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抬起眼,看着系统的虚拟屏，说道：“你能直接在玩家大脑里展开虚拟屏吗？这样会露馅。”
系统道：“这就是通过你们的视觉神经，直接呈现在大脑内的画面，你们会觉得自己是‘看见’的,那是因为你们的大脑是如此认为的。而我没办法改变这一点。”
江寂微微一愣,他试着闭上眼，发现自己果然仍旧能“看见”虚拟屏。
系统做出来的玩家论坛页面非常简洁,就一个白色的页面和黑色的文字,顶部写着四个字：“玩家论坛。”
下方则是赛博时间的时间，以及第四轮游戏倒计时：九十小时二十四分。
“欢迎玩家进入游戏论坛。”系统广播通知所有玩家，“本论坛为玩家交流合作中心,您可以选择在论坛内公开发布任意帖子，或是选择仅互关好友可见。但请注意保护个人隐私,不要轻易透露真实姓名，地址以及超能力属性。”
“距第四轮游戏结束还有三日半，《3555赛博游戏》期待您的存活与回归。”
系统说完便安静了下去,将论坛交给玩家们自由使用。
江寂简单研究了一番,玩家论坛着实没什么特别功能,他点了一下页面,于是跳转出昵称注册的提示。江寂略微一想，输入了三个数字：001。
注册成功,江寂正式进入玩家论坛。
动作快的玩家已经开始发帖了。
qqq：【啊啊啊啊啊我们终于有家了呜呜呜。】
jklwjfio：【为什么突然出来玩家论坛啊,游戏系统也被联邦政府的诬陷搞生气了吗？】
救救我：【救命啊同志们，我好像暴露了怎么办？】
因为论坛刚开放,玩家们一涌进来就忍不住疯狂发帖,发泄自己憋屈已久的各种情绪。
江寂大概看了一眼，决定等会再来细看。他终于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个澡，但没有去收拾这形如家徒四壁一样的宿舍。
早上七点，还有两个小时就得集合。
江寂重新在书桌旁坐下，他扶着额头，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闭着眼，进入玩家论坛。
十几分钟过去，论坛页面发帖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除了一开始的震惊意外，开始出现了别的东西。
V50：【所以第二批玩家的年龄更大了吗？游戏到底想干嘛啊，全方位拓展玩家年龄吗？】
江寂点进了这个贴，讨论的人很多，尽管系统提醒大家不要轻易暴露个人信息，还是有玩家在帖子里表示自己不是学生，是大龄社畜之类的，现在进了赛博世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资本家的牲畜。
在赛博世界上班，真的就成了生产队的驴，从早干到晚，收入仅仅勉强糊口，还背负着巨额的分期贷款。
除此之外倒是没别的什么信息。
江寂退出去，被另一个帖吸引了注意力。
你清醒点：【玩家组织招人，想在游戏里干点大事，比如推翻联邦统治之类的玩家进。】
主贴内容为：【要求：位于一区的超能力觉醒者，或是口才绝佳，擅长营销的E人，以及黑客优先。本组织已在联邦一区站稳脚跟，有钱有武器，欢迎有能力的玩家过来。另外，不是嫌弃别的玩家不好，只是我们组织会在赛博世界里杀人放火，做不了的玩家就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了。详细加好友私聊。】
江寂申请添加“你清醒点”好友，两秒后就直接通过了。
你清醒点：“？？？？？？”
“001？”
“？？？”
江寂：“……”
这种聊天方式让他想起了废话大王谢惊尘。
你清醒点：“我只是太震惊了，001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所以我现在不是很相信你就是001。能提供证明吗？”
江寂回道：“哦，其实我不是001，我只是注册昵称的时候，尝试性的输入了001，没想到成功了。现在没办法更改，只能顶着这个昵称用了。”
你清醒点：“……白激动了，我还以为我们组织来大佬呢。不过想想也是，001已经有赛博鲲鹏这个组织了，没必要再找我们。所以你是超能力者还是……？”
江寂：“超能力者，我能把一切物质都制造成炸弹。”
你清醒点：“！！牛皮的超能力，那你现在确定是在一区嘛，你之前杀过赛博世界的公民吗？”
江寂回道：“杀过。”
你清醒点：“几个？”
江寂大概回想了一下，太多了，他有点数不清，于是他回道：“就几个。”
你清醒点停顿片刻：“你刷新页面，进入我们的私密贴，标题是野火营地一号，进去后发个帖吱一声。”
