表示了理解。
谢惊尘来得比外卖快，江寂让他进来，在餐桌那边去坐着等，谢惊尘看了江寂两眼。
江寂：“？”
谢惊尘这才往餐桌那边走，他个子高，长腿从桌子底下远远地伸出来，他盯着江寂：“你怎么看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江寂低头看着外卖的配送进度：“那我应该怎么样？”
谢惊尘道：“联合部的人被抓后，在审问室里被关押了三十六个小时，你也在里面，现在出来了，你没有欣喜若狂，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吗？”
一个人被强制关了那么久，突然解放，多少得做点什么，或者有点不同的反应。
江寂问道：“你知道李家那个S级的超能力者元句吗？”
见谢惊尘点头，江寂才说：“游戏结束前，他就站在我面前，确认我到底是不是玩家。”
谢惊尘表情有些轻微的变化，他薄薄的眼皮撑了起来，像是在惊讶，又像是在生气。
江寂很平静：“我并没有脱离危机，所以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谢惊尘没接话，他偏头看着前方，侧脸线条优越漂亮，表情却有些莫名的冷厉。
江寂难得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谢惊尘语气平直，随口一般道：“在后悔，我该在元句睡觉的时候暗杀掉他的，早看他不顺眼了。”
“你们接触过吗？”江寂问道。
“算是。”谢惊尘歪头，说道，“之前我打谢惊凌的时候，他来拉过架。”
外卖这时送到，江寂开门取了进来，拆着外卖继续话题：“那你跟他交过手了。”
谢惊尘撑着额头，坐没坐相：“也不算，我那会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所以他一出手我就退开了。”
江寂：“那你确定自己能打得过S级的超能力者吗？”
谢惊尘认真想了一秒钟：“不知道，我从拥有超能力开始，就一直被要求控制力量使用，我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很想试试。”
江寂揭开外卖盒，在谢惊尘对面坐下时，一边递给谢惊尘手套，一边用非常平常的语气说：“我准备杀了元句。”
谢惊尘忽然慢慢笑起来，他目光兴奋地看着江寂：“要联手吗？”
“不。”江寂剥着小龙虾，“谢惊尘，你已经暴露了，你以后要更加谨慎，不然你可能又会被关着当研究品。”
谢惊尘顿了一下：“我暴露了？”
江寂皱了皱眉，发现小龙虾有点难剥：“白家的白棠告诉我的，神农白氏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拿到了你的基因，然后发现你现在的基因跟以前不一样，从而确定了你是玩家。但他们没有把这事声张出来，应该是另有计划，比如掳走你做研究什么的。”
谢惊尘坐直了身体，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在赛博世界里的日常，他跟神农白氏那边的人接触不多，因为白氏内部只有一群女士，旁支才会有男性。
但基因很好暴露，比如偷一个谢惊尘用过的杯子。
江寂继续道：“还有你在赛博世界的父亲，想要你的精子，目的暂时不明，你要注意，别又被下药了。”
谢惊尘看了几眼江寂，江寂表情很正常，没任何不好意思，甚至剥起了第二个小龙虾。谢惊尘忽然觉得有点不满，他把装小龙虾的盒子拉到自己面前。
“不是请我吃饭吗？我还一个都没动。”
江寂：“……”
他干脆摘掉了手套，正好这东西难剥，吃着费劲，虽然味道不错。
但谢惊尘把小龙虾扒拉过去了也不吃，反而嫌弃说：“好小啊。”
江寂：“……说正事吧，你知道元句平时住哪里吗？”
“天宫啊。”谢惊尘仿佛知道江寂要做什么，“他虽然跟李家的大小姐结婚，但夫妻感情淡薄，长期分居。元句有一个独立的庄园，里面养了十几个情妇……你是要去他家里杀了他吗？”
“不算。”江寂拿过一旁的白纸，推到谢惊尘面前，“只是想从他家里拿走一样东西……你应该知道天宫的大概地形吧，简单画出来，标出元句家的位置。”
谢惊尘挑眉道：“这可是另外的人情，江寂你欠我好多人情没还，我帮过你这么多次。”
江寂想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筹码，好像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谢惊尘他什么都不缺，他道：“那我再给你写一张兑换券？”
谢惊尘不太心动的样子，他手里已经有一张至今没想到怎么用的券了。
江寂想早点把这事搞定了睡觉，退让道：“或者我给你剥虾？”
谢惊尘觉得这很不错，同意了。
江寂重新戴上手套，谢惊尘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他动作很快，而且画工不错，至少代表天宫的圆就画得很标准，接着是一条条让飞车通行的主干路。
江寂剥了几个虾就后悔了，又难剥又很想吃。他捏着一只剥好的虾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笔亏本买卖。
谢惊尘三两笔划出了天宫的概略地图，只有几条主要的路线和出入口。他停下笔，抬头就看见江寂难受剥虾的脸。
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小虾仁。
“你动作好慢啊。”谢惊尘嫌弃，“等你剥完都凉了。”
