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度假

如果现在问一睡七十年, 起来,世界都往前走了一步,自己还在原地的美国队长什么是最悲哀的。那大概就是明明揣着一肚子郁气, 但是看到罪魁祸首睡得香喷喷的脸, 他连气都不敢喘大了, 就怕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吵醒了……

站了一会儿,史蒂夫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轻手轻脚坐到了一边。他远目着学院大片郁郁的树林, 过了一会儿垂头看向郁春长的睡颜。

苦笑了一下, 史蒂夫抱怨:“你这会儿倒是睡得这么无忧无虑的。”

想了很久,或者只是单纯地把自己放空了一段时间的史蒂夫看天色实在是有些晚了,就试探性伸手把人抱起来。想着吵醒了也没关系, 给他睡得美的过分了。

但是郁春长翻了个身, 他就胳膊僵直着没敢动弹。但‘祸首’本人只是迷迷糊糊睁了眼, 又闭上了,伸手抱着他的脖子, 窝在他怀里, 睡得更沉了。

看到他抓着自己睡得稳当当的,史蒂夫又是心塞地厉害又是有些舒坦。个中滋味真的难以言喻。

轻手轻脚把人抱进车里,没撒的开手,他松手, 郁春长就开始哼唧, 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史蒂夫最后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搂着,才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把人安顿好了, 史蒂夫扶着车顶,呼出一口气。俯视着副驾驶上睡得平稳的人,心里某个地方酸胀又泛疼。

犹豫了许久,史蒂夫轻轻带上车门,发了条短信给托尼。随后和查尔斯打了声招呼,没有带佩特罗和旺达,驱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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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以自己睡过去之前那种情况,睁眼看到一片海,郁春长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会被灌水泥沉海。但是转念一想,史蒂夫又不是自己,灌得什么水泥沉的什么海?

睁眼透过车前窗瞅着日光浅浅浮在海面上的码头岸线,郁春长懵了一会儿。挪了一下睡得有些腰酸背疼的身体,他看向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万年不爱变的夹克。微微欠头嗅了一下,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嗯,史蒂夫的味道。

眨巴了下眼睛,自己这会儿一个人待在车里,空无一人。郁春长两手穿进夹克的袖子,围兜兜一样兜住自己,然后扒在窗口往外看。

码头前有个蓝色和白色铁皮做的方屋子,史蒂夫站在那儿和胡子一大把渔民打扮的人说话。

青灰色的衬衫,卷着袖子露着小臂,衬衣扎进裤子里,皮带栓出了一本正经的味道。

这大概是天赋技能…

郁春长下巴搁在车窗前,对着宽肩窄腰男人的背影发着呆。想不起来去追究史蒂夫在和别人说什么,也有些惶惶然不想知道。

即将分手前,总能允许自己把脑子扔在一边的吧。

又没人会怪罪。

史蒂夫回了下头,逆着光,郁春长看不见他的表情。琢磨了一下,他还是迟缓地伸手招了招,笑了笑。

好聚好散么,不是。好歹是睡过的关系。

史蒂夫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的动作,侧了头,更看不清表情了。郁春长眯缝着眼,也就姑且瞅到他一点点泛着光的蓝色眼睛而已。

给自己争取了死缓,偷了几天用来做思想准备,顺便把人吃到嘴,秉持着不能啥便宜没占到的郁春长陡然发现,临了临了,自己可能还是思想准备做的不够。死刑到头,自己也许还是会非常的难过。

胳膊拢起来垫在下巴上,郁春长偏头,继续瞅向码头上停着的一排排船。淡淡的海腥味,风声,水面晃晃悠悠的,泛着白沫。

自己那杯亚特兰蒂斯其实还是失败了,因为没有海的咸苦味。颜色也不对,因为海的颜色本质上不是蓝色。天空什么颜色,它就什么颜色。就像现在,海就是一片淡灰色泛蓝的,一片泛白的。

说起来自己参照的其实是史蒂夫眼睛的颜色,为什么总觉得海应该是他眼睛的颜色?于是主次就颠倒了,那杯酒该叫史蒂夫。罗杰斯,而不是亚特兰蒂斯。

因为不对,所以失败了。

逃避似的胡思乱想,直到有人掩住了他侧边的光,郁春长半抬头看向唯一可能靠近自己的人。

“醒了?”

