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组的保安工作很清闲和无聊,就是在三个厂之间来回转，直到下午六点下班。
次日早上六点上班，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十天休息一次,这一天可以去选择去第三区中心□□放松,也可以申请返回第四区。
下班后，赵钱带着几个新人去食堂,晚餐是米饭,发黄的蔬菜，以及一个很小的鸡腿，味道寡淡,但至少不是成分不明的奇怪糊糊。
江寂吃光了晚饭。
离开食堂时，他们碰见了晚上组的保安,也是只有四个人。赵钱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想介绍一下江寂他们几个新人，但这几人瞥了眼就走了,态度很高傲。
等出了食堂,赵钱才说起这几人的信息。其中有两个人是第四区来的,另外两个人是第三区本地人后代,非超能力者。
晚上组其实有六个人，有队长和副队长,由小厂长和小厂长的助理,也就是那个壮汉兼任，他俩的上班时间不固定,因为小厂长很忙。
回到宿舍,江寂洗了个澡就坐在胶囊仓里研究通讯器。
之前因为贫穷，所有收费的应用江寂全都没有开通。他翻了一遍通讯器,又打开应用推荐，通讯器系统会根据公民等级进行推荐。
江寂翻了会，付费下载了一个直播软件。
根据他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在第一区也有大量三等公民，江寂想找一个户外类型的直播，看看第一区长什么样子，但并没有找到，甚至连户外直播这个类型都没有。
各种擦边或者血腥暴力之类的直播倒是很多。
江寂订阅了几个看了会，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关掉直播。想找一个类似哔哩哔的综合视频网站，然后购买大量格斗打架之类的视频。
既然进了联邦政府系统，那他的身手早晚会暴露，江寂得提前给自己找一个勉强解释得过去的理由。
比如“看视频学习”、“天赋异禀”之类的。
可惜还是没有。
最后他还是转回了直播，订阅了几个擂台类型的暴力直播，然后一边无聊地看着，一边给陆铭初发消息，问他今天有没有想他。
晚上十一点，江寂听见了从楼下传来的隐约说话声，他问道：“外面这事在干嘛？”
赵钱正在修他的破烂的游戏脑机，闻言顿了一下，说：“娱乐活动。”
他放下游戏脑机：“走吧，带你们去见识一下，第三区的夜间娱乐。”
苏大头这会已经睡死了，赵钱一脚把他踹醒，然后带着三个人，去了二楼走廊尽头的盘古监控盲区。
从这里往下，能非常清楚地看见工厂前院和过渡带。
院子里高高的堆着几千箱等待运出工厂的营养液，这些箱子被贴墙放置，累得最高的地方，甚至高出围墙，人在外面，一伸手就能拿走。
而那面围墙正对着金属网上的门形缺口。
两个夜间组的保安正在穿过过渡区，走向围墙入口门，他们打开密封金属门，只留下那扇稀疏的栅栏门。
晚上看第三区，反而更清楚了。因为所有厂区的灯都亮着，也是工厂送货的高峰期，在厂区里来往的运输飞车看得特别清晰，一批接着一批地飞向第二区第一区。
江寂往面包厂和消炎药厂那边看了眼，跟其他工厂差不多。
正好收回视线，江寂忽然瞥见了辆不太一样的运输车，外观并无不同，但车尾火焰稍微有些不一样，比其他的车要明亮一点，形状也更加规整。
是非常细微的差别。
“这叫钓鱼活动。”赵钱这时开口。
苏大头打了个哈欠：“钓什么鱼？”
赵钱：“你们自己看，应该很快就来了。”
开门的夜间组保安很快返回厂区，与另外两个人聚集后，四人就站在几千箱营养液里抽烟聊天。
几分钟后，江寂看见栅栏门后有一张人脸探了出来，他贴着栅栏，往里看了几秒，又缩走了。片刻，又出现了另一张人脸，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过渡带里空旷无人，但所有工厂里有明亮的灯光。这些光，会很清楚地勾出一些细节，比如高出围墙的货箱。
江寂道：“这是在钓第四区的人吗？”
赵钱摸出烟点上，他嗯了声。
苏大头不理解：“钓这些人干嘛？又不值钱。”
赵钱笑了声：“好玩啊，你不觉得厂里的生活很无聊吗？上班无聊，下班也无聊。”
正说着，有人从栅栏里挤了进来。
先是一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连挤进来十几二十个瘦长的黑影。他们成群结队，速度很快地朝着第三区狂奔而来。
像群疯狂的亡命逃亡者。
这些人目标明确，直奔营养液厂。
很快，江寂就看见营养液厂的围墙上出现了一双黑手，他试图搬走冒出头的那箱营养液，但被下面守株待兔地保安拽了下去。
那人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大喊。
