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办公室,肖卓对江寂的态度比昨天更加亲近自然，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释放“我信任你，我亲近你”的信号。
肖卓问道：“你对抓玩家有什么头绪吗？”
江寂茫然地摇头,他假装自己并未识破研究所幻境,说道：“我只短暂接触过一次玩家，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征……”
他思考着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我猜玩家们的特征应该并不明显,不然联邦也不会派这么多人来找了,他们应该很善于隐藏。”
肖卓赞赏地看着江寂：“还有呢？”
江寂摇头：“不知道了。”
“能分析出这些也不错了。”肖卓道，“等抓到玩家了，我让你去处决,顺便接触一下。玩家这个群体，乍一看特征很不明显,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头两条腿的人类，但只要你接触过了,就会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与我们的差异。”
江寂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差异？”
肖卓道：“等你抓到玩家就知道了。”
江寂安静下来,他神情担忧地看着地板。事实上江寂确实很担忧,徐泽只给了他两天时间,而他明天还要回一趟第四区。
玩家他是肯定抓不到的，而徐泽看起来就不好应付,又是个A级超能力者,就算江寂要杀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动手。
不然死的就是江寂自己。
要不搞点大事出来,让徐泽再没有功夫管玩家的事,比如直接把药厂给他炸开。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肖卓突然出声。
江寂抬起头,神情如常：“在想我要不要把每个工人都叫过来问一遍，但感觉没什么用，监察队已经这样做过了。”
肖卓道：“监察队看人是用数据看的，人那么复杂，怎么可能用几行数据就看穿了？所以他们总是抓不到那些藏起来的玩家。”
他挑起眉，冲着江寂炫耀似的笑：“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联邦唯一一个A级感知系超能力者，谁是不是超能力者，觉醒了什么样的超能力，在我面前，全都是透明的。”
江寂心跳骤然加快，后背悄无声息地浸出一层冷汗。
那自己在肖卓眼里呢，他能感知到自己是全能系的超能力者吗？还是说，只能感知到一部分？
“所以，”肖卓语气神色如常，丝毫不提江寂的超能力，“我们现在先去员工宿舍，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超能力者，如果有，那他多半就是玩家了。”
在联邦，觉醒超能力就是提升公民等级的最快捷径，所以一般情况下，在第一区第二区以及第三区，只要觉醒了，都会立马登记并更改自己的公民等级。
除非心里有鬼，不敢登记。
消炎药厂的员工宿舍位置在生产区背后，也是保安队的禁入区之一。江寂他们平时巡逻，只到入口前就必须要返回。
这次有肖卓带路，他直接打开了宿舍入口门。
一进门，就是个斜向下的楼梯，一股浑浊的奇怪闷臭味道顿时从楼梯里涌出来，很像是没开通风系统的火车车厢味道，而且还是挤满了乘客的那种。
沿着楼梯向下走了大概三四米，就到了第一层地下宿舍，非常极简，就是一个没有家具和装修的大房间，然后里面摆满了比火车卧铺还高的四层上下铺。
每张床提供的空间非常小，只能躺，不能坐。上下铺之间也挨得很近，刚好能让人从缝隙间穿过。
这样的宿舍，一共两层，每层住一百人，全部男女混住，并且共用一个大卫生间。
地下不够通风，所有的味道都混合发酵在一起，最后交织成一股奇怪的闷臭。
药厂二十四小时不停工，工人两班倒，所以这会有人正在沉沉睡觉。
江寂跟在肖卓后面，在狭窄逼仄的过道里艰难穿行，偶会江寂会距离很近地看到熟睡的工人，大部分人都对江寂和肖卓的出现毫无反应，只一小部分，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毫不关心地闭上了。
整个宿舍昏暗，寂静，又充满了死气沉沉的压抑。
肖卓走在前面，看似没有固定的方向，随心所欲地在过道里胡乱行走。
江寂抬眼仔细打量周围，之前隔着墙，工人们又穿着严严实实的隔离服，性别模糊，现在到了宿舍，他才发现消炎药厂里的女工人数量不少。
男女比例竟然接近一比一了。
他目光往前，随意扫过时，忽地一顿，他看见了简琇。
侧身躺着，一条手臂搭在床外，头发凌乱地散在床上，脸色很白，哪怕睡着了，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一根金属棍就压在她枕头下面。
而肖卓前进的步伐停下了，他目光落向简琇，忽然露出一点微妙的笑容。
江寂自然地走过去，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肖卓指了指简琇：“有个漂亮的女人。”
江寂看了看：“你喜欢这样的？”
