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 树下，伊洛斯站在草地上，闭目凝神。
“κηκηελκΙ……”
长长的、晦涩的咒语末端, 伊洛斯猛然睁眼，暗金的龙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雷霆！”
轰隆！
银白色的粗壮雷电自晴空劈落, 以伊洛斯为中心, 两米之内的树木与草叶瞬间焦黑成炭。
不远之外, 顾笺打了个响指：“做的不错。”
响指落下，伊洛斯周围，原本焦黑的草叶与树木再度焕发新芽, 数分钟内，便青绿如初。
围观的普普双手抱胸：“学得很快嘛，这个魔法换其他人来可要花好一段时间, 看来你天赋也挺不错的。”
伊洛斯开心地跑到顾笺身边，仰起脸要他摸摸：“我不能像伊阁一样, 不用念咒语也能放出魔法吗？”
“你在想什么呢, ”普普道，“那可是无咒魔法！哪怕是大魔法师里，也只有很少几个才能掌握无咒魔法，洛维尔就是其中之一！”
“想要变得和洛维尔一样, 你还得不知道过几百年呢！”
顾笺揉揉身边的小龙：“不需要那么久, 说不定几年后就可以了。”
普普哼哼：“那样的话，他可以, 我也可以了。”
“是啊，”顾笺说着, 飞快塞给他一本魔法书, “所以你怎么还不学习？快学。”
普普：“……”
“对了, ”顾笺对伊洛斯道，“你要不要变回小龙的样子试一试？”
原作里，伊洛斯变回原形时，会更加强大。后期只是一口龙息，就覆灭了一个周边小国。
伊洛斯：“我试试。”
下一秒，一只小黑龙趴在草地上，翅膀微张，聚精会神地昂起脑袋。
顾笺有些期待。
原作里，曾经好几次描述过黑龙释放魔法的场景，低沉的龙吟，威严的吐息，扭曲空气，震碎空间……总之，十分霸气。
然后他就听见小黑龙奶奶的声音：“噗噜噗噜噗噜。”
“……”
顾笺冷静地捂住嘴，试图回想起一些悲伤的事情。
……似乎，好像，这只小龙又没能霸气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伊洛斯还太小，哪怕张着翅膀冲人嗷嗷叫，都……怪可爱的。
“洛维尔……”
普普面色发白，微微颤抖，极为恐惧的样子，退缩到顾笺身后。
顾笺：“怎么了？”
“龙，龙威……”
普普哆哆嗦嗦地抓紧他的衣服，似乎只有紧紧贴着他，才能让恐惧减轻几分。
顾笺护住他：“龙威？”
普普极为缓慢地点了下头：“听说龙族之王的血脉里……生来即有让所有生灵臣服的力量，我，我还以为这是胡传的……”
顾笺：啊？
他再转向那只努力念咒的小黑龙。
可是，不管他怎么听，那都是一串“噗噜噗噜噗噜”啊。
还挺可爱。
不过，顾笺很快注意到另外一些东西。
白天的森林从来都不安静，经常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兽响，还有风吹林叶的声音。然而此刻，他的四周，却是一片死寂。
似乎这一刻，森林里再没有其他生物敢于出声，敢于冒犯那威严的龙息。
顾笺：哇。
下次遇到什么魔兽，就放出这只小龙，让他噗噜噗噜！
与此同时，小黑龙念完咒语，收声。
数道雷霆瞬间劈落，数米之内土地再度焦黑一片，威力比刚才还翻了足足一倍。
小黑龙似乎被惊到了，呆呆地顿在原地。
顾笺走过去，抱起这只小龙：“真厉害！”
普普这才敢从他身后冒出头，看看小黑龙，过了几秒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是龙族之王的后裔啊！”
一声不吭往顾笺身上蹭的小黑龙闻言，疑惑地看着他。
普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披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袍，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我还以为你是从哪个煤堆里滚出来的呢。”
小黑龙：“？”
小黑龙嘴巴一张，冲他吐出一个小火球。
普普腰一扭，躲过了。
顾笺摸摸小黑龙，心想他不仅是龙族之王的血脉，还是恶神后裔呢。
仅仅是以龙语念咒就让周围生灵如此恐惧，恐怕不仅因为龙威的天然压制，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份恶神血脉。