江寂刷新，找到了对应帖子，点进去，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昵称叫“我很清醒”。江寂随手扣了个一，表示自己进来了。
我很清醒：“欢迎新人，我是野火的另一个成员，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我。”
这个我很清醒没有怀疑江寂001的昵称，看来正跟“你清醒点”待在一起。私密贴里就两个人，估计就是野火组织的所有成员了。
江寂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我想在联邦干点大事，比如炸了特殊联合部。”
你清醒点立即回帖：“那你就找对组织了，我们正有此意。”
江寂：“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你清醒点：“先招人，然后在第四轮游戏结束之前，把联合部给他炸掉。”
江寂手指轻轻点着额头，比他的计划时间晚了，江寂不想等那么久，如果没有特殊意外，他明后天就会动手。
江寂找这个组织，是因为他需要不在场证明，也需要有另外的人，帮他吸引联邦的注意力。联邦政府太针对玩家了，这个联合部被炸掉，他们马上就会重建另一个。
所以江寂才会把三个部长也纳入了刺杀计划，这样可以把联合部重建的时间拖延几天，也会彻底打乱联合部的节奏。
我很清醒忽然发出回帖：“或者你有什么建议吗？我们是否要线下见一面？你在一区哪个市。”
江寂思考片刻，反问道：“我已经说了我的能力是制造爆/炸/物/质，你们的超能力呢？”
我很清醒：“我是精神控制，另一个是身体复制。”
江寂知道后面一个超能力，跟超能力复制不一样，后者可以通过接触，直接变成被接触者的样子，如果超能力等级足够高，而被接触者的超能力较普通，还能复制到一小部分超能力。
所以，前天被抓的C-167，就是这两人陷害的了。而且看这两人熟练的程度，估计没少在一区地下城搞事。
正想着，野火营地一号贴里出现了个昵称叫“倒霉死了”的新人。
倒霉死了：“大家好呀，我是倒霉，一个开局倒霉的玩家。我们野火原来这么厉害吗，连传说中的001大佬都在，真是太牛了！能成为野火的一员，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以后我会好好努力为组织做贡献的！也请大家多多照顾我。”
江寂莫名觉得这个倒霉说话的口气有点熟悉，像是那个既真诚又茶气的冯行章。江寂解释：“我不是001，我只是用了001这个昵称。”
倒霉死了：“？你没有骗我吗？我很单纯的，你不要开玩笑啊大佬。”
你清醒点：“他真的不是001，倒霉你现在自己说一下你的超能力，大家都已经说了，你可以翻翻记录。”
倒霉死了：“好吧，我的超能力有点玄乎，应该算是精神类的吧，就是不论我说什么，对方都会变得非常容易相信我。不是洗脑，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我说得对。”
江寂知道这个超能力，的确很少见，名称也跟其他超能力不一样，叫演讲家。
通讯器这时震动，陆铭初发了消息在张三账号里：“大佬，您进玩家论坛了吗？”
江寂回道：“看到了。”
陆铭初：“论坛出现了另一个叫野火的玩家组织，正在招人，说要干大事，我看见他们还在招黑客。”
陆铭初自己就是个技术还行的黑客，他之前就试图在现代世界里建过论坛，不过最后无疾而终了。
江寂问道：“你想加入吗？”
陆铭初加进来也不错，也许将来能帮忙收集数据或是黑掉监控之类的。
陆铭初：“我已经是鲲鹏的人了，我怎么可能还加入别的组织？”
已经加入进去了的江寂：……
江寂保持着沉默。
陆铭初：“大佬您最近小心些，我听说快乐教在准备往第一区发展信徒了，而且玩家里藏着叛徒，火焰军那边有个玩家，据说超能力很厉害。”
江寂道：“知道了。”
想了想，江寂适当地表达了关心：“你们现在怎么样？”
陆铭初道：“还行，一直在废土区赶路。哦，我打听到快乐教有个秘密禁地，叫神墟，位置就在废土区里，但具体是哪儿高级教徒也不知道。”
江寂：“好。”
他想着陆铭初打听消息的方式是通过收买其他教徒，成本不低，而他账户里有一千多万没地用，于是江寂给陆铭初转了一百万。
他这边跟陆铭初聊完，野火营地一号又进来一个新人，昵称蛮有特色，叫旭日朝阳。
旭日朝阳：【大家好，我是第二批玩家，我还没有觉醒超能力，我在现代世界和赛博世界的职业都是大学教授。】
我很清醒道：【不用说自己的职业信息。】
旭日朝阳道：【没关系的，我应该已经暴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联合部的人带走。所以我想在自己还没被抓走之前，为玩家们，也为改变赛博世界畸形的社会生态做一点事。】
