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被单独叫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带路人推开门,江寂还没走出去，就已经感受到了从屋子里传出来的A级超能力者的威压，而且不仅一个。
江寂在门口停顿了半秒，才步伐迟疑地慢慢走进去。
办公室里站了五个人,江寂先被靠左的两个中年男性吸引了注意力,前者西装革履，还梳着大背头,眉眼跟徐崖有五分相似。
这个人就是徐崖的父亲,总厂长徐泽。
他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江寂，身上不仅有着A级超能力者的强悍气息，还有一股别的,江寂从没见过的异样气息，像是一种又暖又凉的力量波动。
非常微弱,江寂前一秒刚感知到它，后一秒这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江寂心脏忽然咚咚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和兴奋,但他的直觉在明确地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的异样气息,就是来自于那神秘的黑石。
许泽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脸颊瘦削，留了一片修剪规整的胡茬,看起来很亲和,但注视着江寂的目光深沉而锐利，让江寂本能的感到警惕。
他对着江寂笑了一下。
这个人,也是个A级超能力者。
这两人旁边,就是见过两次面的中年女人，剩下的最后两个人,一个是第一区联邦政府来的，一个第三区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
五个人全都在盯着江寂看，一颗检测金属球漂浮在几人头顶上方，三枚电子眼时时刻刻扫描着江寂。
江寂一个人，对面着五双活人眼睛，以及三机械眼，他愣了半秒，然后很明显的把身体肌肉用力绷紧，这样可以让他看起来就很紧张。
除此之外，江寂还控制着自己的心率，让它快速升高，这样才能骗过那个监测系统。让他从内到外，都无懈可击。
“你叫江寂是吧？”工作人员先开口，“你以前是练过枪吗？”
江寂看了看工作人员，垂着的手指紧张地蜷起，接着他才用镇定的声音说：“开过几次。”
工作人员很震惊：“只是开过几次，你枪法就这么好了？”
江寂偏了一下头，说道：“不是很简单吗？瞄准，然后射击就好了。”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但听的人觉得匪夷所思。这个江寂，要么是在装逼说谎，要么就是个天生的枪手。
但不管怎么样，枪法准是事实，这就够了。
工作人员震惊完，说起正事：“第一区的联邦公民等级信息管理局需要一个保安，你要不要去？”
江寂没什么意见地点头：“好啊。”
“不行。”徐泽这时开口，“这个江寂，我不能放他走。”
工作人员试图调和：“怎么不行呢，反正就是个保安嘛，你着急可以在第三区本地招，一样的。”
徐泽盯住了江寂，眼神很有压迫力：“江寂，你就这么着急走吗？”
江寂只与徐泽的目光对视了半秒，立马恐惧似的错开了，他解释说：“我只是听安排，联邦让我去哪儿就哪儿，反正都是当保安。”
徐泽道：“那就留在工厂。”
江寂点头，答应得很顺畅，像个完全没有主心骨的人：“好的。”
徐泽随即对着信息管理局的人说：“江寂会留下来，你们得换个人带走了。”
那人心里不满，表情也并不好看，但他克制着没跟徐泽吵起来，而是摔门离开了。
剩下的工作人员看了看徐泽和中年女人的脸色，他不想被牵扯进麻烦事里，于是笑道：“那我也去忙了，你们继续聊啊。”
屋子里顿时少了两个人，但A级超能力者的威压反而更清晰了，像是两座无形的山，沉沉悬挂在江寂头顶上。
江寂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不安地蜷起手指，又松开，主动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也走了。”
中年女人出声道：“你说只开过几次枪，那你讲讲你那几次是怎么开枪的？事件起因结果和过程，全都要讲一遍。”
江寂之前就编好了故事，他的第一次开枪在第四区里，第二次在废土区。反正这两个地方都混乱偏远，就算联邦政府想查他，也很难查到有效信息。
编的故事讲完，江寂最后真心实意地说：“我很喜欢枪，握着它们的时候，我会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平静的安稳感，像是手里握住了力量，什么都不怕了。”
中年女人没什么波动地点了点，她看向留胡子的男人：“肖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肖卓笑了笑，他身上有股温和的朴实气息，像是那种会在村里碰见的淳朴农民。他笑着问江寂：“你的超能力……”
说完前半句，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很有穿透力，仿佛已经看透了面前这个江寂：“是什么呢？”