小说里，伊洛斯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类，作者也并未解释过为什么伊洛斯明明是龙族和人类的混血，却拥有恶神的力量——顾笺只能猜测，说不定传闻中的恶神原本也是一条龙，而祂的后裔里，只有伊洛斯真正觉醒了祂的血脉，所以才获得了继承祂力量的资格。
尽管，那份神赐的资格，从未给伊洛斯带来过荣光与幸福。
此刻，小黑龙还因为自己释放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魔法，开心地在顾笺身上乱爬。
之后，这只小龙又以现在的模样练习了几个魔法，直到因为魔力消耗太多而有些晕乎乎的，才暂时停了下来，趴在顾笺身上休息。
小龙抱着他的手打瞌睡，顾笺开始催普普也练习魔法。
卷起来卷起来！
普普：“……呜。”
就这么过了两天，清晨，魔法马车迎着晨曦微光，踏出茂密绵延的森林。
格尔斯的府邸，绿茶茵茵，鲜花明媚，喷泉的水花于阳光下溅起碎金，安雅优雅地提起裙摆，语调欢欣：“首席阁下！”
顾笺笑着向她和格尔斯打过招呼，注意到他们身边少了一个人。
“诺亚呢？”
格尔斯：“他犯了点错，还待在房间里。”
顾笺：恐怕是上次的事情，不过，那也过去一段时间了。
他说：“小孩子知错就行，还是不要关他太久，对他不好。”
格尔斯：“好，听阁下的。”
他们寒暄的时候，安雅琉璃色的眼珠转动，注意到淡金长发的年轻魔法师身边，黑发金瞳的男孩一身漂亮的衣服，安静地牵着顾笺的手。
安雅：诶？
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没有那么孤独，也没有那么不安了。
顾笺在这时低头：“伊洛斯，要去和朋友玩吗？”
伊洛斯：“……”
安雅：哦，还是一样的。
不想和她玩。
一点也不想离开首席阁下的身边。
见伊洛斯没动，顾笺也没再说什么。
现在，伊洛斯的尾巴已经可以被他自己收起，外表上和人类男孩没有任何区别。
穿过前庭，进入宽敞漂亮的府邸，普普“哇”了一声：“人类的漂亮大房子，和我在森林见过的不太一样诶。”
顾笺知道他说的是精灵之森，精灵一族的领地。这只半混血的精灵少年，一开始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格尔斯说：“仅仅是帝国南部，每隔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风格特色。不如，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顾笺：“好。”
他们在偌大的府邸里闲逛了起来，路过后花园，碰到了赛琳娜。
明媚的花园里，这位圣殿骑士没有穿之前的银甲，而是一身简单利落的白衣黑裤，腰间别着一柄短剑，坐在洁白的茶桌边，吸引了不少女仆悄悄驻足。
顾笺和她打招呼：“你也来了？”
“听说子爵这里的厨师很不错，”赛琳娜说，“我正在期待。”
格尔斯吩咐仆人多送几份茶点过来，闻言愉悦地说：“放心，肯定不会让骑士长失望的。”
几人在茶桌边落座，香醇的红茶，精致的茶点，普普、伊洛斯和安雅的面前则是加了蜂蜜的牛奶。
赛琳娜往红茶里加了一勺糖，说：“艾萨克被调到王城接受问询了，再过两天，我也会过去。”
顾笺给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端小蛋糕：“因为微缩深渊？”
“对，”赛琳娜直接地说，“王城那边似乎并不相信，恶煞魔兽和微缩深渊会被如此轻松地解决。”
顾笺：“知道了。”
也就是说，王城很快会把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了。
埋头吃小蛋糕的普普一下子抬头：“洛维尔也要去王城吗？那里人不好……我不喜欢那里。”
伊洛斯闻言，眉头微微纠起，他知道王城，也隐约听其他人说过……伊阁之前好像被赶出了王城。
如果是真的，那他也不喜欢那里。
“不必担心，我的兄长也在王城，”格尔斯道，“我已经写信告知了他详情，如果阁下有需要，他必然会出面帮忙。”
顾笺点头致谢，虽然他不知道格尔斯的兄长是谁，但他隐约有点记忆，格尔斯所属的帕图斯家族，同样也是王城的贵族。
普普：“哇，你真是个好人！”
他的余光瞥见花园一角，两三口吃完小蛋糕，跑过去了。
安雅犹豫一下，和格尔斯小声说了一句，也过去了。
她走到普普身边，普普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株浅紫色的蔷薇花。
