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芝的车是直接飞到消炎药厂顶楼的,从天上往下俯瞰，第三区与第四区泾渭分明，一边是整齐雪白，灯火通明又干净肃穆的工厂,另一边则是廉价霓虹与混乱脏污交织的第四区。
下车时,江寂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
徐泽并不在工厂,所以江寂跟白芝以及短发女,在办公室里等了他足足一个小时。
“白部长。”徐泽终于进入办公室，他脸上带了一点笑，“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等久了吧？”
白芝冷淡道：“无妨,下班时间，厂长不在也很正常。”
徐泽笑了笑，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后才说：“不知道白部长过来是为了什么？”
白芝开门见山：“肖卓死了。”
徐泽挑眉,惊讶道：“肖卓死了？怎么可能,他上午还好好的……就跟江寂一起去了第四区,说是很久没回去了，要去看看家乡。”
江寂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并不插嘴。
白芝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她站着，比坐着的徐泽高出不少,自然地带上了些压迫的俯视味道：“火焰军突然袭击了肖卓,导致他被烧死。但我很奇怪，首先,肖卓去第四区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人知道，其次，肖卓与火焰军无冤无仇，从未接触过。”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徐泽问：“可为什么火焰军要杀肖卓呢？”
徐泽镇定道：“也许是有人□□，你也知道，肖卓的超能力很特殊，他能通过感知找到玩家，而我们又拥有一份很详细的玩家文件，他对于玩家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徐泽耸肩，无奈又遗憾地说：“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有玩家买通了火焰军，趁机在第四区杀死了他。”
他叹了口气，瞥了眼江寂，继续说：“我儿子被怀疑是玩家的事，我觉得也是那些玩家的栽赃陷害。他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玩家。”
白芝略微颔首：“我赞同你的前半句话，肖卓会被火焰军杀死，是有人□□。”
徐泽面色镇定：“可以找人仔细查查，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抓到几个玩家。”
白芝转身往外走：“这件事当然会查。火焰军就是一群残忍又无知的暴徒，不仅他们全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与他们有关的垃圾，也应该一起下地狱。”
走到办公室门口，白芝看了眼江寂：“跟我出来。”
江寂犹豫地看了看徐泽。
徐泽态度平稳，甚至堪称体贴：“去吧，这可是专门负责玩家审问的白部长，你可得把她伺候好了。”
江寂跟着白芝走出办公室。
徐泽整个人的状态，跟肖卓死之前不一样了，他变得松懈从容了。像是事态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下楼后，白芝把江寂带到了药厂院子的角落，她还是保持着开门见山的性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敢说出来？”
江寂神情犹豫，最后摇头道：“没有。”
白芝道：“你应该知道特殊联合部是怎么审问玩家的吧？大脑读取，我们想要知道什么，根本不用问你，只要读取你的大脑记忆就行了。但这项技术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被读取的大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这是在威胁江寂。
江寂垂着眼，他妥协道：“肖卓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说他怀疑总厂长与火焰军有勾结，还说他跟我一起去第四区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但具体的情况，他没有告诉我。”
说完江寂抬起眼，目光清澈又诚恳：“我就知道这么多了，真的。我也没想到肖卓会被火焰军烧死……他明明是A级超能力者，他在第四区应该没有对手……”
白芝心里清楚，肖卓不是因为火焰军强死的，而是因为自己太过自负，以为不会出事，结果翻车害死了自己。
她没再问江寂别的，而是给江寂发了一张虚拟名片，让江寂再想起什么就联系她。
等江寂离开，白芝打了一通电话，把今晚的事情汇报给上级。
“这件事就这样吧。”她的上级是个中年男人，有着很温柔的声线，“徐泽那边不用查了，查清楚肖卓的详细死因后，你写一份报告给我。”