于是一群大概十几个人，直接翻过营养液厂的正门，散乱而疯狂地冲向几千箱营养液，不管不顾地抱起一箱就跑。
等在里面保安顿时发出兴奋地呼喊，抽出早已经藏好的棍子或者长刀，像是打游戏NPC一样，暴力随意地攻击这群盗贼。
场面顿时变得既混乱又热闹。
围墙上，同时出现了好几双手，拼命抠刨冒出墙头的箱子。
保安毕竟只有四个人，所以有人会被击倒，躺在地上翻滚哀嚎，也会有动作快的人，已经抱着营养液跑进了过渡区。
这些人会成为保安攻击的重点，好比是紧张刺激的追逐战，喊叫声，摔倒声，箱子破裂，营养液四散掉落的声音乱成一片。
一个动作快的第四区盗贼已经跑到了栅栏门前，他抱起箱子，用力往门上砸。
木箱应声破裂，营养液散了一地，于是江寂看见无数双黑手伸进来，拼命捡地上的营养液。
一个保安很快追过去，抡起长刀一通乱砍，边砍边发出兴奋的怪异叫声，与栅栏外的惨叫声，已经后面混乱的战斗声混成一片，交织成一副怪诞惨烈而又血腥的景象。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五六分钟。
进来了一群人，最后只跑出去了一半不到，剩下的人要么躺在地上翻滚，要么被保安驱赶到了过渡带的其他地方。
栅栏门前一共摔碎了两箱营养液，但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断指。
保安把栅栏门前的营养液踢开一些，随即便像是残暴的鬣狗一样，开始追逐被驱赶到过渡带其他地方的人。
这个过程的持续时间更长，但保安们更加兴奋，就像是最原始的野兽，用最暴力血腥的方式，追逐着四处逃窜的柔弱猎物。
这期间有人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出了第三区，也有人胆大的人，冒险挤进来捡地上散落的营养液。
但他们如此拼命偷盗的，不过是一些从腐烂垃圾里加工出来的廉价科技垃圾。
赵钱又点了一支烟，说道：“这些人都知道进来会碰见什么，但他们还是会不要命地跳进来，因为一支营养液，能卖好几块钱呢。这样的东西，在第三区，狗都不吃。”
他笑了一下，玩笑似的说：“你们要是想买，员工价，十块钱一箱，一共三百条。”
有风迎面吹过来，江寂闻见了浓浓的血腥味。忽然之间，他有点想吐。
苏大头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四区的人在联邦眼里，本就是垃圾都不如的东西。联邦能允许他们存在，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如毁灭算了。
江寂看着下方，开口道：“章言。”
章言看得挺来劲的，听见江寂的声音，他分出一点注意力，看向江寂。
走廊里的灯勾出了江寂的侧脸，他的鼻梁线条挺立而漂亮，神情既平静又冷淡，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又在下一秒轻轻抬起，露出浅色的眼珠。
他问道：“第一区是什么样子的？”
章言对上江寂的眼睛，又很快移开。他认真想了会，给出诚实地回答：“好像比这里好，但实际上也差不多的地方。”
赵钱哼了声，说道：“这倒是实话。”
他指着隔壁的厂：“那就是第二营养液厂，产品供应一二三区，知道原料是什么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粉末和不知道啥玩意的液体，混合的时候就跟搅拌毒液一样，然后往里加点水果味。”
接着赵钱抬高手臂，指向第三区深处的某个地方。
“第一营养液厂在很里面的地方，专供第一区的有钱人，听说原料全是正儿八经的食物，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真正的肉。”
苏大头幽幽道：“这样的营养液，多少钱一支？”
赵钱沉默了几秒，他抽了口烟，然后说：“十块。”
苏大头：“草。”
片刻，苏大头又问：“第二营养液厂的卖几块？”
赵钱：“……三块。”
苏大头：“去他妈的营养液。”
江寂接了一句：“还有联邦政府。”
苏大头点头：“去他妈的联邦政府！”
下方的钓鱼娱乐终于进行到了尾声，金属隔离门被暂时关上，过渡带而工厂前院里稀稀落落躺了大概十来个人。
几个保安依次检查这些人的状况，把重伤的，或是已经死亡的拖到围墙前，再次打开隔离门，从栅栏里推出去。
他们留下了两个尚且能活蹦乱跳的人，拖着带回工厂。
不用问，江寂也能想象到这两个人被留下的作用，夜还很长，他们会是让夜间组保安渡过枯燥长夜的“玩具”。
