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后, 确定了皇家魔法学院的报名日期，顾笺就带着伊洛斯和普普提前出发了。
普普趴在车窗上，视线之中, 高耸的魔法塔逐渐远去，被林叶遮挡, 消失于茂密的森林深处。
“以后很少有机会回到这里了吧。”
他有些惆怅地说。
过去几年, 那些来往于魔法塔和特莱格尔城的日子, 那些生活在魔法塔的日日夜夜，对他来说，都随着现在拂过的风而远去了。
这一次, 他们要真正远离魔法塔，远离帝国南部，前往北方, 去到那阔别已久的王城。
顾笺：“不是哦，学院也会有寒暑假的, 而且, 六年以后，伊洛斯就毕业啦。”
六年，对于生命漫长的龙族来说不算什么，对精灵更是如此。
普普提起了一点精神：“那, 到时候我们还能回到这里吗？”
顾笺：“当然。”
不要说普普, 他对于魔法塔，也是有一份感情的。
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这座魔法塔，还有身边的一大一小, 对他来说, 就像一个温馨的家。
所以, 短暂的远行过后，他们总归还是要回家的。
伊洛斯安静地靠在顾笺身边，一言不发。
顾笺低头：“伊洛斯会有点不舍吗？”
“有一点点，”伊洛斯眨眨眼睛，“但是，只要伊阁在，哪里都是我的安身之所。”
顾笺：“……”
怎么这么会说话！
双手捧住小龙的脸，揉啊揉啊揉。
魔法马车驶过平原，踏入宽阔的大道，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三辆马车交汇而来，最前面的那辆，刻有繁复的帕图斯家族家徽。
“伊阁。”
格尔斯隔着车窗，和顾笺打了招呼。
“首席阁下！”
少女的脸庞同样从车窗里探出，笑颜明艳，正是安雅。
安雅今年已经十二岁，格尔斯准备送她去皇家魔法学院，几天前就和顾笺通过书信，约好今天一起出行。
“伊洛斯呢？”安雅浅琉璃色的眼睛轻转，说，“他怎么不在？”
顾笺微笑：“他睡着了。”
——车窗的遮挡下，一只小黑龙趴在顾笺膝上，翅膀收敛，窝成一个小圆圈睡得正香，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直到昨天深夜，伊洛斯还在熬夜学习，被他逮住了才哄去睡觉。
中午，一片开阔的平原，几辆马车停下休整。格尔斯的仆人们从后面的马车走出，在绿茵草地上搭起帐篷，准备就地做一顿午餐。
靠在顾笺肩头睡觉的普普听到动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跳起来：“可以吃饭了吗！”
顾笺：“是哦。”
他挠挠膝盖上的小龙鳞片，小黑龙慢吞吞昂起脑袋，呆了呆，变回一只少年。
普普欢快地蹦跶下马车，伊洛斯则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拉着顾笺衣角，跟他走了出去。
安雅主动过来和伊洛斯打了招呼，然后顾笺就发现，刚才还在马车里懵懵地蹭他的没睡醒小龙似乎一下子清醒了，礼貌地回应了对方。
顾笺：哎呀，小龙还有两副面孔。
过去几年，伊洛斯一直跟着安雅和诺亚的家庭教师学习，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只能说，多亏了安雅自来熟。
就像现在，安雅和伊洛斯聊天的时候，诺亚还跟在格尔斯身边，一点也不想过来。
顾笺知道，伊洛斯对于他以外的人类，其实一直存着戒备。这只小龙更多时候愿意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完全放开。
所以，他也希望，伊洛斯能在魔法学院交到更多朋友，变得更开朗一些。
没过多久，普普发现一株开得很漂亮的花，蹲下来仔细观察。安雅好奇地说：“你也会去魔法学院吗？”
普普哼哼一声：“精灵才不需要向你们学习魔法呢。”
安雅：“也是哦，精灵的寿命那么漫长，有很多知识的结晶，我们要向你们多学习才是。”
“……”普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道，“也，也没有啦，你们也很厉害的。”
草叶微动，树枝洒下摇曳的光晕。用完午餐，马车踏过树影，驶向远方。
几天后，繁华的王城，终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看着坐车坐得有点蔫了的精灵和小龙，顾笺再一次感慨，没有现代交通真的很不方便。