白芝皱眉：“可是……”
“只是一个超能力者而已。”上级打断白芝，“这样的人，以后还会有的。”
白芝安静下来，她知道上级为什么不动徐泽。徐泽是权贵一派的人，代表的是像上级这样，生来就拥有一等公民身份以及权势背景的人。
他们与肖卓这些从第四区爬起来的低等人天生就不合。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肖卓死了就死了，反正没波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这段时间你可以留在第三区，查肖卓的死因，以及那群火焰军的下落，玩家审问要暂停了。”上级声音疲惫，“一个小时前，有个玩家突然爆发，损坏了仪器，修复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
白芝很快道：“那徐崖呢？万一他是玩家，那……”
上级道：“徐崖的性格测试，不像是玩家，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们决定冒险，用他来做一个测试。”
之前他们为了不让被抓玩家泄露大脑读取技术，所以所有被抓玩家，都会在游戏结束前被统一处死。但现在他们决定公开这项技术，一方面是给玩家一个威慑，另一方面，是他们认为这项技术已经瞒不住了。
被抓的玩家要么自己倒霉，要么能力不足，犯下了失误。
但那些藏起来的玩家，都很聪明，说不定就潜伏在他们身边。这些抓不住的玩家，早晚会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与其被透露，不如他们主动公开。
而他们要在徐崖身上观察的，是游戏结束以及重新开始的瞬间，徐崖身体上的一切变化。当然，徐崖不是唯一一个观察对象。
“你查到那些火焰军的踪迹后，抓几个活口回来。”上级道，“这就是你后面几天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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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寂回到宿舍，赵钱他们几个因为无聊，正在走廊上让章言教他们格斗术。
几人吵得挺厉害，因为章言不愿意手把手教人，只是站在边上动嘴皮子，江寂到的时候，三个人差点打起来。
江寂一回来，几人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江寂身上，问他今天玩得累不累。
江寂的确很累，他今天不仅耗费了体力，还用了不少超能力。
敷衍几句应付过去后，江寂洗完澡便躺下了。
他刚睡下没多久，胶囊仓被人拍了几下，是苏大头。他弯着腰，鬼鬼祟祟地问江寂：“第四区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江寂第一反应就想到了状况改变最大的快乐教，但他没跟苏大头提，而是问：“怎么了？”
苏大头说：“我也请假了，明天回第四区，不知道最近第四区什么情况。”
江寂挺奇怪的，苏大头做过几年的废土猎人，那他必定经常离开第四区，然后隔几天甚至十几天才回来。应该很习惯才是。
“感觉都挺正常的。”江寂道，“就是最近好像有个叫什么教的，挺有名的，我听见有人在议论。”
苏大头点点头：“那确实没什么奇怪的。”
江寂道：“你回去干什么？”
苏大头嘿嘿笑道：“找点乐子呗，你继续睡吧。”
他起身走开。
江寂躺下，心里总觉得有点奇怪。赵钱和章言这会都睡了，外面很安静，所以江寂听见了苏大头走向洗手间的脚步声，片刻，又有水声传出来，是苏大头在洗漱。
苏大头这人不太讲卫生，经常不洗脸也不洗脚。只有在赵钱嫌弃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去洗一下。
今天倒是破天荒了。
江寂实在有些累，想着便又要睡过去，偏偏这时宿舍门突然被人敲响，接着传来一道女性嗓音：“江寂在吗？”
江寂睁开刚闭上的眼睛，起身拉开胶囊仓门。
来人是苏芝身旁的短发女，她看着江寂，礼貌笑道：“出来一下，有点事找你。”
江寂走出宿舍，才发现白芝也在，站在不远处。他意识到不是小事，但面上还是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短发女说：“我们现在要去一趟第四区，你要跟我们一起。”
江寂惊讶道：“现在吗？现在是赌场那边最混乱的时候，你们过去，估计会碰见麻烦。”
短发女看了一眼白芝，才说：“我们本来也不想这么晚的，但已经碰上麻烦了，详细地一会再说吧，你先跟我们走。”
江寂道：“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别的不论，他得带点吃的。万一碰见什么意外，超能力用过度了，他好补充体力。
零点过三十分，江寂再次上了那辆商务飞车。
短发女这个时候才告诉江寂他们连夜去第四区的理由。
金来赌场作为肖卓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本应该被隔离出来，然后留给联邦相关部门慢慢调查，但第四区的混乱出乎意料，那些贫穷的赌狗实在疯狂，为了从废墟里淘金，不惜跟留守人员发生肢体冲突。