旭日朝阳：【我发现在赛博世界，不论是学生还是公民，对资本主义和当前的社会形态都极度缺乏欠缺。比如他们不知道社会主义，不理解资本的运作模式，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资本家吸血，甚至没有人文价值观。所以我写了几篇科普论文，还有资本论这本书，虽然我不能背下全文，但大概记得每章的内容，也会用其他经济学和社会学理论进行相应补充。这些东西虽然不能拿来打架，但能帮助赛博世界的公民清醒，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一直活在资本主义的血腥牢笼里。】
【这些内容我都会尽快用手写记录下来，就是不知道能用什么方式传递给你们？】
他写完这几段话，帖子里忽然沉默下来。
好一会后，倒霉死了：【不愧是大教授，这高度让我一时有些跟不上。】
你清醒点：【我发现倒霉你的超能力能跟教授结合，教授给你写稿子，你背下来，然后去给赛博世界的人讲道理，唤醒他们的工人阶级战斗魂。】
倒霉死了：【其实我也有想过，你们知道昨晚月球基地碎片坠落，然后砸断了一栋高楼，导致数百人丧生，数千人受伤的事，然后联邦还禁止通行，不让人去医院的事吗？】
【然后有一个治愈系超能力的玩家，看不过当时的惨状，就救了人，结果被联合部的人当场抓走了。当时我就在现场，我还拍了视频。就是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用这个视频炒作呢？玩家并不是恶魔，我们也是被游戏系统拉进来的无辜者。】
旭日朝阳道：【如果用视频炒作，被抓的玩家怎么办？】
江寂找到机会，及时提问道：【还有如果要炸联合部，里面被关的玩家怎么办？你们有办法带他们出来吗？】
我很清醒：【我们有一个初步的计划，第三轮游戏结束后，我们不是得到了幸存者的称号吗，系统说会提供一次来自数据世界的帮助，所以我们需要三个第一批玩家。】
【一个让系统打开关押玩家的门，一个系统让悄悄夺取一辆无人驾驶飞车的驾驶权，另一个让系统打开第一区的屏障，让车子开到森林。至于有多少玩家能顺利上车离开，就看玩家们自己的运气了，我们总不能把饭塞进他们嘴里。】
乍一看，是个不错的计划，只是实施起来也会非常危险。
我很清醒：【反正再怎么，都比被关在监牢里，然后被读取大脑好。】
你清醒点补了一句：【这只是初步计划，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建议，欢迎随时提出。还有就是，也许我们以后能遇见空间类超能力的玩家呢？到时就能直接开挂了。】
江寂心想这恐怕很难，想要顺利开出一个能让很多人通过的空间，需要极高的超能力等级和能量。
……
江寂最后还是通宵没睡。
八点五十，他强打起精神，去外勤休息室里接了杯浓咖啡，正坐在角落里喝着，贺风也来了。
“你也扛不住了吗？”贺风接着咖啡，随口闲聊，“三个小时根本不够睡。”
江寂转着咖啡杯，另一只手藏在桌子下，掌心贴着桌板，一点点的把这张桌子变成低密度的爆/炸/物/质。
他疲惫道：“我都没怎么睡着，一闭上眼就是异种和夸父系统催我干活的声音。”
“看出来了。”贺风坐在对面，“你一脸被掏空了的虚弱表情。”
江寂笑了笑，他的确是“被掏空了”，他把所有的超能力，都用在了物质转化上。来休息室里的路上，他把自己能碰到的一切东西，全部都变成了低密度的爆/炸/物/质。
因为密度低，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些物质不会爆炸，除非突然遭到剧烈的冲击和高温袭击。
两人在休息室里待了会，等苏轻和苏浅过来，四人一起被叫去了白芝办公室。
白芝同样通宵没睡，脸色憔悴，精神却好得有些亢奋，她道：“你们休息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三个玩家，所以现在一共有五十七个玩家已经被确定身份。”
联合部一共二十来个外勤组，平分下来，一个组只用负责两到三个玩家。
“不过我们在今早大概七点左右的时候，发现玩家们突然都在集中注意力在看虚空某处，我们猜测他们是在看游戏系统的虚拟屏，所以我们在八点读取了其中一个玩家的大脑，确定游戏系统给他们建立了玩家论坛。”
说到这里，白芝顿了顿：“这个论坛直接安抚住了玩家们惊慌的情绪，让玩家的暴露率降低了，但这个论坛也会成为我们的机会，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读取玩家大脑，得到论坛上的一切消息。”