郁春长看着史蒂夫看不出痕迹的温和脸色和干净的同洗过一样的蓝色眼睛,失了言语能力。

怎么都不能是这么平静的反应吧!!

“想喝点儿水吗?”

“…嗯。”郁春长慢慢蹭起来,手扶在车窗前,降下窗户。

接过史蒂夫手里微凉的水,郁春长打开喝了一口,蘸了蘸有些干涩的唇瓣。然后抬头看着他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有了一个动作作为缓冲,郁春长依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因为这和自己设想的场景出入有些大了。不应该是先找自己算账,然后自己该坦白坦白,最后潇潇洒洒地……大概是…潇潇洒洒地,离开吧?

“我和那个船主,商量了一下,”史蒂夫扶着车顶,远目向码头边一排排船,指了指其中一个中型的,“那个,珍珠号,我们可以租三天。”

“我买了水和一些食物,”史蒂夫低声道,“如果幸运的话,回来我们可以开烤鱼派对。”

郁春长抱着水瓶子,牙磕在口子上,顺着他的手看那艘珍珠号,迷茫。

“史蒂夫……”他想问些什么。

侧脸凑过来一个熟悉的呼吸,有些潮的柔软触感一碰即离。郁春长没回头,哑了声。

不想问了。

“我想带你度个假,租一条船,只有我们两个人,”史蒂夫看着郁春长,在他耳边念着魔咒,“我能教你怎么捕鱼,大个的。”

……咒语是这么说的。

郁春长站在船尾,看着自己面前固定好的钓竿,以及,面前基本已经看不到码头的大片海,发懵。

所以果然还是沉海好理解一些吧。

回头看了眼船舱里能看到走来走去的人,他默默拖过放鱼饵的箱子,坐下来。远目着海面,身上还穿着那件他没要,自己就没还的夹克。手里是那瓶水,没喝完。

傻不拉几的看着鱼竿,也许是在钓鱼,至于有没有上钩的,郁春长是真的没注意。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发了个梦,但是事实是,除非中招了,不然自己根本就不会做梦。

何况是这种,神经兮兮的。

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郁春长就跟没做作业即将被逮住的孩子一样,慌了一下。身体走在意识前面,他手一挥。两人高的水柱涌上来,砰一下全部拍进了桶里。

散出去的水让整个后甲板都湿漉漉的,像被浪狠狠吃了把豆腐的小可怜。

“你钓到鱼了吗?”史蒂夫走近,看着他旁边的桶,“没钓到也——”

看着桶里五彩斑斓,数量奇多的鱼。别说,种类还挺繁多,还有深海鱼……

史蒂夫……

郁春长尴尬并且礼貌地笑了一下,事实证明,他和作业没做完的倒霉孩子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我猜…就凭这些,我们回去就能喊上所有人开烤鱼派对了。”史蒂夫看向他,声音里有笑腔,但是郁春长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史蒂夫把桶里的鱼倒进搁了冰块的冷藏盒子里,放下桶,半蹲着抬头看着郁春长:“饿了吗?”

“有点儿。”捏了捏手里的瓶子,郁春长嘴拙了。

“走吧,我做了一点儿吃的。”

“嗯。”郁春长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挪进船舱。

船不大不小,五脏俱全。靠舷窗有个勉强坐两个人的桌子,折叠椅挂在墙壁上,拿下来,展开,就能坐下来。

桌上摆着两人份的简单餐点,郁春长坐在桌子边,抓起刀叉。

“我做的肯定是没有你做的好吃了,”史蒂夫笑笑,“但是凑活吧。”

郁春长点点头,相当乖巧地往嘴里塞着吃的。船舱里光线不算强,有些暗。

史蒂夫吃了大半,开口打破沉默:“我买了蜡烛,但是我忘了船上晃晃悠悠的,蜡烛站不住。”

“把蜡烛油滴在桌上,黏住就好了。”

“这是个办法!”史蒂夫站起来就去翻蜡烛了。

郁春长抓着叉子,看着他的背影,持续掉线。

当桌子上立起矮胖矮胖的乳白色蜡烛,豆状的火焰晃悠了半晌。郁春长敛住眼睛,然后透过眼睫毛悄悄看对面的人。

也不知道哪里尝出的滋味,郁春长咂摸出一丝丝甜。叉子在盘子里戳了戳,郁春长就着烛火和人慢吞吞下着不好吃的饭。

军队里练出来的吃饭速度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反正郁春长吭哧吭哧还没能下完饭,史蒂夫已经吃完了。于是不出意外,他就看到了郁春长坑着的脑袋,以及偷偷看自己一眼,然后再吃一口的样子,一时间好笑又有些气不过。

但是……计划还是要继续。

等人吃完了,史蒂夫敲敲桌面:“饱了吗?”

