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天的顿涅瑟斯并不怎么好打车。

在以往这个季节,孟古今都蜗居在校园里。除了各类学术会议的邀请,他几乎都不会离开顿涅瑟斯。

这次临时出行,他在校门口等了许久,拒绝了好些个学生的热情邀请,才打上一辆路过的车子。

开车的是个库贝纳男人。低温让他全身裹得厚重,满脸的大胡子第一眼只看得清他湛蓝的眼睛。

孟古今坐进了车里,关上门就道:“去机场。”

来自库贝纳的司机安静地发动了汽车。

随着顿涅瑟斯的校园渐渐隐没在白雪里,孟古今焦灼的情绪才得到了一些平复。他侧头看着自己不肯放进后备箱的行李箱,突然听到司机说:“教授,把你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孟古今猛地一惊,他几乎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是谁!”

“别紧张,教授。”这个大胡子的库贝纳男人发出了封照野的声音,“你是探亲假回国,那就要有探亲的样子。”

孟古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库贝纳男人。褐色短卷发,粗而乱的眉毛,足够深的眼廓与蓝色眼睛,当然也少不了因为信仰而留着的大胡须。

他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或许是穿得厚的缘故,上半身看着比封照野粗壮太多。

从外貌到身形,都是最常见的库贝纳人。

说这人是数学系的戈麦斯教授,都比这是封照野令他信服。

可偏偏他嘴里发出的就是封照野的声音。

封照野透过后视镜与孟古今对视,直看到孟古今都恍惚了起来。

这个眼神实在很封照野,他的眼睛比那些库贝纳人沉稳太多。

封照野见状,才再次开口:“首先,拿出你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最近正在阅读的学生学期论文。”

孟古今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该不该喊封照野的名字。心绪转过几圈,孟古今咬咬牙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依言点开了那些论文。

“然后,不该有的资料都删掉。”封照野说,“教授,放轻松。你知道要怎么删得无痕无迹。”

孟古今看着驾驶座,有些不甘心:“我这么难才有一个回去的机会,我不把技术带回去怎么可能?”

“教授,你平安归国才是第一位的。你的头脑比什么资料都重要,你做过的研究都在你的脑子里。删。”封照野冷静道,“如果有不该有的资料,你我都知道事情将会变得不可控。”

孟古今咬咬牙,问他:“什么才能留着。”

“您是去探亲的,不是不回来了。所以那些研究痕迹要留着。看过的资料,自己的论文,平常的那些工作痕迹要保留好。”

封照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学生论文最好看进你的脑子里,有什么错处也要记住。”

孟古今看着电脑,只觉得这台电脑里的一切资料,似乎都要留不下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一直紧绷着的孟古今又是惊得一抖,才手忙脚乱的去摸手机。

点开一看,却发现是麦迪南的消息:“一路顺风。记得别忘了在系统里请假。”

孟古今猛地松了口气:“是麦迪南校长。”

“他说了什么?”

孟古今把信息念给封照野听。封照野听完就说:“麦迪南在你的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接触不多……”孟古今茫然道,“麦迪南搞物理教育的,后来才接手了顿涅瑟斯。平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把顿涅瑟斯的发展和学术名誉看得很重。”

顿涅瑟斯的各个学院很独立。日常的经费申请,也只是通过各个院系的主任。他与麦迪南的专业不一致,年龄也相差几十岁。除了学校的大活动之外,平日里实在没什么接触。

三四十岁的科研人员,正是埋头苦干出成果的时候。而麦迪南早已退出科研一线,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顿涅瑟斯的发展上。一般的普通校内活动,孟古今也不会参与。交集少了也就更加不熟悉了。

封照野点了点头:“教授,先别着急。等你落地了再去系统请假。现在先删资料。”

孟古今咬咬牙,手指在键盘上运指如飞:“还有什么?”