江寂道：“要是能洗脑一个玩家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让他成为我们的间谍。”
白芝一笑：“我们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今天先抓玩家。这批五十七个玩家，我们只抓五十个，剩下七个用来观察。”
她递给贺风一份纸质资料：“你们先去抓这个人，他是联邦大学的教授，第二批玩家。”
江寂眸光微微一动。
贺风翻开资料，首页就是玩家的照片，看着很文弱，资料显示他并未觉醒超能力：“这个玩家没有超能力？”
白芝点头：“但他很危险，我要你们在抓捕过程中保持安静，不要跟他对话，不要问他任何问题。抓住后立即给他注射麻醉剂，然后把人带回来，如果他试图逃跑，直接击毙。”
贺风没问为什么，他合上资料：“是。”
白芝道：“好了，去吧。”
上了特勤车，贺风把资料递给几人轮流阅读，主要是认个脸，免得抓错人。像这种没超能力的，抓起来轻轻松松，对方顶多有一把枪，但他们的战斗服是防弹的，根本不用怕。
江寂最后一个拿到资料，他看见了照片，以及旁边的名字：江旭阳。
合上资料，江寂没往后看，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他把资料递给贺风。
贺风闭着眼睡觉：“拿着吧，反正没什么用。”
苏浅扭头解释了句：“危险的玩家夸父系统会出来说话的，但今天没有，所以这个玩家会很好处理。”
江寂道：“那今天也没想象中忙啊。”
苏轻说：“一会就忙了。”
苏浅补充：“因为其他外勤组总会碰见超能力玩家，他们会跑，然后那些外勤抓不住，就得我们去。”
江寂头痛道：“我还想早点补觉呢，昨晚完全没睡好。”
贺风说：“那你就祈祷这批玩家里少几个超能力者，就能早点下班了，但奖金也少。”
江寂这几天在联合部把演技练到了影帝级，他立即道：“那还是多加班吧，我想挣钱。”
几人顿时笑起来。他们的工作氛围显得很轻松，但江寂身处其中，只觉得割裂和戒备。
因为他们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旦江寂暴露自己是玩家，或是暴露他就是001与玩家张三，江寂毫不怀疑这三个前一秒还和蔼可亲的同事，会在后一秒拔出枪，瞄准他的脑袋。
联邦大学位于一区二市边缘，有些远，开过去要半小时。大家昨晚都没睡好，后半程全都闭着眼在休息。
江寂头朝着窗外，在脑内打开了游戏虚拟屏，他给那个旭日朝阳发了一条私信。昨晚他们就全部互加了好友。
“江旭阳，联合部来抓你了，马上到。”
这个旭日朝阳回得还挺快，只有平静地一行字：“好的，谢谢你通知我。”
江寂睁开眼，看着车窗外的密集高楼与并行的飞车。这个旭日朝阳没打算跑。
仔细想想也是，没有超能力，在到处都是监控的第一区，根本没地方可以跑。
*
江旭阳是办公室里收到提醒信息的，他一直开着玩家论坛，所以第一时间就看见私信提醒。
他平静地关上了系统虚拟屏，然后看着自己写到第二章 的资本论，轻轻叹了口气。
进入游戏的第一天，江旭阳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暴露，因为他在赛博世界是教量子物理的，而他连量子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游戏前两天他称病请假，蒙混了过去，但没想到第四轮游戏结束失败，而当夜两点左右，学校校长突然给他打视频，硬聊了五分钟。
校长问了他很多问题，江旭阳有试图以他现在的人设身份回答，可没有记忆实在吃亏，有的问题他还是回答不出来。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所以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返回他的世界，然后好好跟他的家人告别了。
江旭阳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一叠厚厚的，写满了文字的复印纸，以及一把手/枪。
然后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学校学生最多的教学楼。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学校，赛博世界的学校与现代世界看着没有明显不同，有老师，有学生。但能进入联邦大学的，要么是极其有钱的权贵资本，要么是从小就跟联邦或某个大家族签订了卖身契的人。
