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春长坐在客厅里, 腿翘在茶几上,目光盯着门,手里一下一下翻着一把水果刀。梅林乖乖地坐在旁边, 动都不敢动, 眼睛随着那把在郁春长葱白玉指上来回翻腾的刀刃不敢移开。
这一个不好割断了就完了。
甩到自己身上也完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相顾无言, 直到夜幕逐渐降临。那把刀还是在翻飞,刃泛着光, 没有血迹非常锋利。而梅林已经看腻了。
他从厨房里端出来, 终于形状颜色味道都正常的煎鸡蛋冲郁春长试探道:“斯布林,你想吃晚饭吗?”
郁春长手顿了下,刀子一滑。
梅林一愣, 眼看着刃口从郁春长指腹划开, 一缕血迹顺了下去。
“你还好吗?”梅林猛地搁下盘子, 坐到郁春长旁边,翻他的手指。嘶了一声, 惯性很大的刀在郁春长指腹上拉了一个起码两公分左右的口子, 伤口也很深。血蕴在伤口里,还一点点挤出来,也不算多大的伤。只是在郁春长的手上看着就格外的惊心动魄。
梅林鼓起腮帮子,顿时有些义愤填膺:“我跟你说!金发蓝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看那个罗杰斯, 再看看那个亚瑟, 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梅林拍着沙发,怒气爆表,“你就别想了, 我给你找个创口贴去。”
郁春长看着自己指腹的伤口,使劲儿捏了捏,挤出血液。
疼……手上,心里都是。
他从没流过血,疤痕丑陋,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一种东西。
所以不论是身还是心,他都不允许别人伤到自己,更遑论自己给自己扎刀子。
只是这次却是实打实的例外了。他居然真的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上被狠狠地拉了一刀,而握刀的人是自己。
从英国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对史蒂夫感情越界了,过火了,也威胁到自己了。他师父总说,感情完美的是六分,因为六分不会让人疯狂,也不会让人淡漠。刚刚好维持在一个相安和睦,柔软绵长的程度。
所以保险起见,他选择了最合理的办法。拒绝,就不会见面。不见就不会心动。不会心动所有的感觉就会慢慢淡下去。
自以为是,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自欺欺人,是他的第二错。怯懦不前,则是他的第三错。
只是错就是错了。现在的关键是…
要怎么去弥补。
闭上眼睛,郁春长重重往沙发上倒去,看着天花板,瘪起嘴。他抬手碰了碰自己闷痛的胸口,满脑子都是电梯上那该死的吻。完全想不出来要怎么办才好……
他这口教训吃着着实…急了些也疼了些。
以及……
郁春长睁开眼睛,眼底暗潮翻动。如果,如果他真的义无反顾地和史蒂夫在一起,百年后,他还怎么放下——
若放不下,他的宗门如何?自己如何?他从出生起唯一的目标,成圣,又要何去何从?
从本心,觅圣路。
但是,他现在对自己的本心,居然一无所知了。
梅林到处翻腾,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药箱。
郁春长提高声音喊道:“别找了。我家里可没有伤药这种东西。”
梅林从柜子下面爬出来,看着郁春长,一脸无语:“你不早说,就爱看着我到处找是吧?我去给你配些药吧。”
那光不溜秋的手突然多了道口子,看的他都觉得……啧。
郁春长趴在沙发边上看着梅林,眯起眼睛:“梅林,你是个精通药剂的法师,是吧?”
梅林从自己的东西里摸出一堆奇奇怪怪的罐子和瓶子,放到餐桌上鼓捣。
“嗯。”
“那什么类型的魔药你都会做吗?”
“看作用吧……”梅林沉吟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头看向郁春长,“你别指望我给你做什么出格的药水啊!像什么爱情魔药这种的到最后,得到的,都是假的。”他认真道。
郁春长……
“我还没有绝望到那个程度,”郁春长翻翻眼睛,“那你…既然一直想知道亚瑟为什么那么对你,为什么不做一种能够让他对你完全说出心里话的药剂呢?那你不就知道一切了吗?”
梅林手顿了顿:“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郁春长看着梅林躲闪的表情:“是不简单,还是你不敢去赌?”
“不敢去赌。”梅林这次倒是坦诚地很快,搞得郁春长都有些吃惊。
“我们能够互相感知对方的情绪,虽然模糊了一些,”梅林垂着头,有些难过,“这还不算坦诚相待的话……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坦诚了。”
郁春长皱眉,没想到这种对爱人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增进感情的小小后遗症,居然成了最大的那个障碍。如果梅林总是更相信自己理解的,而不是用眼睛去看亚瑟真正做的事情,他们之间将永远有那么个障碍。
这事是不是还赖自己来着……
毁人姻缘,还是千年为时间单位的。嘶——
“梅林,你应该自信一点儿。”郁春长叹气道,“亚瑟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梅林猛地扭头。
“你喝醉了。然后打电话给亚瑟,他过来了。最后是他把你带回来的,并且……你还借酒占了人家便宜。害得他因为酒驾,无证开车,还闯红灯被罚了款,而且你亲他那张照片也永远留在警察局的档案里了。”郁春长眨巴眼睛,语调平缓地说出一串话。当然,简易版……美化版。
那个我是你祖宗啊,单挑啊,脑震荡,头磕破,还被踹了一脚什么的…就算了。
好人做到底么……
梅林抽了一口冷气,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满脸都是我特么干了这么多事,这么牛逼的吗?