“嗯。”郁春长点点头,事实上,他有些撑到了。

“戒指借我用一下。”史蒂夫伸手。

郁春长抬眼看了看他,随后慢吞吞把戒指摘了放到他手上。

史蒂夫抓着戒指,就往外走去。

“史蒂夫——”郁春长出声喊道。

“等我会儿,嗯?”史蒂夫回头看了他一眼。

郁春长坐回了原地:“好。”没有外放神识去试探。

过了30秒,郁春长开始认真研究如果史蒂夫不回来了,自己要怎么报复回去。两分钟过去以后,郁春长觉得,嗯,大概是时候这个世界结束好了。

一刻钟过去后,郁春长坐在原地,托着腮帮子看向舷窗外。果然还是不行是吗?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无法原谅的。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已经是巨大的伤害了。错误从犯下的时候起,就没了挽回的余地。

除了阴雨天能感觉到隐隐作痛外,自己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就算能够篡改记忆又如何,自己还不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反而是不再去掩盖,暴露出来,自己倒是太平了,清净了,睡得人事不知。也许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给自己,宽广的海面,唯一的渔船,最好的鱼饵。

其实大概也行……

了断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机,大概是最快的回去的方法了。那自己要不要先动手?反正已经孑然一身,大概也不需要挑个好地方。

“咳——”

正在研究生与死这个严肃课题的郁春长僵了一下,回头。

舱门口是与整条船气氛都格格不入的人。郁春长看着他手里艳丽的玫瑰花,愣了一下。随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微抖。

亲手做的烛光啥…早饭,早午饭?花,和戒指。

以及正装的男人。怎么这么耿直……?

史蒂夫挪了挪自己的领带,看着郁春长抖个不停的肩膀。慢慢走近,然后单膝下跪。

郁春长坐着不动,放下自己的手,看着跪下的人,半咬着自己的唇瓣。

史蒂夫把花放到郁春长手里,随后抬眼看他,从口袋里拿出重新装回天鹅绒盒子里的戒指。

打开,取出戒指,他仰头,看着郁春长:“郁先生,能和我结婚吗?”

郁春长看着他手里的戒指,抿紧嘴巴,半晌开口:“史蒂夫。罗杰斯,托尼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谁吗?”

“他告诉我了。”

郁春长眯了眯眼睛,随后继续:“那是查尔斯没能帮你找回你的记忆吗?”

“我现在记得很清楚。”史蒂夫勾勾唇角,“我居然不惊讶你会知道这些了,这是个进步。”

明明是自己期盼不到的最好的结局,但是郁春长现在只剩下不可置信。

“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郁春长提高声音。

“我觉得我知道的部分已经足够支撑我下这个决定了。”史蒂夫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有想过要伤害你。”郁春长哑声道。

“我记得很清楚,”史蒂夫点点头,“我还记得你问了我,会不会继续爱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郁春长手蓦地攥紧,眨巴眼睛。

“你是想哭吗?还是说是你的秘技。”开着玩笑,但史蒂夫真的心疼了。郁春长这一双眼睛一发雾,大概就能让自己步步后退,直到溃不成军。

“秘技。”郁春长眨眨眼睛,眼睛瞬间又变的干干的,他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

“为什么?”郁春长涩着嗓子问道,“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你不害怕嘛?”

“大概是我完全放不下我们两之间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吧。”史蒂夫叹了口气,“交谈,眼神,默契,亲吻,拥抱,bedtime……一切。”

“就这些?”

“嗯,还有你都掐住我的命了,却依旧松手,然后亲了亲我。”史蒂夫声音缓到像是在念睡前故事。

“你居然管那个叫亲吻。”郁春长嘟哝了一句,“我做错了一件事,史蒂夫。”

郁春长低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并且这次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弥补你。我唯一能想到的弥补方法,就是从你的世界里离开,让你不再受我的影响。”

“春长,你这不对,”史蒂夫半放下胳膊,皱紧眉毛,“为什么弥补我,反而是要离开我?”