江寂很坦然地对上肖卓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力量。”
肖卓看着他：“哦，是吗。”
江寂沉默无语地看着肖卓：“……”
肖卓一笑，温和道：“好了，我没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江寂就这样离开了办公室。
等江寂前脚刚走，中年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问肖卓：“你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肖卓是联邦唯一一个A级的感知系超能力者，他的感知力在超能力类别上尤其精准，除了精神类和特殊类会稍有模糊外，在实体类和元素类超能力，准确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肖卓笑道：“没有。”
中年女人皱眉：“那你为什么问他超能力是什么？”
肖卓奇怪道：“我不可以随便问问吗？”
中年女人：“……”
她没再说话了，肖卓是神农白氏那边的人，跟他们联邦政府不是一个派系，两边不共享消息很正常。
中年女人干脆看起了江寂在刚刚的心率结果，结果显示他在面对两个A级超能力时，心率和血压都有明显升高，正处于压力状态。
看着倒是很正常。
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江寂的射击天赋了。别说信息管理局就了，连她都想把江寂挖过来。这种人只要给够资源培养，以后必定能有大用。
而且根据中年女人的观察，江寂是个很听话的人，服从性强，但又兼具冷静沉稳的优点，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他的胆量。
他似乎非常惧怕人工智能类科技，不论是监测金属球，还是仿真机器人，都明显让江寂产生了畏惧心里。
总结起来就是，江寂是个具有一定缺陷的人才，可以留着好好培养，但扔掉也不会非常可惜。
“你们查到那个玩家张三的监控视频了吗？”肖卓突然问，“真好奇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能想到把异种幼体冰冻起来保持活体状态，看来是个思路很灵活的人。”
中年女人以牙还牙，同样不说实话：“我不清楚这个问题。”
但实际上，这个监控视频大概率是找不回的。第四区所有的监控，都只保留三天，超时便会被自动清理，所以这个玩家售卖异种幼体当天的监控，早已被盘古系统自动删除了，想要恢复，除非找到最原始的储存数据痕迹。
但这个东西，它不在联邦四区地界里。
**
从联邦政府大楼出来，赵钱带着江寂几人在中心街逛了逛。这边比第四区繁华得多，所有普通的生活用品，都能以一个相对正常的物价买到。
只是江寂他们保安的工资太低，就算一碗面条只要十块钱，对于月薪五百的江寂来说，也还是太贵了。
不过他还是斥巨资，买了一箱第二营养液厂出产的营养液。
逛完普通商区，赵钱开着车，载着他们去了中心街的另一个地方。
那边的高楼少，但建筑外观明显更加精致漂亮了，江寂还大开眼界的看见了一家与众不同的精致西餐厅。
整个餐厅由微透的黑色玻璃组成，门口悬浮着圆球状绿植，会随着时间变化，组成不同的简单图案。
赵钱道：“这边就是厂长们住的高级区了……看那边，那些一栋栋的别墅，就是厂长们的家。”
江寂抬眸仔细看去。
别墅区面积比想象中大，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数百栋别墅，越靠近中心，别墅的造型越是漂亮，位置也越高，最中间的地方，甚至有四栋腾空悬浮的别墅。每栋别墅外都萦绕着温和又明亮的灯光，看起来像是四栋飞天的精致林中小屋。
赵钱说：“飘在半空中的，是联邦四大家族的私人别墅，漂亮吧？一栋造价一个亿。”
江寂问道：“我们厂长也住这里吗？”
赵钱指了个方向：“那儿，那几栋长得一模一样的别墅的边上，就是徐泽的别墅……今晚好像没人在，灯都没开。”
江寂垂眼看过去，本能地记住了位置和地形。
他们又在附近溜了一圈，赵钱原本还想带几人去见识一下第三区的会所，但时间来不及了，他们还得开车三小时回工厂。
等到工厂，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早上六点开始上班，几乎是通宵没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眼看就要下班了，江寂忽然接到通知，总厂长徐泽要见她，让他立即去消炎药厂顶层办公室。
江寂又一次独自一人去往消炎药厂。
但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等在一楼门口的，不是主管，而是那个下巴上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肖卓。
肖卓冲着江寂挥手，态度自然地打招呼：“晚上好啊，江寂。”
江寂点了一下头，问道：“总厂长找我有什么事？”
肖卓带着江寂往药厂里走，他放慢脚步，刻意与江寂并排前进，像是好朋友一样，很随和地跟江寂聊天。
“你知道玩家入侵的事吧？”肖卓说，“总厂长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个。”