郁春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点了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亚瑟躲我躲得更厉害了的原因吗?”梅林瞪着眼睛看着郁春长,“而你居然还吊着我,不让我知道。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梅林怒了:“你怎么这么坏!!”
郁春长躲了躲梅林喷洒的口水,他这不是自己好不了,也不想看着别人好嘛。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郁春长丝毫不见心虚道,“再说了,就算你知道了。他不露面,你能怎么办?”
梅林卡壳了:“我……我能道歉啊!”
郁春长挤开了梅林,拨弄他拿出来的干草药:“我自己来吧。你别给我弄个疤出来。”
梅林傻愣愣看着郁春长:“你还会这个?”
郁春长瞥了他一眼:“我会的多着呢。”
门铃响了。
郁春长示意梅林别挤在他这儿看,去开门。
门口是今天那个心脏病人,梅林瞪大眼睛:“你——”
郁春长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来了?”
门口的人径直走进来,走到郁春长旁边,垂下头:“来了,主人。”
梅林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看郁春长,又看看进来的那个人:“怎…怎么回事这是?”
郁春长扔下手里的活,指挥道:“你把这个磨成粉,这个切成饼状,压汁。”
“是。”
那人乖顺地走到桌子旁边,接手了郁春长的活计。
梅林…………
郁春长坐回到沙发上,手指已经不出血了,只是还隐隐作痛。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梅林晃着脑袋,瞪眼睛看向郁春长。
“傀儡。”郁春长拍了拍那个人,微笑道。
“什么?”梅林皱眉。
“我把他做成一个傀儡了。”郁春长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淡定道。
梅林死死拧住眉毛:“斯布林!这就是这个人今天为什么心脏病突发的原因吗?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
“我没有伤害他啊。傀儡丸的效用被我大大降低了,如果七十二小时之后,我不继续让他服用傀儡丸,他就会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并且失去期间所有的记忆。”郁春长无辜道,“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今天准备伤害我,我也不会这么干。”
这里他是撒了谎了,傀儡丸是他自己捏造的名字,这味药原名半转轮回丸。会让人的七魄中,仅六魄半进入轮回。剩下的半魄则会被拘禁在肉身中,并且,谨遵轮回丸缔造者的命令。因为缺魄的肉身会自动认定轮回丸缔造者为主人。通俗说,郁春长就是多了一具可用的分、身。
这是合欢宗常用的护身手段。因为傀儡的制作并不需要活人,所以通常他们都是对于已死的能力高强,或者有特殊才能的人进行再造利用。但是这么逆天的东西,自然有限制。其一,它的制作极其艰难,哪怕是郁春长自己,成功的几率也不过是十分之一。
并且如果服用轮回丸的人本身能力高于缔造轮回丸的人的话,就不是缔造者为主了,而是被利用者翻身成为那个主人了。
只是他无法动用修为,自然没有办法做出成品轮回丸。这是他将魔晶撵磨成粉,掺进去,做出的失败品。试了几十次,也就三颗像个样子。
他一直谨慎地想找个好的对象实验一下,但是谁让自己今天火气非常大,并且正好有人撞到枪口上了。
本来等了这么久,还以为失败了。但是看来,并没有。既然这人出现在这里,那么就是傀儡丸起作用了,也就是说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已经轮回去了,至于这里有没有轮回就不关郁春长的事了。停止续轮回丸,这人确实会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但是清醒后,仅半魄的身体,自然只是个傻子。当然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伤害你?”梅林疑惑了。
“他今天试图挟持我做人质,”郁春长挥挥手,“应该是什么恐怖行动吧……”
梅林看着轻描淡写的郁春长,觉得这人就是个迷:“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没有告诉过我的。”
郁春长歪歪头:“嗯…你想让我一样一样的算吗?”
梅林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梅林先是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傀儡先生一句话一个动作。先是把药配好了,又把乱七八糟的公寓收拾干净了,又进厨房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出来。
对了,傀儡先生现在甚至有有个可爱的小名,小名。
对,就叫小名。
一开始梅林还坐立难安,但是后来,他已经屁颠颠黏在郁春长后面,死气白咧的想要小名帮他做些事情了。
郁春长钻进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了,小名先生则被梅林缠着留下来给梅林打下手了。
即使有人帮忙,梅林也还是忙碌到了大半夜。他看着最后成型的蓝色药水,抿抿嘴巴。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让亚瑟喝下去了。
屋内的郁春长慢悠悠睁开了眼睛,梅林……已经做出来了吗?
翻了个身,在床上拱了拱,那么……自己要不要喝呢……