后者以售卖终生自由为代价，获取知识，可就算如此，他们也连专业都不能自由选择。
从签下协议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资本与联邦政府的工具。
一路上，有不少学生跟江旭阳打招呼，他都微笑着应了。尽管这让学生们感觉很奇怪，因为以前的江教授是一个非常傲慢自我的人。
不过江旭阳已经不在乎这一点暴露了。
很快，他来到了教学楼天台。他环顾着学校周围那一栋栋黑色的高楼，觉得它们像是牢笼之柱，围困着这一座原本应该是求学净土的校园。
江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真遗憾啊。
他花了五年时间研究的论文已经写完了初稿，可他永远也等不到发表的那一天了，还有他答应给未婚妻的婚礼，也没机会办下去了，上次爸妈叫他回家吃饭，他答应了，可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进入游戏时，正躺在床上，而他的未婚妻就在旁边，希望她见到自己尸体的时候，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江旭阳想着，他高高扬起手，把手里那一摞写满了文字的复印纸扔下天台。白色的纸片像是夏日里突降的一场大雪，顺着阳光与微风，散落在校园灰色的地面上。
不远处，属于联合部的黑色特勤车正朝着校园驶来。
江旭阳看了一眼，他拿起手/枪，不怎么熟练地滑动枪筒，子弹上膛时发出低低的脆响。
“嘭——”一声枪响，江旭阳从天台顶上跌落。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如纸片一样坠向灰色大地。
……
“草。”贺风在车里怒骂，“这家伙怎么自杀了？”
苏浅趴在车窗上，盯着坠落的人影，可惜道：“奖金又没了！”
江寂看着窗外，有风吹过来，把落满地面的纸片吹了起来，再轻轻落在江旭阳的尸体上。江寂叹了口气：“真可惜。”
贺风道：“他为什么突然自杀啊？难道我们的行动暴露了吗？”
苏浅道：“对啊，他为什么自杀？”
江寂收回目光，瞬间加入到贺风他们的聊天频道里：“会不会是因为看见了联合部的车？我一直觉得联合部的行动很明显，就像上次地下城抓人，我们一去，地下城公民就在盯着我们看。”
苏浅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点明显。”
联合部的车，包括外勤部的着装，在普通公民群体里都非常醒目。
“这已经第二个抓捕失败的玩家了。”贺风冷着脸，“我们最近的行动总是不利。”
江寂关心地问道：“会扣工资吗？”
苏浅喊道：“会！”
苏轻说：“还会挨骂。”
特勤车慢慢减速停下，江寂准备好下车，同时说道：“为什么夸父系统没有监视到这个玩家的异常行动呢？如果夸父系统让学校的人去阻止一下，我们也不会抓捕失败。”
贺风嘭的一声摔上车门：“这种级别的抓捕，夸父系统不会参与，它的运算能力没法让它时刻监视所有公民。”
几人朝着江旭阳坠落的地方走去，路上到处飘着纸片，附近的学生被动静吸引，捡起了纸片，正在看上面的内容。
江寂他们也捡了一张。
苏浅读着上面的话：“世界的终极是社会主义……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轻没捡纸片，但她也读出了下一句话：“资本主义是一种以剥削为目的的……？”
苏浅迷茫道：“我怎么一个字都读不懂啊？”
江寂捏着一张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加粗马克笔写的，笔画遒劲有力：野火终将燎原。
江寂慢慢读完这六个字，他抬起头看向周围，阅读纸片的学生都跟苏浅的反应一样，既然茫然又懵逼，字是认识的，但连起来就感觉无法理解。
因为这是他们此生从未接触过的真相。
贺风几步走到江旭阳的尸体旁，他用脚把摔碎了身体大部分骨头的人翻过来，确认了一眼：“死透了。”
江寂跟在贺风旁边，看着尸体问：“队长，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报告白部长。”贺风这会有些冷静了，“白部长说过必要时可以直接击毙这个玩家，他死了也比跑了好。”
说着，贺风给白芝打去通讯，三言两语把状况说了一遍。
白芝的声线绷紧，带着压抑的火气：“他洒了一地纸片？上面写什么了？”
贺风正要蹲下身捡一张看看，江寂把手里的递过去，贺风识字不多，他艰难地阅读着开头几段话。这张纸片的内容不连贯，前面还有一段。