“这种紫色的蔷薇很少见诶，”他说，“没想到这里会有。”
安雅抱着裙摆蹲下：“我种的。”
普普：“什么，你种的！怎么做到的？”
他们两个蹲在一起，围着那株珍稀的紫色蔷薇，激烈地讨论起了该如何打理这种娇贵的花朵。
顾笺：咦，他们倒是玩到了一起。
他再低头，伊洛斯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一口一口喝着牛奶，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
顾笺：“你要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伊洛斯顿时不开心了：“不要。”
顾笺：“好吧，那你跟着我吧。”
伊洛斯眼睛弯起，晃晃他的手，心情又变好了。
顾笺：这只小龙到底在开心什么呢？
不懂。
花园一角，一个年轻的女仆托着脸，目光落在一个方向。
身边响起什么动静，她扭头，发现不远处蹲着一个男仆。
女仆说：“好巧啊。”
男仆：“不巧，你这个位置视野好。”
女仆：“你也是来看赛琳娜大人的吗？她可真好看啊。”
“不是，”男仆说，“我是来看首席大人的，他可真好看啊。”
两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的，离对方远了一点。
……
就像赛琳娜说的那样，格尔斯府邸的厨师，厨艺的确非常好。
分别的时候，顾笺让伊洛斯和普普先上马车，自己找到赛琳娜：“你有推荐的剑术老师吗？如果有合适的，我愿意重金聘请。”
赛琳娜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顾笺：“怎么了？”
“是我不够优秀吗，”赛琳娜幽幽地说，“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我。”
顾笺：“……咳，我以为圣殿骑士会很忙呢。”
“是很忙，”赛琳娜说，“可是你刚刚说，重金。”
她把最后两字咬得稍重了一点。
顾笺：……他还以为圣殿骑士都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呢。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赛琳娜“嗯哼”一声：“钱有什么不好的，谁会嫌钱多。就连艾萨克那个傻子都不会这么觉得。”
然后上下打量顾笺，若有所思：“首席应该挺有钱的吧，我觉得我应该能从你身上狠狠捞一笔大的。”
顾笺：太直接了吧！
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骑士长，赛琳娜的实力应该挺强的，于是他道：“那么，能请你做伊洛斯的剑术老师吗？”
赛琳娜：“可以，但不是现在。”
不等顾笺开口，她直接地说：“他还握不了剑。”
顾笺：“因为他还小吗？”
“不，”赛琳娜单手压住腰间的短剑，“因为他很迷茫，无法认清自己，这样的人，同样找不到握剑的理由。”
“不仅是他，你身边那个精灵也一样，他们似乎都被过去桎梏着，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以后的路。”
顾笺沉默。
“等哪天他能够认清自己，拥有了真正的目标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赛琳娜说，“或许，他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剑士。”
“由亚克托尔家族的骑士长教导，”旁边的格尔斯调侃了一句，“当然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士。”
亚克托尔？
顾笺的目光波澜骤起：“你是亚克托尔家族的人？”
赛琳娜：“嗯？你不知道？我们以前还见过，五年前。”
顾笺：“……抱歉，我想起来了。”
他的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微微震动。
亚克托尔，久负盛名的骑士家族。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家族，是因为这个名字，在《灭运纪》后期出现过！
赛琳娜·亚克托尔，堕落的圣骑士！