江寂：“……”
蹬鼻子上脸是吧。
江寂撂挑子不干了，他摘了手套：“那你自己来。”
谢惊尘看着江寂生气的脸，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平时江寂在别人面前要么很平静，要么就是不真实地在演戏，现在这表情才是江寂的表情。
“江寂。”谢惊尘突然开口，“看我。”
江寂抬眸看去：“？”
谢惊尘说：“我剥虾不用手。”
说完的下一秒，他瞳孔忽然一收，显出金黄色的竖瞳，空气里有凶悍地力量场扬了起来，江寂的额发被吹动。
等他再垂眼看去，一盒子小龙虾，整整齐齐的被谢惊尘用超能力弄到壳肉分离。
江寂呆了呆，超能力是这么用的吗？
谢惊尘像个炫耀成功的小屁孩：“我厉害吧。”
江寂：“……”
本来不想搭理的，但看谢惊尘笑得幼稚又臭屁的脸，江寂勉为其难地配合：“算吧。”
他把谢惊尘画好的图拿过来看了眼，地图很简略，但很完整。江寂有些意外：“你把天宫的地图背下来了？”
谢惊尘转着笔：“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江寂点头：“挺厉害。”
谢惊尘立马接话：“我当然厉害。”
江寂忍不住想笑，他敷衍道：“嗯，奖励你剥好的小龙虾……元句家的地图，你是要另外画吗？”
谢惊尘道：“他家位置很深，是独立的庄园，但周围很多独栋别墅，住的都是李家的人和联邦政府高官，监控密集。”
说着，谢惊尘拿过另一张纸，慢慢画起来。
“江寂，你一个人进去会很危险。”
“我不算一个人。”江寂道，“游戏系统会帮我。”
谢惊尘意外地看了看江寂，语气发酸：“哦，原来你会找游戏系统帮你啊……”
江寂莫名其妙：“怎么了？”
谢惊尘不说话，闷头刷拉拉地在纸上拉线条，江寂也没再说话，他看着谢惊尘画画。
小龙虾的香气持续不断散发在空气里，江寂看了会谢惊尘，又看了会剥好的虾。
“你吃吧。”谢惊尘忽然说，“我吃不下。”
江寂哦了声，吃了起来。
谢惊尘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江寂：“？”
谢惊尘：“……”
他郁闷地继续画地图，但片刻后，他垂着睫毛，忽然道：“江寂，其实我有个办法，能解除你是001的嫌疑。”
江寂立即接上了谢惊尘的思路：“用你的意念超能力，伪装成001的全能系超能力吗？”
谢惊尘抬起眼，薄薄的眼皮挑起，眼尾折出一道漂亮精致的尾勾。江寂分神看了几眼，他总是会被谢惊尘的脸带歪注意力。
“对，我有把握，能吸引联邦的注意力，但又不引起任何怀疑。”
江寂道：“这很危险，你在神农白氏内部暴露了，说不定有人正在全天监视你，或者你正在被夸父系统监视。”
谢惊尘不以为意道：“我也有一次系统使用权，游戏系统会帮我解决监控的问题。”
江寂认真地看着谢惊尘：“但还是很危险，你就不怕暴露吗？如果你直接暴露了玩家身份，神农白氏就有理由直接抓你去做研究了。”
“那到时候换你来救我啊。”谢惊尘弯起唇角，笑得既漂亮又疯狂，“我很期待看到你为了我跟人打架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
江寂冷淡地评价：“这是在作死。”
谢惊尘不满又委屈的样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跟我的天才计划？”
江寂看着谢惊尘的脸，问道：“你为什么愿意为了我冒险？你并没有欠我人情。”
这个问题把谢惊尘问住了，他停笔想了很久。好像从一开始，谢惊尘就很乐意为江寂做事，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但他就是愿意。
“因为你让我感到有趣。”这是谢惊尘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
奇怪的理由。
不过江寂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他思考着谢惊尘提出的计划。可能会有效，但也可能会起反作用。
谢惊尘转着笔，慢慢道：“你有两个马甲，我可以帮你顶替一个，你还有要去元句家里取东西的计划，我可以帮你吸引元句，以及联邦的注意力。江寂，我能帮你做的事有很多。”
江寂承认自己心动了，谢惊尘比其他任何一个玩家都厉害，他能提供的助力也一定是最大的。但这也意味着，江寂欠谢惊尘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那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江寂问道。
谢惊尘目光一寸寸地看过江寂的脸，他想不出来要江寂为他做什么，好像他只是想要帮江寂做什么。
“答应我一件事。”谢惊尘最后道，“我现在还没想好是什么事，但我要你承诺，等我想好的时候，你必须要无条件的答应。”
江寂想了很久，不是想谢惊尘的条件，而是想有没有必要。
最后，江寂道：“等第五轮游戏开始后再说吧，如果我在元句面前暴露了，或者我继续被关押在中心大楼里，你再动手。”
这不是谢惊尘预期中的回答，但也可以接受。
谢惊尘继续低头画地图。
江寂吃着谢惊尘剥的整盒小龙虾，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谢惊尘脸上。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又老是想要看两眼。