“你的手机,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内容吗?”封照野说,“对话记录,邮件记录,检查一下。”

“这些没有。在顿涅瑟斯做科研,手机会被长期审查。”

孟古今说着,有些迟疑地想提两句景长嘉。可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说,只是又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如果饿了,可以先吃一些东西。”封照野指了指副驾驶座,那上面放着一袋子超市常见零食,“到了机场,最好不要再吃什么。”

“在飞机上要用手碰触口鼻、眼睛,都要先洗手。到了飞机上后也最好不要再吃东西。”

封照野盯着前方泥泞的积雪路,余光从后视镜里看见有车辆正在靠拢。他一边握紧了方向盘,一边沉着叮嘱:“还有,把必须记住的记在脑子里。因为你或许什么也带不走。”

孟古今震惊地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封照野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一路上没什么惊险的抵达了机场,而机场里早有组织里的其他人员在等候。

封照野一路把孟古今送到了安检口,交给了等待着的其他人后,才随着人群慢慢撤出机场。孟古今则在相关人员的拥簇中走向了安检。

刚过安检,几个布伊戈的工作人员就走到了孟古今面前:“先生,请跟我们来。”

孟古今身后的人员立刻上前交涉,但布伊戈的工作人员也表现得很强劲,并且不停保证:“我们只是例行问话,先生,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几个人围过来分开了孟古今与随行人员,将他带去了不远处无窗的办公室。

办理了托运的行李早就在办公室里放好,工作人员进门后,就当着孟古今的面打开了它。

又来了。孟古今想,又是这一套让人窒息的审查。

可或许是流程早已熟悉,他反而有些诡异地松了口气。

孟古今走到一旁,冷脸抱臂看着那些人翻着自己的行李箱。

他的行李箱里并没有装太多东西,只有一些衣物与他必看的一些书籍资料。

布伊戈翻了翻那些资料,问他:“你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走?”

孟古今牢记自己的身份,闻言就说:“我回去探亲,还要参加一个学术颁奖典礼。这种颁奖礼最后都会有好几天的学术会议,我必须带足了资料才能参与学术会议。”

几个布伊戈人看不懂相关资料,就将书籍资料全都拿到了一边:“抱歉先生,这些你不能带走。”

说完后,又有人拿过了孟古今的随身文件包,从里面翻出了电脑与其他电子设备。

他们看也不看,就将文件包与之前的资料放在一块,又打开了电脑:“开机密码,先生?”

“是指纹。”孟古今配合地开了机。

或许是他的态度引起了怀疑。

布伊戈上下扫视了他好几眼,突然问:“先生,你来机场的路上,都在做什么?”

“看论文吧……”孟古今说,“没多久就要放春假,学生的学期论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修改定稿。我作为导师,得把他们的错处挑出来。”

布伊戈立刻问:“那都看了些什么?”

孟古今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看的那篇……在说人形机器人的传感器问题。我个人对机械传感器方面了解不深刻,所以没挑出什么错误,只标注了几个地方,准备先去了解一番再进行指导。”

布伊戈人对视了一眼,正在翻阅孟古今电脑的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你只看了这个吗?”有人又问。

“也看了些别的。毕竟学校过来要两个多小时,我路上还有些晕车。”孟古今配合地说,“有些论文看得生气,就会换一篇看。”

“为什么生气?”

“先生,当下属不停的犯一个你强调了一百遍的错误,你也会生气的。”孟古今叹了口气。

布伊戈人显然不相信:“顿涅瑟斯也会有这种学生?”

“顿涅瑟斯招生从来只看重学生们是不是有足够的进取心与好奇心,当然就会有这种学生。”孟古今说,“不信你看那篇自动化人工智能决策系统的偏差分析的论文。标红的全是基础错误。”

翻阅电脑的布伊戈人找了找,才通过“人工智能”的关键字找到了那篇论文。文档显示的修改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里面大量的标红让布伊戈人都看得血压上升。

至于论文具体写的什么,他们也看不懂。只又核对了一下文档时间就退了出来,去电脑其他地方找了找。

这一次,他们发现了一个加密文档。

布伊戈人顿时来了精神:“这些加密文档都是什么!”