白发，黑甲，血红的瞳孔，侍奉黑暗，杀戮同族！
一切的根源，来自亚克托尔家族覆灭。灭世的黑龙带来毁灭的龙息，亚克托尔家族全力抵抗，却被人构陷，龙息尚未降临，守护者已死于自己守护的子民。
那一天，荆棘缠绕的刀剑徽章焚没于烈火，堕落的圣骑士背弃光明，向曾经誓死守护之人挥下屠杀的刀刃。
最终，当灭世真正来临之时，这位堕落的圣骑士孤身前往深渊，此后，无人再知她的生死。
“赛琳娜”这个名字并不少见，顾笺之前还以为她们只是同名，毕竟，他和赛琳娜初见时，这位女骑士红发银甲，光明正气，和原作里的“堕落圣骑士”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那双红宝石般锋利的眼眸。
而且，他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亚克托尔家族的骑士，会出现在帝国的边境、这片不受人注意的领土上。
……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
顾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向一旁偏移。
格尔斯·帕图斯，这个拥有一片边境领土的子爵，所掌握的能量，比他想象得更大。
“这是我的通信魔法石。”思忖片刻，顾笺伸手，向赛琳娜递出一块浅蓝的水晶，“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赛琳娜：“好。”
顾笺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小心身边的人。”
他知道，这句提醒或许会很突兀，而赛琳娜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哪怕伊洛斯没有黑化，没有走上原作的道路，那些背叛亚克托尔家族的人依然存在。黑龙仅仅是他们向亚克托尔家族动刀的借口——只是原作里，那些人谁也没想到，黑龙注定要掀起灭世的狂澜，无人能够阻止。而赛琳娜也在那一天，抛弃光明，投于黑暗。
马车里，普普趴在车窗上，望着那边的一对身影嘀嘀咕咕：“难道洛维尔喜欢那种类型……”
伊洛斯警觉：“什么？”
普普：“哎呀，你还小，不懂这些啦。”
伊洛斯：“……伊阁才不会喜欢别人。”
普普：“嗯，对，他最喜欢我！”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普普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顾笺回到马车，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幽幽对视的奇怪场面。
“怎么了？”
“没什么——”
异口同声地说完，马车里又安静下来。
顾笺：？
干嘛，莫非他一不在，这两只又开始抢糖吃啦？
普普一声不吭地靠着顾笺肩膀，伊洛斯挤过来，趴在顾笺膝上，拉住他的袖子。
顾笺顺了顺普普银色的头发，揉揉伊洛斯的脸。
伊洛斯：“？”
虽然脸被揉来揉去，但他还是乖乖地看着顾笺。
马车平稳行驶，顾笺笑着收回手，心想手感真好。
他之前就想这么干了。
“喜欢收到的礼物吗？”
这次离开，格尔斯还为村庄一事送上了谢礼。
大概是见到之前送的绿宝石耳坠和项链都戴在了普普和伊洛斯身上，格尔斯这次的谢礼十分有针对性，除了一笔丰厚的酬劳金之外，还有两条镶嵌钻石的手链，被调节成了适合少年的手腕尺寸。
此刻，普普和伊洛斯的手上，正戴着那条漂亮的钻石手链。
“喜欢。”普普说，“那个子爵人还怪好的！”
伊洛斯拨弄那条手链，心想，亮晶晶。
他再抬头，望着顾笺含笑的冰蓝眼眸。
和伊阁的眼睛一样漂亮。
小龙趴在顾笺膝上，像猫猫一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暮色时分，马车回到魔法塔。
顾笺走向门口，一封长着双翼的信件静静漂浮，上面刻有他从未见过的纹章。
他接过信件，拆开。
伊洛斯观察他的神色，莫名有些警惕：“伊阁，这是谁的信？”
“……”
顾笺放下信封。
“王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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