赵钱道：“行了，看完了，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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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寂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他被赵钱叫醒，一行人开始洗漱，准备上班。只有苏大头仍旧躺着，不参与洗漱活动。
昨晚就没洗澡，头发仍旧油油的，半夜还被赵钱骂脚臭，说他明晚再不洗脚，就给他腿砍了。
吃完早饭，就开始了枯燥的转圈巡逻。
工厂日常的确是非常无聊，江寂只是第二天上班，就已经开始深有体会了。
上午十点，正在面包厂闲逛的江寂几人，忽然收到了来自盘古的通知：“请夜间与日间保安组立即前往消炎药厂。”
没有说理由，也没说要干什么。
江寂问赵钱道：“是消炎药厂有人死了，需要我们去处理尸体吗？”
赵钱看着也很懵：“我也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通知……两个组都去了，怕是什么大事。”
苏大头兴奋道：“不会是有人打起来了吧？”
赵钱道：“谁敢在神农白氏的地盘里打架？损坏一台设备可是赔到死的。”
章言这时懒懒道：“我可能知道是要做什么。”
赵钱问道：“做什么？”
章言瞥了眼赵钱：“我干嘛要回答你？”
赵钱：“……江寂，你来问。”
江寂只得重复一遍废话：“做什么？”
章言看了看江寂，伸手想揽江寂的肩，被江寂抓住手腕推开，章言不满：“我要透露你秘密，你还不给我面子。”
江寂道：“这不是秘密，因为就算你不说，马上我们也会知道。”
章言无趣地撇嘴，把手插进兜里，拖着调子说：“你们知道玩家入侵的事吗？我来第三区之前，联邦政府就在排查第一区和第二区的玩家，现在应该轮到第三区了。”
苏大头懵逼地问：“啥是玩家入侵啊？之前赵哥也说过一次，那时候我就没听懂。”
江寂反应很快，跟着问了一句：“玩家是什么意思，玩游戏的人吗？”
章言道：“你可以理解成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
苏大头道：“啥啊，到底是啥啊？”
盘古系统这时再次用隐藏广播出声：“请日间保安组立即前往消炎药厂，不要在原地拖延，有人正在等你们。”
几人在催促里去往消炎药厂。
进入后，他们碰见一个穿黑色工厂服的主管，那人冷眉冷眼道：“跟我来。”
江寂他们直接被带到消炎药厂三楼的某间办公室，门开着，外面漂浮着一颗篮球大小的金属球，正面有三个红色电子眼。
金属球转了半圈，三枚电子眼依次扫向保安组四人，最后停在江寂身上。
“三等公民江寂，请你进入办公室。”
江寂愣了愣，他无措又茫然地看了看身旁同事，随后才往前走了一步，回答：“好的。”
金属球跟在江寂后面，一起进入了办公室，带路的主管则关上了办公室门。
江寂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得整整齐齐，穿着黑色的制服，表情严肃，目光锐利。
她直直地盯着江寂。
江寂脚步一顿，停在门前半米远的地方。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是个超能力者。
“江寂。”女人先开口，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你是力量系超能力者，对吗？”
江寂看了一眼女人，停顿片刻，才回答：“是的，请问您这是……”
“你没资格问我问题。”女人打断江寂，“在这里，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试图撒谎。”
她说完，金属球同时飞到江寂面前，三枚电子眼发射出红色光柱，扫描着江寂的全身，接着，金属球发出声音：“测谎功能已开启，当前目标血压正常，心跳正常，呼吸正常。”
江寂奇怪又抗拒地看了一眼金属球，他嘴唇动了一下，像是要问问题，但最后忍住了。
女人盯着江寂，继续问道：“你是在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五，觉醒的超能力，对吗？”
江寂回忆片刻，说道：“我不记得了，在第四区，没人关心今天几月几号。”
女人先看了一眼金属球。
金属球发出声音：“正常。”
女人重新盯住江寂：“那我换一个说法，你是在八天前，游戏降临赛博世界的那一天，突然觉醒的超能力，对吗？”
江寂一愣。
金属球同步发出声音：“心率上升，六十六、六十九、七十三……”
江寂看向金属球，它的声音连续不断：“八十、八十八……”
金属球：“血压同步升高，呼吸急促。异常。”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她看着江寂，目光锐利得仿佛已经将江寂所有的秘密看穿：“你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