实际上，这几年，他闲暇之余，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研究传送魔法。
只是，目前而言，没有什么进展。
乌洛早知道自己弟弟会带着外甥女来王城，直接来到城门口迎接。
“兄长。”
格尔斯快步上前，和乌洛拥抱，乌洛用力地拍拍他的后背，说：“去年春天，你没有回来。”
格尔斯叹气：“领地出了一些事情，那段时间，我都忙得团团转。”
乌洛：“那么，今年待久一点再回去吧。”
格尔斯笑了起来：“好。”
他们两兄弟站在一起，同样的霜白发色，同样的深邃眼眸，确实很像。
就连拇指间的权戒，都镶嵌着同样的绿宝石。
“伯父！”
“舅舅！”
诺亚和安雅也围过来，乌洛笑着俯身，指节屈起，在他们的脸庞上轻轻刮了刮。
“伊阁，好久不见了。”
顾笺和他们打过招呼，暂时分别，前往之前拜托艾萨克为他们找的住所。
那是一栋漂亮的三层住宅，有五个房间，并且，住宅上一任主人也是魔法师，将第二层完全打通，作为宽敞的藏书室。
顾笺从魔法储物戒里搬出他的魔法书，放入新的藏书室。当然，魔法塔还存有很大一部分魔法书，静静地等待他回去。
第二次搬家，三人都有了经验，加上乌洛也派了人来帮忙，花费小半天的时候，终于收拾好了这个位于王城的新家。
这栋屋子位于一片清静的居民区，透过客厅窗户，能看见种满鲜花的街道。
上一任房屋主人显然非常有个性，每个房间都装修得很有特色，普普选了一间绿色为主调、藤蔓壁纸的卧室，伊洛斯选了深蓝颜色、天花板画满星星的房间。
羊绒地毯非常柔软，还是伊洛斯喜欢的天蓝色，顾笺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一只小黑龙在地毯上打滚。
他的眼尾弯起，抱起这只小龙，道：“喜欢新家吗？”
小黑龙继续在他手臂上打滚：“叽！”
然后这只小龙扇动翅膀，在星星的天花板下飞了几圈，欢快地落到顾笺头顶。
顾笺顶着这只小龙出门：“走，带你去见新的剑术老师。”
小黑龙更开心了：“昂！”
赛琳娜无意离开驻守地，她给了顾笺一封信，让他们去找王城的另一位骑士，米凯尔。
“他的天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高的。”赛琳娜说，“我能教他的其实两年前就教完了，剩下的大半要靠他自己。”
“不过，你们去找的这个人，也许再能指点他一下。”
带着那份信，顾笺来到王城的骑士驻守所。
“那是首席阁下？”
“首席回王城了！”
“首席阁下，您好！”
顾笺一出现，就引起不少人的注视，那些目光惊讶中含着尊敬，很快就有人上前，恭敬地询问他来这里的目的。
顾笺礼貌地回应，在好心人的引路下，见到了那位正在庭院里训练的米凯尔骑士。
高大挺拔的黑发男人沉默地听顾笺说完自己的来意，接过信扫了眼，转身挑了一柄练习用的沉重木剑，抛向伊洛斯。
伊洛斯稳稳地接住，米凯尔随手拿起一柄同样的木剑：“来。”
顾笺站在长廊下，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招，最后，伊洛斯手里的木剑被米凯尔挑落了。
“哇！”围观的人低呼，“除了赛琳娜队长能和米凯尔队长打个平手以外，第一次有人能在米凯尔队长手下坚持这么久！”
“他才多大啊！这个小孩哪里来的？”
“他的剑术，倒有点赛琳娜队长的样子！”
米凯尔：“不错。”
“你的剑，攻势大开大合，快而狠，的确是赛琳娜的风格。”他说，“但是，你还太年轻，没有经验，只攻不守，一味突进，在实战中容易出事。”
当众输给了他，伊洛斯脸上没有一点气馁，沉声说：“受教了。”
米凯尔收剑：“是个好苗子，你周末的时候，再来这里吧。”
伊洛斯认真地颔首：“好。”
他将手上的木剑放到原处，回头，长廊下，白金衣袍的年轻魔法师一直望着他这边，眼眸含笑。
伊洛斯眼底亮了亮，跑回顾笺身边。
顾笺牵起伊洛斯的手，心道，拿起剑的时候，这只总是喜欢黏着他撒娇的小龙，倒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他带着伊洛斯向米凯尔道谢，擦剑的米凯尔停下动作，好像现在才真正看见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几眼。
然后说：“你很好看。”
伊洛斯：“？”
顾笺浅笑：“谢谢。”
“笑起来更好看了，”米凯尔说，“难怪他们都说，伊阁首席是王城最灿烂美丽的晨星。”
顾笺：……真有人在背后这么说他？
他刚要回应，米凯尔就又添了一句：“刚好我今天晚上有空，要不要去喝一杯。”
伊洛斯：“？？？”
伊洛斯抓住顾笺的手。