孟古今猛然凌厉起来:“你们不能看!如果你们要审核,那就向顿涅瑟斯和布伊戈调查局提出申请!”

他主动提起了调查局,几个布伊戈人有些意外。

小办公室安静了下来,一个布伊戈人打了个手势,摸出手机去打电话。

其他人安安静静的等,孟古今皱着眉,眼神凌厉地看着自己的电脑:“我的资料你们可以随意翻阅,可那些加密的你们最好别碰。”

几个布伊戈人没有说话。直到那个打电话的人回来,他们小声交流过几句后,那个翻阅电脑的人才猛地阖上笔记本:“好的先生。但既然这里面有加密资料,那你也不能带走。我们会好好的把这些东西都送回顿涅瑟斯。”

“另外——”

他们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孟古今:“请将您身上有金属的东西都脱下来,包括您的鞋子,眼镜,皮带,衣服。”

孟古今摘下眼镜甩在桌子上:“检查过了会还给我吧?你们总不能让我衣不蔽体眼瞎着去登机吧。”

“当然,没有问题就会还给您。”

孟古今依次摘了身上的物件,一副强忍不耐的模样。但他的手心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别的都还好,只有眼镜……

布伊戈人将眼镜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放到一边。等皮带和鞋子都脱下来后,就装在篮子里一起送去扫描。手机则是直接放在了笔记本身边,显然不会再还给他。

没过多久,布伊戈端着篮子走了回来,又把另一个装衣物的盘子拿了过去。

桌边的布伊戈人把篮子往孟古今的方向推了推:“先生,穿上吧。”

孟古今眯着眼睛去拿了眼镜戴上,皱着眉不耐烦的瞪了对方一眼后,才开始给自己穿鞋。

又过了快要半个小时,孟古今才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他的随身物件除了眼镜,几乎全被没收,就连外套都换了一件。外面等待的随行人员围了过来,看了布伊戈工作人员几眼后,才带着孟古今往登机口走去。

孟古今原本放下的心又有些提了上来,他小声问随行人员:“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不会。”随行人员的声音格外铿锵,“我们参赞也会搭乘这班飞机回国,他们不敢。”

孟古今急不可耐的要回国,虽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相应的,布伊戈这边的阻力也会变低。

以布伊戈与龙夏现今的关系,这样一个项目一直没有突破的专家,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让他们在明面上翻脸,布伊戈自己都要讨论一阵子。

只要孟古今没有上错车,只要孟古今全须全尾的到了机场,他们就能保证孟古今安全回国。

孟古今看着他坚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就跟着点了点头。

他寸步不离的跟着随行人员们。直到飞机起飞后,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得以放松。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怎么都压不住的狂喜。

天上阴云层层,他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

大风刮过后,有细雪再一次的落下。洋洋洒洒的雪中,顿涅瑟斯的天空更显昏暗。

一个特别典型的库贝纳男人在某个热闹的廉价商场前停了车,脚步匆匆、身形佝偻地钻进了人群里。

他刚走,一个身着制服的人就停在了车前。那人手拿电棍,神色凌厉地扫着往来人群。

这个廉价商场今日在搞年末欢庆活动,顿涅瑟斯城中的许多人都涌了过来。各种发色与各种肤色的人来来往往,让制服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很难找到这辆车的主人。

直到有人怀抱着一包打折面包,高高兴兴地往他走来。

那是个高大的库贝纳人,头发微卷,眼睛很蓝。制服人掏出手机对比了一下,双人顿时亮了。

而那个库贝纳人则相反。见到车边站着一个神色凌厉的布伊戈人,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连抱面包的动作都变得警惕。

布伊戈的制服人双眼更亮,他用电棍指着库贝纳,大声问:“名字?”