所以他从第二段开始，读给白芝听：“资本是死的，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这两个字我不认识啊。”
他切换了视频通讯，直接白芝看这张纸：……只有吮吸工人的活劳动才有生命。资本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力越旺盛……①
白芝没看完便说：“把所有的纸片收集起来，全部销毁，不，全部交给我，一张也不要漏。”
贺风不知道白部长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听出了白芝语气里严厉和在意，应道：“是。”
挂了通讯，贺风便带着人，从每个学生手里收走纸片，并捡干净了所有的纸片。
几人刚准备走，头盔耳麦里突然响起夸父系统的声音：“教学楼内还有学生留有违禁纸片，学生编号与照片资料已发至外勤一组个人终端，请立即前去处理。”
苏浅不理解道：“这东西这么重要吗？夸父都在监控学生了。”
贺风道：“上面的事少问，不然夸父下一个监控的就是你。”
苏轻立即捂住了苏浅的嘴巴。
几人一共在学校里折腾了两个小时，终于把所有纸片搜集回来。整理纸片的时候，江寂把他捡的那一张放在最上面。
离开教学楼时，江寂看了一眼江旭阳坠楼的地方。
清扫机器人已经把那一块打扫得非常干净了，连一点残余的血迹都没有留下。
十二点半，外勤一组回到联合部。
这会联合部里非常热闹，其他外勤组顺利抓到了三十几个玩家，地下二层和地下三层都快关满了。只有外勤一组，唯一一个目标玩家还自杀了，被路上其他外勤组的人问起，贺风只能扯着僵笑应付。
到白芝办公室前，贺风把一摞厚厚的纸片塞给江寂：“一会你敲门，你上交，白部长疼爱你，看见你心情会好点。”
江寂接过那一摞沉重的纸，露出笑容：“有事新人先上是吧？”
贺风低声说：“晚上请你吃饭。”
“说到做到啊队长。”
江寂敲了敲门，握着门把推开时，他停留了一秒，顺手把门把手转化成了爆/炸/物/质。
白芝的态度比预想中平缓，没骂人，她看着手里那一摞纸，第一张上只有六个字：野火终将燎原。
白芝直接把这张纸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她大概翻了翻内容，表情很难看。
办公室里没人吭声，只有白芝翻动纸张的轻响。
片刻，白芝放下手里的纸，说道：“下午你们不用抓玩家，去查另一件事，陷害C-167的玩家。分析组仔细看了C-167暴露前两天所有的监控，发现他在暴露前一天，试图欺负一个小女孩，被人阻止了。”
白芝拿起平板点了点，一段监控投屏出现在半空，画面有些模糊，位置在一号地下城的某条巷子。
C-167手里拽着个细瘦的女孩，把人往巷子里拖，就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女人突然从楼上跳下来，一脚踹在C-167的脸上。
这个女人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且带着明显的招数痕迹，显然是接受过长期的系统训练。她戴着兜帽，帽子底下还戴着游泳镜和口罩，完全看不见脸。
C-167在被踢倒后试图回击，但下一秒他又突兀地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几秒后，他转身朝着巷子另一边走去。
监控这时自动跳转到下一段。
是在热闹的街道上，还是那个穿着卫衣的女人，她在一家旅馆门口站着。几秒后，另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走了过来，两人汇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契转身，进入了旅馆里。
“后面还有分析组整理的其他监控视频。”白芝关了投屏，“你们自己在路上看，我要你们查的，就是那个穿卫衣的女人，我怀疑她就是那个拥有精神控制的玩家。这个超能力很麻烦，所以这个女人必须要抓出来，不论死活。”
江寂道：“监控是几天前的了，万一这个女玩家已经不在一号地下城了呢？”
白芝道：“那也要查，找不到人，就查她留下的信息，至少要确定她的名字，以及被她夺取身体的公民信息。”
江寂点头：“知道了。”
白芝目光慢慢扫过外勤一组，轻描淡写道：“在查到有用的东西前，你们不用回联合部。”
意思就是查不到就滚蛋。
苏浅抬了一下头，想说话，被苏轻捂住了嘴。
“是，部长。”