顾笺低头看看这只少年，揉揉他的脑袋，客气地婉拒了米凯尔的邀请。
然后说：“非常感谢你能教导他，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米凯尔面色没有变化：“好。”
等背影修长的年轻魔法师带着少年离开后，米凯尔扭头问旁边的骑士：“他为什么没答应我？”
“队长，你，你也太直接了！”那个骑士目瞪口呆，“哪有刚见面就夸对方好看，然后立马要约对方的，他肯定觉得你很怪！”
米凯尔：“……是吗。”
马车上，顾笺看着依然扒着自己不肯撒手、闷起一张小脸的伊洛斯，说：“怎么啦，因为输了米凯尔不开心？”
“他毕竟是很厉害的骑士，你又还小，练剑的时间也没他长，输给他也没什么。”他安慰这只小龙，“刚才围观的人，还都夸你厉害呢。”
伊洛斯抬头看着他。
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依然闷闷不乐。
顾笺捏捏他的脸，逗逗这只小龙。没过多久，伊洛斯的小脸就不再闷起，靠着顾笺肩膀，身后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衣角。
回到屋子，因为嫌累没有出门的普普听说了刚才的事情，哈哈大笑。
“这很正常啦，喜欢洛维尔的人，能从门口排到大街上呢。”他说，“上次我们来王城的时候，宴会上还有好多人向我打听洛维尔的喜好，但我一个没说。”
伊洛斯震惊：“这么多？？”
“对啊，”普普道，“还好洛维尔很强，不然说不定走到街上，都会被人抢回去呢。”
伊洛斯：“！！”
抱紧顾笺手臂。
顾笺就见这只小龙脸上又出现了和刚才的马车里一样的表情。
不开心，不开心。
他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夸张，普普和你开玩笑的。”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看他，说：“下次伊阁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顾笺：“知道啦。”
哪次出门，这只小龙不都是黏在他身边的。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其他的。”顾笺说，“后天就是魔法学院的报名日了，到时候，你还要入学测试。”
伊洛斯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笺先去准备后天要用到的东西，沙发上，普普看着伊洛斯纠起眉头、一言不发的郁闷模样，说：“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啊？放心啦，那个骑士是个男人，洛维尔又不喜欢男人。”
“说不定，洛维尔以后会找个漂亮的女孩子生小孩。”
他说到这里，捧着脸，嘀咕了一句：“希望是个脾气好的女孩子。”
伊洛斯：“……什么？”
他追问：“为什么伊阁要找女孩子生小孩？”
普普：“哎，你还小，和你说了也不懂的啦。”
在他的认知里，相比于精灵、龙族这种寿命漫长的种族，生命更为短暂的人类对于繁衍后代有更大的执念。不过二三十岁的浅薄年纪就与连恋人都不算的对象结合，生下后代——精灵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是他们的常态。
伊洛斯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伊阁要找别人生小孩？”
普普：“不然呢？生小孩不都要找爸爸和妈妈吗？”
“……”
伊洛斯的表情冷冰冰的。
他的确听不太懂普普的话，也不能理解关于“生孩子”的更深层次的含义，但是，但是……
少年坐不住了，飞快跑到顾笺面前，拉住他的衣角：“伊阁。”
顾笺温和地低头，听见这只小龙软软地说：“伊阁能不能不找别人，自己生小孩子？”
“……”
顾笺对上伊洛斯天真又含着一点期待的眼睛，说：“不行哦，虽然我也很遗憾，但男人是生不了小孩的。”
伊洛斯：“……哦。”
顾笺就看着这只少年垂下脑袋，闷闷不乐地耷拉着尾巴，不开心地走了。
过了一会，抱住自己的尾巴，窝在沙发上发呆。
满脸写着遗憾。
顾笺：“？”
这只小龙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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