库贝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杭德罗。”

布伊戈的制服人敲了敲车门:“证件。”

库贝纳人手忙脚乱地放下怀里的打折面包,拉开大衣去摸自己的证件。

在他们背后,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龙夏留学生,在雪中撑开了一把纯黑大伞。他顺着人群慢慢地离开了商场,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细雪之中,顿涅瑟斯数学系的景长嘉教授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约了大一的学生们聊学期论文。

再过半个月,秋季学期就将正式结束。这半个月学生们如果写不好论文,就只能遗憾的得到一个比较低的学期分数。

景长嘉希望在最后的半个月,再捞他们一把。

阿利铎人与厄尼斯携手前来。这次的学期论文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讲师的队伍里。队里四个人三个方向,他们俩运气很不好的撞了论文方向,运气更不好的被景长嘉一起约了过来。

“我认为我的方向没什么问题。”厄尼斯说,“奇点理论在统计学上有着很深刻的影响,现代统计根本脱不开代数运用。是他有问题。”

阿利铎一眨不眨地看着景长嘉,听见厄尼斯甩锅,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嗯嗯,景教授,是我有问题。我非常需要来自您专业的指导。我们的论文跨专业了,讲师已经无法指导我们。”

厄尼斯:“……?”

他狐疑又惊恐地看向阿利铎。

就见阿利铎根本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珠子只会跟着他们教授的动作行动。

厄尼斯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拍上阿利铎的手臂:“我已经告诉过你关于奇点的部分我完全可以做好,你还有什么必须询问景教授的地方?”

“可你也只是个新生,关于奇异模型与现代统计学的很多问题,你也无法解答。”阿利铎回过神,“你如果不想听,我欢迎你不参与接下来得指导。我完全可以自己独立一个人做好。”

厄尼斯被他气得一个仰倒。

什么自己独立一个人做好!放屁!

这个阿利铎人把人当傻子耍吗?真当他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吗?!

厄尼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戳破阿利铎的不要脸行径时,导师办公室后面的小套间里突然传来一个开门声。

厄尼斯与阿利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龙夏人衣着单薄的从他们景教授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长嘉,你怎么还没忙完。”

他说的是龙夏文,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刚睡醒的含糊。

厄尼斯:“……???”

阿利铎:“!!!”

怎么又是这个人!

景长嘉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醒了?刚好,我这两个学生做的是代数统计方向,你来看看。”

“好。稍等。”那人说着话钻进了休息室,没一会儿又穿了件外套走了出来,“你们俩在旁边坐坐,我先看看你们的论文。”

他说着话,很自然地走到了景长嘉身边坐下,拿过他们的论文看了起来。

厄尼斯与阿利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绝望之情。

短暂的论文指导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让他们感觉屁股下面有针在扎。可偏偏指导的人听起来非常专业,即便是厄尼斯特意提出的为难问题,他也能给予解答。

这别是隔壁学院新来的博士吧……

两个人丧眉搭眼地听完指导,将需要修改的部分与需要补充的参考书籍都好好记录下来后,才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景长嘉的办公室。

“我讨厌他。”阿利铎说。

厄尼斯皱着眉,没有回答。

“他简直比你都要讨厌。”阿利铎又说。

厄尼斯冷笑一声:“我也这么想的。”

他们俩一路斗嘴到楼梯口,一迈步,就差点和麦迪南撞上。

“麦迪南先生!”

“麦迪南叔叔!”

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扶人,麦迪南笑眯眯地握住了厄尼斯的手腕站稳了:“韦伯斯特,走路要小心。”

“抱歉叔叔。”厄尼斯道歉道得很快,“我以为这么晚了,不会再有人往这边来了。”

麦迪南没有怪他们,只是笑问:“那怎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回宿舍?”

“今天景教授给我们论文指导。”阿利铎抢先说,“说得有些晚了。”

“哦,你们的小景教授。他确实是个很负责任的教授。”麦迪南点了点头,“这么年轻,又拥有这么厉害的成果,还愿意拿出时间来指导学生的教授,可不太多见了。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指导你们吗?”