江寂奇怪道：“为什么是跟我聊？”
肖卓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你是保安里最靠谱吧……有一说一啊，你的枪法确实很亮眼，我在第一区待了十几年了，除了在军部，就没碰见过像你这样枪法精湛的人。”
江寂没接话了。
肖卓问道：“你真的不想去第一区吗？其实我蛮看好你的，你有枪械天赋，好好培训培训，以后必定能成为狙击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所有的超能力者，不论是B级还是A级，甚至是S级超能力者，都是可以被远程狙杀的。”
只是这个过程不仅需要狙击技术，还需要细心谋划过程，要在超能力者毫无防备的时候进行，而且一定要一击必杀，因为超能力者绝对不会给狙击手顺利开出第二枪的机会。
所以这个过程里，狙击技术也非常重要。
江寂转头看着肖卓：“你们以前这样杀过超能力者吗？”
肖卓笑了笑，他很坦诚地告诉江寂：“被狙杀死亡的超能力者，在第一区每年都有。远程狙杀是成本最低的杀死超能力者的方式，只是难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大。”
江寂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才把早就知道的答案说出来：“这个过程还需要精神类或者控制类型的超能力者配合吧，不然被杀的那个一定会提前反应过来。”
肖卓笑道：“是啊，所以说难度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大嘛。在第一区，精神类的超能力者好找，但枪法足够精湛的人少，尤其是狙击手，他们必须要在几公里之外地方开枪，并且还要一发就中，对技术要求很高。”
说话间，他们到了顶楼。
肖卓速度加快，错身到江寂前面，他随口问了一句：“徐崖出事那天上午，你就这样来见过他。”
话音落下时，肖卓刚好转身，推开门，视线无比自然地落在了江寂身上：“我说的没错吧？”
江寂皱起眉，他抓了肖卓话里的另一个重点进行回应：“小厂长真的出事了吗？是出什么事了？”
肖卓挑起眉，忽然笑了：“你不是都知道吗？”
江寂：“我只看见他被监察队的人带走，然后就没了消息，我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肖卓很意外地说：“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侧过身，让江寂进办公室。
这次的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徐泽坐在办公桌后，正拿着平板在看什么东西。他掀起眼皮，冷淡地睨了眼江寂：“上次你跟我儿子，在办公室里做什么了？”
江寂道：“他问我去不去一区中心街玩，我说过几天再去，然后他就生气地让我走了。”
徐泽盯着江寂：“你确定只是这样吗？”
他手指轻轻点着平板：“我这里可是有监控，江寂，你如果老老实实说真话，也许我会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饶你一命。”
江寂露出无奈且无语的表情，他道：“事实确定就是这样，不信您自己看监控。”
徐泽冷冷盯着江寂，忽然说道：“徐崖被怀疑为玩家，他现在被关在一区的联合特殊部，三天之内，如果我不能找到证明徐崖不是玩家的证据，那他就会死。”
江寂很有眼色地在这个时候保持了严肃的沉默。
徐泽接着说：“我知道徐崖不是玩家，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改变过性格。那些玩家全都是心软的怂包，根本不敢杀人，但我儿子在杀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
江寂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安静地听着。
徐泽双手交叠，身体略微前倾，他双目死死盯着江寂，A级超能力者的气势张扬释放，压得江寂肩膀发沉，几乎有些站不住。
“所以我怀疑，在这三个工厂里，有一个隐藏玩家身份的超能力者，他用某种方式，诬陷了我的儿子。”徐泽没有收敛他A级超能力者的气势，反而更加过分的压在江寂身上。
只短短片刻，江寂脸都白了，后背漫出一层冷汗。
“江寂，现在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人找出来，你要是找不出来，那你就去死。”
江寂在心里骂草，但面上只能听话的答应。
徐泽终于收回释放的A级超能力者威压，他后仰身体，语气仍旧高高在上：“出去吧。”
肖卓跟着江寂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他再次并排在江寂身旁，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江寂露出茫然的表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搞懂玩家到底是什么，我身边没人见过玩家。”