肖卓笑了：“看来你不喜欢，在第四区，这样的美女应该很少见才是。”
江寂道：“我喜欢男的。”
肖卓挑眉笑起来：“难怪。”
说话间，简琇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她猛地睁开眼，抽出金属棍就朝着肖卓挥过去。
肖卓猝不及防，连忙往后躲，但距离没拉够，金属棍的尖端朝着肖卓的脸打去，又在即将击中的前一瞬停住。
金属棍被人抓住了。
简琇凶狠地抬头看去，她以为又是趁着她睡着来耍流氓的男工人，但没想到看到了一张淡漠俊美的脸，眼睫半垂着，平静又冰冷看着她。
江寂警告她：“你想死吗？”
简琇愣了一秒，又转眸看向肖卓。肖卓穿着自己的常服，又是A级超能力者，气质与普通的工厂人员完全不同，她很快意识到状况不对。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又是想趁机占我便宜的男工人。”她紧张地看了眼肖卓，畏惧地说，“求您别生气。”
江寂在一旁看着她，没想到也是个优秀的演技派。
肖卓被吓到了似的拍了下胸口，他很大度，毫无上等人的架子：“幸好我有人在，不然我真的要被你打到脸了。”
简琇小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肖卓看着她，笑意很深：“没事啊，也怪我一直盯着你看。”
简琇局促不安地缩在床上：“不，是我错了，您千万别生气。”
“没事的。”肖卓说，“我们就是随便逛逛，看有没有玩家藏在这里。”
简琇始终低着头，没接话，也没抬头乱看。
肖卓温和地问：“你最近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经历什么异常吗？”
简琇摇头，小声说：“没有。”
肖卓点头：“好，你继续睡觉吧。”
说完，他就真的带着江寂离开了。
简琇这才敢抬起头，看向江寂和肖卓的背影，她心里既震惊疑惑，又充满了不安。
她之前直觉认为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同类，但今天再见到，她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
还有那个下巴上留胡子的男人，他让简琇感觉到了危险。尤其是被他盯着的时候，好像自己的秘密已经被看穿了。
但那个人并没有拆穿她。
为什么？
*
肖卓带着江寂，去了第二层宿舍。
这下面的通风更差，一进去江寂就闻见了浓重的脚臭和汗臭味，熏得人头疼。
但肖卓很淡定，他一边在下面闲逛，一边跟江寂说：“刚刚那个女人，是个元素类超能力者，控火。”
江寂心跳有些快，肖卓的感知力确实很不一般。
“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当工人？”
肖卓笑了一下：“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呗。”
江寂适当猜测：“她就是玩家吗？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总厂长？”
肖卓忽然回头问江寂：“你是想徐崖死，还是想他活？”
江寂直觉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徐崖被怀疑是玩家，而江寂是第一嫌疑人，肖卓肯定知道江寂身上的嫌疑，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很欣赏江寂，但谁知道他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江寂能感觉出来，肖卓跟徐泽不合，但江寂并不知道他们的不合，有没有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回答想要徐崖死，可能会加重江寂身上的玩家嫌疑，但回答想要徐崖活，又可能会让肖卓认为江寂没站对队，是个看不清形式的人。
江寂只停顿了半秒，便回答：“我不关心徐崖的死活，但我不想死。”
肖卓一笑，坦荡而直接地告诉江寂：“我想徐崖死。”
江寂演出震惊的表情，他抬头左右看天花板，假装自己很担心被神农系统监听到。
肖卓道：“神农系统没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于是江寂忧虑道：“但两天之内抓不到玩家，我会被总厂长弄死。”
肖卓拍了一下江寂的肩：“只要你是我的人，他就动不了你。”
江寂抬起眼：“我不是已经是你的人了吗？”
肖卓哈哈大笑，又拍了一下江寂的肩：“想玩枪吗？我带你去玩玩狙击枪。”
**
第三区中心街也有一条会所街，但外观比第四区收敛克制得多，至少没有直接在外面公然投屏动作片。
只是在门口安排了衣着凉爽的俊男美女。
肖卓带着江寂去了外观最大，也最豪华，如同小型宫殿一样的会所。
刚到门口附近，会所自带公民等级检测系统就检测到了肖卓一等公民的身份，并通知给了接待的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
两人很热情地迎接上来。
肖卓客气温和道：“我们不玩其他的，玩枪。”
服务员忙道：“我这就为您联系经理。”
很快，一个身材好到不科学的女人从走廊里出来，她穿着紧身旗袍，腰极细，只有正常人一半大小。