尽管留守人员暂时用武力镇压下去了，但那些赌狗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留守的人数并不多，他们害怕自己会被袭击，想尽快撤退，所以一直催着白芝赶紧过去检查现场。
白芝他们也不了解第四区，于是就想到了江寂，正好他跟肖卓这个死者有关系。
……
凌晨一点半。
他们抵达赌场街，晚上果然是这条街最活跃的时候，整条街简直灯火通明，路上到处都是人，并且时不时就会看见几个发生肢体冲突的第四区公民。
金来赌场仍旧是一片漆黑的废墟，一台无人机悬浮在上方，往下投放着白色的灯光，将金来赌场及其周围照得很是亮堂。
但恐怖的是，这片废墟与亮光周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黑色的人影层层叠叠，宛如围城的丧尸。
而联邦留下的四个看守人员，则背靠着背缩在废墟门口。
难怪这几个人拼命催白芝过去，谁陷在这种场面里，都会害怕。
飞车在废墟上方徘徊了一圈，短发女问道：“部长，要驱逐吗？”
白芝往下看了眼，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只发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短发女得到允许，她抬手在架势操作屏幕上点了几下，原本显示着普通驾驶数据的界面陡然变幻，弹出一排代表各种武器的图标。
短发女点了枪械的图案。
于是一支六管机关枪从车身下方伸出，枪口咔哒转动，以每秒百发的速度射出小口径子弹，像是喷出了一串橘红色的火星，“哒哒”狂响着射向丧尸一样的人群。
扫过之处，人如草木跌倒，血花四溅。人群喊叫着疯狂后退，高速喷出的子弹击打地面，炸开一朵朵黑色的泥花。
只用了半分钟，围拢的人群就轰然散开了，只留一地爬不起来的伤者和尸体。
飞车威胁似的继续在半空中盘旋，将周围那些零星的人群全部赶走。
等废墟周围完全空下来，飞车才缓缓降低高度，停在只剩一个建筑轮廓的金来赌场门前。
白芝第一个下车。
四个留守人员立马靠近过来，有人率先说：“白部长，我们已经扫描过建筑废墟了，里面有大概一百七十具尸体，并且扫描出了大量弹壳。”
另一个人同时递过来几枚漆黑的弹壳，补充说道：“在数据库里匹配过了，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式机关枪弹壳，数据库显示这一批次的武器已经在一百五十年前销毁了。”
白芝皱起眉，就算第一区里有人在跟火焰军勾结，这批武器的时间也太早了。放到现在还能用都是个奇迹。
她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有找到火焰军的尸体吗？”
留守人员露出为难的表情：“尸体全都烧得漆黑，而且大多混在一起，很难辨认身份。”
能快速找出来肖卓，全靠他脑子里的那枚芯片。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高温灯的残骸。”又有人上前来，拎着个透明袋子，给白芝看里面那个焦黑的圆形物体，“这个是神农白氏旗下的产品，我也用过，所以认识，是在肖卓尸体附近发现的，而且……”
那人犹豫了一下，露出迷惑的表情：“附近没有战斗痕迹，也没有任何弹坑或者弹壳。”
这就很奇怪。
没有战斗痕迹，说明肖卓顺利展开了幻境，他是A级的精神类超能力者，一旦他展开了幻境，他就能掌控全局，那死的应该是火焰军，就算没能全军覆没，多少也得留下几个。
金光赌场虽然因为火势，第三层倒塌了一部分，与第二层混合在一起，但肖卓尸体被发现的区域很“干净”，附近只有他一具尸体。
这又说明，肖卓是在完全没有还手的状况下，直接被杀死的。
但怎么可能？
肖卓可是联邦唯一一个A级感知超能力者，他不可能没发现靠近的火焰军。
难道火焰军里有比肖卓等级更高的超能力者吗？
还是说，还有什么隐藏细节，没被他们发现。
江寂跟在白芝后面，抬眸看向周围。
这才几分钟过去，刚被驱散的人就又慢慢靠拢过来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喧闹混乱的赌博呼喊声里，静默地窥视着他们。
赌场街道正是热闹的时候，附近建筑里都亮着灯，各种颜色的灯光混合交织，那些人就站在彩光与夜色的阴影里，身影半隐半现。
江寂背后紧绷，危机感强烈地涌现出来。他感觉到了杀意，从各个方向传过来的杀气。
而且越来越强。
“还有一点。”领头的留守人员忽然说，“这个赌场里，好像有暗道，因为是木头搭建而成，所以……”
“小心！”江寂喊了一声，他抓着白芝的后脑，用力往下一摁，几乎是下一瞬，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沉闷厚重的枪鸣。
刚才还面对面的跟白芝说话的领头人头部骤然炸开一朵血花。
如果江寂没把白芝摁下去，被爆头的人就会是白芝。
是狙击手。
短发女瞬间反应过来，大喊道：“有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