可能是因为养眼吧。
谢惊尘察觉到了江寂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看我干什么？”
江寂临时找了个话题：“联邦的S级超能力者，都住在天宫吗？”
谢惊尘道：“不一定，天宫位置特殊，出行并不方便，不适合养老。”
而S级超能力者，大多都五六十岁了，有的喜欢天宫的静谧避世，也有的更喜欢热闹繁华，还有的行踪不定。
所以在天宫里，S级超能力者是完全不确定的因素。就看江寂入侵进去的时候，运气好不好了。
第二张地图谢惊尘画了半个多小时，很详细地标出了元句庄园的位置及其周边建筑的位置，以及最近的出入口和所有的道路。
江寂收了图，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惊尘惊讶地看着江寂：“你用完就扔吗？”
江寂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他耐着心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再吃一顿夜宵。”
谢惊尘靠着椅子：“我今晚要住你家里。”
江寂：“……”
他抬手指着隔壁：“你家不是就在隔壁？”
谢惊尘睁眼说瞎话：“没装修好。”
江寂：“……”
算了，再掰扯下去今晚觉没得睡，虽然在赛博世界里的身体疲惫没有一起回归，但江寂精神上很累，他只想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那你就在这儿睡吧。”江寂伸出手，“把你家钥匙给我，我去你家睡。”
谢惊尘睁眸看着江寂，满眼都写着：你怎么能这样？
江寂动了动手指：“快点。”
谢惊尘：“……”
最后谢惊尘还是回去了。
次日一早，江寂去了学校。
他跟陆铭初和简琇约了在学校教学楼里见，早上教学楼里人少，昏暗安静。
陆铭初几乎一夜没睡。昨晚网上很安静，因为玩家们已经不再在网络上透露任何关于赛博游戏的信息，但学校的转校生部很闹。
第二批玩家的年龄超出预估范围，九成九的转校生都不是玩家，所以当晚就有人决定要转回去，这些转校生聚集在转校生部里聊天讨论，吵了一整夜。
陆铭初被安排了辅导员职位，熬夜登记了一晚上的转校生离校信息。简琇倒是休息了几个小时。
他们提前了半小时到达教学楼。
两人不想引起路人注意，装作约会的小情侣，躲在一间僻静的教室里，并把教室号发给大佬张三。
简琇坐在第一排，趴在桌子上，她其实也一整夜没睡着，身体很疲惫，但精神非常亢奋。
“陆铭初。”简琇老是忍不住想，“大佬让我们转到学校来，又一早约了我们在教室里见面，你说他是不是就是这学校的学生啊？”
两人都跟张三接触过，但又都没见过张三的脸。
陆铭初跟张三接触的时间多，可他了解的也很少，平时也不会多问。
“可能是，但我们不要多问。”陆铭初道，“除非他自己说。”
简琇点了点头：“你看联邦政府发布出来的联合部人员照片了吗？说联合部里潜藏着一个玩家，你说这个玩家会不会就在学校的转校生部里？”
陆铭初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作为辅导员，他知道的信息比外界稍微多一点，比如的确有大量玩家，趁着转校生热潮，来到了重城大学。
如果那个潜伏联合部的玩家真的在里面，很可能会直接在玩家内部暴露，甚至说不定已经被其他认识的玩家辨认出来了。
陆铭初刚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他警惕地抬头看去。
声音是朝着教室来的，门大大开着，很快，陆铭初和简琇就看到了道被拉长的影子。
简琇顿时坐直身体，撑大眼盯着门口。
两秒后，一道高挑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两人视野里，他只戴了顶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鼻梁挺直，肌肤白皙，脸也很小，看着有股清俊的瘦弱感。
他唇线放松平直地抿着，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简琇愣愣地看着，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对方抬起头，露出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一双冷淡漂亮，又映着明亮微光的眼睛。
简琇猛地吸了口凉气，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联邦公开的联合部人员里的其中一个吗？因为年轻俊美，又目光冷静疏离，所以给简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江寂看了一眼震惊的简琇，又转眸看向怔楞发呆的陆铭初，出声问道：“认出我了吗？”
简琇无意识地抬起手，指着江寂：“你就是潜伏在联合部里的那个王者玩家吗？”
果然会被轻易认出来。
江寂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他才决定直接真人在陆铭初和简琇面前露面，因为藏不了太久了。
“对，”江寂走进教室，“我就是江寂，特殊联合部实习工，也是玩家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