女经理知道两人只玩枪，也不废话，直接带人往里走，绕过一条走廊，又连开了两道厚实的金属门，最后拉开一扇巨大的雕花木门，满墙的枪械顿时展露出来。
肖卓在里面挑了一把狙击枪，按分钟计费，子弹另算价格，并且需要缴纳十万保证金，不得将枪带出会所，超出范围会触发枪锁，到时会被扣掉全部保证金。
江寂看见肖卓直接付了十一万。
女经理负责提装枪的箱子，她带着两人搭电梯，直接到会所顶楼。
狙击枪有规定的射击范围，在后侧，是一片长方形的空地，兼任夜市街，白天几乎没人。但空地之外就是正常的街道，路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小孩子蹲在路边玩。
指明场地后，女经理就退到了一边，安静地陪着。
肖卓蹲下身，打开黑色箱子，从里面取出半旧的狙击枪，然后直接扔给江寂。
江寂连忙伸手接住，枪很沉，所以适当地表演了个手部下沉动作。
肖卓看着他：“以前没接触过吗？”
江寂摇头，他好奇地研究起狙击枪，并对其复杂的结构表示了迷茫。
天台上修有专门放狙击枪的水泥台子，肖卓让江寂把枪放上去，简单讲了讲怎么用狙击枪的瞄准镜，然后就直接让江寂自己研究。
江寂眼睛贴着瞄准镜，手上胡乱调整瞄准镜，脑子里却在想一会要怎么装不熟。对于狙击枪，江寂实在有些了解过头了。
他最喜欢的也是狙击枪，远程解决目标，快速高效，如果枪法足够准，能一击毙命的话，还很安全。
现在不仅要假装自己不熟，还要拿捏他射击天分的程度。
不能太“天才”了。
肖卓很有耐心，等了十分钟，才让江寂开第一枪。
江寂没问打偏了，射中居民楼或者路人要怎么办。他开了枪，击中了圈起空地的水泥墙。
肖卓道：“继续，先打空一个弹匣。”
江寂又开了几枪，接着就开始有目标的射击空地里的一台小摊车，但一直不打中，而是在空地来回乱飘。
到第三个弹匣时，江寂似乎摸索到了一点技巧，子弹开始围着小摊车的四周飘，但一直打不中。
江寂的射击速度开始放慢，脑子也跟着放空，他有意没集中注意力，围着小摊车乱开枪。就一通乱射，随便子弹乱飞，时不时还击中一次围墙外的居民楼。
但并没有引起慌乱，在第一声枪声响起的瞬间，附近人群就很习以为常地绕开夜市了。
一个小时过去，中场休息。
肖卓带着江寂在会所吃了顿好的，又补了一笔钱，让江寂继续练枪。
江寂打了一个小时，后坐力把他锁骨都撞青了，痛得要命。江寂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进入麻木状态。
他一边胡乱开枪，一边想是要继续这样拖着，还是开始表演高效命中。
他不确定肖卓的耐心到底有多少，如果肖卓判断江寂价值不够，也许江寂会被直接抛弃。肖卓拉拢他，必定有很重要的目的，江寂要表现出相应的价值，才能让肖卓持续投资。
但这个表现不能太夸张，不然物极必反，会引来怀疑。
又拖延了一个小时，江寂开始认真，保证自己在十几枚子弹内，会射中一次小摊车，然后陆续提高命中率。
保持片刻，江寂放下枪，揉着锁骨说：“不行了，骨头太疼。”
肖卓早有预料，他示意一旁的女主管，递过来一个白色的小巧喷雾。肖卓把喷雾扔给江寂，让他往青紫的锁骨上喷。
药剂很有效，一喷上去江寂立马感觉不到疼了，青紫也在迅速褪去。
肖卓道：“你很让我意外，我见过的，第一次用狙击枪的人，子弹飘得都没有固定位置。”
江寂顿时长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我表现很糟糕，明明用手/枪的时候不这样的，狙击枪太难控制了。”
肖卓安抚他：“都是正常的，多练练就好了。”
休息片刻，又吃了些东西后，江寂苦逼地继续麻木开枪。
又熬了一个小时，江寂枪法逐渐“精湛”，他开始稳定地射击小摊车附近，范围保持在三米内。
等江寂打空弹匣，肖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换个位置。”
江寂熟练地换弹匣，问道：“换哪里？”
肖卓直接把枪换了一个方向，枪口指着江寂，以及江寂背后的街道。
“看到那条街道了吗？”
会所对面是很繁华的商圈，但直线一千多米外的地方，是另一条陈旧的老街，房屋低矮，街道狭窄密集，类似巷子，但又比巷子更宽，时不时便会有人在其中穿过。
肖卓说：“那条，有黄色路牌那条街，打那边的人。”
江寂心跳一紧，他看向旁边的女经理。女经理听见了肖卓的话，但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这并不违规。
于是江寂问道：“如果打到了人，我不会被抓吗？我知道第三区有一个什么法。”
肖卓笑了一下：“你只管打，别的不用担心，最多不过死一个路人。”
江寂迟疑着没动。
肖卓道：“这就怕了吗？”
江寂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般的，开始瞄准肖卓指的那条街。
他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但不敢擦。
江寂没丧心病狂到可以毫无压力的随意杀死无辜路人，但他又不能太过“精准”的避开所有路人。他必须要打中一点什么。
肖卓这时又说：“你就当是接到了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打中一个路人。”
他站在江寂身旁，语气随和又轻松：“江寂，我等着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