白芝直接没应声，外勤一组四个人灰溜溜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这会儿原本是饭点，但几个人没敢去食堂吃饭，带了点休息室里的零食，直接上了特勤车。
一号地下城的位置同样远，几人在车里看监控视频，足有几十个，总时长超过七个小时。分析组不知道加了多少班，才把这些监控视频整理出来。
不过江寂能理解白芝的紧张，精神控制意味着这个女玩家能任意控制超能力等级低于她的人，包括联邦政府的官员，宝贵的财阀，以及联合部人员。
他们四个人，一人分了十几个监控视频。
江寂揉了揉额头，困得头疼。他拧开水喝了口，又从兜里摸出营养剂喝。
苏浅顿时扭头看他：“你干嘛喝这个？”
江寂疑惑道：“不能喝吗？”
苏轻说：“在第一区，只有最穷最穷的底层公民，才会喝这个东西。”
苏浅补充：“你要是在街上喝这个，会被人看不起。”
江寂不理解：“营养剂多便宜啊，一盒才十几块钱，能喝好几天。我在第四区的时候，经常一天只能喝一条。”
“那是在第四区。”贺风说，“你来了第一区，就得做第一区的人，就算借钱，也不能喝这个玩意。”
江寂道：“但我现在就饿了。”
苏浅叹气：“要是那个教授没抓捕失败，我们也不至于午饭都不敢吃。”
苏轻说：“最严重的是查不到消息，我们就回不了联合部。”
江寂赶紧道：“那我们快看监控视频吧。”
贺风跟江寂开玩笑：“既然你这么怕被联合部开除，那查看监控的重任就全都交给你了。”
“我倒是愿意。”江寂配合说，“可惜我看到天黑也看不完。”
苏浅立即道：“队长你别想偷懒，快一起看。”
苏轻说：“忙完才能回去睡觉。”
几人终于不再说话，安静看起了监控。这些视频分析组搜集的时候就看过一遍，明面上有用的信息，早就被分析组提炼出来了，剩下那些隐藏细节，得很专注地慢慢挖。
江寂一连看了三个监控视频，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个卫衣女玩家很谨慎，从不露脸，出现在监控里的时候，大部分都只是路过，或者购买一些食品。她很少与人交谈，也不与找茬的人爆发矛盾。
江寂猜测她就是那个昵称为“我很清醒”的玩家，那她身边应该有个超能力为身体复制的同伴。
终于，在第四个视频的时候，江寂发现卫衣女玩家在一家药品店门口站了三分钟，之后店铺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两人没有交谈或是目光交汇，中年男人很平淡地从卫衣女玩家身旁走过，一分钟后，卫衣女玩家沿着中年男人离开的方向，消失在监控里。
继续翻看着监控，类似的情况还出在另外的店铺外出现过。但每次卫衣女玩家等出来的人，长相和性别都不同。
确定了，这个每次用不同外貌露面的人，就是她的同伴。
“我们发现了一点东西。”苏浅突然出声。
苏轻道：“这个女玩家总是一些昂贵的店铺门口停留。”
苏浅补充：“比如药品、机械肢体部件、通讯器与电器，还有武器店。”
“她应该是在偷窃。”苏轻说，“用精神控制路人，进去帮她偷东西。”
江寂翻出药品店的监控，装模作样地看了会：“看着的确很像，那我们要去问问这些店铺吗？”
贺风说：“问店铺没用，要去二手店，她既然偷了，就要卖。”
江寂装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是找到方向了，不然在地下城里找人太难了，希望这个女玩家还在一号地下城。”
苏浅说：“抓住她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特勤飞车这时行驶到一号地下城外，正在缓缓降低高度，准备停车。
江寂问道：“队长，这次还是我们两个人下去吗？”
“这次大家一起。”贺风说，“二手店太多了，我们两个人忙不过来。”
江寂点头，他看向下方。
一号地下城上方的街道竟然比之前去的三号地下城破落，建筑普遍只有四五层高，中间夹杂着大片的露天农田与用围墙圈起来的果园。
而旁边不远处就是三座核电站。
也不知道这些农产品里有没有核辐射。
特勤车停下，江寂拎着枪下车，习惯性地环顾周围。一号地下城的人流量倒是挺大的，出入口里来来往往都是人。
他目光刚落过去，就看见了一个极眼熟的女人，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口罩和游泳镜。对方同样发现了十分惹眼的外勤组，当即转身就往地下城里跑。
江寂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拔腿追过去。
“我发现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