“因为我对你来说很危险,”郁春长腿缩上椅子,“离开,对所有人都好。”

“别的不提,你是准备去哪儿?”史蒂夫拦住他的话。

郁春长沉默了。

史蒂夫突然由衷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自己行差踏错一步,郁春长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消失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史蒂夫放下举着的手,按在椅子两侧,“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目前为止,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对我有利无害。”史蒂夫声音半是叹息,半是温柔,“细细想来,我很惊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他抬手碰了碰郁春长的侧脸,声音发软。

“就算是你唯一一次想要伤害我,从结果来看却是我毫发无伤,甚至…”史蒂夫抿嘴笑了笑,“但,你却哭了。”

“之后你就再没睡好过,你甚至把托尼的咖啡全喝了,”史蒂夫看着郁春长,“你慌了。”

郁春长攒了攒,低着头。

“这种事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再尝试一次了。”史蒂夫抬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但是——”郁春长梗着脖子,不知道是在不服气什么,“这很严重,史蒂夫。”

“我知道。但是,”史蒂夫靠近了一些,“我的回答还是我会继续爱你,你呢?”

“是打算弥补我,还是打算继续说愿意?戒指你还要吗?”

“我必须告诉你,我可是五次征兵,五次写了五个城市,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放弃我的目标的大兵。”史蒂夫严肃地开着玩笑,眼底还是有些忐忑。

郁春长看着史蒂夫,不知道他从哪儿拿来的西装穿的整整齐齐的,一本正经地过分。他扯扯嘴角,手一伸,五指张开。

“要。”

史蒂夫看着直直戳到自己面前的手,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他抬起面前的手,慢慢把戒指套进去。

郁春长缩回自己的手,拢住。

史蒂夫看着他的动作,想笑:“这会儿不要弥补我了?”

郁春长摇头。

“被威胁了还会不会迁怒我?”

郁春长咧咧嘴,看着史蒂夫憋不住笑,继续摇头。

“还会不会瞒着我事情了?”史蒂夫拨开他摇乱的头发,起身,把人半抱进怀里。

“不会了。”郁春长手揪着他的衣服,郑重道。

史蒂夫看着郁春长的眼睛,黑黑的通透的厉害:“真的?”

郁春长看着抱着自己的人,抬手指尖划破自己的唇,溢出一抹血珠,随后揪住他的领口吻上去。史蒂夫被他压得往后倒,两个人滚成一团。

史蒂夫后背撞到膈人的舱板,无奈了,只能抱紧了扑过来的郁春长,随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郁春长半启唇,含糊不清地暗吟。

“以心头血起誓,我,郁春长:此生将对史蒂夫。罗杰斯不欺不离,患难与共。若违此誓,魂诛。”

史蒂夫舌尖一痛,只觉得一抹血珠被郁春长吮走了。随后心里烙了一个奇怪的印记,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使劲儿按住郁春长的肩膀,不让他继续。

“春长,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郁春长压在他的身上,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做什么啊。”

史蒂夫支起胳膊,半坐起身,把人抱住,追问:“你真的没做什么?你才说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

郁春长……一下子就把自己坑了,真棒。

“只是一个小誓言。”郁春长滑坐在到他的腿上,莫名心虚。

“什么小誓言?”

“一个保证我永远不会伤害到你的誓言。”郁春长抠了抠自己的脸。

史蒂夫皱眉,随后指尖按了按他唇上的伤口,亲了亲:“刚刚那句中文是什么意思?”

郁春长小声用英文解释了下誓言。

史蒂夫手臂收紧,看着耳垂微红的郁春长。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他抬手碰了碰郁春长脸侧:“为什么需要血?就跟上次你给我和那两个孩子签的一样,不能反悔的约定?”

郁春长小幅度点了点头。

史蒂夫心里一时间涨的太满:“我不问清楚,你就打算把这件事这么模糊过去?”

郁春长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否认。

史蒂夫用手捧起他的脸,虔诚地吻了过去,神色间全部都是极动容的爱意。

郁春长抱住他的脖子,被亲的忍不住笑,他不适应这种过于温柔的气氛:“你说你喜欢我们之间的什么来着?bedtime?”

史蒂夫正感动着呢,听这么一耳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你——想不想试试不要床的?”郁春长跨坐在他的身上,把人按下去,笑眯眯。

史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