肖卓长长的嗯了一声，语调拉得轻而缓，带着点思考似的长音：“具体一点形容的话，玩家就是一群与我们理念完全不同的人。”
江寂很贴合他第四区公民身份的的，用文盲的表情问：“理念？”
肖卓指了指他的大脑：“就是思想不同，这些玩家们似乎崇尚着另一套价值观，像是不能随便杀人啊，动不动就跟人说谢谢对不起，要尊重他人，人人平等啊……还有一些其他的，我都没听过的东西，比如那个叫……什么马克思共什么言，还有那个……哦，打倒资本主义，解放全人类。”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些都是什么啊？什么是资本主义啊？”
江寂：“……”
江寂露出了比他更茫然的表情。
肖卓道：“你也没听过是吧……有时候还蛮好奇玩家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人平等，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人平等这种东西？”
江寂好奇问道：“所以你见到过玩家？”
肖卓随意道：“何止见过，我还杀过呢，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他冲着江寂招手，示意江寂靠过去。
江寂忍耐地配合靠近，于是马上就被肖卓揽住了肩膀。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从玩家身上得到他们的消息的吗？”肖卓再次指着自己的大脑，“大脑读取技术，根本不会给你撒谎的机会，你脑子想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肖卓摇摇头：“就是这个技术还不成熟，大脑在被读取过程中会遭到严重破坏，所以结束后，每个玩家都会变成脑瘫，这时候，我们就会处理掉这些没用了的玩家。”
江寂平静又好奇地问：“所以如果三天内没法证明小厂长的清白，他就会被读取大脑了吗？”
肖卓点头：“是啊。”
江寂不理解道：“可小厂长是双系超能力者，还是一等公民，联邦政府难道不应该再慎重一点吗？”
肖卓面露犹豫，欲言又止半响，才说：“其实徐崖被怀疑，不仅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金属电梯这会正好抵达一楼，门缓缓拉开，江寂走了出去。
肖卓站在电梯里，他又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抵住电梯门，对着江寂说：“你进来，我带你去看看地下工厂。”
江寂很惊讶，他直接道：“但是按照规矩，保安队不可以去规定地点以外的地方。我不想惹麻烦。”
肖卓道：“你就不想把那个诬陷徐崖的玩家找出来吗？”
江寂表情开始动摇，但同时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恐惧。就像是中年女人总结的那样，江寂这个人冷静沉稳，但胆量太小。
最后江寂道：“你不是工厂里的人，你没法保证我跟你去地下工厂后，不会出事，就算要去，我也要先请示总厂长。”
肖卓一下子笑了：“没看出来啊，你胆子这么小？行吧，那我帮你跟徐泽说一声。”
他果然联系了徐泽，徐泽只说了一句话：“只要能抓到那个隐藏的玩家，那江寂可以去药厂的任何地方。”
肖卓关掉通讯器，说道：“现在可以了吧？”
江寂还是很迟疑，一副要进电梯不进电梯的优柔寡断样子，他皱着眉，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去抓隐藏玩家的那个人是我？还有，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么多？”
肖卓直接道：“徐泽让你抓玩家，是因为他怀疑玩家就是你，我愿意跟你透露这么多信息，是因为我想带走你，我的队伍里，需要一个枪法足够精准的狙击手。”
他耸了耸肩，说道：“话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跟徐泽虽然同属于神农白氏，但我们不是一个派系的人。我不在乎徐崖会不会死，我只关心徐崖到底有没有出卖神农白氏。”
江寂安静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地下工厂里，到底有什么？”
肖卓轻松又亲和地笑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江寂深吸了口气，走进电梯。
肖卓摸出一张身份卡，在电梯壁上轻轻一扫，电梯顿时下行。
“地下工厂，明面上的说法是药厂的研究开发部。”肖卓开始解释，“但实际上不仅如此，它里面还藏着一个神农白氏的秘密工厂。”
“这几天，这个秘密工厂一直在频繁出事，白氏本就在怀疑秘密工厂里出现了玩家，结果徐崖就暴雷了。所以，现在神农白氏那边现在非常怀疑徐崖的身份，如果不是徐泽极力保他，他早就被读大脑了。”
江寂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小心问道：“这个秘密工厂，是研究什么的工厂？”
肖卓笑了笑，金属电梯门这时再次拉开，他看向电梯外：“你现在可以自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