厄尼斯点了点头:“前几天的课程就说了今天要做论文指导,时间也都安排好了。今天是分小组分课题叫的人。”

麦迪南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那个人。

随后他又乐呵呵地问:“那他的朋友呢?你们见到了吗?”

话音一落,就见眼前的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双方不情不愿地说:“见到了。”

麦迪南有些惊讶的一挑双眉:“他也在你们小景教授的办公室吗?”

厄尼斯憋着气点了点头:“在的。”

“还在教授办公室睡觉呢。”阿利铎不甘心地补充,“这是可以的吗麦迪南先生?他怎么能那么打扰我们教授啊。”

“你们不是说,他只在办公室里休息吗?”麦迪南依然乐呵呵的,“睡觉可算不上打扰。”

“那次数多了总归很打扰。”阿利铎不甘心,“他在那里,我们都不能好好听教授授课了!”

麦迪南凝视着这个来自阿利铎的学生,对他心里的想法几乎是一清二楚。

他笑容满面地拍了拍阿利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的态度,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当然,男孩子也不。”

阿利铎猛地睁大了眼,一张脸几乎红透了。

恶作剧的麦迪南松开手,笑眯眯地迈上台阶,往景长嘉的办公室走去。

等两个孩子尖叫着下楼的声音传来,麦迪南才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位不速之客:“你听见了,他们一个今天一直在指导学生,另一个……小年轻总是这样黏糊。”

顿涅瑟斯的校园过于古老,特别是数学系的建筑。作为一个经典的古典宗教建筑,它几乎不被允许加装任何的现代设备。

不速之客只能从数学系的大门处的监控探寻景长嘉往来的痕迹,却不能保证他一直呆在学校里。

现在一听这个话,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在谈恋爱?之前的资料里,可没说这个。”

“你总要允许年轻人情窦初开。”麦迪南说,“但他们大概率还没在一起。”

他看着不速之客眨了眨眼,神色里有些俏皮:“这种师生关系的年轻人,在一起了反而会开始避嫌了。只有迷糊又懵懂的时候,才会这样忍不住靠近。”

麦迪南说得笑了起来,不速之客对他的恋爱经无话可说。

转过身,就先一步往景长嘉的办公司走去。

麦迪南见状,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不速之客跟着麦迪南确认了景长嘉确实呆在数学系里工作了一整天后,才不甘不愿地又跟着麦迪南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与景长嘉这样近距离的相处。

麦迪南从头至尾没有介绍他,景长嘉只在最初好奇地看了他两眼,见麦迪南没有介绍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

这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不速之客想,但也只是个普通人。

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的人,没有过度探究的必要。

他们这些搞纯粹理论的科学家,果然还是比那些做应用的要更单纯一些。

……

等到麦迪南离开了数学系,景长嘉也整理好了今天一整天的工作。

他挑选了几个文件摞在一边,起身给自己套外套:“回去了。”

封照野拿起那一摞文件,走到门边等他。

两人也不想去食堂吃饭,便携手踏着月色回家。

校外的道路被往来的行人与车辆踩得有些湿滑,景长嘉滑过几次后,就抓着封照野的手慢吞吞的走。

可他的鞋子实在不适合现在的路,没走几步脚下又是一滑。

封照野急忙忙地反手拉他,却反被他拉着往一旁的雪堆倒去。

枯树枝下的雪堆干净而柔软,两人倒在里面谁都没起来。过了一会儿景长嘉翻了个身,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可学校里都是学生,我得维持一下自己的面子。”

封照野听了也笑。

天上细细的雪花穿过枯枝,缓慢地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封照野凝视着昏沉沉的天,突然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假装在睡觉?”

“你出来的那个声音和称呼。”景长嘉笑容灿烂地转过身,隔着一层薄薄的雪去看他,“所以我就知道,小封教官今天在我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个下午。”

封照野也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的躺在雪堆里。

他看着景长嘉冻红的鼻尖,忍不住与他一起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